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裴慎。
裴慎气定神闲地吃着饭,偶尔一抬眼,便是隔着桌子与小裴昀对视,父子俩的眼神在饭桌上交汇,互相瞪着对方,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甄好在心中嘀咕:这厚脸皮,难懂还是裴家一脉传下来的不成?
第205章
秋闱前几日,家中上下都紧张了起来, 裴淳也是如此, 连徐府那边都送来了消息。
两家人, 唯独裴慎十分镇定, 甄好忙前忙后给裴淳收拾东西时, 他还有闲心抱着裴昀教他念诗。偶尔甄好一抬眼,看他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 都觉得碍眼的不行。
“裴淳是你亲弟弟,他去参加秋闱, 你倒是不着急?”
“着急有什么用, 也不知道今年试题是什么,他又能明白多少, 等他考完了, 从贡院里出来了,再紧张也不迟。”裴慎说:“等他考完了, 有没有把握考上,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若是有,那是皆大欢喜, 若是没有,再过三年再考,也是一样。”
“……”
甄好不禁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靠不住,带着昀儿出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裴慎摸了摸鼻子, 听话地抱着儿子走了出去。
话虽如此,可到了秋闱那日,他也与甄好一块儿把裴淳送到了贡院门口,仔细叮嘱了不少注意事项,把篮子交到裴淳手中后,直到看着裴淳进了贡院,这才转身回去。
甄好笑他:“嘴上说的不在意,可你心里头分明还在意的很。”
裴慎咳了一声,道:“他若是考的不好,到头来伤心难过的也是他,与我有什么关系?”
哪里能没关系?
甄好斜了他一眼,也不拆穿,与他一道回了家中。
秋闱一次要考九天,这九天里,他们也见不着裴淳的面。只是家中有过裴慎这种经验之人,在裴淳进贡院之前,甄好把一切都准备的十分齐全,里头是什么样子,也让裴慎给他说了,虽然心中着急,可也相信裴淳能应付。
这九日里,贡院里有不少考生病倒被抬出来,甄好也关心的很,见这些人里没有裴淳,才放下了心。
秋闱结束那日一早,甄好便连忙带着人去接裴淳。
几年前她接过裴慎两回,裴慎那时只看着有些疲惫,面貌上看不出什么,裴淳却是眼底青黑,考了九日,一副好像是九日都没有睡着的模样。
甄好看着心疼,连忙把人接回了家中,裴淳一进家门,连匆匆洗漱都来不及,倒头就直接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夜里,才总算是伸着懒腰起来。
等见了人,他便胸有成竹地拍着胸脯:“能过,肯定能过,嫂嫂,哥,你们放心,我这次肯定能考过。”
见他这样说,甄好就知道此次稳了。
但是她仍然道:“你也要记着,切勿不可骄傲自满,你要想入朝为官,还要再考两次,若是此次当真能考中,这样才能放下心来,在名次出来之前,可都不能放松警惕。”
裴淳连连点头:“我都知道的,嫂嫂,你放心好了。”
等第二日,休息够了,也得了空,他才去找徐姑娘。两人定了亲,徐府也没有拦着,只要裴淳在太阳落山前把人送回去就是。
等秋闱的成绩出来,还要等上大半个月,紧绷了这么长久的精神终于放松,裴淳一下子书也不读了,悠哉的去找徐姑娘玩了许多日。
小裴昀羡慕的不行,也想象叔叔一样不用读书,可偏偏他爹每日还要来抽查他的功课,让他想要偷懒都不行,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二叔玩。
半月以后,秋闱成绩贴出。
一大早的,甄好就派下人去等着,只要一有消息,就立刻回来禀报。家中所有人都紧张不已,心中焦急,裴淳坐不住,干脆自己便出门去看。
甄好心中忐忑:“也不知道裴淳此次能否考中,若是没中,可就要再等三年了。”
裴慎安慰:“他既然有把握,那也一定能中,我知道他的性子,若是中不了,这些日子也不会与徐家的姑娘玩的这样高兴。”
甄好才勉强妨下了心。
喝过了好几杯茶,众人等的焦心不已。甄老爷背着手,坐也坐不住,来回踱步。他急道:“这去看的人怎么还不回来?成绩应当是一早就出了才对。”
“从贡院门口到咱们家,就算是一路跑回来,一路也有不少距离呢。”
甄老爷重重叹了一口气,回身坐下,又忍不住伸着脖子往外看。
众人等了许久,才总算是等到了外面人来。
“中了!中了!”下人满脸喜色地跑了进来:“中了!淳少爷考中了!”
“好!”甄老爷高呼一声,拍桌而起:“考中了好,考中了好!”
甄好连忙问:“裴淳人呢?他也去看放榜了,你没见到他?”
