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秋霞终于识趣了，拉着朋友告辞。
有了这么一出，何巧语气便硬绷绷的，不像商量事情，而像找碴，直接说：“我回娘家借钱的话，以后老四一家不还钱，这债务是落在谁身上？”
叶子默怒道：“我让你借的钱，难道还会赖在你身上？你放心好了，这点债务，叶家还是认的。”
叶明素叹了口气，父母这样说话，是商量事情的样子吗？
她插嘴说：“爸，四叔以后不还钱，那你们借的钱，就是你们两人还了。”
“小孩子懂什么？”叶子默朝向何巧说：“你愿意去借就去，不愿意就算。”
他这么说话，何巧莫名心虚了，声势弱下来，“哪不帮孙敏娟买自行车了？”
叶子默“哼”一声，把头转向一边说：“刚同事凑了一百元拿来给我，秋霞正好带她朋友过来，问了原因，说她存了一点钱，可以借我五十元，我说你已经去娘家借了，就不好再麻烦她了。现在你不愿意去借，那秋霞要借我，我就不会拒绝了。”
何巧：“……”
叶明素：“……”
气氛僵了一下，何巧站了起来说：“晚上我把钱给你。”
说完一拉叶明素就走。
出了大队门口，何巧眼眶全红了。
叶明素默默跟着她走，心里帮她痛骂了好几声叶子默。
晚上叶子默回家，何巧把从何溪那儿借来的五十元递给他。
叶子默接过，想了想说：“你放心好了，这钱，叶家会还的。”
何巧不出声，默默走开。
叶子默感觉有点无趣，想说句什么，又忍了。
很快的，自行车买来了，放在门口时，围了许多小孩子，全跃跃欲试，想骑上去踩着试试。
叶子默喝退小孩子们，和叶子鱼一起，把自行车送到了孙家。
迎亲这一天，孙敏绢的嫁妆便格外引人注意，除了衣柜梳妆台缝纫机雕花箱之外，还有一辆自行车。
叶奶奶是把二楼小房间布置成新房了，嫁妆比新娘子先到家中，她领着亲友把嫁妆抬到二楼，一一安放好，自行车也系了红绸，放到小房间门外，不准人乱碰。
很快的，叶子桥就接了新娘子来了。
两个伴娘扶着新娘子上二楼，叶子桥则是留在一楼帮忙招呼宾客。
一楼摆了两桌酒席，请了族中几个长辈，并几家最要好的亲友及叶子默几个同事。
大家都恭喜叶子桥，又再恭喜叶子默，说他长兄如父，终于给两个弟弟娶了媳妇，完成任务了。
叶明素带着罗雨柔和夏七冬，悄悄摸上二楼去看新娘子。
她们轻手轻脚，揭开帘子一角朝里面看。
新娘子坐在梳妆台前，正和两个伴娘说话。
罗雨柔贴在叶明素耳边说：“你四婶长得不漂亮。”
叶明素点头承认。
唉，四叔一米八的身高，四婶也太娇小，看着就一米五的样子，而且长得也太普通了。
唯一可以欣慰的是，这个四婶性格似乎活泼开朗，说话有条有理，态度也落落大方。
也是，手中有职位，自然有底气有信心，态度也就落落大方了。
叶子桥的婚假是半个月，但孙敏绢在家中住了三天，就要求搬到县城租好的房子住。
叶奶奶马上反对说：“租的房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你们现在住过去，那不得花钱买家具？”
孙敏绢笑着说：“迟早要搬的，趁着现在婚假搬，正好有时间收拾房子，至于家具什么的，也不用买，把我嫁妆搬过去就好。”
叶奶奶一怔说：“你那嫁妆还没把房子捂热，这么快搬走不大好。”
孙敏绢语气里依然带着笑意，话语却硬了，“我的嫁妆，我能做主的吧？”
叶奶奶一噎，有点火气了，“我们叶家也不会稀罕你嫁妆。”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叫我堂弟们来帮忙搬。”孙敏绢说着，才朝向一边正发愣的叶子桥道：“子桥，你妈可答应咱们搬了，你不会要自己留下吧？”
叶子桥不答，隔一会才“嗯”了一声，态度模棱两可。
叶奶奶气得差点吃不下饭。
娶前面两个媳妇时，新媳妇进门，什么都干，前三个月桌子还不让上，只站在桌边侍候男人吃，等男人吃完媳妇才上桌，低眉顺眼，服服贴贴，不敢反驳一声。
这个媳妇可太金贵了，费了这么多钱娶来，一进门直接就跟男人上桌了，只洗三餐的碗，洗自己的衣服，别的活儿一概不干，这才三天，又提出要搬走。
第二天一早，孙敏绢其中一个堂哥开了一辆拖拉机过来，两个堂弟则是上楼帮忙抬东西。
叶奶奶眼不见为净，抱了叶明朗到邻居串门了。
