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蓬莱客
时间:2019-07-29 09:03:16

    小乔等到亥时,魏劭还没回来。感到后腰酸胀,整理了下,和衣先躺靠到了床上。
    房里很静。她今天也确实感到有些累了。阖着眼睛,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起来时,春娘推门轻手轻脚进来,叫醒小乔道:“东屋方才打发了个人来,说夫人心口疼痛难耐,问男君回否,婢说男君未回。”
    春娘说这话时,眉头是皱着的,表情有点不高兴。
    小乔揉了揉眼睛,慢慢坐了起来,发了片刻的呆,便穿鞋下地,让春娘给自己换身衣服。
    朱氏是婆母,还这样打发人来叫儿子了,亲儿子不在,她这个儿媳妇,便是腿断了一条,跳也是跳过去的。
    春娘见她神色平静,也不见丝毫怨色,自己嘀咕了两声,无奈取了衣裳帮她换上。
    小乔去东屋前,打发了个人去衙署找魏劭,随后来到东屋朱氏的房。
    朱氏看起来倒不是在装病。头发蓬乱,躺那里捂着胸口哼哼唧唧,眼睛闭着,脸色确实有点白。边上是那个姜媪,斜目见小乔来了,凑到朱氏耳畔道了一声。
    小乔跪拜下去道:“夫君傍晚回来,用过饭又出去,此刻尚未归。我来的也晚了,心内不安。不知婆母如何了?”
    朱氏不吭声,小乔便一直跪着。半晌,才听她冷冷道:“你身子金贵,如何劳动你来服侍我。”
    小乔道:“婆母言重。婆母身体不适,我身为下辈,但凡能有事孝之处,只要婆母不嫌弃我笨,必定是不敢怠慢的。”
    朱氏道:“我儿呢?去了何处?”
    小乔道:“夫君出门前未曾说与我知道。应当是去了衙署。方才听到婆母身体不适来叫,我便派人去衙署通知了。衙署离家也不远,想必夫君很快就会回了。”
    朱氏盯着跪在地上的小乔。半晌,哼道:“你走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
    小乔便朝她行了个辞拜礼,从地上爬了起来,退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房里,也了无睡意,靠坐在床头出起了神。约摸两刻钟后,春娘进来了,说男君已经被叫了回来,方才已经去了东屋那边。
    小乔也不再睡了。坐等了没多久,大约也就两盏茶的功夫,听到门外脚步声起,魏劭回来了。
    小乔扶着床头下了地,如常那样朝他迎了过去。
    魏劭看着似乎不再要出去的样子了,自己解开腰带,随手投掷到了近旁的置衣案上,望着小乔问:“我母亲方才可为难你了?”
    小乔到他身前,接过他自己脱下的外衣,眼睛齐平望着他胸膛道:“未曾。方才你不在,婆母那边打发人叫你,说心口疼,你不在,我去了。婆母也未要我服侍,我不过站了一站,就回来了。”
    她刚才在朱氏面前的那一番应答,听着简单。其实也是考量过的。知道朱氏不喜欢儿子和自己近亲,就说魏劭出门前没告诉自己去向,只猜想他去了衙署。再提到已经打发人去叫,很快就能回来。
    以朱氏的心理,必定不愿儿子回来探望她时,看到儿媳妇也在她跟前“事孝”。果然如她所料,朱氏很快就放了她回来“婆母如何了?”
    小乔说完,问了一句。
    “老毛病。方才睡下去了。”魏劭简单应了一句,双目一直停在她脸上。
    小乔点了点头,避开他双目的注视,拿了衣裳转过身要走,肩膀却稍稍一沉,停下脚步,见他抬起手搭在了上头,人也朝自己迈了一步过来。两人距离一下就贴近了。
    “我母亲……”他迟疑了下,“如今性子比从前越发不好相与了。我若不在家,她给了你委屈受,你多担待些。”
    小乔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夫君放心,我有数的。”
    亥时末,这个一天终于得以结束。小乔熄灯后躺了下去,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没一会儿,魏劭果然就又朝她靠了过来,一只手也探进了她的衣裳里。
    小乔闭着眼睛道:“今日别碰我了。我身上不干净。”
    ……
    乔慈被突然而至的小乔这样给叫走,魏俨也无心再留下了,目送那辆马车消失在夜色里,转身进去,和同桌其余人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另有事先行离开,请诸位尽兴,今晚这里由他做东,随后便回了家中。
    载着小乔的那辆马车早已经远去。想必此刻已经将她送回了家中。
    魏俨手里握着一只酒壶,凭栏吹着夜风,眼前总还不停地浮现出方才她在车中露出脸,和自己说话时的模样。
    罗钟坊大门前的那排灯火明亮,照着望窗中她的面庞。不过半张侧脸,她神情中又带着嗔怒,双眉微蹙。但就是这样的一种神情,反令他感到愈发的不可自持。
    直到此刻,闭着眼睛还不停地回想。
    她对着自己时,除了一开始的厌恶,之后每回遇到,便只剩下了冷淡和客气。
    
