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屹执袖为她倒茶,和她聊了一些她回京后的事情,仿佛对待一个普通的朋友,带着淡淡关怀,守礼而真诚,实在教人讨厌不起来。
霍姝觉得越和这少年接触,越能发现他身上的优点,仿佛这锦绣之城所有的灵性都涌到他身上,让他如此的优秀出众,让人实在无法拒绝的存。
霍姝掐了掐手掌心,觉得自己果断地决定要朝他出手是正确的。
直到元武敲门提示,聂屹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此时夕阳喧天,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好留她太久,起身道:“我让人送霍姑娘出去吧。”
“不用了。”霍姝婉拒了,“马车就在下面,不必如此麻烦。”
聂屹看着她,没有再坚持。
与聂屹辞别后,霍姝带着丫鬟离开。
登上马车时,就见临江仙的一名店小二捧着一套雕红漆凌霄花的各式精巧的匣子过来,里面装着的是临江仙的各式点心。
霍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元武,明白这应该是聂屹吩咐为她准备的,顿时有点尴尬,怀疑聂屹是不是已经知道她比平常的姑娘很能吃的事情,所以临行走了,还让人给她准备一些打包带走。
艾草伸手欲接过,那店小二忙道:“姑娘,这东西重,小心一些。”
艾草有了心里准备,接过后,果然发现它非常沉,只得分几次搬上车,朝店小二客气地谢过,顺便给了打赏。
店小二得了打赏,高兴地走了。
接着,艾草吩咐车夫离开。
送霍姝回靖安侯府的仍是今早去接霍姝的将军府的马车,车夫也是将军府的人,所以倒不用担心什么。艾草想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湘妃竹卷帘中恭敬地送他们离开的元武,在心里叹了口气。
回京城这么久,艾草如何不知道这位卫国公世子在京城的地位及受欢迎程度,这京城中想要嫁他的世家贵女不知多少,她家小姐在那些宗室贵女及公侯府的姑娘中,算不得什么,没有优秀到能让懿宁长公主一眼就相中为媳的程度。
艾草能感觉到卫国公世子对她家小姐是特别的,这缘于当初在云州城外的援手相助,看他的模样及气质,不像那等奸猾恶劣之徒,应该不至于为了欺骗个小姑娘做出这等把戏吧。
所以,她实在不明白卫国公世子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此频频示好又为什么?她家小姐虽是个万事不愁的,可一个年轻的姑娘,被这样优秀又俊美的少年如此特殊对待,难保她不会暗生情愫,芳心暗许。
要是小姐生了情愫,这少年最后却不会娶她,那得多伤心?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接触,现在也不要这般对她特殊相待。
霍姝盘腿坐在马车里铺着的猩猩红坐垫上,开心地将几个点心匣子一一打开,里面精致的点心整整齐齐的码放着,终于安慰了她先前没办法放开肚子开吃的遗憾。
至那先前那点尴尬,反正现在已经看不到人了,他也看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就放开肚子来吃吧。
霍姝招呼心情复杂的丫鬟一起品尝,“这可是临江仙的点心,有钱都排不到号买,非常好吃,一起尝尝吧。”
艾草:“……”
点心确实很好吃,但艾草心里仍很不是滋味。
聂屹站在二楼雅厢的窗口,目送将军府的马车离开,最后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一条街上打马经过的人。
那人骑马朝着临江仙赶来,与将军府的马车隔着一条街道交错而过,彼此没有遇到。
马上的人跳下来,伸脑袋往临江仙里头张望。
后头的一辆马车好不容易赶过来,一个小厮从马车里跳出来,凑到他身边,小声劝道:“少爷,您就别看了,临江仙的规矩素来严,您就算来了,也不能一间一间去找人,指不定此时那霍姑娘应该已经走了。”
“胡说,才多久时间?不是说先前霍七姑娘的丫鬟还去买果脯么?”高崇皱紧眉头。
他最近一直派人盯着靖安侯府,想要找机会去接触靖安侯府的姑娘,可侯府的姑娘哪是一个外男能随便接触的?守了好些天,一直没找着机会,让他越发地想念霍七那张娇容。
直到今儿将军府派人接霍七去将军府,才让他等到机会。
只是好不容易机会来了,他却被外祖母召进宫,算着时间急急忙忙地出宫,哪知道还是没赶上。
临江仙虽只是个茶楼,但能在京城开茶楼的,哪里能没点背景?特别是临江仙的规矩多如毛,却没人能让它破规矩,可见临江仙背后的人不好惹。高崇虽然生气,可也不能破坏临江仙的规矩,让小厮进去打探一番,仍是没能打探出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来临江仙做什么,几时离开的。
高崇生气之下,忙翻身上马,就要沿路去追,说不定人还没走远,能在路上追到呢?
