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让她这么一撒娇,就受不住应了她。
霍姝最喜欢和外祖母一起睡,外祖母的床很大,她小时候最喜欢在床上滚来滚去,滚累了,才滚到外祖母身边,抓着她的手睡觉。
每当她半夜醒来时,会感觉到外祖母摸摸她的脸和手,给她盖被子之类的小事,每一件都让她欢喜,能清楚地感觉到外祖母对她的爱护和疼惜,纵使没有父母疼爱,但她有外祖母,就足以弥补一切。
今天玩得比较累,不到一会儿,霍姝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外祖母和樊嬷嬷说话,仿佛说到了卫国公世子,一个激灵,终于醒过来。
“……离开平南后,直接去了嘉陵关,后来直往北而去,现在已无消息。”
“这期间可知他和谁接触过?”
“不知,卫国公世子看着是来游学的,实则接触了什么人,我们的人打探不出来,他的行事很隐秘。”
虞老夫人半晌没有声音,然后幽幽道:“既然他过了嘉陵关,不管要做什么,应该和我们虞家无关。”
卫国公世子深得皇帝宠爱,自幼长在皇宫,曾听人说他在宫里深居简出,一年到头极少出现在人前。这次他来到西北,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地游学,只怕是奉皇帝的旨意做些什么,卫国公世子是皇帝一手养大的,代表的是皇帝,但凡他在的地方,都不可以轻忽大意。
虞老夫人想了一会儿,方才让樊嬷嬷下去。
霍姝感觉到外祖母的手在摸她的额头上轻轻的摸着,探探有没有汗,忙让呼吸更自然一些,免得外祖母发现自己没睡偷听。
不过她心里也有些疑问,不知道那个卫国公世子到底来西北到底是干什么的。
第25章
月冷星寒,旷野的风从无边无际的草原吹来,黑暗中不时响起狼嚎之声。
篝火在黑暗中的树林幽幽亮着,偶尔燃烧的柴火响起噼啪的爆裂声显得四野越发幽静,橘红色的火光跳动的少年俊美的脸上,那双凤目幽静无波。
突然,黑暗中响起了一道轻微的振翅声,很快便有随从走过来,对坐在篝火前的少年禀报道:“世子,有消息来了。”
聂屹听到属下的禀报,得知有几拔人都在关注他的行踪时,神色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情绪,直到听说这其中还有平南虞家的人时,神色才多了几分异样。
元武端着煮好的热汤过来,忍不住偷偷觑了一眼主子。
这次他随主子来西北办事,事情并不太顺利,前阵子雁城遭遇不明袭击,虽指向北狄所为,可所用的手段却并不像北狄人惯会用的。主子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是不高兴的,或许这次来西北唯一的收获,就是主子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对住在平南虞家的那位表小姐非常感兴趣,对她的事情颇为关注。
一个男人如此关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甚至连贴身的玉佩都强行送出去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少年慕艾,那位虞家表小姐容貌昳丽,窈窕淑女,又曾出手相助,有仁义之心,主子会看上并不奇怪。
虽是这么想,不过元武却没办法猜测主子心里在想什么,他喜怒不形于色,想要揣摩明白,实在很难,就算他们这些自幼便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摸不清的。
所以,他对主子到底对那位霍七姑娘到底抱持着何种心情,仍是不能肯定。
“雁城那边如何了?”
“除了苏城守受了点伤外,其他并无大碍。”
聂屹眯着眼睛看着幽暗的天幕,半晌方才对一直躬身等候的随从道:“让人将雁城看起来,如有异动,直接动手。”
那随从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下去,很快便听到黑暗中传来振翅而飞的声音。
元武走过来,将手中的热汤递过去,说道:“主子,先喝点汤暖身体。”
聂屹接过汤喝了口,鲜美的野菌汤一路暖到胃里。
他一边喝汤,一边看着西北的夜空,神色在火光中晦涩难辩,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元武和扈兴等侍卫安静地立于一旁,并不打扰他的沉思。
“明日回京。”聂屹突然道。
听到这话,元武愣了下,应了声是。
炎热的六月份过去,转眼就到乞巧节。
自从进入七月份,霍姝和虞倩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着时间,期盼乞巧节的到来。
因为每年乞巧节前后几天,她们不用去南轩斋读书,可以尽情地玩耍,甚至可以去参加平南城每年都有的乞巧节日,穿针乞巧、喜蛛应巧,整个平南城会变得极为热闹。
七月初,虞二老爷风尘赴赴地从边城回来,和他同行的还有长房的嫡长子虞从武,也是虞家这一辈的嫡长孙。
虞老夫人坐在西稍间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上,欣喜地看着归来的儿子和长孙,高兴地道:“老大、老四他们还好吧?二郎他们呢?”
