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也没了胃口,林陆骁快速扒完,到门口的小亭子里点了根烟抽,脑子里跟过马灯似的,全都是这姑娘的模样,还有第一次见她时那两根扎在耳边短短的小辫。
两人第一次见面,并不是火场,也不是在医院。
或者可以说更小一点——
应该是在他高一的时候,林清远那时还是秘书,他跟大刘那帮小子没事儿就聚在巷口抽烟,调侃算命瞎子,忽然有一天,大刘支支吾吾说要告诉他一事儿,搪塞了半天又什么都不肯说,在他威逼利诱下大刘才把那天看见的事情告诉他。
“我那天跟许蕴去补习,然后就在一酒店门外看见你爸的车,我说那是你爸,许蕴非说不信,我就跟她打赌,守着门口一准能看见你爸出来,说不准你也在里头,许蕴那天也不知道较什么劲儿,真就跟我蹲在门口等,结果看见你爸跟一女的出来。”
说到这儿,林陆骁抽烟的手就停了,脸有点寒。
大刘胆怯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林陆骁瞥他一眼,眼神沉了下去,“说。”
大刘就跟挤牙膏似的,踹一脚,说一句,支支吾吾总算把事情说全了。
“那女的,我见过,是个女明星,带着墨镜,我没太看清楚,就觉得眼熟,以前在电视见过,记不得名字。我就听了两句,他们好像经常在那家酒店见面。”
说是经常也不经常,那之后好长一段四人蹲点也没蹲到,直到高一上半学年快结束时,寒霜将至,林陆骁见到了林清远的车压过雪地,停在酒店门口。
没过一会儿,南月如就带着个小孩来了,七八岁的小姑娘,扎着俩小辫,小姑娘脸圆圆蹬蹬特别可爱,睁着一双圆澄澄的眼睛,瞳孔乌溜儿地转。
天真无邪,却又小心谨慎。
四人蹲在门口,观察了半天,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南月如率先带着小姑娘下来,身后就是林清远,然后南月如让小姑娘自己回去的,自己又坐上林清远的车走了。
小姑娘没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妈妈的车开走了,才堪堪转过身。
一转身,倒霉的小南初被四个男孩给绑了。
大刘提的建议:“咱把她绑过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下手,你们也忒没良心了吧?”
抱不平的是孙明杨,转身把人给绑过来的也是他。
整个过程,林陆骁都倚着墙抽烟,未置一词。
大刘从包里掏出眼罩给人套上,捆了双手给人推到墙角,“小妹妹,你不要怕,哥哥们不做什么,就是单纯想问你个问题。”
南初被蒙着眼睛坐在地上,双手缚在身后,面色倒是很淡定地回:“问吧。”
尽管如此,到底还是小孩,声音里虽然有些抖,但当时几个大老爷们儿都没听出来,她也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害怕。
然后大刘扯了扯一边的林陆骁,“问啊。”
几个老爷们儿欺负一姑娘那算怎么回事儿,林陆骁当时挺不耻的,加上这姑娘眉眼清淡,一脸烦躁地推开大刘,“有什么好问的,走了。”
转身要走,被大刘拦住,“真不问啊?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了,搞不好这是你妹妹。”
这点连沈牧都清楚,“不至于,我查过,七八年前,他们俩还不认识。”
大刘还想说什么。
林陆骁懒得搭理他,直接走过去把小姑娘拉出来,松了绑,弯腰压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现在,往前走,不要回头,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的朋友会对你做什么,懂?”
林陆骁手搭在她肩上,说完还轻轻拍了拍。
那天好像还在下雪,小巷狭窄,地面积雪,南初一脚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响,拼命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林陆骁低头笑笑,“——知道怕了?”
