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和他对望了片刻,咬了咬唇:“夫君,我错了。”
魏劭低头,随手般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哪里错了?”声音是漫不经心的。
“早上夫君要我代替夫君去婆婆那里传话,我却去了北屋。”小乔望着他脸色,小声地道。
魏劭哦了声,目光似笑非笑:“那你说,该怎么办?”
“下回我再不敢了……”小乔嗫嚅,打了个饱嗝,急忙以袖掩面。
“还有下回?”他挑了挑眉。
“不是不是……”小乔急忙放下衣袖,摆手。忽然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乔回头,见一个仆妇急匆匆地进来,躬身道:“君侯,将军李典求见,说有急事。”
魏劭微微一怔,神色转为沉肃,起身撇下小乔快步而出。
小乔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终于呼出了一口气。
这个晚上,小乔不敢再像平常那样放松了,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在房里等着他回来。顺便消掉已经吃堵住了的食。
她一直等到亥时末,魏劭始终没归。最后终于熬不住了,这才自己和衣先躺了下去。
魏劭一夜没回。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小乔才得知消息,竟是已经平和了许久的上谷一带,前日忽然遭到了大队匈奴骑兵的劫掠,守军民众死伤将近一千,匈奴烧杀掠夺后,放话这是送给渔阳徐夫人的大寿之礼,随后往北逃窜。
魏劭闻讯,大怒,当即亲率骑兵去追击匈奴。
……
魏劭率着两千精锐骑兵,以极速昼夜追击,已经逐出上谷数百里外,抵达了与匈奴王庭默认的临时边界桑干河的一带。就在刚才,匈奴带着劫掠来的牛马女人等战利品欲过界返回王庭时,不期魏劭骑兵追赶而至,仓促应对,双方在桑干河畔大战,魏劭亲入马阵战匈奴头目千骑长且莫车,且莫车被他砍于马下,生擒,余下匈奴骑兵或逃或俘,狼狈溃散。上谷居民被夺去的牛马归回,除了少数女人死伤,剩余大多无恙,只是难免已经遭到玷辱,此刻衣衫不整地聚在一起,或坐或蹲,相互抱头大哭。
魏劭铁甲染血,按刀从身边那群劫后余生哭哭啼啼的女人身边大步走过,来到了匈奴且莫车的面前。
且莫车十分强悍,虽然已经被俘,身上也满是血污,却仍硬挺着不肯下跪,头高高翘起,冲着魏劭哈哈大笑:“怎样,送给你祖母的大寿之礼,可还满意?”
魏劭神色阴沉,上前抬手,刀鞘便重重击在且莫车的脸上,且莫车立刻头破血流,嘴里断了半排的牙齿。
“魏劭小儿!今日你若敢杀我一人,他日我匈奴必十倍以报之!”
且莫车面露痛苦之色,嘴里不断地流血,含含糊糊地骂着,形容可怖。
随同魏劭一道追击而来的将军李典大怒,一脚踹向且莫车的膝窝,且莫车双膝落地,要爬起来,被人摁住了,口中依旧“魏劭小儿,犬辈鼠类”的骂个不停。
魏劭慢慢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刀刃闪动着冰冷的雪芒。一个手起刀落,且莫车的人头便从颈项上滚落,血柱高高喷溅,洒了一地。
周围鸦雀无声,连远处那些女人也停了哭泣。
“剩余匈奴俘虏,不论军位高低,全部就地正法。”
魏劭将刀归鞘,下了命令,神色平静。
……
呼衍列左胸那晚被刺的伤口很深,再入半寸,便抵达了心脏。
这几日,他被伤痛折磨,行动也受限制。随身边一众被俘的族人被带到了刑地,暗中运力,想奋起挣脱绳索,胸口忽然一阵痛楚,眼前发黑,人站立不稳,便扑倒在了地上。
怎么也没想到,阴差阳错,自己竟然就这样丧命在了桑干河畔。
魏劭这个年轻的汉人,竟也训练出了一支战斗力完全不啻匈奴人的强大骑兵。正面作战里,匈奴人从没从他手中占过半分的便宜。相反,原本已经入了匈奴地界的云中、朔方一带也被他夺回,匈奴人被迫北退到了数百里外牧羊放马。
