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欢——北倾
时间:2019-07-25 09:06:07

    接下来是要让她煮锅水……蒸着吃吗?
    摇欢一副“哪能”的表情,瞥了眼和尚:“帝君刚走没多久,要守孝,不能吃荤的。”
    余香睁圆眼,正要纠正她的说法,刚张口便被那和尚抢了白:“离开和离世虽只差一个字,意思却不同。亲人离世后才需要守孝戒荤。”
    和尚怀里抱着神行草,神情温和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一点也没有被人半路劫道的恐惧惊慌,反而很是自若地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仍立在门口的摇欢。
    摇欢没作声,她抬步走到桌边,扶起横七竖八躺在黑木雕花托盘上的青玉杯,往杯中注满了茶水:“和尚通常有戒律,你最忌讳什么?”
    和尚看着怀里舒服得快要睡着的神行草,笑而不语。
    摇欢把斟了茶水的青玉杯递到他面前,茶杯里的清茶被她不动声色换成了清酒,正蒸腾着冒着雾气。
    见他不接,摇欢转手把茶杯递到唇边一口饮尽,完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不疾不徐道:“除了帝君,没人会在意我说话用词妥不妥当。”
    和尚眸光轻闪了一些,掌下用力,轻轻地摁住正欲抬头说话的神行草,笑了笑,不说话。
    摇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那热意腾腾的酒液煨得她浑身都暖烘烘的,她捧着脸,笑得没心没肺:“既然你和帝君差不多,就留下来给我当灵宠吧。”
    和尚眉峰一抖,轻叹:“贫僧是人,并非灵宠。”
    摇欢“哦”了声,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托腮望着他,眼神竟有几分痴迷:“你不该问我谁是帝君吗,或者哪怕是相似的人又怎么能将就?”
    和尚似微怔了一下,随即勾着唇角笑起来,那声音低低沉沉的,倒有几分悦耳。
    他抱着神行草坐在了摇欢对面的椅子上,拖着有些沉的神行草,从善如流道:“谁是帝君?再者,哪怕再相似的人都是无法取代的。”
    摇欢撇了撇嘴,又喂着喝了口酒,那酒香肆意,浓郁得连远在珠帘之后的余香都嗅到了。
    她掀开帘子,那珠玉碰撞的声音如雨滴,又清脆如莺啼,引得三人都侧目看去。
    余香几步走到摇欢身侧,她可不敢夺摇欢的酒杯,就连劝酒也得先紧着这小祖宗的心情,思忖了半晌才道:“我不知你遇到什么不痛快,这和尚又怎么碍着你的眼了,只这酒可不能多喝了,你这几日伤了胃,切忌不能多饮。”
    摇欢低眸看了眼青玉杯中的清酒,面上虽染了几分桃红,眼神却格外清醒:“我才喝了三杯。”
    余香无奈。
    辛娘这府中的酒可不是凡尘俗世里的酒,那酒有灵力加持,哪怕是酒量再好的人不多时也会醉得晕头转向,何况摇欢?
    “你先带着他出去。”摇欢指指和尚怀里的神行草,嫌弃地皱鼻子:“是个好看的男人就四肢发软走不动道,丢人。”
    神行草正困得发懵的神智陡然清醒,他扒着和尚的衣领扭头瞪来:“你说得明明是你,我都记在小册子上,回头我就告诉帝君!让帝君把你挂在假山上三天……”
    余香连忙朝神行草使了个眼色,见那草光顾着逞口舌之快,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的眼神,赶紧上前抱过他,搂着他的后脑勺紧紧地贴在了自己胸前的山峰上,堵住了全部他未出口的话。
    摇欢闻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专注地看着坐在窗下,被屋外光晕笼罩得如同披了神光一般的和尚,语气甚为平淡:“我倒希望你能告诉他。”
    静坐在椅子上的和尚微抬眉眼,只那目光却是落在被余香匆匆抱出去的神行草身上,唇角一扬,缓缓笑起来。
    摇欢摇晃着青玉杯中的清酒,托腮想:这和尚倒比帝君笑得多。
    她凑到唇边又抿了一口,那酒香醇厚,流淌过舌尖时,微微辛辣。
    摇欢正欲吐舌,青玉杯还拿在手里,原本坐在窗下的和尚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侧的太师椅上,和她仅隔着一张高桌。
    他自顾自地提起托盘上的青玉茶壶,随手拿了离他最近的杯子倒了一浅杯,口中念着“阿弥陀佛”,边低头抿了一口。
    摇欢眼神精亮地看着他:“看我喝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很好喝,所以忍不住也来尝一尝?”
