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不见,懿宁长公主对儿子好一阵关心,不过见儿子神色淡淡的,她心里也有些失望,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只道:“快到中秋了,中秋那日,本宫要在金菊园开个赏菊宴,给京中的世家贵女下帖子一起前来与宴,世谨也过来吧。”
她含笑地看着儿子,一双凤目妩媚而多情,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风流婉转,贵气逼人。
“大哥要是在,那就更好了。”许恬依在母亲身边,一脸高兴地说,看向兄长那张出色的俊颜,只有满心的高兴和骄傲。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京中世家女子初见之下惊为天人的兄长,因为有这位出色的兄长,她也成为京中众多世家女争先讨好的对象。
聂屹没给明确的回复,只道:“若是不忙的话。”
懿宁长公主如何不知道,要是他不想来,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到忙的借口,她这当娘的也奈何不了他,这也是她当母亲最挫败的。只是长子翻年就十七岁了,到说亲的年纪,这是她这当母亲的责任,总不能任由儿子的亲事任卫国公府的人或皇帝随便定了。
懿宁长公主当年改嫁忠勇伯长子许嘉,后与许驸马育有一儿一女,长女许恬被封为丹阳郡主,幼子年纪还小,一直养在身边。
虽她不再是聂家妇,可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当娘亲的哪里不关心?只是这儿子自幼被抱到皇宫,和她不亲,大多时候,她想关心他,却不知如何关心,只能以自己的方法来关心补尝他。
聂屹在公主府待的时间并不多,拒绝了懿宁长公主的留膳,踏着暮色离开。
出了公主府,聂屹靠着车壁,手里端着一杯茶,安静地听元武小声汇报。
“……听说回到靖安侯府后,霍七姑娘人已经烧迷糊了,靖安侯夫人叫了府上的大夫为她看诊,现下已经喝药歇下。”
“病得很严重?”聂屹微微皱眉。
明明前日大夫说,只是小感风寒,喝几帖药就好,哪里会这般严重?
“靖安侯府的大夫说,今晚如果能退热,过几日就能好了。”元武含蓄地道,心里有些纠结。
他也没想到那霍七姑娘会病得这般严重,明明前天得知她生病时,大夫说不严重的,哪知道回到京城,就发起高热,现下人都烧起来了。这让他有些心急,世家贵女的身子弱,多少未出阁的小娘子就是因为一场风寒消香玉殒,希望这位霍姑娘是个福泽绵长的,平安无事方好。
回到卫国公府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聂屹回到卫国公世子居住的凌云院,用过晚膳后,略作洗漱,换上一身鸦青色素面长袍,抚着一对玲珑玉半晌,终于起身出了门。
“走吧。”他对扈兴道。
扈兴应了一声,跟着他们世子趁着夜色翻墙出去了。
元武:“……”世子你这是要夜探深闺么?
喝了药后,霍姝很快就睡着了,只是因为身体不适,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做着一些光怪陆离的梦,人都要爆炸了。
梦中,一双清冷凌厉的凤眸吸引了她所有的心神。
那双凤目的主人一会儿远,一会儿近,面容像是蒙了一层纱,教人无法看清,一会儿又化作一个几岁的幼童,用一双如狼般嗜血凶狠的眼睛盯着她,让她遍体发寒,忍不住想要逃。
霍姝啊的一声,终于睁开眼睛。
她愣愣地看着床帐上的葱绿色折枝花绣纹,在昏暗的灯光中,只依稀看了个大概。直到浑噩的意识清醒来过来,才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也不知道是作噩梦还是其他,刚才好像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那种身临其镜之感,让她真的以为暗中有人在窥探自己。
应该是做梦……
“艾草……”她虚弱地叫了一声。
一会儿后,就听到外间响起艾草的声音,接着见艾草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看得霍姝很想一脑袋拱进被窝里,逃避这残酷的喝药时间。
“刚才有谁来过么?樱草呢?”霍姝问道。
艾草一边伺候她喝药,一边道:“奴婢让樱草先去歇息了,等会儿再叫她过来守着。这么晚了哪有人来?奴婢就在外熬药,没见着人。”
霍姝听罢,觉得应该是自己睡糊涂了,这人一旦生病,就会做噩梦,大抵是如此。
