可惜。明镜台内，早已被苏观行搅动一池春水，再不复明净。
……公主。
有些东西，是注定拿起就不可能放下的呀。
宋华严睁开眼。一偏头便看见苏观行搬了椅子坐在床边，就像前两天自己守着她一样。
惟一的不同，大概是她并没有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吧。
宋华严看着翘着二郎腿，坐得随意，单手撑着额角打瞌睡的苏观行，又转眸看看圈儿成个毛团子，在她腿上睡得香甜的苍耳。闭了闭眼后自己慢慢起身，伸手去拿床头柜的水杯。
手还未够到倒是惊醒了原本就浅眠的苏观行，一睁眼便看见宋华严想做什么。
“嗯？！”苏观行将腿放下，并将苍耳放在床沿边后，起身先一步拿到水杯，并帮着宋华严在床上靠坐好后，才将水杯递给他，一面看他道谢接过慢慢喝水，一面开口，“你怎么不叫我一声，我帮你拿就行了。”
宋华严又慢慢喝了两口后才开口，声音微微沙哑，“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
逞强。
苏观行耸耸肩，一副“不和你这个病人争论”的架势。
等宋华严喝完水后才接过水杯，放置床头柜上后才又开口，“你的人呢？我叫他们来？”
话音刚落，宋华严便看着苏观行，充耳不闻的对她说，“……我饿了，想吃点清淡的东西。”顿了顿后又说，“十八楼的餐厅可以外带食物。”
“……”苏观行听了，先是一副没听清的看着宋华严半响，眨了眨眼后才叹气起身，“……行吧，反正我也饿了。苍耳也该吃点东西。”
顿了顿后问他，“你想吃什么？”
“你定就好。”宋华言坐躺在床上，看着苏观行回答。一副她说了算的架势。
这副模样倒是让走到门口的苏观行又不由顿了脚步，扭头回看宋华严。此时被她放在床沿边的苍耳已迷迷瞪瞪的蹦跶到宋华严华怀里，在被上继续圈儿成一颗大团子继续睡。
所以现在苏观行这样看过去，宋华严就像个抱着毛茸茸兔子的温润青年，温柔内敛，无害纯良得很。
让苏观行不由就顿了脚步，生出很久不见的小恶劣来。
“……你这样坐在床上，脸红红的样子。”苏观行想了想，微微偏头取笑宋华严，“倒是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也有和现在及其相似的情景。
圣洁的圣僧红着脸坐在床榻上，像个小姑娘。
嗯……可惜没多久，君归渡就率人进来了。
苏观行那时还在心里叹息，有些遗憾他们来得忒快，让她都没机会好好捉弄一下圣僧。真没想到居然还能再现一次当初的情景，不错不错，待她好好……
大概是苏观行眼里的小恶劣太明显，抱着苍耳靠坐在床上的宋华严子在听她这样说后，平静的抬眸看向她，从容开口，“那你怎么还不过来？”
“……”
……嗯？
苏观行懵了下，先没反应过来宋华严说了什么，等反应过来后脸上更懵。？？？！不是你到底是谁啊？！
公主很凌乱，觉得现在坐靠在床上的圣僧像是妖怪变的。
大概是苏观行脸上那副“劳资现在相当乱！”的表情太好笑，惹得宋华严不由低笑出声，惹出几声压在喉间的咳嗽，忍不住咳了几声后勉强稳住，才抬眸笑看苏观行，“不和你闹了。”
“……”闹？你会闹？
苏观行继续混乱。
红尘真特么是个大染缸啊，看看，当年多么剔透的一个人，居然也这么皮了。不得了不得了。
“……行吧。”苏观行挥挥手，一面在心里感慨着红尘真厉害，一面出门去买吃的。
完全忘记了明明可以直接打电话叫客房服务。
宋华严在苏观行离开后逐渐淡了脸上的笑，低头垂眸慢慢给圈成一团的苍耳顺毛。
半掩的眼眸深沉如渊。
不知在算计什么。
第51章
苏观行离开后，宋华严便因她刚才的话联想起从前。
至她离开明镜台后，他便一直待在那儿静心。足足半年未踏出明镜台半步。
但这并不代表完全不知外界的消息。
镇国公主和王发生争执，王权近期定有交替等等说辞在暗地里从未停止过。
而随着“王从民间带回了一位白姓娘娘，和公主起了争执。”，再到“镇国公主将禁军指挥权交换到王的手中”，直到“听说护国将军诸葛轻候几日前已前往边管，估计公主手上的虎符……”这样的消息传来后。
宋华严才终应了君归渡君大人的邀请，前往皇城参加佛果宴。
暂住皇宫后，他才知道苏观行近几月一直都待在她的入海阁，除了繁花四海楼外，哪儿也没去。
至于朝政，更是许久没管。
也不知会不会应邀参加几日后老太师为曾孙满月，举办的宴会。
【大约是不会去的吧？】假山后闲聊的宫人借着避雨的空档，一面闲聊，【我听说君大人也会赴约，现在公主和君大人势同水火，见面了还得了？】
【说不准。】另一宫人看着绵绵雨势，叹了口气又说，【细说起来，老太师和公主也是有旧怨的，别忘了当初他最疼爱的女儿嫁的就是萧……】