小厮在后头迈着两条腿追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有马车啊,赶紧跳上马车。他家少爷觉得马车慢,直接夺了人家的马,英勇无比地翻身上马追过去,只是骑马速度虽快,但在这大街上纵马,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小厮正想着,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高昂的马的嘶鸣之声,接着是一道喧哗声响起,心头咯噔了下,忙探头张望,当看清楚那边的情况时,小厮目龇俱裂。
他家少爷连人带马一起翻到碧波湖了。
还有,少爷不会泅水啊啊啊!!
元武站在窗口,正巧看到碧波湖边,高崇骑着马摔进湖里的一幕,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喷笑出声。笑过后,他忙捂住嘴,偷偷看了一眼立在窗前的主子,见他面上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不过高崇竟然蠢得能骑着马摔进湖里,可见平时有多疏于煅炼,宗室子弟虽已无太祖时期的克俭勤学,可也不能连最基础的骑射功夫都不通吧?
高崇是京城有名的纨绔,看着就是个没怎么精通骑射功夫的,偏偏他又要逞能,这不直接骑着马摔进湖里了。
霍姝回到靖安侯府后,将自己带回来的临江仙的点心都给各房都送了一些。
霍妍收到叠翠院让人送来的点心,看到匣子上的凌霄花的标志,就知道这是临江仙的点心,惊讶又羡慕地道:“七姐姐今天竟然还去了临江仙。”
临江仙的点心每天都是限量的,想买要排队很久,每次只能买几样带走,多的就没有了,除非在临江仙预定一桌荟萃盘,可每日只有两桌荟萃盘,据闻排号都排到明年了,哪里能奢侈地随便吃?
这一匣子,虽然也不多,但听说霍姝竟然每房都有送后,可见她这次带回来的有多少。
霍妙盯着那匣子点心,转头对母亲道:“娘,将军府难不成在临江仙定了荟萃盘招待七姐姐?”
五夫人撇了下嘴,“谁知道。”
就算定下荟萃盘,也不至于用来招待个外甥女吧?将军府没得这般奢侈。
霍妙若有所思,猜测不到霍姝怎么能带回这么多临江仙的点心,还每房都送去一匣子。
每房送了一匣子点心,还有给长辈的,最后只剩下两匣,霍姝心疼坏了,只是再心疼,也不能自己独吞,不过这东西过了明路,就不怕旁人拿这事情说话。
心疼的霍七姑娘让艾草将这剩下的两匣子点心收起来,打算留着以后慢慢吃,就叫樱草传膳,“饿死了,我今晚要吃两碗饭!”
樱草瞅了一眼邬嬷嬷。
晚上不宜多食,可她家小姐的饭量一向大,晚上一般只给她吃一碗,佐些汤水,半饱就行了——这其中还不包括饭前的甜点。可今天霍姝舍出了这么多点心,而且这些点心还是托了聂屹的福才得到的,心疼得厉害,只好化心疼为食欲了。
邬嬷嬷狠狠心,只给她吃一碗半饭,佐上一些汤水,也就吃了个六分饱。
吃了个六分饱的霍七姑娘不敢暴饮暴食,只好摸摸匣子上的凌霄花,忍痛让艾草将它锁到柜子里,眼不见为净。
翌日,霍姝去春晖堂给长辈请安时,不仅得到姐妹们的感谢,还听说了一个消息。
泰宁长公主的长子高崇昨日骑马经过碧波湖,连人带马摔进湖里了。
听说后来折腾一番,好不容易才将人捞上来,人捞上来时,都已经昏迷了,肚子鼓胀,显然是喝够了湖水。如今虽无性命之碍,可要休养段时日方行。
这人可真够倒霉的。
“不过半个月,就落水两次,看来这高崇的运气不乍样啊。”霍妍幸灾乐祸地说。
霍妙难得赞同她,细声细气地道:“听说高公子大街上纵马,实在太危险了。”
霍婉、霍娟等人亦是赞同,对高崇落水一事,面上都没有同情。
霍姝见状,明白这高崇在京城的姑娘们心中有多不受待见,不过他上次在懿宁长公主府里落水是人为,这次落水,应该不是人为,看来确实是个倒霉催的。
第45章
接下来的日子,霍姝天天去丽妍院和霍妍一起做针线活。
霍妙初时去了两天,接着就不去了。