    魏俨还是第一回,见到她在自己面前现出她本来的真性情。
    
    即便她的嗔怒,也令他甘之如饴,甚至如同获得意外之喜。
    ……
    她是自己的弟妹,魏俨也记得这一点。外祖母待他恩比山高,魏劭与他一起长大。
    魏俨其实亦是自负之人。他的才干,也确实不凡。
    他比魏劭年长。魏劭还是个孩童时,成长为少年的他就已经纵马驰骋在魏经之后了。
    但是他一直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就是辅助魏家的继承者成就大业。对此他一直没有任何疑虑。
    直到有一天,那是三年之前的某一天,一个匈奴人找到了他,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来历。原来他的生身之父,并不是像外祖母告诉他的那样,是个入赘到了魏家,又不幸英年早逝的勇士。
    他的父亲是如今匈奴单于的弟弟,日逐王乌珠屈。他的身体里,除了魏家人的血,还流着匈奴血。而那个日逐王,现在在渴望着他能回去。
    这个认知给他造成的困扰,有一度,曾令他感到痛苦不堪。他敌对了多年,从骨子里仇恨的匈奴人,原来竟是自己的族人。而他一直敬爱的外祖母,却隐瞒了他的身世!
    一段时间的痛苦过后,魏俨终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他不打算认回自己的匈奴父亲。
    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渐渐地感觉到了命运的不公。
    偶尔,他也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仅仅是因为出身的不同,他的弟弟魏劭就注定是魏家家主。而他只能是以魏劭身边的一个辅助者而存在着。哪怕他的能力并不在他之下。
    但很快,他也总是能压下自己心里这种不该有的念头。
    直到现在,他又遇到了这个乔女。
    他接受儒学教育而长大。外祖母当年没有舍弃他,对他有养育之恩,魏劭更是他处了多年的兄弟手足。
    一个女子,如何抵得过兄弟之情?
    但是魏俨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
    他为此感到过羞愧,但与此同时,心底里,因为爱慕这个不能得到的女子,又令他有一种自己根本无法能抑制的住的快感。
    夜已经深了。或许是不断喝下腹的酒水作祟,魏俨心中只觉爱她爱的简直入骨了。终于忍不住丢掉酒壶,快步回了屋,命房里还在等他的姬妾出去,自己磨墨蘸了笔,站在床边,在墙上开始挥洒涂抹。
    他额头渐渐冒出了汗,浑身发热,手中笔尖更如灵蛇般在墙上游走,一气呵成,墙上很快跃然现出了一个簪花女郎的背影。那女郎仿佛迎风而行,衣袂飘然,应是听到了身后有人呼唤,含笑回眸,神情娇俏,动人无比。
    魏俨画完,一把丢掉了画笔,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墙面,整个人犹如喝醉了酒,面庞赤红,呼吸急促。
    他忽然撩起了衣摆,呼吸之声变得愈发浑浊,被身后烛火投在了画墙之上的那道身影仿佛在微微颤抖。片刻后,随着一阵仿佛终于得到了释放般的长长呼气之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我的这间屋,往后谁也不许进来!若被我知道擅入,杀无赦。”
    片刻后,魏俨出去,对着外面的姬妾说道。
    他的神色很是平淡。声音中的厉色却呼之欲出。
    虽然是夏夜,姬妾却仿佛感到了一丝透骨冷意,慌忙低头应是。
    