    和尚抿唇轻笑:“是。”
    他这么听话,句句附和,摇欢又不喜欢了。
    她喝完手中那杯酒,正要提壶再倒,和尚已经先一步提起了青玉壶往她杯中斟了半杯。
    摇欢微妙地看了他一眼,等把青玉杯凑到唇边,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臭和尚,你耍我玩呢,我喝酒才不喝茶。”
    “刚才那位施主说姑娘不能多饮,四杯为界,喝口淡茶吧。”和尚不慌不忙地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刚听那施主说到唐僧肉,姑娘可是看过《西游杂记》?”
    摇欢皱着眉头喝了他倒的茶,吐着舌头摇头:“我不看《西游杂记》,真正那些山神鬼怪的故事哪像这本书里写得那样……”
    话未说完,酒意上涌。
    摇欢脑子一热,眼前的和尚那俊俏的五官似被薄纱蒙起,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
    她扶着高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和尚的面前,俯身,弯腰,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道:“我喜欢看得书都是禁书,比如……”
    比如什么?
    摇欢没说,她打了个酒嗝,有些同情地拍了拍和尚的肩膀:“这酒后劲大,我千杯不醉都要醉了,你现在是不是眼前开始发晕了?”
    和尚轻轻握住她竖到眼前的手指握在手心里,望着她的眼神幽邃如同子时的夜空,星辉盘亘,斗转星移。
    他轻轻托住摇欢的手,道:“你醉了。”
    “我没有。”摇欢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嘟囔道:“我在装醉。”
    和尚一动未动地任由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她的额头就贴着他的颈项,微微的发烫。
    摇欢还没醉,她没有撒谎,她真的只是装作醉了。她就想知道,帝君要装到几时。
    只是等了片刻,真得等到酒意翻涌,刺激她的心口时,她才有些慌了,揪着他的僧衣:“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装醉?”
    和尚握住她揪在自己僧衣上的手轻轻拨开:“不想问。”
    那语气浅淡,就似回答摇欢他还未吃饭一样随意。
    摇欢就跟没有骨头一样,和尚拨一次她就耍赖重新靠回去,只是总被拨来弄去的,她瞬间没了耐心,豁然站直了身体双手搂着他的脖颈,警告道:“你再推开我,我就把你吃了。”
    话落,生怕自己的威胁没有恐吓性,张牙舞爪地表决心:“我之前就吃掉过一个人,生吞!”
    她眼前有些恍惚,脸颊发热,这酒烈性得似乎和她以往喝得并不是同一种。
    她往常想喝酒,通常掐个诀,就能把茶壶里的茶水换成辛娘府中酒窖里的酒水。辛娘酿的酒就像八月骄阳,饶是她喝酒如饮水都能喝醉,只这一次的酒……比八月骄阳还骄阳。
    正事还没办先醉晕了可怎么好?
    摇欢拍拍脸,强自清醒过来:“我问你,你来长央城做什么?”
    和尚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虽不看她一直托扶着她手臂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想了想,他回答:“找一个人。”
    摇欢眯眼:“找到了?”
    和尚愉悦地点头:“找到了。”
    摇欢噘了噘嘴,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在找谁。她瞄了眼空无一滴水的青玉杯,倏然笑起来:“既饮了酒,不然再破一戒?”
    她挨得近,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柔软无骨一般。
    那酒香弥漫,就连她都沾上了那诱人的香气。
    和尚的喉结轻轻一滚,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意图,蹙眉怒道:“姑娘这是觉得让贫僧破戒好玩呢,还是只要长得好看的男人你都喜欢?”
    摇欢无辜地摇摇头,咬了咬唇,委屈控诉:“我只喜欢帝君,除了帝君,长得再好看的男人我都不喜欢。”
    她认真地看着眼前五官陌生的和尚,绕在他后颈的手抬起,摸了摸他的脸颊:“再犯个色戒你是不是就做不成和尚了?”
    和尚眉头一蹙,双手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推离一些:“你要做什么?”
    摇欢也跟着皱了皱眉头,她很认真地想了想:“不然我也跟你当和尚去,修那个什么欢喜禅,怎么样?”
    为什么这条龙就不能按常理出牌?