他的名字在匈奴王庭无人不知。提及这个名字,从单于、诸王到民众,无人不带一丝忌惮。
但与发誓要和魏劭为敌的屠耆太子左贤王乌维不同,日逐王对这个汉人对手,态度并不十分痛恨。
或许是因为从前那位出自魏家的王妃的缘故,呼衍列只能这样作响。
他这一趟,原本已经完成了需要做的事,不想归途中,遇到了左贤王派出的这支人马。得知左贤王的挑衅意图后,呼衍列立刻阻拦,且莫车岂会听从,双方发生了冲突。
呼衍列一向是匈奴排的上名号的千骑长,战功累累,但那日只身一人,加上受伤,最后不敌被擒。且莫车要将他带回去交给左贤王以为难于逐日王,遂将他捆住,一同带去了上谷,劫掠完毕后,他也被迫同行,不想在这里被魏劭骑兵追赶而至,双方大战,自己随同且莫车的人一道成了俘虏。
他这辈子,杀过了无数人。有为了争权而杀的自己的族人,也有为了夺地而杀的汉人、乌孙人、呼揭人……
死去原本也没什么。但就这样死去,他实在不甘心。
呼衍列知道,魏劭军士已经在执行魏劭下的命令了。呼号怒骂乞饶,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他前头的俘虏,一个个地倒了下去。很快就轮到他了。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正要运气做最后一次的挣扎,忽然,背后有人踩在了他的身上,接着,一个他认识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匈奴与我有仇,我亲手杀之。”
魏俨对奉命执行行刑令的校尉说道。
魏俨发声,校尉自然遵从,立刻将人交了出去。
魏俨拖着一动不动地呼衍列,来到了桑干河边,近旁无人,他以刀尖挑开了捆住呼衍列的绳索。
呼衍列万分感激,挣扎着朝他跪拜:“少主人,上谷之事,是左贤王做的……”
“滚回去。”
魏俨并未听完,斥了一声,转身便大步离去。
……
魏劭离开后的第五天晚上,终于归来了。
徐夫人十分欢喜,亲自出去迎接了魏俨魏劭一行。见风尘仆仆,安慰后,命兄弟各自早去歇息。
魏劭回到西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小乔在西屋门外迎他。
他身上的铁甲还未脱去。站在那里,仆妇替他脱卸着甲衣,他两只眼睛看着小乔。
小乔迟疑了下,最后终于还是走到了他面前,抬手亲自帮他解甲。
仆妇们见状,便退了下去。
小乔和他的距离靠的很近了,解着甲衣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的一种干燥了的混合着尘土和血的气味,有些冲鼻。
她感觉到头顶仿佛有两道目光。抬起眼睛,见他微微低头,正看着自己。
小乔的两排眼睫毛扑颤了一下。咬了咬唇,垂下了眼睛。屏住呼吸最后终于帮他解开了沉重的甲衣,然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魏劭自己将甲衣卸在地上,身上剩了一件已经染了尘血的中衣。看了一眼已经离了自己的小乔,转身进了浴房。出来时,换了身整洁的衣裳,大袖飘飘,湿润的黑发用玉簪绾在头顶,姿容雅隽,很是好看,和先前刚回来时一身血气的样子完全不同。
“夫君可要去用饭?”
小乔问他。
魏劭摸了摸肚子,点头,转身往膳房去。小乔跟了上去服侍,到门口时,看到东屋那边的姜媪来了,面上带着恭敬的神情,躬身说夫人那边备下了饭食,请男君移步用膳。
“夫人心疼男君。亲自下厨做的。盼男君移步。”
魏劭迟疑了下,转头看了眼小乔。
小乔忙道:“既然婆母也备了饭食,夫君过去便可。我这里无妨。”
魏劭没说什么,迈步往东屋而去。
第31章 王母仙药
魏劭来到东屋。看到他的母亲朱氏正在房门口翘首等待,见他现身,立刻迎了过来,欢喜地道:“仲麟,你终于回了!这几天我很是担心。平安回来就好。快进屋,我亲手备好了晚膳。”
魏劭向朱氏道谢,随她进去,又道:“其实母亲大可不必特意为儿子下厨劳累,儿子受之有愧。”
“怎会!”朱氏笑道,“我盼望你能天天来我这里用膳才好,何来的劳累?”