喝过药,霍姝头还晕着,精神不济,再次躺下休息。
睡着之前,她侧过脸,目光移到窗口的位置,半晌才沉沉睡去。
艾草给她掖了掖被子,见她沉睡了,方才小心地退到室外,叫樱草起来守着。她们小姐歇息时,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榻侧守夜,所以她们这些丫鬟守夜时,都是睡到外间的榻上。
一阵风吹来,窗子无声开启,一个人翻窗进来,悄声走到填漆床前,就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床上的人。
半晌,他伸手轻轻地碰了下她绯红的脸蛋,那如凝脂般细滑柔嫩的触感,让他不禁多摸了下,直到她皱起眉头,仿佛惊吓一般,忙收回手。
他盯着她,目光幽深,将久远的记忆里的女童和现在的少女对比,发现那浑身浴血的女童已经成大了,而且成长一个……容易让男人心动的美丽姑娘。
想到什么,那双凤目又变得凌厉起来。
元武心神不宁地在凌云院的院墙下徘徊,时不时地望向墙头那边,心里直打鼓。
他从来没想过,一向冷心冷肺的世子竟然会干这种事情,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去当夜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靖安侯府夜探那位生病中的霍七姑娘了。
要是被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捉到,世子一世英名可就没了。
在元武的担心中,直到四更鼓响起,终于听到墙头那边传来的动静,接着见世子和扈兴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元武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
世子您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聂屹没理会随从的目光,直接进了房,略作洗漱,直接回房歇息。
元武见世子终于歇息后,这才有时间去询问随从世子一起翻墙出门的人,问道:“世子今晚去哪里了?”
扈兴一脸无所谓地道:“像是某个公侯府的府第,不清楚。”
“你怎么能不清楚呢。”元武恨铁不成钢。
“我又不识路,是世子带我过去的,然后让我守在外头,他自己进去了,我哪里知道世子去哪里。”扈兴理直气壮地说。
元武无语了,这傻大个除了手头功夫好点,还能有什么作用?也是这般的傻大个,才能得到世子的信任,提拔在身边。
不得已之下,元武只好发挥记忆力,将世子所走的路及周围的环境描述一番,在扈兴一脸“应该就是这里”的高兴表情中,心头一松。
终于确认世子今晚是去靖安侯府夜探深闺了,作下属的,心里头有些感动。
世子能做到这程度,看来这个世子妃是跑不掉的了。
第31章
捂着被子休息了一个晚上,天亮后,霍姝的情况终于好点了,也让守了一夜的邬嬷嬷等人松了口气。
一大早,霍五老爷就过来了,随同而来的还有五夫人。
五夫人到底不是蠢人,在丈夫面前,还是很拎得清的。虽然她心里不太待见继女,可也知道不过是个女孩子罢了,将来就是一副嫁妆的事情,想通后,也乐得在丈夫面前当个贤妻良母。
他们来时,霍姝还没有醒。
霍五老爷坐在床边看了会儿,见床里的长女憔悴的模样,问道:“姝儿怎么样了?”
邬嬷嬷答道:“还有点低烧,比昨晚好一些了。”
霍五老爷松了口气,只要不再烧起来就行,烧太久的话,会将脑子烧坏的。
五夫人站在一旁,同样看向床里头的少女,虽然在病中,可仍是难掩其妍丽之姿,不说整个霍家,就算是这京城,也难找出这般容貌的姑娘。她心里头是有点羡慕的,要是自己女儿长成这样多好,不过只要想起老夫人并不待见这继女,又没了那份羡慕。
五夫一边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一边道:“可怜见的,怎么病成这样?”说着,就要伸手过去摸摸继女的额头,以示慈母心肠,哪知手刚伸过去,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老爷?”五夫人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丈夫眼里透着不满,不禁讪讪地收回了手,心里懊恼昨日因为赌气,做得太过,以至于留下把柄。
昨晚丈夫回房时,直接来找她,劈头就问:“你明知道姝姐儿带病回来,竟然迟迟不出面,由着大嫂去接她,怎么当人母亲的?姝姐儿虽然是晚辈,可第一次回家,又带着病,你这当母亲的迎一迎她又如何?”
