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眼——小红杏
时间:2019-07-21 09:22:19

  为了避免思维混乱,她用了最复杂的方式,从第一个填下的格子,按照填列的顺序进行排查。
  这个数独,即使不必盲填,也足以难倒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
  它的大部分Cage十分麻烦,有多种组合形式,也因此,她一直埋头于庞大的运算,陷入数字组合的排除、筛选之中。
  如果不是记忆力够强悍,也许这时候她的识海早已经是一片混乱。
  排除到最后,依旧一无所获。
  也许她应该换一种方式?
  程意意很清楚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录制现场的暖气并不像后台那样足,可此刻,程意意不觉得冷,反而有些热。
  因为观众太多,空气甚至有些浑浊。时间接近十二点,她的数字运算和逻辑推理能力会渐渐失去几小时前的巅峰水平。
  她还是低估了这道题目的难度。
  程意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重新静下心来。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就像那个时候……
  程意意参加过各种奥林匹克竞赛,没少做出过挑战人类智力巅峰的变态题目,可要论卷面的答题完整度,她从来及不上顾西泽。
  那一次便是这样,她在图书馆和一本高等物理里的赛题较上了劲儿,到饭点也不愿意走,偏要证明出来才甘心。顾西泽拿过稿纸,几分钟便将答案唰唰唰写出来给她看。
  用了一种她想都没想过的简单方式。
  她从不比顾西泽笨,也许就论智力而言,她能得的分数比顾西泽还要高一些。可在解决难题的时候,她习惯用剑走偏锋的方法,而往往忽略了那些再简单不过的普通方式。
 
 
第22章 22
  下一秒,程意意睁开了眼睛。
  她的神情依旧不急不躁, 眼神清明而坚定, 饱含着智慧。
  大屏将她面部微妙的表情清晰放大, 所有观众都看到了。
  许多人心中莫名振奋起来。
  她想到了。
  她用了所有解开Killer Sudoku最难的方式, 埋头于庞大的计算, 排除、筛选了诸多的数字组合, 却独独忘了, 她正在解答的Killer Sudoku也是一种数独。
  用她两三分钟解开常规数独的方式去解决, 结果反而更快。
  卡在这个关卡十分钟, 程意意得出答案却只用了一瞬间。
  “对不起, 第4列D行, 请把6改成9。”
  那是她第一次忽略的地方,这个空格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第五列, D列, 请把9改成6。”
  “第四列G行, 9改成7。”
  ……
  开了头,程意意的修改速度便越来越快。
  人们惊讶于她能把填过的数字记忆得如此清楚, 台上的两位教授却惊诧于程意意到了这一秒钟还能保持冷静的心态。
  不到最后一秒,他们也无法确定程意意的修改是否正确。
  可她眼睛里的光芒是耀眼的。带着惊人的感染力, 他们更愿意相信,程意意是对的。
  计时器停在了3小时57分钟的地方。
  还剩整整三分钟,程意意念完了81格的最后一个数字,然后确认答题完毕。
  她不再犹豫。
  她的唇角微微上翘着,牙齿洁白整齐, 笑容弧度完美。
  就如同来时一般,她的美丽总让人惊叹。
  两位教授同时看向大屏,表情是无法掩饰的惊喜。
  即使还没有得到出题人的验证,但观众们也能从台上评委们的神情里窥知,程意意的挑战已经成功了!
