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黑衣黑裤黑包还戴着黑帽的高大男人出现在火车站门口时,大刘吐了口中的牙签,一蹦三尺高,拽了沈牧就过去,把人拦住,“我他妈就知道你小子要偷偷走!”
林陆骁双手抄在兜里,一愣,“你俩干嘛呢?”
大刘:“你这不是要去受苦受难了,哥们儿来送你一程。”
林陆骁直接朝他腿肚子上就是一脚。
大刘嘿嘿直笑。
南初去美国的事儿,大刘也是今儿个听徐智艺说才知道,因为南初去了美国,导演通知徐智艺重新进组。
从而也间接得知林陆骁被甩的事儿。
明显看出林陆骁情绪不好,在这儿节骨眼儿上,大刘也不敢寻他不痛快。
尽管爱情不如意,至少他这兄弟还一直在,于是拍拍他的肩,慷慨道:“你那边要不方便,啥时候我跟沈牧过去看你。”
沈牧点头,“行了,进去吧,听说南方那边没供暖,你丫要实在受不了,打个电话跟哥们儿说一声,我给你十里寒冬送温暖去,千万别抹不开。”
林陆骁笑骂一声:“放屁!”
可就这一声,把大刘骂哭了,抹着鼻涕眼泪,“我咋还是听着你骂我舒服!你前阵那温润劲儿我都他妈快不认识你了!”
林陆骁懒得再理,揉了大刘脑袋一把,转身潇洒,“行了,我走了。”
车站人来人往,喧闹嘈杂。
恋人离别相拥;亲人喜悦迎接,情绪渲染亢奋。
大刘哭得更凶,一如当年,他们少年情长,山河浩荡。
……
而少年的背后,永远都伫立着长辈的身影。
张秘书望着林陆骁那挺杆的背影,看了眼身旁的林清远道:“领导,今年我陪您过年吧。”
林清远轻咳了声,“得了吧,你老婆不得找上我家来?”
张秘书:“那让那边给陆骁放个除夕?”
“算了吧。”
末了,寒风中的男人目光又渐渐悠长起来,透着沧桑,他忽觉命运悲悯:“两个儿子,一个南下,一个戒毒,他姥爷当年说的对,我这人就没本事,他妈在的时候,我护不住他妈,这俩孩子,我一个也没护住。”
……
而那边,飞机一晃而过,刮下一道白雾,云画相接,直奔向那未知的远方。
白鸽飞扬,湖水清唱。
自此过。
你往南,我往北。
我们都从头来过。
岁月里,你所有的柔情万丈,我都不带走。
再见啦,我的队长。
第56章
到美国的日子很安静,南初很少想起林陆骁,她把更多精力放在她的课业上。
南月如给她主修表演专业,闲暇时找了一位花艺师叫她插花。
表演是本职。
花艺是静心。
南月如给她找的花艺大师来自日本,一个很温婉的女人,叫木子,在一日得知南初还修禅时,难得跟她攀谈起来,“花道与禅修是一致的,都是灵魂洗涤,大多数现代人因为在工作家庭的压力下,导致精神压抑。其实都是需要灵魂升华,让自己静下来,在闹市中去寻找自己内心的声音,忘却尘世的烦恼。”
禅修跟花道对南初其实都没什么用,该失眠的还是失眠。
“我们的花艺大师,明谷先生,也是佛教信道者,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听听他的禅修,他讲禅讲得特别好。”木子跪在地上,用日语道。
南初温和笑笑,回日语:“下次吧。”
木子看了她一会儿,慢慢说:“你最近笑多了。”
南初自己没觉得,人倒是懒了不少。
木子:“刚认识你那阵觉得你有点冷漠,心里压着很多事儿,你状态好很多了,花道就是这样,时间一长,慢慢人会静下来,就会找回最初的自己。”
等木子走后,南初靠着阳台抽烟,房子买在美国中部小镇上,前庭有花草,后庭有两只哈士奇。
南初与猫狗无缘,对这些长毛的东西过敏,显然这两只流着哈喇子的大家伙也不欢迎这新来的主人,她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在别墅里呆着,南月如跟阿姨不在的时候,就剩她跟俩只哈士奇大眼儿瞪小眼儿。
这两只家伙是南月如的宝贝,在某个心生恶意的夜晚,南初想把这俩只给偷偷丢出去。
结果两只体积庞大又懒的狗,跟滩烂泥似的趴在地上,她连拖都拖不动。
南月如警告她三令五申不许打那两只蠢狗的注意,南初才放弃。
这天,南月如从楼上下来,看着阳台上吞云吐雾的南初,踩着高跟过去,一把夺了她的烟丢在地上,冷声道:“下午没课?”