五夫人被骂得不敢还嘴。
她不过是不喜丈夫如此重视继女,就赌个气罢了,哪晓得就触了他的逆鳞。后来丈夫骂完她后,甩袖就去了书房歇息,让她着实后悔。
因着这事,她今天一大早就起了,急急地赶过来,就是想要表现一番,可惜丈夫好像还没谅解她。
邬嬷嬷和房里伺候的两个丫鬟正巧瞥见这一幕,不动声色地低头当没看到,心里却有了计较。
霍五老爷看完女儿,没有叫醒她,不好在这里久留,叮嘱一番后,满脸担心地离开了。
五夫人心里松了口气,忙跟着离开。
直到辰时中旬,霍姝才悠悠转醒。
大病一场,她的身体有些虚弱,精神也变得萎靡,半靠着迎枕,恹恹地吃着没有味道的小米粥,只觉得那粥喝下去都是苦的。
“您现在还病着,口味清淡,等病好了,就不会觉得苦了。”邬嬷嬷柔声哄道。
霍姝好不容易吃完早膳,肚子里垫了点东西,桃红就将煎好的药端上来了。
正苦着脸喝药呢,就听说威远将军府的五夫人上门了,正由靖安侯夫人、五夫人陪着往叠翠院而来。
威远将军府的五夫人不就是五舅母么?
霍姝眼睛一亮,满含期盼地望着门口。
不一会儿,就见昨日见过一面的大伯母靖安侯夫人和继母五夫人戚氏陪着一个穿着丁香色刻丝葫芦纹样禙子的妇人进来。这妇人粉面桃腮,生得清丽动人,头发挽成妇人髻,插着一对赤金玉簪花簪子,行走间体姿优美,教人见之忘俗。
虞五夫人出身镇安府姚家,姚家是镇安的望族,言情书网,教养出来的姑娘素来温婉贤良,颇有贤名。几年前虞夫人嫁进虞家时,曾随丈夫虞五老爷回平南虞家祖宅祭祖,虽然在平南城待的时间不多,霍姝却是见过她的。
虞五夫人姚氏看着温婉可人,但嘴皮子却是个利索的,看到霍姝时,马上就叫了起来,“可怜见的,素素怎地病成这样?你舅舅昨儿听说你一回来就病了时,急得不行,一大早就催我过来,担心你第一次回京,人生地不熟的,心里害怕。”
靖安侯夫人和霍五夫人听得满脸尴尬,虞夫人这话暗示性太强了,由不得她们不多想。
虞五夫人并不理会她们,坐到床边,摸摸霍姝的额头,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说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霍姝虽然精神不好,但因为见到亲人,心里十分高兴,虚弱地笑道:“不苦的,舅母怎地来了?十四、十五表弟他们呢?”
“那两个皮猴子在家呢,你不用管他们,改日待你身体好一些,舅母派人接你去将军府玩。”虞五夫人柔声说。
霍姝笑着点头。
虞五夫人关心了一番外甥女,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似的,转头笑着对靖安侯夫人道:“瞧我,难得见到素素,这一高兴就妄形了,两位莫怪。说来,也要谢谢两位夫人照顾素素,她外祖母若是知道素素病成这样,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听说贵府老太爷的身体已经好大,看来素素这次病得也算是值了。”
听到这话,霍五夫人脸上就带了些情绪出来。
靖安侯夫人含笑道,“姝姐儿是霍家的姑娘,照顾她是应该的。”并不接她的话。
虞五夫人笑睇了一眼霍五夫人,又闲聊了几句,靖安侯夫人识趣地离开了。
霍五夫人也待不住,忙不迭地跟着大嫂离开,给她们说话的空间。
待她们离开后,虞五夫人看着霍姝,面上多了些许心疼,说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她是虞家妇,嫁入虞家后,随丈夫一起驻守在京城的威远将军府,自是从丈夫那儿知道了当年霍虞两家闹的事情。为着孩子的名声着想,没有传出去罢了,心里却对靖安侯府对这孩子的态度门儿清。
霍姝笑道:“并不辛苦,等我病好了,我就去将军府给舅舅请安。”
虞五夫人笑着点头,与她说了会儿话,见她神色恹恹的,心知她还病着,也不多坐,叮嘱她好好养病,方才起身离开。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霍姝这病养了好几天才好一些。
这期间,她都被限制在屋子里,更多的还是躺在床上休息,虽然觉得整天躺着挺无聊的,但总好过被一群对她来说还是陌生人的亲人过来打扰。
其实霍家的人口和虞家一样多,但对于霍姝来说,霍家的人都是陌生人,没有什么感情,她不耐烦应付,也装不出和他们感情好的样子。那些堂兄弟还好,他们住在外院,并不常进后宅,可堂姐妹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