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瑶嗯嗯应声,从床上下来,披了件衣服就往方寒的房间跑,跑到一半才想起来,既然是给她炼丹,那就该在炼丹房了,只好又折回去。
她原本以为这大半夜的爹爹必定是一个人,所以才想着过来,一是陪陪他,二也是太兴奋了睡不着,没想到连白雁飞也在,见到她,对她露出一个微微挑着眉头的笑容来。
玄瑶也回了一个笑容,心里微微的发暖,她其实是知道的,越是修仙之人越是轻狂高傲,就像周家两姐妹,说话做事透出来的那种高高在上完全是下意识的,白雁飞却好像完全没有大乘修士的自觉,一点架子都没有。
方寒看了玄瑶一眼,手里分配药材的速度都慢下来了,他道:“怎么不多穿几件?”
玄瑶连忙把衣服拢好,摆摆手道:“我不冷啊,爹,这就是筑基丹呀?”
方寒面色不变,停了手里的动作,去屏风上取了披风,给玄瑶系上,那披风是他自己的,宽大又厚实,把玄瑶有些瘦弱的身板包裹的严严实实,那巴掌大的小脸看上去越发可怜了。
白雁飞笑道:“师兄,我也冷着,你倒是赏我一件?”
方寒看也不看他,回了炼丹炉旁,倒是玄瑶看看白雁飞一身的单薄衣衫,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要去给他拿衣服。
白雁飞本来只是开开玩笑,却不防手里被塞了一件厚厚的大氅,他顿了顿,微微噙着笑意把大氅穿上了。
玄瑶道:“爹,你靠着炉火,只会热的,就是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要披件衣裳,不然会着凉。”
方寒低着头炼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白雁飞看着玄瑶,只觉得有意思,修仙之人不惧寒暑,但只要还是人,就会感受到冷热,区别只是在于修仙之人的心境,有人不在乎这些,有人在乎,这都是无可指摘的事情,恰巧,他就是那不在乎的。
大氅应该是方承的,方寒身上不会有这么重的味道,年轻的气息带着汗味,却透着一股久违了的温暖感觉,白雁飞忽然觉得,也许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怕热怕冷些。
方寒忽然道:“丹成了。”
白雁飞的思绪被打乱,他微微抬眼看向方寒,不是专门走的炼丹路子,方寒炼丹自然不会出那些顶级炼丹师才会有的天地异象,一颗筑基丹成的中规中矩,然而看过一眼之后,白雁飞却知道,即使是再厉害的炼丹师来炼这颗筑基丹,也不会有什么突破了,因为方寒用心。
玄瑶好奇的看着鼎里盛出来的丹药,筑基丹对高阶修士来说不算什么好东西,她却没见过这些,只觉得新奇,淡淡的褐色的丹药上生着一层浅浅的金云,隐隐有些玄奥的纹路附着其上,透出的异香让玄瑶有些微的恍惚。
好想,一口吞下去……
方寒轻轻的按住了玄瑶的肩膀,声线依旧平稳,“守住心神,还不到晋阶的时候。”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玄瑶却立刻回了神,她脸颊微红,双眼却亮亮的,“爹,我觉得我浑身的灵力都沸腾起来了,我是不是就快要晋阶了?”
方寒还未开口,白雁飞已经替他回答了,“你如今炼气九阶圆满,筑基没什么关卡,有了筑基丹,可以随时准备晋阶,我和师兄算了算,明日正好。”
玄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明天才晋阶,她眨了眨眼睛,问道:“爹,师父,筑基一般要多久呀?”
