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行草正要打报告,但摇欢坐得近,他一说话这条小蠢龙肯定也能听见,她最讨厌自己跟帝君咬耳朵了,当下按捺住,乖乖地抱着香炉精。
尴尬的沉默并没有蔓延多久。
在摇欢不知道第几次把目光落在她脚边吓晕过去的野味上后,寻川开口指点:“先剥皮清洗,然后拿过来我帮你烤。”
摇欢舔了舔唇,在美味和帝君之间犹豫了一会,到底是不想吃人嘴短,嘴硬道:“我就是抓着玩的,没想吃。”
话落,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她有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哪怕不用神行草读心他也看得格外明白,当下轻笑了一声,从她脚边拎起一只昏迷不醒的野鸡:“罢了,杀生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说完,便起身走远了,留下神行草抱着香炉精和摇欢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
半晌,摇欢清了清嗓子,拨弄着火堆,状似不在意地问道:“你没把我为什么离开客栈告诉帝君吧?”
神行草默了默,摇摇头。
这个还真没来得及说,摇欢负气破窗而出后,他担心她的安危急忙去跟帝君请罪了。帝君理由也没听,就带着他出门去找人。
几次循着气息找过去,都扑了个空。直到摇欢在镇西老宅那停留得久了些,帝君这才逮着她。后来……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人已经找到了,也没什么好跟帝君说的。
他虽会读心,又不八卦,哪像无名山里那些长舌的妖精。
摇欢一听,松了口气,还不忘吓唬他:“不许说,说了就拔光你的叶子。”
神行草翻白眼瞪她,扭头背过身去,不搭理她。
火光下他那小小的身影,竟让摇欢觉出了几分落寞可怜……无端惹得她心疼了下。然后摇欢一个激灵,被自己有些娘们的念头吓得整条龙都有些不好。
自从被帝君嘲讽过“海上霸主总不该是你这样的”之后,摇欢后来便格外注重自己威武的形象……虽然颇无建树。
寻川回来后,把洗干净的野鸡串上树枝,架在了火堆上烤着。
这火引的灵力,本就不凡,也无须他操心火候,只记得偶尔翻一翻便好。等闻着了香味,看对面那小馋龙坐不住了,他才开口:“还要一会,烤熟些再吃。”
摇欢没应。
她这会又忙着生自己的闷气……管不住嘴,迈不开腿,又要吃人嘴软了。
墨色沉沉的夜晚,整个天地仿佛都寂静了,唯有这一处火光明媚,偶尔有火星溅出来也犹如星辉,一闪即逝。
摇欢闻着肉香,渐渐有些困了。正揉搓着眼睛时,帝君把已经烤好的野鸡整个递给了她,见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紧盯着野鸡,坏心眼地在她伸手要接时往后一避。
反应有些迟钝的摇欢一下扑空还有些愣神,便听到他若无其事地发问:“可是因为我杀了那厉鬼,在跟我置气?”
他问起,摇欢便想了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模棱两可地回答:“她知道雾镜的下落。”
寻川看她躲闪的眼神就只她说的不是真心话,虽觉得她这次脾气来得莫名其妙,也不好意思逼问,把手里的野鸡递过去,叮嘱了声:“小心烫。”
然后亟不可待的小蠢龙就被烫着了……
余香因被神行草一直抱着只能维持原型,只这会月光大盛,她心头便蠢蠢欲动,从香炉里钻出来,恭敬地给神君行了一礼:“神君,我需出来片刻吸纳下月光。”
她替神行草隐匿气息每日消耗不少灵气,加之昨天被他灼伤,虽没有大碍,但底子还是虚了些,这会实在需要吸纳些灵气。
寻川望了她一眼,颔首:“以后无须行礼。”
余香愣了下,轻声应是,但并未把神君这话当真。
摇欢正在啃鸡腿,嘴里那块香腻可口的鸡肉还没咽下去,听着两人虽寥寥几句对话,回想起往日她从未对帝君行过礼的待遇,顿时胸闷得食不下咽了。
寻川察觉到她的目光,侧目看来,见她立刻回神低头大口啃肉,忍不住教导:“慢些吃,不指望你细嚼慢咽,也别这么狼吞虎咽的。”
他话音刚落,摇欢把手里啃得只有一个骨架的野鸡丢进火堆里,猛得引起火星四溅,她努力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嘴边还油腻腻地泛着光,就这么吮了下手指,颇有几分挑衅的味道:“摇欢最不知礼数,帝君要怪,今晚就把我烤了当点心吧。”