南初摇头,“你们不坏,我知道。”
林陆骁笑得脸都抽搐了,“那是哥哥坏的时候,你没见过。”
说完就摘了她的眼罩,推他走了。
林陆骁插着兜,站在雪地里看她的背影,小姑娘就真的没有回头,一路笔直朝巷口外的阳光走去,其实中途几度停下来,都被林陆骁呵斥回去。
之后就是她十六岁,他军校刚毕业,他救了她,小姑娘在医院求他,这些年陆陆续续也听过不少关于南月如的事,还有关于她这个女儿,南月如对南初不关心他是知道的,一出火场,队里就有人联系到了当时身在美国的南月如,是助理接的,中途停了两三秒,才告诉他们,等下个月南月如回国处理。
队友挂了电话还嘀咕一句:“女儿住院了也不问一句,哪有这样当妈的——”
林陆骁当时在边上沉默地抽着烟。
南初能长这么大也确实就靠她自己这点毅力,这姑娘的性子能养成这样也不奇怪,平时对什么事情都冷漠,可偏偏在一些小细节上很拿捏你。
就刚刚那一下,确实很戳心窝,有点酸酸涨涨。
……
下午的训练,南初也难得没有跟他抬杠,无论要求做什么都积极配合,尽管不太达标,动作软趴趴地没有张力,他几次伸手去纠正她的动作,小姑娘也不跟以前一样,趁机沾点便宜卡点油,而是跟他保持着恰到的距离,尽量不去触碰他的身体。
林陆骁有点纳闷。
平时明明很爱触碰他的身体。
比如——
下午在训练穿脱消防服时,南初的腰带扣老半天没扣上,林陆骁就看她弄了老半天也没过去,直到刘夏翰拍拍南初,手扶上南初的腰,“我帮你看看。”
南初低头,把皮带给他:“哦。”
林陆骁这才走过去,低声问:“怎么回事?”
南初眼皮也没抬,“扣不上。”
林陆骁把刘夏翰推开,接过手中的皮带,低头环过她的腰,话却是对刘夏翰说的:“你穿你的,等会我检查,五十秒穿不上出去跑五圈。”
刘夏翰:“五十秒我已经能穿了。”
林陆骁:“那就四十秒。”
“……”
嘿,刘夏翰觉得这教官今天怎么特别严厉,得,谁让人是教官,心有不甘也还是转身走了。
林陆骁微蹲着身子,手在南初背后,虚环过来,“抬手。”
南初乖乖抬手。
林陆骁没想到她会这么老实,要按照平时早趁着摄像不注意就夹着紧紧的,或者眼神调戏一下,这么一弄,林陆骁反倒还有些不适应了。
他略感奇怪地瞟她一眼。
南初抬着手,一脸坦荡。
林陆骁把带尾从锁头里穿过去,猛地一提,宽大的消防服瞬间被勒紧,腰形显现,不盈一握。
靠,这么瘦。
林陆骁有点下不了手,怕自己手劲大给人勒断。
要搁以往。
南初肯定是:“水蛇腰,你一定没见过。”
林陆骁觉得自己都能脑补出她的语气跟表情,结果,南初见他没动,很正常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陆骁觉得自己可能脑子有问题,摇摇头,快速帮她扣紧,松了手。
啪嗒,皮带又松了。
南初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林陆骁眼神一指隔壁徐亚跟严黛,“怎么她俩能扣上?”
南初翻白眼,“我怎么知道?”
林陆骁伸手,“把皮带给我,应该洞没打好。”
南初乖乖递给他。
林陆骁扫了她一个眼神,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南初又是一个“怎么了”的乖宝宝眼神。
“……”
邵一九拿了工具过来,递给林陆骁,“量皮带那天中午你不是中暑呢,我估摸着你们仨女生应该差不多,我就用严黛的尺寸给你做了,不过没想到你这么瘦。”
林陆骁蹲在地上修皮带。
南初说:“没事。”
邵一九:“听说你以前是模特,难怪身材这么好,应该挺辛苦的吧,我听工作人员说,你们吃饭都只能吃三分饱。”
南初:“瞎说,没看网上新闻吗?超模大赛都比吃鸡腿的。”
邵一九挠挠后脑勺,也不确定南初说真的还是说假的,倒希望她别饿着就是了,憨实地笑笑:“好厉害。”
“傻,你还真信。”
邵一九呵呵笑:“你说啥我都信。”
闻言,林陆骁修好皮带站起来,递给南初,“这回行了。”说完转头看了眼邵一九:“杵这干嘛?”
