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摇摇头:“我去,你先去休息一会儿,等吃完饭,再去睡一觉。”
玄瑶确实觉得浑身上下又酸又疼,也就没有拒绝方寒,方寒特意给自家女儿腾出一间原本用来安置灵药的房间,放上白玉床,四面还散发着淡淡的灵药残留下来的香气,十分安眠。
辟谷多年,方寒的洞府里并没有什么吃食,好在山上就有小溪,因为沾染了洞府底下的灵脉,水里的鱼十分的鲜美,掐头去尾,刮去鱼鳞,一根根的挑出刺,随着灵米下锅,连调料都不用,再打开时就是一锅鲜美的鱼片粥。
等到方寒端着熬好的粥推门进来时,玄瑶已经蜷在被窝里睡着了,她的眉眼生得那么秀美恬静,睡着的时候嘴角会微微上翘,让人看一眼,心都软了。
方寒没有打搅她,把鱼片粥放在桌上,然后坐在了玄瑶的床边。
自从养了女儿,他的心态一直都很好,即便用着一个破败不堪的凡人身子,住在一个穷困潦倒的小乡村,他也能安之若素,看着一个小婴儿长大的感觉很奇妙,但却一直保持着那种可以随时抽身的状态。
他太把自己当回事,太高高在上,所以很多的细节就都没有看清,也正是这样,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女儿就长大了,让他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
一只手轻轻的落在了玄瑶的脸颊上,替她抹开垂落的发丝,方寒微微低眼看着熟睡的少女,心中万般怜爱几乎要满溢出来,最后,他轻轻的在少女额心落下一个吻。
玄瑶的睫毛颤了颤,眼睛就睁开来了,看到方寒,她揉揉眼睛,“爹,吃饭了?”因为刚醒,说话还带着王家村特有的乡音。
方寒顿了顿,点头道:“做了两道鱼,先把粥喝了,红烧的还在锅里。”
玄瑶就是闻着香味醒的,顿时咽了咽口水,连忙点点头,把被子一掀就坐起来了,洞府里冬暖夏凉,她又是想在床上睡一小会儿的,所以脱了两件外衣,一双雪白的大长腿猝不及防的映入了方寒的眼帘,没等他反应过来,玄瑶已经欢呼着下床了。
方寒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女儿注意举止,又觉得有些难堪,他有些气短的叫了一声,“阿瑶……”
玄瑶回过头,浑然不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爹,怎么啦?”
方寒不好明说,只是道,“出去的时候记得把衣服穿好,方承那小子在外面。”
玄瑶十分乖巧的点头,喝了几口粥,一双大长腿在桌子底下晃来晃去,精致的脚踝雪白显眼,方寒觉得自己简直要把心都操碎了,偏偏他想出去,玄瑶又跟他扯起话题来。
“爹,这里是你原本的宗门啊?那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吗?”玄瑶一边喝粥一边问。
方寒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却舍不得管束玄瑶,条件反射的接话道:“早前几个知交大约都飞升了,倒是听说之前一位师弟出了些事情,剔了升仙骨,关在地牢里,要是没死,应该还在。”
玄瑶心里惦记着红烧鱼,三五口把粥喝完,一边穿衣服又问:“那爹你在这里岂不是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整天跟我和师兄在一起,不会无聊吗?”
方寒一点都不觉得无聊,他知道,哪里是他和方承无聊,是玄瑶自己待在这洞府里待了几天,开始觉得无聊了。
十六岁的小姑娘,就该到处跑跑跳跳的,和同龄人在一起,而不是关在洞府里天天修炼,方寒也能理解这一点,何况他要带玄瑶飞升,她是金丹还是炼气,这个真没什么关系。
心里有了些计较,方寒却没有说出来,看着玄瑶一点都不避讳他穿衣服,总算是遮盖上了那双雪白的大长腿。
红烧鱼在锅里焖了许久,汤汁更加入味,方寒没有在洞府里架锅做饭,香气随风飘扬着,方承一个人守着锅,简直像是一只饿绿了眼睛的猫。
浓郁的香气实在太勾人,隔了一片林子,几个白衣青年都有些坐不住了,一个人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辟谷的外门弟子不知道规矩,跑来这打牙祭,这味道还挺勾人的。”
有人开了头,被香气勾得七上八下的弟子们纷纷说道:“没准还是打听到我们巡逻到这里,特意过来的。”
“走走走,我们去看看,大不了给他些灵石,让他给咱们做一顿就是了。”
几个白衣青年笑闹着往林子里走,没走出多远,就感受到了一股金丹期的威压,领头的青年还笑了一声,“原来也是个内门弟子,不知道是哪位师叔门下……”
话没说完,就对上了方承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几个白衣青年无不气质高华,或行或止自有一派气度,同是金丹,方承穿着那身从方家带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换过的看不出原色的衣服,蹲在地上扒拉着锅,因为靠着烟火,脸上还有几道灰黑的杠子。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那领头青年道:“不知这位……道兄,可是我天乾宫门人?”
