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的时候,他扭头看向隔壁的窗户,黑黑小小的窗户里住着一个小女孩,她总是担惊受怕,却又充满着希望,她还在等他,可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傅晴安觉得很难过,可他终究没有允许自己哭出来。
第二天公司老员工打来电话,说公司摇摇欲坠,很快就要走破产清算程序了,但出现了一位大股东有意资助,如果能说服这位大股东,也许公司还有救,老爷子曾经的心血还能保住。
傅晴安问了名字,顿时如坠冰窖,尤景临。
但他别无选择,第二天天一亮,他便带着满身的露水去找他,尤景临刚起床,在花园里喝茶,他比傅晴安年长几岁,由于尤爸爸丧妻之痛,他已经全权接手了家中的公司。
尤景临看见衣衫凌乱的少年,搁下手中茶杯,傲慢的扬起尖削的下巴,等他开口。
傅晴安因为小悠曾与他起过许多纷争,知道他要看自己好戏,但此时此刻,要那骄傲又有何用?
他握紧了拳头,压低了声音,说:“我求你……”
尤景临满意的看着他屈辱的神色,并没有过多的折磨他,很快就给了答复:“我只有一个条件。”
傅晴安抬起头。
尤景临竖起一根手指,笑着说:“今晚无论听见什么不要来多管闲事,在你那破庙里好好待着。”
傅晴安咬着嘴唇,心乱如麻,他知道尤景临肯定要欺负小悠,可是他的全部家业又只剩这一线生机,生病的父亲,年幼的弟弟,还有凝聚了心血的公司。
他沉默了许久,仍然没办法同意。
尤景临笑起来:“怕什么,我又不会伤害她,只是不希望你来打扰我们的家务事。”
傅晴安根本不会信,他挣扎良久,说:“就今晚么?”
“对,就今晚,再多你就不会答应了,你想想,不过几个小时,孰轻孰重,有这么难分辨么?”
傅晴安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终于点了点头。
尤景临端起茶杯,轻轻啄了一口,笑:“合作愉快。”
夜幕降临的时候,傅晴安坐在自家别墅的台阶上,酸涩又痛苦的情绪几乎要淹没了他,他望着对面的小窗子,手指不知不觉紧握。
那屋子的灯亮了又灭,隐约听见哭泣与隐忍的叫声,偶尔还能听见衣柜翻到的声音,他站起来又坐下,抬手砸向泥土。
哭声持续了很久,星子依旧在闪烁。
忽然对面的窗帘被猛的拉开,里面传来尤景临淡漠的声音:“你看,他就在那里。”
“所有人都会抛弃你,因为你不值得被爱啊。”尤景临低低的笑。
“不会的,晴安哥哥永远都不会丢下我的。”女孩微弱的声音随着风飘出来,像一把软绵绵的刀子。
尤景临一弯腰,卡住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你自己看啊。”
“你看啊,他就站在那里,你叫叫看,你看他会不会来救你。”
少年茫然无措的站在风里,墙壁上的红漆尚在流泪,他不知是该上前还是要停留,他看着女孩绝望的眼睛,觉得一切都被自己毁掉了。
傅晴安在门口站了一夜,他想知道尤小悠好不好,却没有前去看望的胆量,他怕看见她的憎恨和绝望,更怕看见自己的退缩和无能无力。
中午的时候,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别墅的外面。
傅晴安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天气微寒,她却只着单衣,嘴唇冻的发白,一路走来脚步蹒跚。
傅晴安甚至不敢去迎她。
尤小悠眼睛红肿,嘴角也殷红,像是一朵被连根拔起的小花,她缓缓走到傅晴安面前,拉起他的手,紧接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她睁着大眼睛,笑着说:“晴安哥哥,我知道你家状况不好,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钱,我都给你,你拿去给晴明上学好不好?”
傅晴安一愣,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他一把搂过女孩,眼泪全都流进了她的头发里。
“晴安哥哥?”往常都只有她哭的份,她从来没见过流泪的傅晴安,仿佛天都塌了,慌乱的轻轻拍他的背部,“你别难过,我不疼,我都习惯了,没事的。”
傅晴安哭的停不下来,这些日子以来的心酸痛苦自责内疚,全在这一刻宣泄了出来。
“晴安哥哥,你别难过,我根本不会相信尤景临,你才不可能知道他要欺负我还丢下我不管的。”
“晴安哥哥,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永远不会抛弃我,那一定是你。”
女孩的声音柔柔弱弱,却那般的坚信笃定,让十四岁的男子汉傅晴安痛哭失声。
“是我抛下了你。”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小悠,对不起。”
十一岁的尤小悠面容苍白,却仍旧咬牙没让自己哭出来。
如果世间只剩我一人,哭还有什么意义?