魏劭看了一眼。
食案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馔肴。仅是鹿,便有鹿脍、鹿脯、鹿肉鲍鱼羹,除此,鸡、鱼、瓠瓜应有尽有,案上还摆了一壶酒。魏劭略微错愕,不禁苦笑了下。
这一桌的酒菜,足够三四个饥汉饱腹了。倒让他忽然又想起了几天前自己逗弄为难乔女时,她的那个饭量。
要是叫她来吃,十个乔女吃上三天,估计也是吃不完的。
魏劭看了眼满脸带笑的母亲,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坐了下去。
朱氏在旁陪坐,提起酒壶,为他斟了一杯酒,道:“此杯为庆我儿杀敌凯旋。”
朱氏端酒给儿子的时候,看着他的目光微微有些不自然。但魏劭并没留意到自己母亲的异常,向母亲道谢,双手接过,一口饮了下去。随后拿起筷子。
朱氏见他喝下了酒,微微松了口气。叫他多喝些,不必怕醉,若醉了,自己东屋这边也有房可宿。
魏劭只笑不语。
朱氏在旁继续陪坐片刻,又给儿子陆续斟了两杯,看着他都喝了下去,终于借故起身先离开了。
多日之前,她曾偷偷去了趟渔山巫祝庙里,从大巫那里求来了一包王母仙药。大巫说,此药性极媚,只要一挑,就足够起效了,若和酒水服下,则起效更烈。
朱氏也怕伤到儿子的身,不敢用太多。却担心不起效,最后加在了酒里,摇匀斟酒让儿子喝。亲眼看见他喝了三杯下去,这才放下了心,照原本商议好的那样,借故先离开了。
……
东屋的这餐晚膳,虽然菜肴丰盛,烹饪也佳,他却实在是为着母亲的心才来的,吃的有些索然无味,更没兴头喝酒。或许是人也有些疲乏了的缘故,心里只想早些回去。喝了朱氏给自己倒的几盏酒,便停了下来,再拣着吃了几口菜,想向朱氏告辞离去。
他坐等了片刻,没见到朱氏回来,渐渐地,腹中却仿佛起了一团火烧,隐隐的炙燥之感。
很快,这感觉便蔓延往下。
他自然知道这表示了什么。完全没想到是自己母亲对自己下了药。只是对自己突然间莫名有了这种反应而感到费解,身体也颇是难受,急于想纾解的感觉。
魏劭忍了片刻,见朱氏还没出来,起身对近旁服侍的一个圆脸侍女道了一声,叫她代自己转辞,起身要走时,姜媪忽然过来了,惊慌地说,夫人方才回屋后,本想再出来的,头却不知为何,突然疼了起来,请君侯过去看看。
这么多年,魏劭从没听过朱氏有头疼之症,一惊,压下身体里那种虫钻蚁噬般的难受感觉,匆匆就随姜媪过去。见姜媪去的不是朱氏屋子的方向,心里虽略微有些不解,但也未起疑,只以为朱氏是在别屋里发的头疼。到了一间偏里的内室门前,姜媪推开,魏劭也未多想,推开便迈进了门槛。
刚进去,身后门便被将姜媪关上。魏劭关切朱氏病情,也未留意,看了下四周,见屋很深,内外两重,跟前并不见他的母亲,连个服侍的侍女也没有,以为人在内间,疾步走了进去,掀开分隔的帐幔道:“母亲,你可……”
他忽然停了下来。
朱氏并不在内里。对面便是一张床了。暗香靡靡,冲人肺腑,隔着层薄薄的绡罗轻帐,一堆锦衾香枕里,他看到床上背对他侧卧了一个女郎。女郎青丝已解,堆积在了枕上,身上不过一件薄薄绯色罗衣,罗衣也褪至肩膀,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颈和圆润的香肩。
魏劭一怔。
床上女郎慢慢坐起了身,随她起身,衣衫滑落,女郎抬手,压住了跌落到胸下的绯罗,但也已露出了大片香肉,半遮半掩,但凡男子,见之无不血脉贲张。魏劭身体里的那团炽燥更加浓烈,游走全身,几乎就要无法抑制喷薄而出。
女郎抬起了头,双目带情,面上含羞,见对面魏劭僵立不动,脉脉之间松开了手,罗衣下滑,上身再无任何遮挡,香艳扑面而来。
“表兄……”
女子轻轻唤了声他。
魏劭心里完全明白了过来。
他扫了一眼女子身体,眼睛里掠过浓重的阴影,这阴影甚至盖去了瞳中原本的那片欲色,掉头而去。
郑楚玉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境之下,魏劭竟然转身就走了,错愕过后,急忙抓起罗衣,胡乱遮掩住胸前,赤脚下地飞快追了出来,从后抱住魏劭大腿滑跪了下去,泣道:“表兄,姨母定要如此,我也是无奈,只是楚玉亦是甘心为你纾解难过。”
魏劭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眼郑楚玉。她跪于自己脚后,两个浑圆肩膀打着颤,仰脸望着自己,双目里泪光闪烁,姿态楚楚。
魏劭强压下仿佛已经游蹿到了全身血管里的那种膨胀之感,拔脚便撇下了郑楚玉,大步便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后,拉了两下,见不开,才知门不知何时竟已从外被反锁住了,顿时勃然大怒,抬起一脚便踹了过去,极是牢固的酸枝红木门竟被他整扇地踹飞了出去,轰然一声,扑到了门槛之外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