“淳少爷说要去徐府一趟,把这消息告诉徐府的人,就让小的先回来了。”
众人顿时哑然。
甄好无奈地说:“我知道他惦记徐家的姑娘,可都定了亲了,还这么着急?”
“他一直念叨着,若是能考中,便能让徐姑娘也风光,这会儿恐怕是得意的不行,先去邀功了。”甄老爷摸了摸胡子,满意地道:“既然他能考中,那也是费了大力气,是该好好奖赏。”
甄老爷说着,便开始盘算起,能给他添些什么。
甄好心中也是这么想,她与甄老爷一样,一想对人好,便是可劲儿的花银子。裴慎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接下来这段日子,裴淳过的别提多美滋滋了。
非但是他未来的岳丈——徐大人把他夸了一通,回了家中之后,甄老爷与甄好也都给了她奖赏,就连他一毛不拔的兄长,都大方的去书斋买了几本书给他,裴淳心中飘飘然,出门去与相熟的考生碰面,听到的也尽是祝贺道喜。
秋闱之后,靖王又活动了起来,每回科举时,他都与考生走的近,拉拢考生,给自己增添助力,这回也是如此。裴淳这回考的不算是差,本也应当成为他拉拢的对象,可碍着裴慎这一层关系,靖王也不敢乱动,邀请考生时,便把裴淳跳了过去。
虽然没有参加靖王设的宴,可裴淳还是从其他相熟的考生那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回家之后,他便忍不住担忧地与裴慎说起:“那靖王这样拉拢考生,应他邀请去赴宴的,是不是全都站在了他那一边?如今朝堂里的事情,我也听说一些,我会不会给哥你造成什么影响?”
“不必担心。”裴慎道:“他不敢来找你。”
裴淳还是担忧:“与我相熟的那几个,如青云兄,望山兄,他们都去赴了靖王的约,这种关头,若是靖王出了什么事情,那该怎么办?”
“你不必担心他们,之后会如何,事情也没有结果,如今你们考过了秋闱,也只是举人,想要留在京城里做官也没有资格,靖王想要拉拢的,是未来能入朝为官的人,若是等春闱时也能考中,再来担心也不迟。”
科举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每隔三年,各地奔赴京城来参加科举的人不知几何,可能考中的也就只有寥寥数人,有些人考了一辈子,一辈子都还是个秀才。这么多考生里,就算能考出名堂,可最后能留在京城做官的又能有几人?大多都是被派遣至各地,许多人做到死,也只是个地方县令。
真正要琢磨的,也是那些世家出身的人,他们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背后的家族,这时候是否要赴约,才需要谨慎斟酌。
裴慎道:“你身后站着的是我,不论谁来拉拢你,你一概拒绝了就是,不管靖王魏王争斗如何,我们支持的也都是皇上。若是没有借口,你便去与徐姑娘玩,总不会有人这般没眼色。”
裴淳心中有了成算,满口应了下来。
之后的日子,有其他考生上门来寻,他也只说自己要留在家中安心准备春闱,一概不见,有空便出门去找徐姑娘,不牵扯到任何一方去,也怕给裴慎惹麻烦。
裴慎早就表明了态度,不支持任何一人,皇上也稍稍透出了一丝,两边不管是谁也不敢来纠缠他,京城的紧张关头,裴家上下却轻松的很。
倒是宁王声名鹊起,做了不少事情,在百姓之中也有了一些名望,可宁王也低调的很,平日里除了做事,便鲜少出现在其他人面前,有空便躲在家中种菜养鱼,还在京城郊外开了一家养猪场。到年底时,贴了一年肥膘的肥猪出栏,分到各个屠户手中,还有不少入了军营。福余还让人在城中开了一个猪肉摊子,他不缺银子,猪肉的价格定得也公道,京城里的百姓纷纷来买,到最后,那养猪场比宁王本人还要更出名些。
肥猪出栏时,福余让人送了不少到府上,年关时,裴家吃的猪肉便全都是他那养猪场里出的。他也没忘记给皇宫里头送一些,让皇帝也尝尝,惹得皇上龙颜大悦,得了半扇猪肉,却赏了好几箱金银。
到年关时,皇帝的身体就是当真不好了,连太医都见了好几回。
裴慎与皇帝的关系近,甄好听得也多,在她记忆里头,皇帝就是第二年去的,宫里头皇帝一病倒,她便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或许就只有这件事情,两辈子都是一样的。
皇帝病倒,是因为早年亏了身体,老来才显出各种症状来,哪怕平日里仔细保养,又有太医每日诊脉,可还是一日比一日更差,从前看着龙体强健,自入秋时病了一回之后,病去如抽丝,之后便时常缠绵病榻,朝中内外都知道皇帝身体不大好了。
这件事情,哪怕是甄好有心想要帮,她也帮不了。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提醒皇帝好生注意龙体,可这事轮不到她来提,也不必由她来提,宫中的皇后与太医比她还要上心。