南初点头。
南月如吐槽不遗余力:“你好好练练你的台词,我看了你所有的戏,台词功底太差。”
南初:“哦。”
南月如:“你接的戏也就一部还能看,除了贺正平那部,其他接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好好练你的台词,接下去的戏我会给你安排。”
她现在除了哦还能说什么呢?
南月如虽息影很长时间,但手里资源不少,能接的片确实比以前沈光宗的资源多,一个月后,就来通知南初,回国去试镜。
导演挺知名,是她曾经合作过一部戏的男主角,后转做幕后,拍了不少口碑电影。
其实倒不算是南月如介绍的。
是刚巧过年那几天,贺正平的贺岁档电影正巧上映。
南初的表演很让人惊艳。
她把柳莹莹刻画的入木三分,动静皆宜,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特别是电影最后一幕。
柳莹莹得知将军已战死,失魂落魄回到小铺子时,隔壁大婶冲她扬手一指,“将军来过,就站在那个巷子口,撑着一把油纸伞。”
柳莹莹寻到巷口。
在青瓦石砖底下发现一行刻字,
——戎马一生,谁同我等,河山与共,情深义重。
她泪眼滂沱,手指线莹地抚着那一行凹凸不平的字,想起将军带她纵横马场,荡着她银铃欢笑。
最后那幕哭戏真是生生把观众的心哭碎了。
有观众评论,“看了这部戏,唯一的感觉就是南初是个国民妖精。”
“穿旗袍很美。”
自动忽略了一些不太好的评论,毕竟黑子随处可见。
抱着那两条好的评论,南初第一次觉得,她的努力其实也有人认可。
官博评价很中肯。
她的演技可圈可点,不足的地方很多,当然确实把柳莹莹这个天涯女给演活了。
导演就是看到那部电影主动找到在国外休假的南月如,南初的事儿他听过不少,但至少他愿意看看南初的表现,如果真适合,也愿意用她,毕竟对于演员来说,角色比生活重要。
然而那个可不是什么轻松角色。
古装武侠剧,有打戏,因为剧在夏天播,配合当时的暑期,大冬天的还得穿着薄薄的衣衫在树林中吊威压。
南月如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打戏不能用替身。
导演对动作戏的要求又高,不光打起来漂亮还得实用,不能穿帮,南初身姿挺拔,打起来是挺漂亮的,就是不够劲道,人太软,有点儿花拳绣腿的花招。
几番下来,导演也没了耐心,挥挥手,让她换替身。
南初坚持:“您先拍下场吧,我等会再来试试。”
导演举着喇叭,看她一会儿,觉得这小姑娘还挺有韧劲,点点头:“行。”
跟她对戏的武打演员是个跟她差不多年纪大的小姑娘,从小学武术,几次陪练下来,有点不乐意了,撅了嘴坐在一边翻白眼儿闷闷不乐。
南初心道:好歹我也是一十八线小明星,怎么那么不尊重人呢。
不过倒也是。
这么大冬天的,让人泡在水里,陪一个十八线练一场大概只有三秒钟镜头的打戏,这事儿搁谁谁也不乐意啊,又不多给钱。
想想又觉得不对,自己现在怎么也得算十六线了。
第三十八次被人打趴下,脸上身上都是泥,脚直接在水里泡皱了,皮一层层蜕。
南初终于琢磨出了点打戏的精髓。
没隔几天她那认真劲儿连导演都看不下去了,可南月如还是不满意,觉得她少点儿精气,导演觉得这当妈的怎么这么狠心呢?私底下还偷偷问:“是亲闺女不?”