虞二老爷笑着道:“劳母亲挂心,大哥和四弟他们都很好,二郎几个也不错。”
关心完在边城的儿孙们后,虞老夫人这才询问二儿子和长孙突然回来发生什么事情。
“娘,前阵子雁城遇袭,死了不少的将士和百姓。”虞二老爷的声音有些沉重,“先前听说雁城城守苏茂被看管起来了。雁城被袭一事颇为古怪,外传是北狄人干的,可我们却未听说那一带有北狄人出现。大哥猜测,可能这事情涉及西北马场死马之案,只怕过不久,京里就有圣旨过来。”虞二老爷沉声道。
虞老夫人心中微紧,若有所思地道:“看管的人是卫国公世子派去的?”
今春西北马场出事,死了几万匹马。因损失巨大,使得皇帝大怒,特地派人过来查明此事,最后查来查去,推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顶罪后,就不了了之。原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没想到卫国公世子却来了,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奉了皇命过来的,这让西北一带的人都忍不住绷紧了心神。
虞二老爷颔首,“大哥听也是如此猜测。不过卫国公世子来西北后行踪成迷,应该还有其他事情。我们得到消息,有几拔人正在打探卫国公世子的行踪,卫国公世子应该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咱们家也在其中。”说到这里,虞二老爷忍不住皱眉。
他们并不愿意被卫国公世子误会,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只是他突然出现在西北,实在教人无法不在意,忍不住盯紧他。
虞老夫人微微惊了下,很快就镇定下来,宽慰道:“应该无事,卫国公世子上回亲自来拜访,就给了虞家面子,只要虞家尽好自己的本份,不牵涉到那些事情中,卫国公世子也不会刁难。这事到此为止,莫要再探了,总归和咱们虞家无关。”
虞二老爷应了一声。
想了想,虞老夫人又叮嘱几句,心里却想着雁城遇袭一事,不知它和西北马场死马之案有没有关联。
难得儿子和长孙回来,虞老夫人在松涛院摆家宴,将所有的儿孙聚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二房的子女见父亲回来,都十分高兴。
虞二老爷挨个将孩子和侄子们看了一遍,待看到外甥女时,发现外甥女俏生生地和闺女虞佳站在一起,春兰秋菊,各有千秋,都是大姑娘了,不禁心中怅然。
“二舅舅这次在家里多待些时日吧,很快就到佳表姐的及笄礼了。”霍姝笑嘻嘻地说。
虞佳有些脸红,及笄礼一过,她就要说亲了,这是约定成俗的事情。
虞二老爷笑着道:“多谢素素提醒,我正是为这事情回来。”
这次回来可不仅是要主持女儿的及笄礼,还要给她挑个好夫婿。他们虞家的闺女少,少不得要仔细甄选一番。
“爹~”虞佳感动地看着父亲,然后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晚上,虞二老爷夫妻俩就寝时,说起了儿女的亲事,难免说到明年即将及笄的外甥女。
这外甥女自幼被抱到虞家来养活,他们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当成亲闺女一样,特别是她小时候在习武的天赋上,连虞家的儿郎都比不过她,虞家的几个老爷都是见猎心喜,虽然遗憾她不是男儿,可也因为爱才而悉心教导一番,感情自然不一般。
“母亲那边有什么章程?”虞二老爷摸着下巴上许久未剃的胡子问道,“咱们这房的七郎、十三郎都挺合适的,七郎年纪大点,但大点的爷们懂得疼人。不然还有十三郎,他和素素的感情最好,两个孩子也合适。”
虞二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丈夫疑惑地看过来时,遂将前阵子几个侄子和儿子的意思和他说了,听得虞二老爷哭笑不得。
“这群混小子!他们兄弟能长得这般貌美如花么?真是没眼光!”虞二老爷笑骂道,心里不由得有些可惜,可惜过后,难免又想到了霍家。
外甥女虽在虞家长大,可她却是霍家女,霍家的长辈俱在,她的婚事少不得要征询霍家的意思,若是霍家和虞家意见相左,到时候麻烦不少。当然,霍姝是在虞家长大的,他们也不担心霍家敢不经虞家的同意,就随便决定外甥女的亲事。
关于外甥女的婚事,怎么着也得让霍家同意让他们虞家掌眼挑选才行。
正当虞二老爷如此想着时,过了几天,没想到京城的霍家在这年不节的时候却来人了,并且带来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霍老太爷病危!