寻川的眸色一沉,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
原本抖索跳跃的火苗瞬间安静下来,其中一簇火苗更是分出一小部分把被摇欢用鸡骨架砸得有些七零八落的柴火给捡回来,稳稳地抱进怀里。
燃烧的火光里,摇欢犹带几分稚气的脸被映得格外明艳。
一直被冷落在旁的神行草缩了缩身子,眼见情况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呐呐道:“小蠢龙有些害怕你生气的样子。”
他藏在帝君背后,声音细弱如蚊蝇,几不可闻。
寻川却听见了,他的视线不离摇欢左右,此刻听神行草说她害怕,之前被她激起的怒意瞬间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他放缓语气,试图和她讲道理:“我天生天养,并不知该怎么教会你为人处世,而不是厌你没有礼数。”
以他如今上古龙神的地位,别说有人会忤逆他的意思特意挑衅他。就算有,他拂一拂袖子就能让对方消失在眼前,实在没有试过和人讲道理。
见她不说话,面上的表情依旧执拗,回想了下,还是觉得摇欢和他置气的大部分可能就是因为他毫不犹豫地杀了牡丹花妖,让她没有了雾镜的下落。
他朝她递出一方绢帕,见她不接,索性起身坐到了她的身旁。刚坐下,摇欢便跟被烫了屁股一样,正要起身,才发觉自己这会动弹不得。
寻川的威压只持续了一瞬,他握住摇欢的手腕,用绢帕轻轻地擦了擦她泛着油光的手指。他擦得仔细,动作也轻柔,等把摇欢的手擦干净后,摇欢已经什么脾气都没了。
她知道万事做得太过头就是得寸进尺,当下见好就收,从帝君手中抽过绢帕仔细地擦了擦嘴。半晌,才嘀嘀嘀咕咕地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摇欢的性子便是这样,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可真正被踩到了尾巴,炸起毛来也毫不含糊。
知她这会气性已过,寻川寻思道:“我并未毁了牡丹花妖的魂魄,那个阵法不是诛杀大阵,看着有些杀气却是净化诸身戾气的引魂阵。”
摇欢正揪着绢帕搅着手指玩,闻言,缠着绢帕的手指一顿,抬头看他。
“花妖入世与人结合虽犯禁条,罪不至死。她又从未伤人性命,做过恶事,理应得到宽恕。”顿了顿,他的声音渐徐渐缓:“放任她为祸人间,丰南镇不日就会被海水淹没沦为海底死城,无名山也会受到牵连。真到那个地步,花妖魂飞魄散永世都不得再入轮回。
如今引魂阵引着她魂魄去了黄泉,她会转世投胎,后世如何全看她自身造化。”
摇欢入世未深,怕她不知晓里面的利害关系,寻川便说的格外仔细。见她似听进去了,他颇欣慰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可还要继续和我置气?”
摇欢被他揉乱了头发也不恼,见他难得耐心,到底还是不好意思说她置气的理由其实是因为他身边带着余香,往后就不会和她亲近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小气的人,现在也有些厌烦自己这莫名其妙的火焰,想了想,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摇欢不敢跟帝君置气。”
神行草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在听到摇欢的回应后默默地咽了回去,他远远地看了眼在林间空旷处吸食灵气的余香,缩在火堆旁继续翻着他胖乎乎的两只小手取暖。
林间夜色越来越重,寒气四溢,还真是有些冷了。
一夜相安无事,次日,继续上路。
翻过了这座山,站在山头便能看到远处立在阳光下的城墙,城墙之上旗帜飞扬,远远看去,巍峨又静穆。
官道上不时有马车踏土而过,灰尘漫天,也有不少一骑单乘的年轻男人,挥鞭前行。出入城的人密密麻麻,远远看去格外繁华。
摇欢看着就是满心欢喜,她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么多人,她生性爱好热闹,还站在山坡上就高兴得跟已经入城了一样。
神行草听她腹诽,懒洋洋地问道:“你出生到现在见过多少人了?”
摇欢不疑有他,认真的掰着手指数了数,十根手指数完,兴高采烈地摊开手指:“十个。”
神行草戏弄她的目的达到,忍着笑撇了撇嘴。
余香有些疑惑的看了眼忍笑忍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的神行草,轻声问:“为何笑成这样?”