    
    第五十章
    
    屋外。
    神行草终于从余香的怀里寻到空隙,深深地喘了一大口气。
    平日里倒不觉得余香胸脯大,今日被闷得差点窒息,神行草才重新开始证实余香的胸围。
    他垂眸盯着余香的胸,搭在余香肩膀上的小手忍不住探手摸了摸,惊得余香差点把他摔进池塘里。
    她慌忙地放下神行草,双臂环胸警惕又防备地看着他:“你干嘛?”
    那故作凶煞的表情因为脸颊上那两抹晕红,实在没有说服力。
    神行草把手心还残余手感的双手背到身后,老神在在地想:这才是女子该有的反应啊,估计他要是敢袭摇欢的胸,摇欢铁定不是这种反应。
    当然,有帝君在,哪怕摇欢借他一个狗胆他也不敢。
    他无辜地望着余香,就似刚才的举动只是无心之举。
    神行草的模样也就三岁小孩,圆乎乎胖滚滚的,这会摆出这种无辜纯良又有些受伤的表情,余香立刻就被他蒙骗了过去。
    当下放下防备,牵起他往回廊上走:“你不要每回都和摇欢针锋相对,若不是今日还有那和尚在场,恐怕这会又打起来了。”
    余香低头看他,见他乖乖听着,摸了摸他脑袋上的小毡帽。
    这段时间,因为后院总有凡人往来,他一直带着这顶余香给他做的小毡帽。
    看他带着也可爱,余香又摸了摸那顶小毡帽,盘算着晚些回去再跟辛娘要些别的布料给他做个不一样的款式。
    他乖乖地任由她摸着,听着她心里得声音,心里暖暖的,如同浸泡在温水里,就差学摇欢摇尾巴来表达自己的愉悦。
    余香牵着他买下走廊,这才想起问他:“那位和尚是谁啊?”
    神行草眼观鼻鼻观心,淡定地抛出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
    余香脚步一顿,呆在原地。
    ——
    九重天。
    赏过百花后,众仙皆入席饮酒。
    不远处花海随风舞动,颤抖的花瓣,浮于花蕊的仙露,清脆的莺啼鸟鸣。
    茂郁的梧桐树上,凤凰垂着尾羽,仰天长鸣,凤鸣声如悦耳天籁,声过花海,迎面拂来,如春风化雨,让众仙俱是精神一震。
    玉帝微倾过身子和坐于身侧的寻川低语,往往说上十句才听把玩着酒杯的寻川神君微微颔首轻嗯一声,这样冷淡的反应不禁让玉帝开始反省,是不是他说得话太无聊了?
    仙界的琼浆玉露的确不错,寻川低头轻抿了一口,想着等会要捎带一些下界。
    摇欢这嗜酒的小酒桶怕是会很喜欢。
    他微微出神,望着那琼浆的色泽,难得主动地和一旁玉帝搭话:“我几百年未出九重天外,这酒的味道倒美味了不少。”
    玉帝大喜,扬眉笑道:“既神君喜欢,我这就让人往九重天外送上一些。”
    “一些不够。”寻川丝毫没有跟人讨酒喝的客气:“多来些。”
    正撩得身旁百花仙子笑得面上脂粉扑簌簌下落的扶正回头看了他一眼,借着敬酒的动作,悄悄问了句:“你那九重天外酒还不多吗,都要成酒窖了。”
    寻川笑而不语,自打他分了一缕元神下界,他一直便是这番懒洋洋的样子。唯有扶正知道,他把全副精神都留在了小媳妇那,这才对周围的反应如此漫不经心。
    这般想着,他往寻川酒杯里又斟了一杯酒,碰杯时坏笑着问道:“我给你支的招,如何?”
    寻川淡望了他一眼,眼神颇有些怨怼:“为何偏偏要做和尚?”
    扶正支着下巴望了他一眼,继续坏笑:“我可是问过月老的,如今的姑娘都喜欢禁欲的男子。这禁欲美男子排行榜里,身穿僧衣坐怀不乱的和尚可是数一数二的,你可要撑住啊。”
    寻川抬手揉额,神色有些无奈:“我怕撑不了许久了。”
    他这句话说得比过耳的风还要轻飘飘,扶正没听清,只以为他是在抱怨,又嘀嘀咕咕地补充了一句:“你只要温柔些,爱笑些,又面怀慈悲,姑娘没有不心动的。再说了,禁欲的和尚不近美色,才不会和别的姑娘眉来眼去,那仙子一准放心。”
    寻川望他一眼,有些无力。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这损友会正经给他出主意呢,他现在满脸的促狭,分明就是等着看他好戏。亏他当时还觉得他那番义正言辞的话,那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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