方寒都不用看她就知道她的小心思,淡淡道:“少则三五时辰,多则十几日,你若是想去看沧澜大会,赶不上的。”
玄瑶整个人都有些低落了,她在洞府里闷了一个多月,偶然才听到外面有人提起此间世界每百年举办一届沧澜大会,只要是修仙者都可以去参观,从筑基到大乘,沧澜大会决胜出每百年一度的榜首,各大宗门都会参与其中,为传道,也为宣扬实力。
方寒看不上这种摆个擂台耍猴戏的争夺方式,觉得没什么意思,白雁飞却露出了些许苦笑,千年前他正赶上过一届,沧澜大会默认是在此间最强的宗门中举办,那时天乾宫是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他下场转了一圈,随即声名大动。
他还记得那个姑娘抬起头仰望天空,说这世间的事总是那么操蛋,到嘴的鸭子被别人瞧见,就吃不上了,他那个时候笑着说不会,他要他的姑娘陪他平平淡淡,也能陪他风风光光,她红着脸颊瞪着他跑开,最后一个回眸,竟成诀别。
回忆只是一瞬,看着玄瑶失望的神色,白雁飞摇摇头,无奈的对方寒说道:“师兄,你又何苦骗她,有了你的筑基丹,阿瑶要晋阶至多也就四五日,这次沧澜大会在万佛宗举办,和宗门的弟子一起乘坐飞舟是赶不上,可走传送阵还能早到些日子。”
这次的沧澜大会不在天乾宫举办,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天乾宫从几百年前大能纷纷飞升而去之后就开始没落,其余的老牌宗门也大致是这个情形,方寒冷眼看着,知道这是因为天地灵气在急剧减少,光是这一点就刷下了大批气运资质不济之人,越是家大业大的宗门就越容易受到影响,天乾宫首当其冲。
按照天地灵气这样消耗的程度,也许千年百年后,别说百岁飞升,就连千年成仙也都难了。
说是这么说,方寒却没有太多的感慨,他是天才,天才就是打破常规的存在,即便不是生在千年前那个最好的时代,他也相信自己不会落后的太远。
玄瑶听了白雁飞的话,眨了眨眼睛,盯着方寒露出了求饶的神色,其实她也不是太想看热闹,只是觉得这样的盛事方家人一定会去,那她就能看看小柔了,即便小柔没有去,托方家人带个话也是可以的。
自从那日方柔离开天乾宫,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倒是听别人说起,方家家主兵解成了散仙,留在家族的时间也就更长了,所以家主的位置反而坐的更稳,毕竟对一帮只知道埋头修炼的修炼狂来说,这个位置还真不如一本功法秘籍来的有吸引力。
方寒还是拗不过玄瑶,不过他一点也没有把玄瑶扔在天乾宫弟子里随行的打算,只是妥协道:“等你筑基,爹带你去,说好只是看看,不得下场。”
玄瑶露出惊喜的神色,白雁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如此,我便隐做魂体跟在阿瑶身边。”
方寒看了白雁飞一眼,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不过却没有说什么,收拾好了丹炉,见他抬脚想走,玄瑶连忙追着给他披上一件衣服。
炼丹房里还带着淡淡的丹药余香,白雁飞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仿佛喃喃自语道:“还真是有点冷了。”
玄瑶筑基是件大事,方承连云台宫都不回了,和白雁飞两个人守在外面,方寒也有点紧张,反复的说着筑基的要点,玄瑶被他带的也很紧张,只能不停的深呼吸。
服下筑基丹,初时并没有什么感觉,随着丹药的发挥,平时用来储存灵气的丹田渐渐的发热,玄瑶微微闭上眼睛,心境顿时平复很多,方寒见状,立刻隐去气息,尽量做到不打搅她。
方寒自己筑基的时候是没有服用过筑基丹的,他甚至连自己筑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都忘了,那些注意事项还是白雁飞和方承两个人凑在一起凑出来的,明明知道筑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做这事的人是阿瑶,他就不可避免的紧张起来。
玄瑶却不知道方寒的想法,她感受着体内丹田的异动,按照师父给的法子,小心翼翼的输出一丝灵力探入丹田,随即就被吞入其中,丹田内的灵气漩涡已然形成,她也就渐渐放开手脚,五道灵根同时开始汲取周遭的灵气。
洞府下就是几条交错的灵脉,洞府内也是灵气充足,玄瑶起初吸收的十分顺畅,然而不多时,丹田内的灵气漩涡裹挟走了无数道汲取而来的灵气,转而开始压榨灵根,玄瑶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方寒见状不好,十几道蓝光剑意瞬间直入地面,破开洞府禁制的同时形成一道特别的聚灵阵,磅礴的灵气顿时涌上,玄瑶的脸色好看了些许,丹田内的灵气漩涡终于吸收到了足够的灵气,随之而来的,便是由气到液的量变。
玄瑶咬牙强行将吸收到的大量灵气锁在丹田中,一步步的减小灵气的空间,这个过程十分的辛苦,汗水从她脸颊滚落而下,顺着白皙的脖颈一路流淌进衣领。
终于,灵气的急剧压缩导致了第一滴灵液的产生,丝丝缕缕的灵气被转化成浅浅的灵气液,慢慢的开始凝聚成一个小小的灵台。
竟然……这么顺利?