傅晴安点亮一根烟,靠在小兰上看尤小悠,那时候她把她妈妈留给她的钱全部给了自己,他收下了,却从来没动过,他会用一生慢慢偿还。
“小悠,我跟你开玩笑的。”他笑眯眯的,苍蓝色的烟雾缭绕,熏红了他的眼睛。
尤小悠上楼的脚步一顿,回头笑:“你看看你,正经一点儿好不好。”
之后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尤小悠给自己放了一个假,没人找没人烦没人挑事的日子让她精神大好。
早就该回归这样简单的日子了,她休息了好几天之后才终于精神饱满的出了门,没想到出门没多久就碰上了一个熟人。
“尤小悠?”那人理了理头发,摘下了墨镜,面容早失了曾经的美艳,如今看上去份外憔悴。
“周静然?”尤小悠惊讶不已,难以相信这就是曾经那个风韵万千的bitch。
“算了,既然都碰到你,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一件事。”周静然警惕的四处看了看,说,“你的那份设计图纸,其实是那位李夫人自己给我的。”
“什么?”尤小悠反应不过来,李夫人给了周静然图纸,让周静然去仿造,然后又自己跑过来揭发?为什么?
“就这事儿就她自己导演的,我嘛,本来就看你不顺眼,给你找点麻烦自然是乐意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尤小悠不明白。
“如果你肯替我支会一下陈不伦,叫他老婆不要再找人搞我了,我就告诉你。”
“额……”尤小悠无语,她哪有那本事。
“我就当你答应了。”周静然显然是这几天被跟怕了,病急乱投医,说,“李夫人说,她有个好朋友,叫尹西,男朋友被小三抢了。”说到一半,眼睛往尤小悠身上乱扫,说,“尹西告诉她,小三在千珏店里工作,好像叫尤小悠呢,她似乎不知道你是老板。”
“……”
“李夫人这是给好朋友报仇呢。”周静然戴上墨镜,又说,“我可什么都告诉你了,记得找一下傅晴安,让他跟陈不伦说说啊,最近晚上觉都不能睡了,真操蛋,我走了。”
目送周静然远去的尤小悠目瞪口呆。
还好尹西只知道她在千珏工作,并不知道自己是老板,不然她告诉了尤景临,他肯定又来找自己麻烦。看来最近店里不能去了。不过,尹西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尤景临的妹妹呢?尹西几次三番试探过她,但尤景临一向是连提她的名字都不屑的,应该不会主动跟尹西提起,那么,尹西是不是自己的猜测?
还有,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千珏工作呢?她没有跟EMIL的任何人提及过,连慕久都没说过。兴许是她来店里下订单的时候知道的,尤小悠想起她下的那枚袖扣订单,也许本意只是为了讨好慕久,却无意间看到了她。
算了,这总比店里有内鬼强的多,反正她现在跟慕久也结束了,尹西应该忙着追慕久去了,在她这里的心思要小的多了。
晚上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尤小悠转身一看,大魔王三个字亮在屏幕中央。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下楼一下好么,几分钟就好。”男人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带着浅浅的鼻音。
第38章
尤小悠正准备吃晚饭,炉子上的火还烧着,她跑去关了火,随便罩了一件大衣下了楼。
暮色缓缓压下来,四周渐渐亮起灯火,她从楼洞里出来,看见慕久靠在车上,神色落寞,似是听见响动,抬起头,表情在一瞬间轻松明朗起来。
“有什么事么?”尤小悠走上前,故作轻松的问。
“也没什么大事。”慕久转身从车上拿下一个纸盒,印着EMIL的LOGO,他递给尤小悠,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也没送过你什么礼物,说起来,很不称职,就当做分手礼物吧。”
尤小悠有些想笑,没伸手接。
慕久拉过她的手,轻轻搁在她掌心,说:“以后还是朋友,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尤小悠想了想,干脆的接了,说:“也是,买卖不成仁义在。”
慕久听她说这话,笑了。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暧昧,慕久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风扬起她的裙摆,她还跟以前一个模样。