  全场静默了几秒,随即,热烈的掌声毫不吝啬地响了起来。
  这掌声就算不为她挑战成功的题目,也为她的冷静自若和保持到最后一秒的风度。
  最后一道程序,主持人请出题人验证挑战项目的正确性。
  出题人是现任数独国家队的教练。
  他的年纪不过才二十七八,身材高挑,温文尔雅,他微笑着出场,在全场的瞩目下说出激动人心的四个字来。
  “完全正确。”
  整场一瞬间欢呼沸腾了。
  明星嘉宾们一同打出15分的项目完成度分。
  程意意满分晋级了。
  她并不是这一季第一个满分晋级的选手,现场的欢呼却远比第一位晋级选手来得更热烈。
  原因简单极了,因为她比第一位晋级的那位男选手好看。
  按照《天生我才》的惯例,主持人宣布挑战成功后,嘉宾便要为选手颁发挑战者勋章。
  而为程意意颁发勋章的,正是这位数独国家队教练。
  其实这位教练的年轻并不算奇怪。因为数独同许多脑力竞技一样,年纪大了便会走下坡路。许多活跃在国际赛场的数独选手,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这位教练便是16岁那年在世锦赛上大放异彩,夺得冠军的。
  他二十四岁退役,从此再参赛,也仅仅只作为退役选手返场,一心一意带学生训练。他是个好选手,却更是个好教练。带出来的学生,成绩不逊于他。
  他微笑着同程意意握了手,将挑战者勋章交到程意意手上。
  “恭喜,其实我出题的时候,自己也没想到过有人能将它盲填成功,你出乎了我的意料。”
  “谢谢。”程意意微微欠身,保持微笑致谢。
  接过奖章转身,程意意又朝两位科学家评委鞠躬致敬,“谢谢两位教授。”然后又一一向给自己满分的明星评委道谢。
  最后向台下的观众欠身,“谢谢大家。”
  虽然过程多了波折,但好在结果尚在她的预料之中。
  “我们意意非常礼貌啊,”主持人笑道,“能给大家分享一下,你闭着眼睛思考的那十分钟里,到底想了些什么吗?我当时看着时间快到,你还在闭着眼睛,心都快跳出来了…”
  程意意抬起话筒,虽然还是笑着,但眼神却认真起来,“其实我当时把整个数独从第一个填列的宫格按顺序过了一道,但没有找到最开始出错的地方。我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出错的,心里确实有点儿慌。”
  “我们完全没看出来你慌了……”有明星嘉宾笑着接道,“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找到的?”
  “大概因为有人在庇佑我吧。”程意意的眼神柔软下来,放大的镜头中,也如一泓澄澈的湖水,美丽得惊人,轻巧地便能在人的心头荡起阵阵涟漪。
  ……
  在电视台呆了长达四五个小时,程意意终于走出了这栋大楼。
  雪下得比来时更大了,白茫茫一片已经覆盖了道路两旁的街道,马路上还有扫雪车在不停清理。
  她轻松地晃了晃手里的包,却并不怎么觉得冷。
  这样的冰天雪地,打车成功的几率不大,好在电视台外便是公交车站,有公交车直达程娴公寓楼下,她便安心地等起公交车来。
  不出意外,节目剪辑后会在过年前播放,免得和年后各种各样的贺岁节目撞档。
  届时,程意意将会入账一笔六位数的节目出场费,也因此,节目组让她注册微博这点儿小小的要求,她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买房基金的进度条瞬间又往前拉了好大一截。
  真是做什么都比搞科研来钱快啊…程意意眨眨眼睛,又将把思绪放回自己课题的进度上来。受伤休年假的这些天空闲也不是没有用处,至少让她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了自己为什么会失败。
  也许她太急了,人一急,便容易变得浮躁。
  可能冯教授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大发雷霆。
  收了年假回去之后,或许她可以将重心放到分析其他物种C2c1所对应的SgRNA结构上来,缩短这种SgRNA的长度去进行活性实验,或许还能用目的序列的单个碱基突变来降低C2c1剪切活性…
  “嘿!”
  程意意的思绪正飘远之际,便被人唤了回来,那人笑着问她,“去哪?”
  正是刚才给她颁奖的数独国家队教练。
  冰天雪地,他实在不忍看见刚刚还接受自己颁奖的女孩在公交车站吹冷风。“我回队里,顺路载你一程。”
  程意意本想拒绝他的好意,却不想还未开口,他便看出了她的想法。
  笑道,“放心上车吧,94路公交的站点我恰巧都经过。换做其他人我也一样会帮的。”
  这个公交车站只有94路车。
  不好再拒绝,程意意干脆大大方方上了车。
  车内放着轻音乐,又有暖气,比外面要暖和的多。
  程意意道了谢,和这位教练探讨了几句和数独有关的问题,程娴住的小区便到了。
  “我在路口下就好了,”程意意再次道谢。
  “不必,和你聊天我也受益许多,希望有机会能真正比一场。”他笑道。
  程意意下车,欠了欠身,礼貌目送车开远了,这才回头。
  路过小区外的停车位,她的目光落到第一辆车上,动作顿了顿。
  这辆车似乎有些眼熟。
  落了一层厚重的积雪,不想也知道,车已经停了许久,积雪下隐隐露出黑色的车身来。
  车牌A4429。
  不对。
  程意意走出几步突然站定,新闻上,崇文招待所门口,她就是从这辆迈巴赫里下来的。
  这是顾西泽的车。
  她回头。
  顾西泽不知什么时候下车,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怎么来啦?”程意意笑起来,扯开下巴的围巾。
  “为什么不接电话?”顾衍站在原地,面容极力保持平静,眸色却越发深沉。
  程意意自然明白他是生气了,笑意也有些绷不住,埋头闷闷踢了一脚地上的积雪,“我今天去…就关机了,没有看到你的电话,对不起。”
  她解释的那句说得实在太低,仿佛就只在唇齿间嘟囔一下便咽了回去,他只听到了她的对不起。
  大风刮过,短短片刻,她没了围巾遮挡的脸颊便被冻得通红,程意意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
  她有点儿想看看他的神情,刚抬头,眼睛便被人蒙住了。
  她眨了眨眼,是顾西泽的手。
  “我不需要你说对不起,不需要。”顾西泽的声音很低,压抑而隐忍,“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告诉我?”
