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石头与水
时间:2019-07-30 12:08:18

    穆元帝想到孙子们,终于彻底开了脸,道,“你近来实在是闲了,礼部不忙,也不想着为朕分忧。”
    五皇子连忙道,“父皇若有差谴,儿子定是责无旁贷。”
    穆元帝还真有差使交给五皇子,道,“筑书楼的事快好了,中秋节朕有所赐,你亲去江北岭家颁赏,江北岭有了年岁,这些年,他也是个难得的,代朕问侯一声。”
    这样的大好的差使,不要说五皇子,谁不乐意做啊。五皇子连忙应了,五皇子不傻,筑书楼的事谢莫如一早同他提过,他闲时,也在肚子里想过,此时,五皇子立刻将腹稿拿了出来,不假思索道,“筑书楼集翰林与民间名宿大家十几年之功,一朝大成,当勒石以记。更要令钦天监择吉日,昭告天下才好。”
    穆元帝看他似有主意,便顺手将这差使也给了他,道,“你在礼部,这些就是你的差使了,具体拿个章呈出来。”
    转眼又得一差使,五皇子响亮的应了。穆元帝看他精气神十足的模样,不由一笑,打发他下去了。
    五皇子得俩好差使,回家告与妻子,还说,“亏得你先时提醒过我筑书楼的事,不然父皇只会令我颁赏,怕是不能将筑书楼大成的庆典交给我呢。”
    “我那只是一提,我自己都没想。要是殿下不关心此事,怕也不能想到这些。”谢莫如笑,“可说到底,筑书楼的事,盯着的人不少,最终陛下将这事交给殿下,足见陛下深知殿下是实干之才。不然,这样的事,断不会交给殿下的。”不要说诸皇子,就是太子怕也乐意做这差使,但穆元帝独将此事交与五皇子,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五皇子喜上眉梢,“我也没想到父皇会把这事交给我呢。”
    “殿下分封闽地,虽是朝廷所需,其实陛下心里明白,也是殿下在科弊案中得罪了太多官员所致。陛下是心疼殿下了。”
    五皇子有些沉默,最后道,“我并不介意,我愿意为朝廷出力,天下是有限的,苦地方总得有人去。”
    五皇子到底乐观,道,“你说我那天穿什么,唉哟,想到要见北岭先生,还有些拘谨。”
    谢莫如道,“殿下代陛下颁赏,自然要穿皇子服饰。”
    “会不会显着不大亲和。”
    “皇权什么时候亲和过?”谢莫如道,“殿下颁赏后还得回宫参加中秋宴呢,要是想亲和,反正陛下是将这差使交给殿下的,待过了中秋,殿下多去筑书楼走动一二,也就亲和了。”
    五皇子点头,“我与父皇说了,筑书楼这样的利国利民的伟业,定要勒石以记的。我想着,北岭先生是主持筑书楼十几载的大功臣,这事儿,还得听一听北岭先生的意思才好。”
    谢莫如含笑,“殿下说的是,非但北岭先生这里要问一问,这筑书楼还有诸多翰林学士的参与,前翰林徐掌院调为礼部尚书,如今翰林是秦掌院管着,两位掌院那里也要商议一二。再有,筑书楼这些年,耗费了诸多人的心血,如今大成,总不能让这些人白忙活,除了庆典,殿下可得为他们请赏才行。”请赏,这才是重点。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
    唉呀,原本就是个颁赏与开幕式庆典的活儿,叫他媳妇一发散思维,完全是活儿里有活儿啊!五皇子认真听了,当晚顾不得吃饭就要去找张长史商议,谢莫如唤住他,“急什么,世上的活儿哪里有干完的一日,身子要紧,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工夫。”
    五皇子老实的用过饭,漱过口方去找张长史。
       
    ☆、第163章 延师
  张长史对于他老板时不时休假的事不大满意,正想着谏一谏呢,结果他这刚用过饭,老板就过来商量事情。张长史这才知道一桩天大的好差使落到他老板头上,张长史搓搓手,笑道,“殿下终于转运了。”
    五皇子心说,不知道张长史还是个迷信的人哩。五皇子细与张长史说了这筑书楼的事,张长史做人属下的,何况他这差使就是辅佐藩王的,自然知道如何为藩王加分。五皇子得这一好差使,张长史也来了精神,道,“参与筑书楼筹备的名单,北岭先生那里应该有齐全的。这里头,既有翰林大小官员,又有民间有名望的名宿大儒,殿下必要一视同仁叙功方好。”张长史虽然迷信了些,但有其主必有其属,五皇子一向公私分明,所以张长史也是个端正人。
    “这是自然。”
    张长史倒是很放心他家殿下的铁面无私,不然也不能一个科弊案得罪半朝人,最终得了那么一小破封地。张长史感慨,“想是陛下深知殿下公允,方将此差使交与殿下。”不然,这事实在是假功济私,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
    五皇子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明儿我去北岭先生那里颁赏,后儿个就将那筹备名单要来,你这几天辛苦些,咱们一并理一理。”
    “是!”张长史心潮澎湃的应了。
    虽然张长史与筹备筑书楼无干,但想到自己能参与到筑书楼的收尾行赏工作,身为一个文官,也是相当自豪的。
    穆元帝把这差使给五皇子,难得别的皇子只是微微有些羡慕,而无嫉妒恨,主要是刚分封过,大家都知道五皇子分了块儿什么样的封地,如此,穆元帝关照他一些,别个皇子也没说啥。四皇子这与五皇子关系好的,还为此庆幸,私下与妻子胡氏道,“父皇心里到底是有五弟的。”
    胡氏道,“老话都说,日久见人心。五殿下是为朝廷当差尽心,父皇心里都是明白的。”
    五皇子也是干劲十足,这么好的差使,可不是容易落在他手上的。五皇子白天去颁赏,傍晚夫妻二人一并进宫领中秋宴,回府又带着侧妃儿女们赏月吃瓜果。五皇子给孩子们出题,指着月亮道,“看看这月亮像什么?”