邵一九脸一僵,跑走了。
南初穿好,扣紧,冲林陆骁一笑,“谢谢,你刚刚是不是觉得我故意的?”
林陆骁:“故意什么?”
“故意不会绑皮带,吸引你注意啊。”趁着没人注意,南初小声说,“我以后不调戏你了,真的。”
“嗯,你能想通就行。”
林陆骁自己都没觉得声音刻板生硬,还透了一股子气。
训练间隙,休息了五分钟。
林陆骁让邵一九去食堂拎了一箱水过来,在树荫下一人一瓶分过去,那天炎热,每个人套了一层大大的消防服都跟蒸包子似的,汗哗哗淌。
几个演员倒是心情还不错,坐在一起聊天,南初坐在刘夏翰边上,静静喝水,时不时还能搭两句腔。
其他人都还好——
就严黛跟南初的气氛有点微妙,南初说什么,严黛都要插两句,南初说到最后,索性不开口了,大概这女人老毛病又犯了,存心跟她抬杠。
……
后来南初才知道,严黛的情绪全部来自早上那根皮带,觉得南初矫情,故意显摆自己腰细呗,以致于后续处处跟南初较劲儿。
南初这人就这样,没心没肺,你讨厌我就讨厌呗,反正我又不喜欢你,她更不是包子,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讨厌而主动求和,她有自己的小世界,可以自己找事情做,但也不会因此而刻意避让你,显得大家尴尬。
严黛就有些相反了,她会刻意避开,显得自己特别讨厌南初,她不会掩饰情绪,小公主心态,觉得我讨厌的人就应该所有人都讨厌,所以她拉拢徐亚,想让徐亚跟她一起讨厌南初。
徐亚多聪明,女生之间的小九九她向来清楚,她不会特定站那一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个技能都没有怎么在娱乐圈混,而且相比较严黛那点小肚鸡肠的性子,说实话她还真欣赏南初的大气。
女生还有一个本事。
无论私底下的关系多么恶劣,但是在众多男生面前还是能不动声色地粉饰太平。
晚上熄灯,女生寝室安安静静,洗漱睡觉。
男寝这边热热闹闹还在打屁聊天,跟那边完全是两番景象。
林陆骁夜训(锻炼)结束进去的时候,邵一九带着队里的一帮消防员聊得火热。
他一进入,瞬间禁声,队员四散,被他拖回来,摘下帽子,拖了张椅子坐下,翘着脚,一一扫过去,“聊什么?”
一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其实倒没什么,本来就是茶余饭后打屁聊天,告诉队长也没什么,就是这一下给整严肃了,没人带头,大家一时都不敢开口。
最后还是邵一九起了班长带头作用,“其实也没啥,大家伙无聊,刚小九说了一八卦,严黛跟南初以前是情敌,然后大家就发散性四维讨论了一下,严黛和南初谁漂亮,没恶意,就纯讨论。”
林陆骁靠在椅子上,闲闲地看着他:“哦,讨论出结果了吗?”
小九率先举手,“我选南初!”
有人反对:“我选严黛,她笑起来好看。”
“必定南初!腿长腰细!模特啊!”
“徐亚!小姑娘可爱!善良温柔!”
“……”
最后邵一九弱弱举手:“我也投南初吧。”
毫无悬念,南初以高票取胜。
连南初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不知名的夜晚,被人封了队花。
林陆骁摸摸鼻子。
奇怪,怎么有种打了胜仗的感觉。
……
第24章
队花这个称呼还是无意间让严黛知道了。
那天夜训结束,摄像跟节目组人员都走了,操场上就剩下队员跟几名演员,邵一九带着大家唱军歌,林陆骁也没管,就坐在一边的台阶上看着他们扯着嗓子兴致勃勃的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