【嘘……！】话未出口便被同伴打断，【宫中忌讳，逆臣贼子提什么提？！】
【哎！是我失言。还好哥哥提醒，这嘴真是……该打该打！】说到这儿，宫人举着手轻打了几下自己的嘴。
【行了行了，你啊……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同伴提醒，顿了顿后又说，【你可能不知道，老太师那个老来得子的病弱三公子，和他的侄儿同岁出生，所以虽是舅侄，实际情同兄弟。当年知道”那位”被公主丁伟谋逆，判了流放时，差点过去。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呢。】
【原来还有这事？怪不得这么多年，几乎就没什么人见过这位三公子。】
【可不，一年四季，大半都在病床上躺着呢。怎么见？】同伴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说起来……那三公子的年龄和公主一般大，当年听说先皇，还曾想将公主下嫁给萧……那位呢。可惜啊……】
【这我还真不知道。】宫人好奇，带了些听八卦的兴奋，让同伴再多说点儿，【哥哥，您再说说、说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是听老人说的。大约就是那时先皇登基不久，前……咳！前世子一眼就在登基大典上对公主一见钟情。但公主却明显对对方没什么意思，反而是对诸葛将军很是另眼相看。大概……是以为公主和先皇还是潜龙时，诸葛将军帮过公主吧。】
【哎……总之啊，就是个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的故事，后来公主倒是对萧王世子亲和过一阵，但没过不久便出了谋逆一事。再回想当初公主的好意，便……】
【虚情假意？】宫人自作聪明的用了个成语，却让假山后的宋严华也忍不住皱了眉。
当然也让他的同伴吓了一跳，【你胡说八道什么？！】压低了声音呵斥，【算了算了，这雨我也不避了，淋雨总比被你牵连害死强。】
说完便是急忙离开的脚步，另一宫人一愣后赶紧跟上，压低了声音轻唤同伴，【哎？！哥哥！哥哥我错了还不信嘛。哥哥！】
宋华严这才踱步出来，看着两名宫人一前一后冒雨离开，自己也抬头看了看这连绵的细雨，脚步欲转时却察觉假山另一侧有长缓的呼吸。
一愣后鬼使神差的便踱步过去，等看清是谁后又愣了一下。
——苏观行。
此处原本就较偏僻，所以就算是宫人也鲜少走动。
苏观行大约是见落雨，反正也没事所以也懒得冒雨回去，便单脚曲起，抱左膝坐在恰好能容一人的浅洞内。右脚垂放，闭眼打盹。
宋华严慢慢踱步至她面前，见绵绵雨势随突入其来的风有改变方向，往洞内打的兆头，便转身，背向苏观行，自己迎面挡在洞口，帮她挡一阵子的风雨。
秋雨连绵，虽雨势并不急却也容易染病。
而苏观行大约是体质较弱的那类人，平日里看起来生龙活虎，上蹿下跳惹是生非的样子，实际上稍微沾点儿雨滴就能感冒。
不然……也不会有之前她为了躲卿木兮，拉着他钻书柜的事了。
想到这里，宋华严不由笑了笑。
就在这时，身后忽感一触，随即而来的是更近一点的绵长呼吸。宋华严一怔，微微侧首后，又重新扭过头，仰头看着这场连绵细雨，慢慢合眸，让细密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发上。
沾染一身红尘，却给身后那个偷得浮生半日闲，轻轻抵在他背上小睡的人，一点点安静休息的私密空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当身后呼吸频率微变时，还是让宋华严立刻回神。
——直到此时，他才惊觉自己刚才似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神。
还未开口，身后便伸来一双手，至后环住他的腰，双手在腰前相扣。
宋华严身形一僵，随即慢慢合眼，头也不回的开口，【公主既然醒了，就别为难我了。】
【哈。】轻笑从背后传来，手至他腰上离开时，背上额头抵在那里的触感也跟着消失，跟着是苏观行向来慵懒调侃的语调，【这次你倒没念佛号。】
宋华严睫毛微垂，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转身看向依旧单脚屈起，踩在边缘显得随性的苏观行，注意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后眉头不禁微皱了下，【……公主脸色不是很好。】