    大郎是做长兄的,自然要先答,想了想,念了两句诗,“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五皇子挺美,点头,“不错。”儿子会背诗啦。
    二郎是个朴实的孩子,放下手里的月饼,慢吞吞的说,“像月饼。”
    五皇子知道二郎是个贪吃的,也不打击孩子,道,“恰当。”
    三郎早憋着想说话了,待二郎话音一落,三郎便急着道,“这么圆,像妹妹的脸。”
    大人们俱都笑了,过了中秋节,五皇子忙于筑书楼的事,时常去北岭先生那里走动。北岭先生到这把年岁,这等人生阅历,自然是个值得敬重的人。五皇子在外多少都端着,回家就与谢莫如叨叨,说北岭先生人品啊学识啊啥的,每天叨叨个没完,谢莫如耐心十足,俱认真倾听,道,“北岭先生快九十的人了,精神头上如何?”
    “硬朗的很,先生调理出来的乐伎,帝都也是有名的。”五皇子八卦的同媳妇透露,“先生身边的侍女,都没有过了十八岁的。”
    谢莫如:……
    五皇子还是头一回看自己算无遗策的媳妇露出木了的神情,不由偷笑。谢莫如半晌方道,“那我就放心了。”
    “完全不用担心,我们一道吃饭,看先生食量不比我小。”
    谢莫如道,“可惜苏才子不在帝都,不然依苏才子的性子,应能与北岭先生相投契。”
    五皇子笑,“李九江已是北岭先生的得意门生,不过先生都说九江于己严苛,不够放达。我想着,赶明儿有空带大郎他们去见一见先生。”
    “这个主意好,殿下不是要给大郎他们寻先生么,北岭先生德高望众,请北岭先生来教导咱家儿女,岂不好呢。”
    “昔日北岭先生初来帝都,那时我们兄弟都在念书,父皇就有请他入宫为皇子师的意思,他却是不愿。咱们儿子,身份不比皇子,怕是先生不乐意。”五皇子道,“我倒是想着,先下门下也多有大材,若有合适的,请入府中做先生,也是好的。”
    谢莫如道,“此一时,彼一时。昔年北岭先生不愿为皇子师,焉何愿意主持筑书楼之事。他不为皇子师,不过是不想再卷进皇室争斗,咱们孩子身份自不比皇子,正因如此,先生方不会拒绝。殿下试一试,不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有权利的地方,都少不了争斗,但藩王府与皇室不可同日而语,一个藩王府,北岭先生的名望,是极容易脱身的。再者,他的年岁摆在这里,还能活多少年,他不一定能活到大郎他们长大,这将是一份纯粹的师徒之情,江北岭怎会拒绝?
    五皇子自然愿意给儿子们请一良师,就是江北岭门下的有名弟子,五皇子亦是极愿意的,何况北岭先生,五皇子都没敢想。谢莫如这样说,五皇子道,“那我就厚着脸皮试试。”不成无非是碰个软钉子。江北岭的钉子,他祖父碰过,他皇爹也碰过,他碰一碰也无妨。五皇子又有些不自信,“要不要多让他们背些书?”
    谢莫如笑,“天性自然,大郎他们正是璞玉未雕琢时,谁会不喜欢他们?”