何巧见他们装得差不多了，想起一事来，站在门口问叶子桥说：“四叔，家里为了给你娶媳妇，借了许多钱，你们搬走了，可别忘记这债务。”
叶子桥点点头说：“记着呢！”
孙敏绢在旁边听见了，笑着说：“我可要说清楚哦，我是新媳妇，不会帮你们还债的，我的钱，要存着买地建房子的。子桥的钱呢，那得家用。”
何巧愕然，“那债务呢？”
“那不跟我们相干，又不是我们借的。”孙敏绢含笑说：“不过呢，子桥每月里家用的钱有剩，可以帮忙你们一点，但县城物价高，我感觉着，只有不够用，没有剩下的。”
叶子桥听着不像话，斥一句说：“还没分家呢，家里的债务自然要一起承担。”
孙敏绢样子也愕然起来，“不是吧？介绍人当时怎么跟我说，你们爹过世前，五兄弟就分了家的？现在怎么又说不分家了？”
叶子桥有点难堪说：“当时是分家了，但三哥看我跟老五还小，就依然一起过日子。”
孙敏绢便打量一下房子说：“分家就分给你二楼那间房子是吧？还有别的吗？”
“没有。”叶子桥简洁回答。
孙敏娟点点头，“那咱们这样搬走，自自然然就是各家归各家过日子，算是正式分家了。”
何巧听得呆住了，孙敏绢这口吻，是搬走后就不会帮忙还债了？
哪她和叶子默借的那么多债务怎么办？
她很快回过神来，吩咐叶明素说：“去喊你奶奶回来！”
不说清楚，不能让他们走。
第18章 敬你
叶奶奶很快回来了，听完何巧说的话，站在门口就指责叶子桥说：“培养你读书，让你有一个职位，再给你娶一个媳妇，你不思报答，打算弃下我们自己过好日子？”
叶子桥有些难堪，小声说：“妈，进门再说。”
“不用进门，就在这儿说。”叶奶奶这几天早就看不惯孙敏娟了，偏偏儿子还压服不了她，心口憋着火呢。
邻居们听见吵嚷声，已是围了过来，帮着叶奶奶指责叶子桥说：“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娶了媳妇就忘了娘，连之前你娘和哥哥怎么培养你的，怎么对你的，你也忘了。”
叶子桥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分辩说：“我没忘，但事情一码归一码，我们今天只是搬到县城，别的事慢慢再商量。”
他跟孙敏娟婚前只见过几次，也没怎么沟通，现在结婚才几天，家里这些事情还没来得及跟她细说，债务的事她肯定不愿意一起承担，这须得花时间慢慢说服。
母亲和嫂子硬要当众扯这件事，只会让孙敏娟反感，以后更不肯一起还债了。
孙敏娟见叶子桥被众人挤兑，伸手推他一把说：“我知道你立场艰难，你先上楼，也别为了我得罪你妈和嫂子。”
叶子桥确实感觉脸面全丢尽了，再一看邻居眼光全是嘲讽，也真没脸再站门口，转身便上了二楼，不再下来了。
很快的，又有人去大队喊了叶子默回家。
孙敏娟其中一个堂弟见此架势，也跑回家喊了孙敏娟的母亲和其中一个很会吵架的堂姐过来。
门口很快围了几圈的人。
叶明素拉叶明朗站在门槛上看热闹，被这架势弄得有些惊心。
叶子默一到家门口，马上指责孙敏绢说：“这才过门几天，就闹腾着要分家，像话吗？”
孙敏绢冷笑说：“介绍人当时跟我说，你们五兄弟一早就分了家的，现在见我有职位，每月有收入，又硬说没有分家。”
叶子默气得跳脚，喘着气说：“我们也不稀罕你什么工资，但是老四娶你可是花了许多钱，这笔债，你们总要负责。”
“笑话了，谁家娶了媳妇后，叫新媳妇来还债的？”孙敏绢是一个敢撒泼的，也不怕丢脸，跟着跳脚说：“而且钱也不是我们借的，凭什么叫我们还？要是知道嫁过来要帮你们还债，谁敢嫁你们家？大叔大婶们，你们说，要是女儿嫁过去别人家，就要去帮忙还债，你们会将女儿嫁过去吗？”
叶子默咆哮说：“你不要打横来讲，那些债务，是借来买金和买自行车给你的，你们不还，难道我们去还？”
“我没逼你们去买这些。你们买不起可以不提亲，不娶我过门。”孙敏绢摔手说：“买了东西当聘礼，回头让新媳妇去还这些聘礼钱，这岂不是相当于不花钱娶媳妇？这么便宜的事你们怎么想到的？”
孙母也帮腔说：“你们叶家打的好算盘啊，借了钱买金，娶一个有职位的媳妇，回头让媳妇帮你们还买金的钱，再让媳妇把工资交给你们是不是？好计谋了，打算一分不花娶个有职位的媳妇，空手套白狼呢！”
孙堂姐再搭一句话，加把火说：“这是打算让新媳妇养你们全家了？”
