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知吃饭,我昨天回去的路上,他把我车撞了。”韩少庭三言两语介绍完事情的经过,刚准备轻描淡写地引出那个“废物前男友”时,就见余嘉一紧张兮兮地扭头摸了摸他的脸:“你昨天出车祸了?”
“你怎么都不说。”余嘉一摸完脸,又捏他胳膊上的肉,“有没有哪里受伤?”
韩少庭轻踩一脚油门,感觉她这软乎乎的话无异于最好的甜言蜜语,他道:“我没事,车子出了点问题。”
余嘉一这才放下心来。她调整了下坐姿,不忘嘱咐道:“以后还是要小心点,别开那么快。”
“撞车只是意外。”韩少庭悠悠开口,“你还担心我的车技吗?”
“那对方呢,有事没有?”余嘉一说。
提到对方,韩少庭又来了兴致,不过他有意装得委屈,又长又黑的睫毛轻轻眨了眨:“是他撞我的车,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对方人高马大,壮得像头牛,会有什么事。”韩少庭不满地说。
余嘉一真好奇,能被身高180,体重140斤的韩少庭称为“像头牛”一样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陈知……”余嘉一小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觉得耳熟,不由问道,“是个导演吗,还是演员?”
韩少庭:“导演。”
眼看着离吃饭的地方越来越近。顺着车队下立交桥的时候,韩少庭终于给余嘉一打了剂预防针。他拂去麂皮大衣的袖子上粘的毛绒,慢条斯理地说:“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位,拼命想挤上二流之列的导演。”
余嘉一还没反应过来。
“那个什么孙的,在他戏里演男二。”韩少庭跟着一辆平凡无奇的车一起进了酒店停车场,他点明道,“昨天撞车,那个孙也在车上。”
余嘉一从他这语焉不详的态度里,总算摸清了“陈知”以及“那个孙”是谁。
她见韩少庭已经找好车位开始倒车,顿时觉得头昏脑涨。
怕什么来什么。
昨晚余嘉一还庆幸韩少庭不知道自己已实力虐杀了孙宇骁,结果今天就发现所谓的吃饭是他“处心积虑谋划多时的大骗局”。
余嘉一揉揉额头,先声夺人地开口说:“你成心的。”
“真小气。”余嘉一突如其来的闹脾气像连珠炮一样,她鼓着嘴巴道,“不吃了,我要回家。”
韩少庭停好车,从餐巾纸盒里抽了张出来擦手,他将余嘉一鼓起的嘴巴轻轻按了下去:“我是为你好。”
“嘉一,做人不能藕断丝连,尤其是对前男友这种生物。”韩少庭伸长手臂,抱抱她,余嘉一在他怀里扑腾扑腾地挣扎。
他圈住她的小胳膊,冰冰的唇角碰了碰她的额头,而后捧起余嘉一的脸,一本正经地说:“我帮你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保证他以后都不纠缠你。”
“不好吗?”韩少庭轻咬一口她粉嘟嘟的嘴巴。
好个大头娃娃!
余嘉一觉得自己纯属被赶鸭子上架。她狠狠在韩少庭脸上咬一口,抱着肩膀不想理他了。
“咚咚咚”,韩少庭的驾驶座上传来了轻轻的敲玻璃声。
韩少庭正劝说老婆在呢,烦人打扰,他将车窗拉下一点,一脸的不虞。
陈知一张放大的笑脸出现在挡风玻璃外头,他讨好道:“真是你的车啊少庭,实在太巧了。”
巧个屁。
韩少庭面无表情地觑一眼跟在陈知身后的孙宇骁,脸上神态瞬间变得更难看,他毫不犹豫地又重新关上车窗。
韩少庭握住余嘉一抓着安全带的手,好声好气道:“要是知道你这么烦他,我肯定不带你赴约。”
“嘉一。敌人现在就在外头,我们两个不能起内讧,你明白吗?”韩少庭放慢语速,语重心长地道。
他眸光一闪一闪地,握着余嘉一那只纤瘦的手的掌心不禁用了点力。
敌人,好一句敌人。
余嘉一被他的“敌人”给打败,她选了暂时性妥协——暂时性。
一分钟后,韩少庭和余嘉一容光焕发地走下了车。
陈知还在旁边尽职尽责地等着,见两人一起下来,他忙迎上去,双眼一亮道:“哎呀,少庭好福气啊,如此佳人相伴。”
余嘉一甜甜地对他笑笑:“陈导。”
“你好你好。”陈知迫不及待要和她握手。这人本事不大,眼力和记性却都不差,他道:“你是嘉一吧?幸会幸会。”
陈知挥手,示意孙宇骁上前来,他对着余嘉一笑弯了眼说:“我以前听过李思导演提过你,对你评价很高啊。”
余嘉一腼腆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最近看中的一位新人,模样和演技都挺优秀。”陈知指着孙宇骁道,“以后有机会,想请少庭你多多提携。”
孙宇骁抬起双眸,不紧不慢地看了韩少庭一眼。这一眼和昨日不同,少了敬畏和尊重,多了七分不甘和三分怨怼。