“那,我走了。”片刻之后,慕久开口,他略显宽松的白衬衫扎在牛仔裤里,利落又蓬松的黑发与夜色融为一体,高大的身体,笔直的腿,明明自信优雅,却在这个时候略有些无措。他说完话,却没有转身,依然站在原地。
尤小悠看着他,有些想笑,虽然她依然觉得他这样很动人,但她不太明白他在等什么,他等的她肯定是不会说,她静静欣赏了一会儿他的俊颜,略有些惋惜这样的男人再也不能抱了,然后挥挥手,真的就笑出声,“再见啊。”说完转身走了。
他不会转身也不会先走,她心里很清楚,那就让他看着自己上楼,也算是一场沉默的告别。
回去之后尤小悠也没有看那个盒子,她好好的把盒子收进柜子里,才继续去开火做饭。说起来,这间房子是她跟慕久在一起待的最久的地方,她险些都要信以为真了,哪哪都是他的样子。
看来,住不长久,她需要再另外寻找住处了,如果继续住在这里,怕是自己都受不了。
一顿饭煮的漫长无比,吃的也不太尽兴。
夜里模模糊糊睡得不太好,身旁空了一个人,少了那份热量,总觉得空落落的,第二天一早,傅晴安打来了电话,语气十分欣喜,他告诉尤小悠,千珏的纯手工制作引起了大公司的注意,有合作意向,如果成功的话,可以定期购买独家定制作品,作为每一季的主打推出。这对于千珏的推广、提高知名度、提高品牌价值、公司价值都是很有益的事情,尤小悠没有道理拒绝。
傅晴安挂了电话,当天晚上就来接尤小悠,因为千珏有傅晴安的出资,所以尤小悠虽然是真正的老板,但表面都是傅晴安出面。地点在东区的一家私人别墅里,傅晴安接到了请柬,于是他邀请尤小悠做了女伴。
尤小悠却在家里琢磨一个重要的问题,穿什么好。
她这个人向来喜欢简单,也不太参加酒会,傅晴安连拖带拽才勉强参加一两次,因此并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衣服,慕久先前给尤小悠做过一件,但那件是日常的款式,肯定不能穿到酒会上。但这回既然要谈生意,那至少得留下一个好印象啊。
想来想去,还是摸到了柜子边。
其实,她知道慕久送给她的是什么,她猜也猜的到,但她其实只是想好好的珍藏做个纪念,并不打算真的穿出去,他不想让慕久觉得她还有什么依依不舍。既然断,就要断的干净利落,还不留遗憾,但眼下这个情况,临时去买肯定来不急了,于是,她打开了慕久送来的礼盒。
烟青色的丝绸流泻而出,果然是一条长裙。
尤小悠惊讶于质地的柔软丝滑以及剪裁的精良,一字肩也不算特别离奇的设计,但腰肢的贴合以及长裙像水流一般的垂坠度,都让她惊艳。
不能说这件设计多有创意,但确实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虽然这件衣服不是最好的衣服,但她穿却一定最好看。
晚上的时候傅晴安开车来了,他穿了黑色的羊毛西装,薄薄的贴合身形,他这人素来玩世不恭,这时候却难得正经,褪去了一身痞气,那笑容带点不易察觉的坏,叫人忍不住将视线留在他身上。
他摸出打火机,却并不打算兜火,只是在手上来回把玩,微微垂了眸,表情慵懒又随性。
高跟鞋清响,尤小悠从楼洞里走了出来。
傅晴安闻言一动,抬起了眼,瞬间愣住了。
尤小悠本来就单薄,穿上烟青色的丝绸长裙,压下去了一点平时的古灵精怪,显得她端庄优雅,但眼角眉梢那点狡黠可爱又少女气息满溢,灵气满满,纯真又顽皮。
傅晴安喉结一动,挪不开眼,他单膝跪地,把手递给她。
尤小悠撩起裙摆,给了他一脚,拉开车门就往车里钻,嘴里还道:“傅晴安,你是不是智障?”
傅晴安揉揉肩膀,她踩的一点也不痛,他垂着眸,晦涩难明,他那举动,半开玩笑半认真,她怕是一点儿看不出来了,因为曾经的那件事,她虽然仍把他当亲密朋友,但却永远不会接纳他,他其实老早想跟她跪一跪,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家。
但他抛弃过她,跪也没用。
傅晴安钻进车,发动了车子,扭头对尤小悠笑:“尤哥,你居然踹我,你知不知道你穿的高跟鞋啊?”
“对不起啊……”尤小悠有些愧疚,随后又笑,“这么多人看着,你说你是不是智障?”
“我不管,你踹我一脚,我现在很受伤,你总得补偿我。”傅晴安不依不饶。
“傅晴安你家大业大,什么时候变成吸血鬼了。”尤小悠斜他。
“我要是吸血鬼,先咬你。”傅晴安眯着眼睛,瞄尤小悠细白的颈子,牙痒痒的,确实很想咬一口。
“你这眼光也太赤、裸了,控制一下自己好吧。”尤小悠莫名觉得冷飕飕,捂住了脖子。
两人很快到了宴会门口,陆续有人在往里面走,沿途的灯火通明,傅晴安去停车,停好车,文质彬彬的走到尤小悠面前,一摸头发,又理了理领带,表情倨傲,勾起手臂,示意尤小悠来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