    第56章
    
    魏劭微微一怔。手终于慢慢地从她身上抽离。
    帐帷里的光线昏暗。但不难看出她的身子弓了起来,叫他感觉和往常有些不同。
    “你身子可有不适?”
    他终于问了一声。
    “没有。”
    “你……还在生我的气?”
    片刻后,他又问。
    “怎会?方才说了,只是月事来,故不能侍奉夫君了。”
    小乔回答道,声音很平静。
    魏劭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房里便安静了下来。魏劭却没法睡的着觉,就跟前头那几个他跑到范阳去的晚上一样。
    应该说,他这会儿心情很低落,有点觉得还不如继续待在范阳不要回来,眼不见为净才好。
    他也知道她那天晚上生他的气了。所以后来他想借和她亲热言归于好的时候,被她拒绝了。虽然当时她的语气很是婉转,但拒绝就是拒绝,他当然感觉的到。
    他有些接受不了她对自己这样,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所以第二天趁她还睡着,早早就起身走了。衙署里的事情都完了,该回家时,他犹豫了起来,最后临时决定,还是先去范阳过上几天再说。
    反正他从前娶妻前,也经常这里跑那里跑的,祖母她们早习以为常了。
    于是他一跑就是三天。
    这三天过的还挺慢。终于过去了。他觉着她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该消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当时确实没对她怎么样,不过就是一时控制不住脾气,对她发了下火而已。
    他可是她的夫君!遇到那样的事,做丈夫能对妻子容忍到像他那个地步的,应该也不算多了。
    所以他今天就回来了。
    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是原来的样子!看着对自己服侍周到,挑不出什么错处,其实从一进门开始,他就立马感觉到她对自己扑面而来的冷淡。尤其是,竟然当着乔慈的面把自己的话给顶了回去。
    魏劭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话!
    对此,魏劭感到很不快,并且十分的困惑,但是想想那天大概自己确实凶到了她,她不过就一个女人,他也就不和她计较那么多了。
    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还不领情?
    她动了自己不让她动的东西,自己发现后,不过说了她几句而已,都过去三天了,今天他回家,还拉下脸皮主动再次向她求好!
    魏劭躺在床上,心里的那股子气闷却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住了,慢慢坐了起来,掀开帐子下地后,套上件衣服就往外去了。
    他需要出去透口气儿。否则他这样睡不着觉,枕畔的那个女人却好像睡了过去,他真的要被闷死的。
    ……
    男君和女君三天前因为那个匣子的事闹了不好,春娘当时胆战心惊,第二天一大早君侯出去,三天后的今晚才回来。偏偏不巧,男君一回来,女君就又因为公子的事,和他似乎起了几句争辩。
    春娘心里更加没底。也不知道他两人今晚相处的如何,这会儿也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干脆起身出去解了个手。回来时,影影绰绰看到庭院里仿佛有个人影在踯躅,起先吓了一吓,再看一眼,认出是男君的背影,心里立刻一阵突突,唯恐是女君和他起了争执,男君这才深夜不睡出了房,匆匆上去,唤了一声君侯。
    魏劭正双手负于身后,对着天上半轮明月在出神,扭头见是春娘。
    春娘压下心里忐忑,试探着轻声问道:“如此深夜,男君怎还不回房歇息?”
    魏劭吐出胸口一阵闷气,淡淡道:“房里闷,出来透口气。”
    春娘见他神色不豫,也不敢再多问什么了,朝他躬了躬身便往回去。走了几步,听到身后魏劭道:“我有话问你。”
    春娘急忙停下脚步,转过身。见君侯朝自己走了几步过来,停下,又不说话。
    “君侯想问什么,尽管开口。婢无所不告。”春娘道。
    魏劭点了点头,终于道:“她今日身子可有不适?方才我问她,她也不跟我说。”
    春娘的一颗心,原本还悬着,听到君侯问了这么一句,心便咯噔落地,忙道:“女君今日来了月事,身子确实不舒适。若有顶撞了君侯的地方,还请君侯多多担待。”
    魏劭沉默不语。
    春娘见他似乎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心想既然开了口,索性借这机会再多说几句。便上去了一步,又低声道:“君侯有所不知,我家女君身子一向娇弱,从前在东郡时,每逢来了月事,便腹痛难忍,抱肚下不了地,也是常有的事。如今这大半年倒是好了些,只每回来的时候,难免还是腰酸腹胀,原本应当卧床休息为宜。今日女君得知了小公子之事,自己赶了过去,回来婢见她便乏了,待要歇下去,夫人那边又来传唤。女君听闻夫人心口疼痛,不敢怠慢,当即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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