【嗯。大概吧。】苏观行不是很在意的回答，【可能是最近费心的事比较多。】顿了顿冲宋华严颔首，【多谢圣僧关心了。】
宋华严微说话，只是垂眸站在那儿。
苏观行偏头看着他，将脚放下后欲起身，【哎，小睡一下舒服多了。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我不等了。先回了。】
正欲抬脚，却被宋华严微微移身挡住去路，不由抬头看向他，眉峰微挑。
【圣僧？】
【……公主还是再等会儿吧。】宋华严顿了顿，又开口，【您不想再钻一次书柜吧？】
【……哈。】苏观行听了，重新坐回去，下巴抵在膝盖上笑看宋华严。
【……好吧。】
宋华严见状，又转过身去，背朝她，为苏观行避一时风雨。
两人无话。
宋华严以为这已经是他和苏观行的全部纠葛了，却没想到，几日后老太师府内的偶遇，却让他自己踏过了那条界限。
【公主？！】
踉跄的步伐和迎面撞来的人让宋华严原本利落闪开，却在对方面朝下摔至地面时察觉来者是苏观行。立刻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肘，再微用力一拉，便半扶住了她。
隔着衣裳也能察觉的灼热。
【宋……华严？】苏观行口干舌燥，勉强辨出是谁。
【是，您怎么了？】宋华严立刻就要扣苏观行手腕，帮她把脉，却被她反抓住手。
极力平稳呼吸，冲他低语，【后面有人找我，先带我躲一阵。】
宋华严一愣，但立刻察觉前方小径确实有人顺序靠近的窸窸窣窣声，立刻按她说的避开。只是没想到真的有人敢在老太师府邸对她动手。
一路疾行，刚开始苏观行还能勉强跟上宋华严的脚步，但到后面便软弱到只能依靠宋严华带她走了。
【你吃什么了？】感到苏观行身上温度越来越有攀高的趋势，宋华严一面避开身后无声追踪的人，一面为不被追踪的人听见，凑近苏观行耳边低问。
却在语落时让苏观行猛的偏开头去，似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令宋华严一愣后疑惑，【公主。】
苏观行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稳了稳才虚弱开口，【替……一个小姑娘挡了杯要命的酒。】
【酒？】宋华严皱眉。
【啊。我喝没什么……】苏观行迷糊一笑，【大约就是难受一阵，她喝了，大概……会死吧？】
控制不住变会回妖身，被人发现不是会死是什么。
真是个傻狐狸。
苏观行万万没想到会是在这儿遇见“女主角”。
不过也好。保护女主角这项任务算是顺利完成了，不然她还得苦恼还得熬多久才能等到这位不知道报恩报到哪里去了的九尾狐呢。
……感情是一开始就认错人，报错了恩啊。
怪不得一直找不到踪迹。
酒？！难道酒中有毒？！
宋华严心中一惊，正欲开口，不料苏观行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率先开口，【酒中没毒。】
有忍住心中躁动，又轻喘了口气后对宋华严说，【我记得老太师府邸内有处废弃的水洞，你先带我去那儿，然后帮我找木兮，到时候她知道怎么做的。】
【嗯。】宋华严点头，依照苏观行说的前往。
虽有些疑惑为什么苏观行知道太师府内的情况，但转念一想，当年年少时她和太师府邸也多少有渊源，也许那时知道也不稀奇，怎么也想不到苏观行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有系统。
虽说平日里是个不触发剧情就装死的破系统，但好在在提供逃亡路线这点还是不吝啬的。
所以多亏系统的提醒，让苏观行哪怕睁不开眼没看前路，也能顺利的给宋华严“指路”。
等到了地方，宋华严又扶着苏观行往洞口内走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凹”处停下，将她扶在一边坐下，又折回细听，确定暂时没人靠近后才有反回。
苏观行贴在山壁内，努力平稳呼吸，闭眼听见宋华严重新走近，平时淡淡的檀香味此刻更是犹如长了勾子一样撩人。
……恼人得很。惹得苏观行不得不出声叫停还想走近的宋华严。
【停——】
宋华严依言停下，但疑惑不解的唤了声【公主？】
苏观行平缓了呼吸后，闭着眼将脸颊贴近山壁，以此来降低自身热度，一面对宋华严说，【圣僧，劳驾你直接直走，前行后会遇见岔路，挑中间那条出去，便能绕到之前的花园假山，穿过小院子差不多就能找到木兮了。你让她将轿子准备好就行，之后就劳驾你回来扶我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