霍妍见状,有些愤愤然地和霍姝说:“她这是在防着你呢,为了看看你要做什么,厚着脸皮跟过来。等她发现你的女红不咋样,觉得满意了,所以就不来了。九妹妹这人,一向争强好胜,心眼儿又小,一点小事儿就能让她委屈个半天。天知道她是真委屈呢,还是作给人看的,偏偏祖母就吃她这套,也不嫌累得慌。”
霍姝心里赞同她这话,回来这段日子,已经让她足够看出这妹妹的性格。
外祖母曾说过,姑娘家娇气点没什么,可要是对家人都如此小气性儿,那就是大忌,容易招人厌的,在未出阁之前,在家里是娇客,家人能容忍几分,可将来嫁人后依然是如此,就要遭罪了。
不过霍姝发现,上次在懿宁长公主府,霍妙看起来还算正常,礼仪规矩都不差,对着外人也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尽显侯府嫡女风范,霍姝就明白这妹妹其实也是个明白人。
她这脾气只是对着家人,仗着有老夫人疼爱,所以就作了一点,对着外人,该有的礼仪及规矩还是有的。
是个聪明人,让人讨厌的聪明人。
明白这点后,霍姝就将这妹妹丢到一旁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这妹妹不来她这儿自作聪明,她才懒得搭理她。
在霍老夫人的生辰前一天,霍姝和霍妍终于将寿礼准备好。
霍妍的女红和霍姝是半斤八两,水平都差不多,做出来的东西,看着也就是针脚整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出彩之处。这次她们给霍老夫人准备的寿礼是鞋袜、汗巾和抹额等小物件,因为没有弄什么复杂的样式,所以做起来也挺简单的。
靖安侯夫人检查两个姑娘的针线,点评道:“不错,针脚整齐细密。”
也只有这个优点了!这是靖安侯夫人没明说的话。
可惜两个姑娘没听出来,得到她的肯定,都十分高兴。特别是霍妍,她原本就不爱做这些针线活,要不是这次有霍姝陪着,姐妹俩个能一边聊天一边动手,方才能坐上半天而没有发脾气丢开不干。
霍姝得到靖安侯夫人的肯定后,将东西收拾好,眼看天色差不多,起身告辞离开。
霍妍在后头道:“七姐姐,明天咱们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别迟了。”
霍姝应了一声。
待霍姝离开,靖安侯夫人带着女儿进屋,让丫鬟沏茶过来,手里拿着女儿这段时间的成品,笑道:“看来你和姝姐儿相处得不错。”
霍妍高兴地说:“家里那么多姐妹,也就七姐姐合我的意,没有像其他姐妹那样,说一句话要绕来绕去,常常言不由衷,听了就累人,我才不耐烦和她们玩。”
靖安侯夫人听了,忍不住失笑,然后又有些无奈。
小女儿不是不聪明,而是她性子急躁,不耐烦应付这种事情,比起大女儿霍婷,小女儿总归是少了一些稳重和克制,这种性子,实在不适合嫁进复杂的家庭,将来给她寻摸亲事,少不得要往那些家中人口简单的寻摸。
看来,卫国公府那边是不行的了。
想到这里,靖安侯夫人失落之余,又松了口气。
她已经有一个女儿嫁入郡王府,已是高嫁,另一个女儿不必再往高门找,可以将这条件放宽一些,届时倒也好找。
霍姝刚回到五房,就见父亲霍五老爷从外头回来。
看到长女,霍五老爷看起来有些高兴,含笑问道:“姝姐儿去哪里了?”
“去八妹妹那儿,和她一起做针线。”说着,霍姝想起什么,从樱草捧着的东西中寻出一对白色的男性袜子,上面简单地绣了一片青竹叶,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
“爹,这是给你的。”霍姝递过去,“做得不好,您别嫌弃。”
霍五老爷有些受宠若惊,哪里会嫌弃,只觉得这对袜子上的那枚有些粗陋的青竹叶都无比的秀气可爱。
这可是长女给他做的东西,也是唯一的一件,如何不教他感动。虽然小女儿常为他做的做些小东西,绣工也比这更精湛的东西都有,可却依然让他感动于长女这份心。
霍姝将东西送出去后,见父亲一脸感动地看着自己,没好意思告诉他,这是她用来练手的,没别的意思,见到父亲后,才想起来有这东西,而且也没有比划过合不合脚,可能根本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