甄好顾不得未来,只能顾着眼前,年关将近,她忙活的,便是过年的事情了。
第206章
裴家是不注重过年的,从前吃一顿好的就算是应付过去了, 可在甄家待久了, 甄老爷与甄好都是十分看重年节的人, 裴慎与裴淳两人也就跟着一起看重起来。
年前做了新衣裳, 今年皇上龙体欠安, 裴慎便暂时歇了买烟花来放的心思,但一应年货也准备的十分齐全, 与甄好一道,早早便将年礼准备好, 差人给各个府上送了过去。
裴淳已经不是小孩, 心思便比从前活络许多,除夕那日一早, 便心痒痒出门去寻徐姑娘, 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甄老爷也一早等着, 等着亲外孙起来了,便带着亲外孙出门去。他在京城定下来之后, 平日里生意往来,交了不少朋友, 大多年纪相仿,家中都有孙子孙女,这会儿便是要带出门去炫耀的。
甄好起的迟了些,起来时,家中人都空了一半。
她顿时无奈地道:“平日里忙, 好不容易得了空,竟是一个记得我的都没有。”
裴慎在一旁附和:“那不是正好?家中只有我与夫人在家,连裴昀都被爹带出门去了,一个打扰的人也没有,爹与裴淳应当都是天黑了才会回来,这样一来,我与夫人就能有一整日的空闲时间,能做许多事情。”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该做的准备也做完了,都到了今日,还有什么没做的事情?”
裴慎想了想,说:“我好像还欠着夫人一幅画。”
甄好愣住。
她想了好久,才总算是想出来,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也是某年过年,裴慎兴致冲冲说是要给她画一幅画,可却是提笔数回,一次也没有画出来过,说是自己技艺不够精湛,画不出她的万分之一。那都是两人互通心意之前的事情,后来再没提过,甄好险些就把此事给忘了。
这会儿裴慎又来了兴致,甄好也没有拒绝,与他一块儿到书房里头,在书桌对面坐下,看着裴慎摊纸磨墨。
一回生,二回熟,两人都成婚那么多年了,连裴昀都已经能背书了,甄好坐直了身体,任由裴慎打量,却还是忍不住被他的视线打量的有些脸红。
“你动作快些。”甄好忍不住催促。
裴慎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提笔描摹,动作却是又轻又慢,每一笔都极力画的小心精致,生怕画不出自家夫人的好。他气定神闲地道:“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本就该慢慢来,夫人也无事,便多坐一会儿吧。”
可甄好却坐不住。
隔得远,她也看不清宣纸上画到了哪里,唯独只知道裴慎在看着自己,明明只是在画画像,可视线露骨,在他的注视之中,好像自己的所有一切都暴露无遗,连她的一点羞赧都轻易被裴慎发觉。
甄好更加不好意思,她钻进了衣裳,忍不住又催促了一声:“你怎么还没好。”
裴慎没有吭声,只盯着自己的画,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他动作依旧是慢吞吞的,手上动作不停,不时抬头看一眼甄好,到甄好忍不住要催促第三回 时,他才终于收笔。
“画好了。”
甄好立刻便站了起来,急忙走过去要看。
可还不等她看清,裴慎便已经先一步将画纸提起,避开了她的视线。画上墨迹都还未干透,甄好只觉得眼前一花,抬眼却见他已经将画纸揉成了一团。
“哎。”甄好顿时急了:“我还没看见呢,你这是做什么?”
“还是画的不好,夫人就别看了。”裴慎皱着眉头说:“过了几年,我的画技没有半点长进,给夫人画画像的事情,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甄好不信。
她平日里可是见着过裴慎写字画画,就算公务再忙,裴慎也没耽误这些,有空便去练习,要不然,他那一手好字也不会引得人人夸赞。甄好平日里见他随手画的花草山水,也皆有风骨,画技精湛。
怎么到了裴慎的口中,反而变得一文不值了?
甄好狐疑,眼见裴慎又摊开一张宣纸,一副做好了准备要再画一次的模样,她趁其不备,将方才那个纸团捡了起来。
裴慎顿时着急:“夫人!”
甄好避开他的动作,将纸团展开,画像映入眼中,她也是呆了一呆。
平日里随手画的花草都好看,这次裴慎上了心,更是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甄好对这些不太擅长,可鉴赏眼光还在,她也看得出来,裴慎这画分明是画的很好,惟妙惟肖,将她的特点都抓牢,若是让外面那些敬佩裴慎的书生来看见,恐怕是能夸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