第39章
就连方寒也没想到,原本以为的重重危机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渡过,要知道寻常修士筑基,也没有这么快的。
筑基是一个由气化液的过程,经由量变产生质变,一切都在丹田中进行,由于人的丹田正在下腹三寸处,筑基的过程经常被人戏称为生孩子。
自然,根据个人资质,有人筑基比较快,有人难产个三天三夜也不稀奇,玄瑶只是顺利些,还算不得天才,不过即使是这样,已经让方寒感到惊讶又惊喜了。
灵气接连不断的补充进丹田,液化的灵气形成灵台的同时渐渐冷却下来,原本憋闷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舒畅通泰,玄瑶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身体里的灵气消耗得快补充的也快,经由灵台的灵气再汇入奇经八脉,变得越发精纯,玄瑶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身体轻的就像一根鸿毛,就像是整个人都转化成了另外一种生命形态,她觉得她现在从天乾宫最高的峰头跳下去都不会死了。
方寒道:“试试运用功法。”
宛秀宫教习低等弟子的功法乃是一种通用的黄级功法,名唤四季春华录,炼气期自然发挥不出什么,到了筑基则不一样,玄瑶的基础打的本就扎实,稍稍回想了一下,掌心一道浅淡的绿芒闪现,几根碧玉似的细针浮现在指尖,她朝墙打出一掌,碧玉细针只是浅浅的没入了一节。
“只有这套针法了……”玄瑶脸颊忍不住泛红,“周师姐只教了这个,其他的功法说是要等筑基之后才能教……”
方寒见过白雁飞使四季春华录,知道这种黄级功法只有四季的招式全部学完才能发挥威力,和筑基与否无关,看样子宛秀宫对低等级的弟子教习的并不是那么认真,不过他也没有在意,只是道:“这几日白师弟跟在你身边,得空了让他教就是,这套功法适合初学者,等以后,爹教你更好的。”
玄瑶连忙点点头,她惦记着方柔,忍不住便道:“爹,我都已经筑基了,这下可以去沧澜大会了吧?”
方寒低低的笑了笑,俊美的眉眼温柔缱绻,他说道:“好,你要去哪,爹都陪你。”
沧澜大会百年一度,起源已经不为人知,只知道每一次的沧澜大会都会在最强的宗门里举办,这最强的标准无从衡量,不过却一定是最准确的,天乾宫曾经办过不下十场,这千年间却也让了位。
这一届的沧澜大会早在数十年前就宣布会在万佛宗举办,万佛宗乃是这方世界中唯一一个佛修门派,佛修和道修不同,千年修道为成仙,佛修修的却是佛,佛说众生平等,所以佛修并无门槛,只要愿意剃度出家,从此青灯古佛,即便是五灵根也照收不误。
“我记得万佛宗的那帮和尚最会装死,魔修打上门不管,妖邪杀人放火不管,倒是我们这些斩妖除魔的,走在路上都会被拉住劝什么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白雁飞跟方承倒是投缘,见他一脸的震惊,忍不住继续向他科普,“尤其他们收弟子的门槛奇低,他们那个方丈无缘老头儿,卡在大乘期足足修了一千五百年,直到我被关……咳咳,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方承犹豫了一下,说道:“师叔……我之前听人说,现在的万佛宗方丈……尊号无缘。”
这下连方寒都有些惊讶了,方丈两千五百年都还没飞升,这样的门派是怎么被评定为此间世界最强宗门的?
玄瑶听不懂,不过她见过和尚,以前十里八村的附近有个和尚庙,村民家里出殡都会去请和尚来念经超度,她不喜欢那些和尚,头都没剃干净,念的经反反复复都是一段,到了村里还会盯着姑娘家看,老一辈人说那些都是假和尚。
直到有一天,一个假和尚偷钱让村里人抓起来了,说要把他活活打死,有人去庙里请了住持来,那个住持特别的瘦,眼睛却透睿智的光芒,住持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人间疾苦,那种透彻的仿佛要把一个人看透的感觉让她第一次有了仙凡的概念。
所以她倒是觉得,做和尚的要是也像修仙的一样拼命,那和尚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也许越是修为高的和尚,就越是不在乎飞升不飞升了。
万佛宗乃是佛修宗门,这一次的沧澜大会便多了一样规矩,要求参赛者点到为止,不得伤人性命,这也是方寒放心让玄瑶过来观赛的原因,从前不禁这些,不是没有发生过台上比武殃及池鱼的事情。
传送阵花费大量灵石,速度果然要比乘坐飞舟快些,玄瑶一行到了万佛宗山脚的时候,还没有见到天乾宫众人的身影。
白雁飞隐去身形跟在玄瑶身边,方寒和方承倒是没有这个顾忌,方寒生得俊美,方承也是顾盼神飞,因为要隔出白雁飞的位置,玄瑶走在方寒的身边,方承微微落后两人一些,看上去竟然有些像是道侣出行,弟子随后。
到了山脚,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方寒抬手给玄瑶布下几道禁制,将明里暗里的窥视隔离,为她拢上面纱。
玄瑶戴不惯这个,总觉得戴着面纱,就连呼吸的空气都不新鲜了,方寒低声哄她,“这里人多眼杂,先委屈一下,嗯?”
方寒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压低了的时候,玄瑶还没被这样温柔的哄过,脸颊微微的红了,她小声的说道:“可是……就我一个人戴着这个,感觉好奇怪呀……”
方寒挑了一下眉,目光朝方承看去,方承当即露出了苦色,“小师妹,你戴着面纱那叫美人蒙面,我要是也戴,人家万佛宗以为我要当街打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