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十里洋场——蔚空
时间:2019-07-20 09:32:45

  “我不是太有空。”谢煊走过来,提起她放在桌上的袋子,斜睨着看她,片刻之后,又淡淡补充一句,“不过你想住就住吧。”
  呵,还挺傲娇。
 
 
第56章 二更
  谢煊提着袋子, 径自走出去, 路过外间坐在沙发的陈青山, 从袋子里拿出两包点心递给他:“吃吧。”
  陈青山笑嘻嘻伸手去接, 可还没碰到那用两包玩意儿, 谢煊忽然又收回手,把大的那一包放了回去, 剩下那一包再递给他。
  陈青山:“……”三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他接过纸包,笑呵呵道:“三少这是要跟少奶奶回去吗?这几天太忙,你一回使署就倒头睡,也没好好洗过澡, 是该回去好好洗个澡了。”
  不等谢煊朝自己瞪过来,他已经缩回沙发,打开纸包里的蟹壳黄, 就着搪瓷缸的茶水吭哧吭哧吃起来。
  谢煊冷眼看他, 扯了下嘴角,对采薇淡声道:“走吧。”
  采薇赶紧跟上,但他腿长步子快,始终将她落下两三米的距离。从使署回到小宅院, 两人一路无话, 进了大门后,谢煊把手中的袋子随手往开门的吴妈手中一塞, 飞速钻进了浴房。
  等回到房间, 他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采薇借着油灯灯光打量他一下, 看来先前不是黑了, 而是没洗澡脏的。
  他看了她一眼,也不搭理她,径自来到床上躺了下。
  采薇本来还想跟他说说话,沟通一下塑料夫妻情,看他这架势,估计也没兴致,便随后问道:“你就睡了?”
  谢煊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回道:“白天太累,早点睡。”
  采薇撇撇嘴,也只能来吹了灯上床。因为他睡在床外侧,采薇要进去自己的位置,就免不了从他身上跨过去。
  偏偏她刚小心翼翼迈进一条腿,本来笔直躺着的人,忽然一个屈膝。黑灯瞎火中,采薇一个不防,被他给绊倒,直接趴了在他身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黑暗中,两人的脸近在迟尺,温热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她手忙脚乱撑在他肩膀,想爬起来,哪知身下男人另一条长腿也曲起来,让她再次在黑灯瞎火中趴下。而且这次不偏不倚,直接撞在了他的脸上,冰冷的脸颊碰到了一抹温热柔软。
  反应过来这是什么,采薇的心脏忽然就砰砰猛跳了两下,赶紧撑着她的肩膀起身,直接翻滚进了床内侧。
  谢煊的声音在黑暗中凉凉响起:“想要投怀送抱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采薇下意识摸了下刚刚被他的唇碰到的脸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热,她没好气道:“谢煊,你故意的吧?”
  谢煊冷哼了声,不置可否。
  采薇钻进自己的被子,转过身不再理会他。
  黑漆漆的屋子里,顿时安静得只剩两人轻轻浅浅的呼吸。谢煊转过头,看了看床内侧,光线太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抿抿唇,鼻息间好像还萦绕着一点淡淡的香味。
  她身上总是带着一点香味,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有点像荷花,又有点像清晨雨露,他从来没在别人身上闻到过。
  最近使署公务繁忙,又因为对她颇有几分怨气,其实他没怎么想过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小妻子。但今天看到她在使署乍然出现,说没有一点欣喜那肯定是假的。
  他是一个正常的年轻男人,并不是柳下惠,时隔半个月再躺在同一张床上,经过刚刚那一点亲密接触,现下自然是有些心猿意马。
  但也只是一些,他回过头,对着黑暗中的账顶片刻,很快便困意来袭,沉沉睡了过去。
  隔日早上,谢煊先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转头看向床内侧。本来对着墙的女孩儿不知何时已经转过来。睡梦中的人呼吸均匀,鸦羽般的头发扑在枕头上,秀丽的眉眼在晨光中,有种静谧的恬静,嘴唇不如白日那样红,是淡淡的粉色。
  谢煊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只是还没碰到,那双闭着的眼睛忽然惺忪地睁开。
  “你醒了?”采薇打了个哈欠。
  谢煊不着痕迹地退开,冷着脸道:“嗯。”他掀开被子下床,“我去使署了。”
  采薇撑起身子问:“你今天忙吗?中午在不在使署?我去给你送饭?”
  谢煊凉凉看她一眼,道:“算了,我怕吃了你送的饭,又得拿什么交换。”
  采薇好笑道:“咱们讲点道理,你的交换条件可是我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要是送几顿饭就能让谢三公子帮我那么大的忙,我天天送都乐意。”
  谢煊道:“这利润还不是你说了算,回头你说亏了,我也没地方去讲理。”
  采薇有点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你能盼点好吗?”