孙宇骁神色寡淡地瞟向余嘉一和韩少庭相挽的手上,他深深望向余嘉一,不咸不淡地道:“不用韩老师费心。”
呦,一天没见,小样脾气见长啊。
比起昨天那毕恭毕敬的孙宇骁,今天他这有棱有角的样子更激起了韩少庭的斗志。韩少庭捏捏余嘉一软软的手,满足了他的要求。
倒是给他铺好台阶的陈知颇为不满地瞪向他,不明白一直想出人头地的孙宇骁怎么忽然失控了。
四人一起走向包间里。期间,基本都是陈知在口若悬河地向韩少庭讲述自己的新戏,讲述的同时也不忘奉承巴结几句。
他一个人说得欢,完全没注意到剩下的三人注意力几乎都不在他这里。
孙宇骁是有意落后几步。他脚步沉重,眼睛一直盯在韩少庭颀长的身影和余嘉一小鸟依人的背影上。
刚才陈知无意中的那句“新人”重重地刺痛了他。
四年过去,他曾经爱的那位女孩,已经一路扶摇直上。“最佳新人奖”被她收入囊中,“电影教父”也做了她的裙下之臣。她成了枝头上的凤凰,事业爱情双双大丰收。
而他呢,还只是个在娱乐圈籍籍无名的新人。
这么大的落差,让他怎么受得了。
“如果我有钱了,她也会回来找我的吧。”孙宇骁拿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硬邦邦的饭,他阴沉沉地想。
余嘉一这几天正是姨妈造访。怕不礼貌,她一直憋着没去厕所。好不容易等到要吃完了,余嘉一从包里拿出一小包餐巾纸和卫生巾去了大堂的洗手间。
孙宇骁瞥了眼被喝醉的陈知缠着的韩少庭,紧随其后出去了。
韩少庭又怒又急,醉醺醺的陈知一身酒气,力气却大得出奇,他一手抓着酒杯,一边死死拽着他的手不放。
韩少庭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余嘉一拨了个电话,结果手机铃声在他耳朵边响了起来。
余嘉一压根没带手机去。
韩少庭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掐着手表开始计时。
余嘉一上完厕所洗完手,又在梳妆台前补了个豆沙色的唇膏。她出门时擦的口红基本都在车里和韩少庭折腾掉了。
好在夜色黑,没人发现韩少庭刚下车时的脸上有她的淡淡口红印。
否则她非得在孙宇骁和陈知面前羞死不可。
余嘉一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才从洗手间出来。
孙宇骁正立在大堂最靠近卫生间的那根柱子前。为了方便带古装戏的头套,他这小半年一直留的是个板寸头。
和上大学那会儿的玉树临风比,多了几分俊朗,带了几丝阴郁。
余嘉一和孙宇骁其实好多年没见过面。自分手以后,两人基本就桥归桥,路归路。
孙宇骁傲慢,余嘉一也不是吃素的。
两人念的一所大学,同系又同级,当初孙宇骁锲而不舍地追了余嘉一两年多才修成正果,所以余嘉一一直以为他至少是很喜欢自己的。
不然哪有动力坚持两年呢?
直到他们由于一个“她比他强”的理由而分手。那会儿,余嘉一方觉得自己大概从没有看清这个人。
否则,她不会到分手那天才明白,她还不如这个男人卑微的骄傲重要。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想着想着,孙宇骁已经走到她眼前,他侧过头去望了余嘉一一眼,人模人样地开口道。
余嘉一不想和他在公众场合再有太多牵扯,她的语气冰冰凉:“不好意思,拉黑了。”
余嘉一说。
第38章
韩少庭手表上的秒针急吼吼地在表盘上转了好几圈。他眼睁睁看着分针从数字“9”一路疾跑向了数字“10”。
韩少庭闷了口酒,正打算甩开陈知纠缠他的手,去洗手间将余嘉一从“敌人”的魔掌里拯救出来时。余嘉一便和孙宇骁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孙宇骁落在后头,脸色有点黑。反观余嘉一,神色如常,走到韩少庭身边的座位时,她还以手捂嘴,慵懒地打了个小哈欠。
看样子,敌人被打击得很惨。
韩少庭轻勾唇角,放肆地笑了笑。
韩少庭和余嘉一都喝了点小酒,所以饭局结束的时候,韩少庭将自己助理传唤了过来。一夜滴酒未沾的孙宇骁则扶着不省人事的陈知,上了他们来时的车。
“少庭,再会儿啊少庭!”陈知东倒西歪地被挪上车的途中,还不忘对韩少庭喊道。
韩少庭向他挥了挥手。
陈知打了个大酒嗝,这才晕头转向地走了。
自从上次的教训后,余嘉一喝酒基本都只小酌,即使今天有韩少庭在身边,她也是礼仪性地喝了半杯。
初二的夜里,城里的车流量仍然不算大,稀松的车辆显得窗外的道路宽阔又笔直。余嘉一坐在车上,被瑟瑟的冷风一吹,她颓靡的精神不由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在一边假寐的韩少庭,忽然伸手去掐了下他的腰。
韩少庭及时抓住了余嘉一作乱的手,他慢慢睁开狭长的眼睛,声音有点低迷:“做什么招我?”