天乾宫一向是修真界装逼标杆,从掌教真人到外门烧火弟子都是一袭白衣,极为装逼,像方承这种形象的,压根没见过。
方承原本是昆仑仙宗弟子,昆仑仙宗就是天乾宫在那个小世界的分支,严格来说他也算是天乾宫的人,何况他还拜了个天乾宫的师父,于是点点头。
领头青年更加怀疑了,他从方承的头发看到衣服,从衣服又看到脸上几道灰杠,露出狐疑的神色,“这位师弟,你是哪位长老门下的?”
方承被盘问的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动手,一声少女的清脆的声音响起:“师兄,鱼能吃了吗?”
几个白衣青年纷纷看去,见是一个面容极美的青衣少女,脸颊红红的,眼睛亮亮的,步子十分欢快的从不远处跑来。
少女身后,一个白衣剑修不疾不徐的跟上,那剑修眉目极为俊美,一身冷冽气息让人忍不住屏息。明明都是白衣,穿在这剑修身上,却仿佛天地初开时那一抹纯白,衬得他们都成了萤火之光,无法同日月争辉。
几个白衣青年都不由退了一步,他们当然能看出来,虽然制式有些不一样,可那剑修身上的衣服,明明就是只有他们天乾宫几位长老才能穿的样式。
样式一样,材质却看不出来,几个白衣青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还是那领头的青年站了出来,对着方寒行礼道:“晚辈乃是天乾宫第三千九百七十一代掌教弟子牧云骁,不知前辈是路过我天乾宫后山,还是……”
听闻是掌教弟子,方寒这才给了牧云骁一个正眼,他淡淡道:“现在的掌教,尊号是什么?”
他这话正好对应了牧云骁心里的猜测,当下更加恭敬道:“回前辈的话,如今的掌教尊号玉微。”
第23章
方寒……并没有听过,不过他倒不惊慌,淡淡的说道:“此地为我洞府,引仙阁里应该还有记录在案,你派人去查验一番就是了。”
引仙阁是天乾宫弟子存档之地,只要是天乾宫弟子,哪怕是数万年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都能完整的记录在案,牧云骁从未听过后山福地还能划做洞府的,心中存疑的同时又多了几分警惕,当下就让几个弟子先去引仙阁里查验,面上却不动声色。
说话间玄瑶和方承两个人已经把红烧鱼盛好端出锅了,方寒做的不多,加上鱼片粥也少的可怜,方承十分警惕的看了看牧云骁,生怕他说出也要分一杯羹的话来。
牧云骁挑了挑眉头,对方承露出一个笑容来,看上去光风霁月,方承更加警惕了,却不防玄瑶从锅里盛了些鱼,又端了一碗鱼片粥给方寒。
牧云骁惊讶的发现,那位一身冷冽气息的剑修大能接过了粥碗,还拿了筷子,竟然一点也不违和,看起来莫名的接地气。
方寒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端着碗粥站在洞府门口有损形象,方承那就更不觉得了,他给自己盛了一碗满满的鱼,蹲在地上一条一条的吃起来,他吃鱼的速度飞快,吃剩下的鱼骨头整齐又干净,摞在一边。
“爹,我们就在这里站着等吗?”玄瑶忍不住的问道,她看了一眼牧云骁,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笑起来假得很,让人不舒服。
方寒道:“外头风大,回吧。”随即轻轻踢了一下还蹲在地上吃鱼的方承,方承反应过来,端起锅就跟着往洞府里走。
牧云骁直到看不到几人的背影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丢下了,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简直是一头雾水。
玄瑶走到一半忍不住回头看看,小声的说道:“爹,我们应该要请那位公子去坐坐吧,这样把人丢下,是不是过分了?”
方寒道:“必死之人,管他做什么?”