  谢煊一边换衣服一边道:“我仔细想了下,还是觉得自己亏了,除了这画大饼的五成利润,我觉得你还应该做点什么补偿一下,不然我可能会重新考虑这件事了。毕竟我娶了妻子,不是做摆设的。”
  这人还贪得无厌上了?采薇哪里这样被动过,若不是这个时代女人身不由己,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真的要揭竿而起了。
  她看着换上铁灰色戎装,颀长挺拔的男人,问道:“你还想要什么?”
  谢煊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自己好好想想,还欠我什么?”
 
 
第57章 一更
  谢煊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 便去了使署, 留下采薇在小宅院里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
  她欠他什么?她又能欠他什么?
  一开始采薇只觉得这人是不讲道理,但一个上午过去,终于是叫她渐渐琢磨出点味儿来。莫非他这位挂名丈夫, 是想要名副其实了?
  采薇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吓得打了个激灵, 想着反正他中午也不要自己去送饭, 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提前返回了上海。
  临走前还特意把随身携带的钱都留在桌上, 压了张纸条说他公务繁忙, 让吴妈多买点好吃的给他补身子。
  其实她也不是多抗拒这件事,但毕竟男欢女爱的前提还是应该有个“爱”字, 所以她还是先选择装死。
  谢煊不到十二点就从使署回了宅子,可哪知回来一看, 自己那位专程赶来探望自己的好太太,早已经溜回上海, 只留了一叠钱给他,顿时气得脑仁儿发疼, 饭也没吃,气冲冲赶回营地操练手下那堆倒霉的大兵了。
  *
  虽然棉花收购很顺利, 但采薇那家印厂却因为政府这个月新出的《报纸条例》而订单锐减。这份法令大大提高办报门槛,严格审核, 限制报刊内容, 以此来加大言论和新闻管控, 导致报刊发行数量锐减,印厂的生意自然是受到很大影响。
  从松江回到上海第二天,采薇去印厂看情况,正好遇到来跟经理谈事情的楚辞南。采薇一问,才知他的《启蒙》也受到影响,被严令停刊整改,只能来取消订单。
  因为印厂的收入和纱厂布厂比起来,本来就不多,采薇也没太在意这件事。不过看到楚辞南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是有点同情的。
  一个文弱书生在军政时代实现理想抱负,确实处处受掣。两人正好都有空,便去了附近的咖啡店边喝咖啡边聊。
  “那什么时候能复刊,有时间表吗?”在临窗的卡座坐定后,采薇关切地问。
  楚辞南苦笑着摇头:“不知道,报纸条例一出,受影响的不止是我们一家刊物,上海舆论向来是最开放的,这次自然也是震动最大的。有几个报人反对这种管控,已经被警察署给抓了。我现在只能等,看什么时候能拿到审核批条。”
  采薇想了想道:“别的我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不过要是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楚辞南笑:“江小姐太客气了。”
  采薇道:“我只是不希望楚公子的才华就这么被埋没。”
  看到他,她就不由得想起曾经的小同桌。她曾经想象过,那个阳光英俊的男孩以后长大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然而命运却没能等到他长大。如今他在这个世界长大成人,而且还那么才华横溢,她当然希望他可以发光发热,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
  楚辞南谦逊地笑了笑,喝了杯咖啡,不经意间瞥了眼落地窗外,然后咦了一声:“那是上海镇守使谢二公子吧?”
  采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马路对面,谢珺从他那辆雪佛兰下车,往旁边一家西式酒楼走去。因为这是公租界,他和身后的副官阿诚都穿着便服,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内。
  她点点头:“对,他是我先生的二哥。”
  楚辞南微微眯眼看着刚刚谢珺消失的地方,感叹道:“这位谢二公子真是不得了的人物,不到三十岁就成为总统的心腹,坐上了上海镇守使的位子,势头都已经快盖过他的父亲谢司令。”
  采薇笑道:“确实是年轻有为。”
  楚辞南回过头,却又不太以为然地摇摇头,表情有些不屑道:“虽然江小姐你是谢家三少奶奶,但我还是要说,你二哥这种人太心狠手辣,若是咱们国家当权者都是他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国不将国。”
  采薇微微一愣,对他这种明显压抑的义愤填膺,有些愕然,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楚辞南道:“他之所以能上位,无非是因为替总统暗杀敌手立功,好几个颇有民心的知识分子和清正官员都死在他手中。后来又镇压革命,屠杀了大量革命者。外表看起来倒是斯文儒雅,可手上却沾满了血腥,而且还是爱国爱民者的血。”
  虽然知道谢珺年纪轻轻能坐到镇守使的位置,绝非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润如玉,但毕竟她在这个时代所接受到的讯息,只能来自报刊,而报刊上定然是不会有这些□□。至于在谢家这些天,上到谢家太太小姐下到管家佣人,都只有说谢珺好的,从来没听过半句他的不是,所以乍一听到楚辞南愤愤然说出这些话,自然是有些意外。
  她下意识看了眼窗外,有些讪讪道:“我嫁入谢家时间短,对谢家的人不是太了解。”
  楚辞南神色缓和,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江小姐,我只是看到谢二公子,想到他的一些事迹,有些愤怒罢了,您不用把我一介书生的话放在心上。”
  采薇笑着摇头,小声道:“楚公子多虑了,就是你说你是革命党,我也不会觉得是什么大事。”
  楚辞南愣了下,失笑:“江小姐说笑了。”
  两个人正说着,采薇身后的方向,一辆福特车在街边停下来。
  谢煊从副驾驶下车,正要往街对面走过去,目光却忽然瞥到旁边的咖啡厅橱窗内一道熟悉的倩丽身影。
  跟着下车的陈青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咦了一声:“那不是三少奶奶么?”