遭到南月如的大白眼儿,两人私下关系好,倒也没计较,导演后又转念一想,南月如这女人对自己都那么狠心,更不用说闺女了。
她在演戏这方面确实敬业,入行这么多年,拍了上百部电影电视剧,所有跟她合作过的演员导演都不得不夸她的敬业,人虽然高傲,打戏从不用替身,对每个镜头都精益求精,把角色消化转化为自己的灵魂,慢慢入戏,所以她每部戏的角色都十分深入人心。
拍那部戏时,南初精神压力高度集中,又美国中国两边跑,一杀青,紧绷的神经松了,人就病了。
身上全是吊威压跟打戏留下的伤。
冬天那双脚在水里泡久了,临开春,一到梅雨天气就酸痛厉害。
虽说身心俱疲。
可等导演给她传了几个成片的剪辑时,那种满足感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那种朝着一个目标狂奔的心情是她没有体会过。
也许这条路上并没有人与她同行,但至少,她离他又进了一步。
……
安江。
鹿山在祖国的最南边,群山层叠,崎岖蜿蜒,满山苍翠。
山高树茂,峭壁陡崖,林间树木繁密,郁郁葱葱连绵一片,年前刚下了一场茂雪,天地都盖了一层白色,路面积着厚厚的几尺皑皑白雪。
深夜万籁俱静,一辆消防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间。
惨白的车灯打到鹿山消防支队铁门上,岗哨放了行,车子缓缓驶进队里,停稳。
车上下来七八个身形高大、穿着消防服的男人。
一边站在杆架前换衣服,一边闲闲碎碎地聊着。
“大冬天打野战,那两人也真是够了。”
“你单身狗就别说话了。”说话的是站在倒数第二个方脸,皮肤哟黑的男人,叫赵国。
有人附和:“打野战我倒没意见,这车他妈开到沟里,还被反锁在里面我真不知道这俩是怎么做到的。”
赵国拍拍战友的肩,嘿嘿笑:“那是你见的少啊,我干了消防这么几年,什么奇葩没见过,比这更奇葩的都见过。”
几人讨论地还挺欢的。
站头的男人倒是一言不发,背影高大,沉默换完衣服人就往外走。
结果被赵国拉住,“哎哎哎——陆骁,明天就是除夕了,咱要不考虑考虑整几个节目?”
林陆骁换回迷彩服,双手抄在兜里,斜瞥他一眼,还不等他说话,赵国就被中队长陈旭川一摁脑门,“给我老老实实呆着,被整天想着搞事情!”
赵国揉揉后脑勺,“陆骁第一年在咱们这儿值班,总得欢迎一下吧。”
哪是欢迎啊,就是自己想玩呗。
赵国挺憨实的,不闹腾,老老实实干活,就指着单位给点儿好福利好寄回去给母亲。
林陆骁来了不过个把月,长得又帅,又是北浔那边儿派过来的,加上他平时话也不多。
这帮队员一开始还看他挺不爽的,处处找他茬儿,就觉得人端着架子,不过到底是上头派下来,不清楚背景,也不敢闹得太过分,就暗地里整整他,倒是赵国为人憨实,不敢跟其他几个一起闹。
不管其他队员怎么怂恿,赵国就是不跟人同流合污,第一他不喜欢与人为敌,第二他挺喜欢林陆骁的,觉得他虽然沉默,不易接触,但他行的正,没这些人这么多歪点子。
后来很机缘的一个晚上,两人坐一起聊天,赵国把这些话说给他听,林陆骁低头乐了,人往后一仰,手撑在地上。
这话要是让大刘几个听见。
估计第一个不同意,肯定高举着大旗满世界呐喊:“从小就属他歪点子最多!别看他面儿上装得正儿八经的,其实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儿!”
赵国彻彻底底服他是在一次救援后。
十二月底的时候,泥石流坍塌,掩埋了几户人家,他不知道哪来的经验,指挥得比中队长还顺手,特冷静,虽然私底下有人看不惯他,但救援时还是一条心,十分默契,解决了时效问题,判断下的又快又准。
自那之后,找茬的人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