    五皇子给他媳妇爆棚的自信感给惊了一下子,道,“可别这样夸孩子。”
    “本就是事实。”有教养的孩子们,如果不喜欢,也不是不喜欢孩子,怕是不喜欢大人。不过,谢莫如觉着,北岭先生会给他们这个面子。
    北岭先生当然会给五皇子这个面子,不只是因着五皇子的身份,其实,人很难因为一个单独的原由做一件事,人做一件事,必是许多理由凑到一起而形成做此事的原动力。
    北岭先生亦是如此,先说五皇子,毕竟是皇子之尊,然后,今岁科弊案,五皇子是主审,虽然五皇子得罪了不少亲贵大臣,但在清流中,对五皇子的评价也有了一个新的高度。穆元帝把筑书楼这差使给五皇子,也不只是因着分封上五皇子受了委屈,更是因着穆元帝清楚的这一点。所以,给江北岭颁赏的人选了五皇子。毕竟,江北岭的不驯,皇室是心知肚明的。偏生穆元帝要拿江北岭做个牌坊,是故,不得不多考虑一些。故而,选了清流中风评最好的五皇子来给江北岭颁赏。如此,既给了五皇子以分封上的安抚,二则凭五皇子在清流中的声誉,江北岭也会配合朝廷的颁赏,省得老东西有什么突发状况,叫皇家没面子。穆元帝为帝多年,是深知这些家伙们惯会用扫皇家颜面来成全自己名声的。
    这便是穆元帝帝王心术的考量了。
    至于江北岭对五皇子的感观,一个快九十岁的老家伙,历经刀兵战火,见过王朝的倾颓更迭,扫过新朝的颜面,讲过几十载的文章,名遍天下,老了老了,朝廷还要借助他的声望立一立牌坊。至如今,还有心思调教乐伎,老家伙也没什么看不透看不破的了。五皇子的认真、谦逊、踏实,给江北岭不错的印象。尤其做为一个皇子,这样的品格当真是难得了。
    当然,五皇子本身的素质中上,并非一流资质,但,江北岭依旧对五皇子充满好感,无他,五皇子有自知知明,他知道自己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所以,五皇子懂得听取别人的意见。
    你对一个人好,许以荣华富贵,足以收买这世上九成九的人。但,这样的人,多是可有可无的。而那不能被荣华富贵收买的人,你要如何获得他们的好感?
    其实很简单,听他们说话就够了。
    五皇子还不大明白这其间的道理,他也没有做出这样的总结,不过,他已经在这样做了。
    五皇子带着儿子们去拜访北岭先生,大郎几个,已开始学了些蒙学,懂规矩,还有孩子气的天真,在北岭先生的花园里,三人还就花园中的一株桂树做了一番讨论,大郎端正着一张小脸儿道,“这金桂好香。”
    二郎说,“花开得真好,可以做糖桂花啦。”
    三郎道,“也可做桂花糖和桂花酒啊,老先生,你喜欢吃桂花糖吗?”
    北岭先生叹,“牙都快掉光啦,不敢吃糖。”
    二郎十分怜悯,“好可怜哦。”竟然不能吃糖,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哟。二郎道,“你别伤心,我给你讲个桂树的故事吧。”
    北岭先生笑,“你还会讲桂树的故事啊?”
    “是啊。”二郎刚开个头,“月亮上也有桂树,还有个叫吴刚的人……”二郎语速比较慢,于是三郎插嘴,“吴刚把桂树砍倒啦,完啦!”
    二郎白眼三郎,“你又抢我话。”
    三郎道,“这故事你都讲二十遍啦。”
    二郎想了想,伸出手指算,认真道,“没二十遍,十七遍,这次是第十八遍,我还没讲完。”
    三郎吐槽,“听得人耳朵里长茧。”
    二郎揪住三郎的耳朵,仔细瞧瞧,“没长茧。”
    三郎别看嘴巴伶俐,他小上俩月,兄弟间他最挑食,所以,没有大他俩月的二郎生得结实,二郎又揪住他耳朵,三郎不敢动,只得道,“快松手,长茧是一种说法啦。
    二郎认真警告他,“再抢我话,我可揍你啦。”
    三郎嘟嘟嘴,“知道啦。”
    北岭先生笑出声来,五皇子尴尬地,“小子们忒是淘气。”
    三郎已眼疾嘴快的道,“老先生,你明明有牙啊!根本没有掉光!”
    二郎也顾不得揪三郎的耳内了,与大郎一道往北岭先生的嘴巴上瞧,北岭先生呲下嘴,露出一口“贝齿”,笑道,“假的,用象牙镶的。”
    三人均觉着很稀奇,问起北岭先生假牙是怎么造的,北岭先生不愧是大儒,连造假牙都懂得,三郎问,“我看象牙很大,这得磨很久才能镶到老先生嘴里吧?”此问题,北岭先生倒能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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