玄瑶惊讶的说道:“爹你说他……”
方承端着锅,也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家师父会这么说,刚刚那个人看起来修为比林远高一些,给他的感觉倒是不讨厌。
“那小子浑身正气,看似习练的是天乾宫本门功法,可是他身上并无一丝血气,可见并未经历过天地战场的洗礼,既然如此,那身正气就有些装过头,也不知天乾宫这些年来是干什么吃的,连修魔的都混进来做掌教弟子了。”
方寒没有什么斩妖除魔的执念,但是立场绝对鲜明,牧云骁在他眼里,早就和死人无异。
方承在小世界多年,魔修只是用来吓小孩的,感觉还不怎么明显,玄瑶却硬生生打了个寒颤,看向方寒:“魔修……”
方寒顿了顿,知道她是想起王二狗子了,当初他打定主意要给玄瑶找个终身依靠然后离开,担心王二狗子会回来找玄瑶的麻烦,就借魔修之名顺手除去了这个孽障。原本王二狗子的死也瞒得好好的,可玄瑶还是从林远的口中知道了,他无意让玄瑶知道自己另外一面,只好沉默。
知道了牧云骁是魔修,玄瑶也就没再多问,转而问起方寒天地战场的事情来,听方寒提过几次了,就是一直没来得及问明白,方承也很感兴趣,两个人回到洞府就围着方寒坐下来要听故事。
方寒失笑,但还是认真的解释了一遍,天地战场其实就是妖族和魔修共同开辟的排名战场,一进天地战场,无关身份地位,生死不论,原本是为了让各个阶段的妖修和魔修通过杀戮快速晋阶。
这本是妖修和魔修的专属,万年前却有一些正道修士得知这个排名战场的存在,原本是为斩妖除魔,后来也加入进去,三方战场渐渐成形,在方寒的那个年代,只要过了金丹期的修士,基本上都要去天地战场历练一番。
方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背心一凉,然后他就看到了方寒对着他轻轻的挑了一下眉头,“你已经是金丹期了,你的资质自己知道,想要尽快突破,还是要去天地战场历练一番为好。”
方承顿时一脸的悲怆,玄瑶却露出了有些期待的神色来,“爹,我要是去的话……”
方寒打断她,“你等先结丹再说。”
玄瑶点点头,眼睛仍然亮晶晶的,显然是对三方并立的天地战场感兴趣的不得了,方承很想告诉她,也许师父飞升都要比她结丹早一点。
去引仙阁的弟子回来的很快,他们闹出的动静实在是有点大,四五个长老御剑飞行在前头,身后乌压压一片的天乾宫弟子,直往后山奔来。
牧云骁的猜测成真了,那位剑修前辈真的是一位回归的大能,让他有喜有忧,喜的是人是他发现的,要记上一功,忧的是他貌似没有给大能一个好印象,对方看上去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牧云骁露出了些许沉思的神色来,不防被一双手蒙住了眼睛,他有些不耐,却露出了淡淡的宠溺的笑容来,“好了,师妹,别闹了。”
“谁跟你闹,太师叔祖的女儿好看吗?”被称为师妹的少女撅了撅嘴,晃晃身子,不依不饶的说道:“也许她都好几百岁了,和玉容师叔一样老!”
牧云骁含笑拍拍少女的头,少女秋波盈盈,脸颊微红,小声的说道:“师尊说晚上几位长老都要去主宫,玉容师叔也去,你来我这里好不好呀?”
“好啊,晚上等着我。”牧云骁薄唇弯起一个似嘲非嘲的笑容来,配上俊美的仿佛谪仙似的面容,当真是让人心折。
面前的少女含羞带怯,仿佛一朵正在盛放的牡丹,牧云骁的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青衣少女身上,步入仙途几十年,绝色佳人看烦了,偶然有个不理不睬的,反倒有意思起来。
方寒似有所觉,朝着牧云骁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到一片乌压压的人头,他微微的皱起眉来,几个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方寒道:“让这些弟子都散了吧,我也没什么好看的,诸位跟我去一趟主宫,拜见一下掌门。”
几个长老连连应是,天乾宫不是没有渡劫大能,只是渡劫大能一般都在自己的洞府里,长年累月的不出门,一旦闹出点动静来那就是要渡劫了,他们这些管着事务的长老,大部分都是化神大乘之流,面对渡劫期的强者,尤其还是战斗力强横,同阶以一当十的剑修,总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天乾宫下分三十六次宫,分别对应三十六宫主,主宫是掌教的住处,平时也接待一些客人,但接待的都是一些大宗门的长老,世家的代表什么的,像方寒这样渡劫期还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大能,还真是从来没有过。
方寒原本是在元清尊主门下修行,那时掌教没有弟子,元清尊主乃是一宫之主,兼任太上长老,他也算是三十六宫首徒,主宫去过无数次,这一次却是物是人非了。
天乾宫现在的掌教尊号玉微,算起来要叫方寒一声师叔祖,掌教玉微真人是个看起来十分睿智和蔼的长者,玄瑶偷偷看他一眼,总觉得他长得特别像王家村以前的老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