神行草落后几步,确认摇欢听不见了,才解释:“小蠢龙只会从一数到十,超过十以外她的手指掰不过来。你要是问她和我相熟几年了,她铁定告诉你十年。”
余香恍然大悟。
她和神行草相熟才两日,见他对谁都是温和有礼的,唯独对着摇姑娘才有小孩心性。旁人没准真的觉得他是不喜那位摇姑娘的,可余香染了人间烟火千年岂会不知,他是因为把摇姑娘当做了自己人才会这样不加掩饰自己的真性情。
是以,当下虽也觉得好笑,也不敢笑出声来,弯了弯唇问道:“那没人教她吗?”
神行草正要跟上帝君的脚步,闻言,低声回答:“小蠢龙的事,帝君不让旁人插手。”
余香望了眼飞奔下山的摇欢,笑了笑:“真好。”
——
长央城。
入城后刚过午时,日头正烈。
摇欢一入城第一件事就是找长央城最大的客栈先落脚,她还记得在灵舟上拍帝君马屁时说的“养帝君”的话,出门要有马车坐,入城要住最好的大客栈,没事还要让帝君能撒钱玩。
要在这么大的长央城打听雾镜的消息估计不太容易,摇欢干脆付了三天的房钱。
掌柜的抬头见着这一行人,男的俊朗,风姿卓越似风似月。女孩也是明眸皓齿难得的美人坯子,再加上脚边还有个三岁的小男孩,先入为主得觉得这是一家三口,格外有眼力见的安排了一个大床房。
收了摇欢递来的金元宝后,笑意盈盈地招来小二领三位客官去住房。
跑堂的小二见多了客人,看这一家气质皆是不凡,立刻点头哈腰格外热情得引寻川和摇欢去二楼的房间。
等开了门,转身刚要走,后领被不客气地提住。
小二汗淋淋地扭头,见是摇欢,讨好地笑了笑,问:“夫人可还有事要吩咐?”
寻川正要迈进房里的脚步一顿,侧目看了过来,眼底笑意一闪而过。
摇欢正不明所以地四下环顾,没见着旁边有叫“夫人”的,回头见小二疑惑地看着自己,指了指鼻尖:“我叫摇欢,不叫夫人。”
小二愣了一下,心虚地瞄了眼她身后的寻川,见他看来,连眼神也不敢对视,忙改口道:“摇夫人。”
好吧……
摇欢也懒得在意他叫自己什么了,拎着他后领的手被帝君一敲,立刻松开手,问:“我的房间呢?”
小二“啊”了一声,一头雾水:“夫人只付了一间房钱,便是眼前这间。”
摇欢皱眉,刚才掌柜的也没问她要几间房,怎么就那么吝啬地只给了她一间?正要去理论,便听身后帝君的声音不疾不徐道:“不说想去买衣裳买胭脂?”
摇欢迈出去的步子一收,扭头进了房间。
长央城晚上不兴夜市,日落之后商铺便关门了。这会时间已经不早,摇欢要准备准备,出去买点梦寐以求的胭脂香粉,再去做几套衣服换着穿。
毕竟……女孩子嘛,爱美。
她要做的准备就是把无底兜给整理整理,好挪出地方来让她放胭脂香粉漂亮衣裳和解馋的零嘴。
无底兜的名字虽然朴实,但它本身就是一件法器。
出海之前,来钱往她兜里塞了小山一样高的金子,又挑挑拣拣放了不少仙器法器,这无底兜依旧维持着一个小香袋的大小。
只来钱是条粗心大意的龙,东西一股脑地全塞一起,她除了金子已经掏顺手了,其余有什么宝贝都不知道。
这会整理起来,颇有些费劲。
神行草见摇欢在收拾自己的无底兜看看行装,踩着木凳够到了檀木桌上放着的茶杯,边给帝君斟茶边不解地问道:“帝君为何不告诉她雾镜的下落?”
他们都知道雾镜这会是被蠢道士封毅带走,约莫是去岭山了。既然知道了下落,不告诉小蠢龙,也没有急着赶路,他已经疑惑了一路了。
寻川抿了口茶,沉吟片刻:“我要是没猜错,封毅是想以雾镜诱了摇欢自投罗网,取龙珠。”
神行草大惊,但见帝君云淡风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模样,心下又稍定了些:“那坏道士做尽恶事,手里已有了牡丹花妖的内丹,怕等他吸收之后会更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