第26章
南轩斋里,正和表妹虞佳讨论乞巧节那天去哪里玩的霍姝听到霍老太爷病危的消息时,人都有些懵。
一时间,她甚至反应不过来,这病危的霍老太爷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
还是虞佳反应快,推了她一下,霍姝赶紧摆出一副不胜悲伤的模样。
不管病危的人是谁,听到这种消息,面露哀容准没错,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尔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霍老太爷不就是那位素未谋面的祖父么?听说她出生时,祖父不慎惊马摔折了腿,直到她被外祖母抱回虞家,祖父还在庄子里养伤,祖孙俩无缘相见。
虞倩看向樊嬷嬷,小声地问:“嬷嬷,这霍老太爷是表姐的祖父么?”
樊嬷嬷神色沉重地点头,瞄了眼三个姑娘,见她们的神色都恰到好处,便说道:“姝小姐不必太担心,霍老太爷素来身体硬朗,且京城里有御医,相信霍老太爷很快就没事的。”
霍姝一脸沉重地点头,心神已经不在这上头了。
等霍姝和樊嬷嬷离开后,虞倩咬着指甲想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向神色同样有些凝重的堂姐,“二姐姐,霍老太爷病危,霍家这次是不是要接表姐回去?”
虞佳看着她,半晌点点头。
虞倩呆住了。
虞佳见状,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就见她转过头,眼泪在眼眶滚来滚去,一副要哭的模样。
虞家的女孩子少,虞倩没有和她年纪相仿的姐妹当玩伴,自幼追在霍姝身后长大,和这位表姐的关系最好,只要霍姝在虞家,两人基本上是形影不离的。
一时间听说形影不离的好姐妹要离开了,自然难以接受。
松涛院里,虞老夫人神色淡淡地坐在那儿,耷拉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靖安侯府派来传话的黄管事再次经历了几个月前葛府李嬷嬷的经历,对着这位威名远扬的虞老夫人,同样不敢造次,甚至说话时都小心地斟酌再三,就生怕说错了什么。
听说这位虞老夫人可是连他们靖安侯府的老夫人面子都不给的人物,他一个小小的管事,自然只能小心地奉陪着。
霍姝到来后,见了虞家派来的黄管事,发现并不是往常给她捎东西过来的那管事,换了另一个了。
霍家这些年虽然当没她这个孩子,不过虞家的地位摆在这里,又有虞老夫人态度鲜明,所以霍家也不敢真的什么表示都没有。每年逢年过节时,靖安侯府霍家都会按例给她捎点东西,一看就是公事公办的那种,看不出多少心意。
“端午节时,老太爷身体就有些不爽利了,哪想到不过几天,老太爷渐渐病得起不了身,直到属下奉命前来通知七小姐时,老太爷的情况已经不太好……”
黄管事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睃了一眼坐在虞老夫人身边的姑娘,发现她神色间尽是沉凝之色,心中微微一松。
到底是骨肉亲情,虽这位七小姐从未回过京城,但想来心里是盼着见亲人的。
直到黄管事下去歇息后,霍姝的神色仍有些不好。
虞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见外孙女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心酸。
霍姝挨到外祖母的怀里,伸手搂住她,小声地道:“外祖母,我舍不得你。”
她没见过祖父,就算听说他病危,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但她知道,霍家既然特地派人过来通知她一声,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
她舍不得虞家,舍不得外祖母,舍不得虞家的人……
虞老夫人心里也有些难受,从三月份霍家姑奶奶特地派人过来叫外孙女去云州城开始,她就知道霍家迟早要将外孙女接回去的。纵使他们不接,外孙女到了出阁的年纪,也必须回霍家出阁,世情如此,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