  他不轻易动怒,却总是为她破例。
  她似乎有无数的办法轻而易举让他生气。
  她关了机,却言笑晏晏从别的男人车上下来。
  “我的生日。”程意意的眼睛酸了酸。
  顾西泽没有出声,他在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一起林光寺的前面古树下发誓的那一天。”
  他们的纪念日。
  发誓彼此爱意永存的日子。
  那是父亲入狱后的第三年,她上了高三。
  离除夕不到七天,学校还在在补课。冰天雪地,他跨过大半个城市,在教室外面等了很久,给她庆生。
  她放学的时候,他手脚僵硬,浑身都已经冻得冷冰冰,程意意最怕冷,却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大衣上似乎都有了冰碴,冷硬地扎疼了她的脸,然而两颗心却是火热的。
  父亲入狱后,除了顾西泽,再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她不想吃蛋糕,红着眼睛,拉着顾西泽去了林光寺。
  那里有一棵千年的姻缘树。
  她听说过一次,便记在了心上。
  顾西泽是无神论者,难以想象他会陪着她做那样幼稚的事情。可他那天确实陪着程意意,一本正经在那颗树下发了誓。
  时间已经那样久了,也许拴着他和她名字的红绫早已经风化,湮灭在了帝都的风里。
 
 
第23章 23
  帝都冬天的风能席卷一切,携带着彻骨的寒意而来, 声啸切人耳。
  顾西泽站在原地, 他的手轻轻颤了颤, 缓缓垂了下来。
  掌心残留的温热在零下的温度里瞬间成为了一抹冰凉的水迹。
  她额角的碎发被风吹起, 脸颊和鼻子被冻得泛红, 眼睛的水光里倒映着他的模样。
  永远都是这样, 她就这样流着泪, 专注地凝视他, 让人产生她的世界唯有他一个人的错觉, 而他没有免疫, 也无法抗拒。
  顾西泽错开眼睛, 突然觉得自己可悲极了,从很多年前起, 他患上程意意这场感冒开始, 他没有抵抗, 不想吃药,最后再也没有机会痊愈。
  小感冒每每发作起来, 总是给他一记重击,让人好似浑身四肢百骸都失去力气。
  顾西泽动了动,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忘了。”
  他帮程意意重新把围巾拉了起来,“天冷,回去吧。”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
  程意意却知道不对劲, 她心中千头万绪绕成一团麻,慌得要命,却找不到出错的源头。
  她知道,两人都不再是十几岁时候可以把爱与恨肆无忌惮说出口的年纪,如今的他们已经失去了那样的勇气。时间的滚滚车轮已经将他们爱情里风发的意气碾碎,在彼此心间划出天堑来。
  即使瓷面已经修补完整,裂痕却再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抚平的。
  不敢质问,因为害怕失去。
  沉默又隐忍地,他们不约而同将一切疑问和间隙埋藏在了心里。
  不,不该是这样的。
  慌乱中,她一把紧紧拽住他的手。
  “我不冷,你别走。”
  “别闹,”顾西泽低声哄她,“公司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只是抽空过来看你一趟。”顾西泽没说谎,他丢着案几上许多事情,推迟了一堆会议,好不容易才抽出身过来。
  程意意的眼眶更酸了,她松开手,然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我没有闹。”
  她的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汲取温度,仿佛那样才有了说话的勇气。
  “上次我这样抱着你的时候,是在崇文的女生宿舍楼下。”
  “那天你本来在准备答辩,我在电话里骗你我病了。”
  “因为在那之前,你忙着家里和毕业的事情,两个星期我没能见到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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