“谁招你。”余嘉一眼尾轻抬,嘟囔道,“你真打算帮陈知吗?”
韩少庭偏过脸看她,他热乎乎的呼吸声熏在了她的耳朵边:“你是关心陈知,还是孙宇骁啊?”
余嘉一:“关心你个大头。”
见韩少庭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劲,余嘉一想起在下车之前,暂时和解的协议。
她抽手,却又被韩少庭攥了回去。
“陈知的本事还要磨练。他算是个有想法的电影人,可惜技术功底跟不上野心。”韩少庭耸肩,他清清嗓子道,“如果有一天,他能补足自己的短板,拉他一把何尝不可。”
“电影市场需要大家共同努力。”韩少庭坐的周正又端庄,他刻意加重语气说,“我可是公私分明的人。”
公私分明……
余嘉一斜眼看他:“那陈知心心念念想捧红的某人,你也会顺便帮一把咯。”
“你什么意思?”韩少庭皱眉说。
余嘉一双颊泛红,她动了动被晚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挣开他的手说:“我什么意思?你才是什么意思。不经我同意就把我当枪使,我还没找你算账。”
韩少庭瞥了眼前座上佯装若无其事,实则在探着颗大头打听的助理,目不斜视地说:“一打倒敌人就起内讧,嘉一,你这样的品性可要不得啊。”
“而且,我哪有把你当枪使。”韩少庭委屈的口气里夹杂着六月飞雪的冤屈,他觉得自己活生生成了男版窦娥。
“就那孙宇骁。”余嘉一说,“我不喜欢他。你带我来见他之前,有尊重我的意见吗?”
她瞪圆眼睛,酒后的红晕染上了她小半张脸,配着娇嗔的样子,称得上是惟妙惟肖。
韩少庭虽然挨了批,但是一句斩钉截铁的“我不喜欢他”比那点不痛不痒的小批评要听起来舒爽多了。
他得了便宜后很自觉地卖乖:“真巧,我也不喜欢他。”
“以后不会有这样的饭局了,我保证。”韩少庭的目光不躲不闪地撞向她,他环住她的肩膀,嗓音低低地,“你愿意告诉我,你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那货尾随在后和你说了些什么吗。嗯?”
他吻上她的脸,话里最后一个“嗯”的尾音被他拖得很长,颤颤的语调里还带着些许小荡漾。
余嘉一没为男色所动,她眉飞色舞地对他做了个大大的口型,口型的中间是个张扬的“不”。
这调皮样!
韩少庭惩罚性地轻捏了下她的小鼻子。
夜空的星星疏疏落落,红色的星脉车里没开暖气。冷风一点点灌进摇下的车窗,微微吹散了车厢内的酒气汹涌。
陈知瘫倒在后座上,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不成语句的话。孙宇骁在前方系紧安全带,时不时地轰一脚油门,或者踩下急刹。
他双瞳幽深,眼里好像还映着余嘉一不留情面的样子。
孙宇骁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小康之家,父母都是外科医生。在他十三岁那年,父母离异,他选择了跟着爸爸。高考结束以后,他父亲另娶了一个只大他七岁的女人进门。
孙宇骁自觉,自己对感情尚算认真,和余嘉一在一起的一年多里,他克制守礼。有时候就算憋坏了,也没对她做过任何逾越的事。
不能给肯定的未来,至少不耽误她的现在。时至今日,孙宇骁依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成家立业,连业都没有,如何给人一个家?
可今晚。余嘉一那副没有任何留恋的模样,脆生生地在他脸上打了一剂响亮的耳光。
他做错了吗?
孙宇骁在路边停下,被他放在副驾上的电话已不甘寂寞地响了快五分钟。
来电人是和他有过一次合作经历的某一线大牌女演员。自上次拍戏之后,就对他流露出了几分忽明忽暗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