叶奶奶气得直发抖，指着孙敏绢说：“你这样的，要是没职位，我们子桥能看上？”
孙敏娟一拍手，“好么，说出实话来了，是看中我的职位来着。大家评评理，你们女儿要是有个职位，是不是要吃苦耐劳养着女婿一家子？”
孙家几个女人全是会说的，叶奶奶和叶子默一时反驳不过来，都气得不行。
叶子默直着脖子朝二楼喊：“老四，你下来，今天把话说清楚。”
叶子桥听到叶子默的声音，知道躲不下去了，只好下楼。
叶子默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朝叶子桥说：“你来说说怎么办？”
叶子桥垂眼，“娶敏娟过门的事，是你和妈一手包办的，现在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叶子默怔了，“你的意思是，真要和我们撇清关系？”
叶子桥叹口气说：“三哥，我是男人，当然要养家糊口，总不能说把工资交给你们，自己去吃敏娟的软饭吧？至于敏娟的工资，我还真不好意思拿。当然了，我会尽量省点钱帮你们还债的。”
叶奶奶也气怔了，“当时买金和买自行车的钱，你可是知道花了多少的，现在一手不管？”
叶子桥说：“当时我就不赞成买，也不想买，你们硬要买，我能如何？这些债务，说到底是你们硬要借的。但是你们放心，我有钱是一定会帮着还。”
叶奶奶再次说：“哪你三哥放弃自己学业，赚了钱培养你读书这些费用呢？”
叶子桥说：“三哥的恩德，我永世难忘，但要报答，也得慢慢来，总不能我自己日子不过，只顾报答三哥吧！这样也不是三哥本意。”
叶子默在两个弟弟跟前，一向有权威，没想到今天叶子桥说的话句句反水，气过头之后反而冷静下来，沉声问道：“老四，你是铁了心要听老婆的话，只过自己的好日子了？”
叶子桥苦笑一声说：“三哥，敏娟过门才三天，你总不能让我赶走她，以后还和你们凑一起过日子吧？”
叶子默铁青着脸，转向叶子鱼，问道：“你呢？怎么想？”
叶子鱼还没答，宋黑豆抢先说：“其实这样分了也好，各过各的日子，互不拖累。”
宋黑豆之前就一直嘀咕，自己一家子只有三人，叶子默一家子多出两个小孩，大家凑一起过日子，是他们吃亏，现在一看叶子桥要离家，分明不准备承担家里的债务，她可也不想当傻瓜，反正钱不是他们借的，赶紧撇清是正经。
叶子鱼才要说话，却被宋黑豆扯住，不让他说。
叶奶奶抖着手说：“你们不能这样没良心，老三借这么多钱，怎么能叫他一个人背？”
叶子默看着两个弟弟，心里想恨弟弟，却又恨不起来，这些年，他简直是把两个弟弟当儿子养，弟弟再不好，他却不希望弟弟过得不好。
叶子默转向何巧，语气沉静了些，“上回让你去娘家借钱，是我错了，这件事对不住你！”
何巧静默一下，突然说出一句超平时水平的话，“他们都夫妻同心，我自然也跟你夫妻同心，一起慢慢还债，没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
叶明素差点想给何巧鼓掌了，老妈好样的，说的话真是今天这场吵架当中，水平最高一句话，衬托得四婶和五婶特别不地道。
叶子默也想不到何巧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愣一下才反应过来，点头说：“那以后就要一起过苦日子了。”
何巧像开了智，又说出一句高水平的话，“我嫁过来，一直过的就是苦日子，但以后的话，夫妻同心，不一定还会过苦日子，没准能过上好日子呢！”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叶子默朝叶奶奶说：“妈，让老四他们走，老五么，也拆伙自己过日子，从此后，各过各的。债务是我去借的，我会承担。”
叶明素还以为叶子默会不甘心，要训到弟弟们答应一起承担债务为止，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会儿的叶子默，看起来比平时有担当多了。
邻居们窃窃私语，都说叶子默为了两个弟弟，真是苦了半辈子，而两个弟弟，却实在不上道。
等叶子桥带着孙敏娟走了，叶奶奶回到屋里，眼泪就下来了，哭着对叶子默说：“苦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