  谢煊看着两个正在热聊的男女,英俊的眉头显而易见地蹙了起来,然后迈开长腿,朝店门走过去。守在外面的阿文阿武见到他,赶紧唤了一声“三少。”
  谢煊冷冷点头,推开门长驱直入。
  陈青山摸着鼻子跟在后头,思忖着要是待会儿三少干架的话,自己是帮忙还是劝架?但一想三少奶奶对面那年轻男人,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三少估计两根手指就能将人打翻,他还是提前想好怎么劝架吧,免得不小心在租界闹出人命。
  在陈副官胡思乱想间,谢煊已经来到采薇的卡座旁,一手重重搭在她的肩膀。
  采薇一时不妨,吓了一大跳,抬头看到是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奇怪问:“你怎么在这里?”
  谢煊定定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反问:“你能在这里我就不能在这里?”
  采薇道:“你不是在华亭么?今天不是沐休日吧?”
  对面的楚辞南微微站起身,客客气气道:“这位莫非就是谢三公子?”
  谢煊这才转头,将目光落在他脸上。也许是楚辞南实在是长了一副儒雅的君子模样,浑身上下都是书生气,表情也坦坦荡荡,他那股子气也不知为何卸掉了大半,只皱了皱眉,淡声道:“采薇,这位是你朋友?不知怎么称呼?”
  采薇坦坦荡荡介绍:“这是楚辞南楚公子,想必你也听过他的名字。”
  谢煊愣了下,将手从采薇纤瘦的肩膀挪开,伸向楚辞南:“原来是楚公子,久闻大名。”
  楚辞南笑着和他握手:“三公子久仰。”
  采薇抬头问:“你来附近办事么?”
  谢煊点点头:“我二哥让我过来帮他办些事情,正好看到你在这里,就过来打声招呼。”他顿了顿,又看了眼对面复又坐下的楚辞南,“你和楚公子聊什么呢?”
  采薇道:“楚公子办的杂志一直在我们印厂印刷的,但是最近报纸条例下来,《启蒙》被停刊,他去印厂跟经理商量取消订单的事。《启蒙》你也看过的,多好的杂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复刊?”
  谢煊想了想,说:“最近这方面是管得很严,我回头去帮你问问,看能不能让你早点复刊。”
  楚辞南面露惊喜:“那楚某就多谢谢公子了。”
  谢煊看了眼玻璃窗外,见谢珺从对面酒楼下来,对采薇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见一下我二哥,回来接你一起回家。”
  采薇点头:“行。”
  陈青山笑嘻嘻地挥挥手,跟在谢煊身后往外走,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身前男人的后脑勺,心说,不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来打架的么?这么风轻云淡是什么意思?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血气方刚呢?你这是怕三少奶奶跟你生气还是怎么地?一个大老爷们儿要不要这么憋屈?
  这厢楚辞南看了眼离去的两人,笑着同采薇道:“三公子跟我想得倒是不大一样。”
  采薇笑说:“怎么个不一样法?”
  楚辞南道:“感觉应该是个坦荡正派的血性男儿。”
  采薇失笑:“我替他多谢你的夸赞。”
  两人正笑着,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采薇惊地转头朝外看去,她没看到枪声是从哪里来的,只看到本来刚刚出门的谢煊,手中握着枪,朝马路对面狂奔过去,身后跟着同样拿着枪的陈青山和阿文阿武。
  她面色微变,知道这是出事了,再朝马路对面看去,果然见着一个男人躺在地上,旁边两个人拿枪将他紧紧挡住,其中一个正是阿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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