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愣了一愣,他知道,婀姝就长着个样子,那为什么她转过头时,他会感到陌生呢?
秩序神头上长着一对鹿角,她眼角微垂,唇一直是上扬的。
她歪过头,说道:“你不是说,要为我送上火红的秋实冠吗?在哪里?”
帝昭这才想起,自己是到南山上,给她编桂冠去了。
帝昭舌头一动,从龙嘴里吐出一顶编织好的花果冠,红色小果实浑圆可爱,被他的口水濡湿,光泽艳丽。
秩序神弯下了腰,长发垂下。
龙似乎不太好意思,轻轻咬着花冠,为她挂在了鹿角上。
秩序神摸了摸龙的龙角,龙喷出一口气,热得很。
他拱进她怀抱中,她的衣裙是水做的,冰凉又温柔的触感抚慰着害羞的他。
“我要是个人就好了……”龙说。
“没有这样的规则。”婀姝说,“不过,人纪元马上就要到来,我们终于商量出了新的秩序,属于人的秩序,他们可以繁衍我们赋予他们的神骨与血脉……和我们不同,他们拥有繁衍之力。”
“那我们呢?”龙问,“你会永远被神的规则束缚吗?”
“问得好。”婀姝笑了起来,手摸了摸龙的角,“我倒是无所谓,只不过,伏羲他们有个想法,他们想散去神脉,化千万人,世代繁衍至永恒。”
“那是怎样的方式?”
“他与女娲商量好了。”婀姝说道,“他的血脉和神骨散开后,能给千万男人带去生机,女娲的血脉和神骨,也能为千万女人带去生机,这些血脉会寻找彼此,结合,融合,再将血脉繁衍下去,一代又一代,爱的结晶,直到最后,伏羲和女娲,会在永恒的尽头相遇。”
龙艳羡了。
他说:“我也想同婀姝这样,一代代繁衍下去。”
“哈哈哈哈,我们不会的。”婀姝说道,“你连人躯都没有,即便是将血脉散尽,也是一尾又一尾的小龙,人与龙,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血脉……你与我不会结合,亦不会走到永恒的尽头,这并不是属于咱们的永恒。”
“可是,婀姝,我是爱你的啊!”
“我知道的。”婀姝温柔笑道,她摩挲着龙角,说道,“万物皆有情与爱,但你要知道,你与我,有花不结果,连开始都不可能,如何像他们那样抵达到永恒?”
龙生气了。
龙咬着她的裙摆,拖她到龙背上来,飞走前,龙望了眼水面,看到一身黑青皮的自己,愣了。
婀姝:“阿青,你要做什么?”
龙:“没什么。”
他凝神屏息,载着婀姝飞到了伏羲与女娲那里,请他们商量新的规则。
“万物都是你们来衡量,既然要进入人纪元,那就让我也成为人吧,和你们一样,能够以人的独特方式,与婀姝走到永恒!”
伏羲与女娲二人笑了起来。
伏羲摇头道:“规则并不简单,再简单的规则,也是双面的,若不谨慎,必会影响到秩序,婀姝最清楚不过,所以她才屡屡拒绝你。”
龙道:“我们开智,我们会言语,我们与人有什么不同?人纪元,即是让所有的一切都趋向于人,等神消散后,天地秩序与规则,就是将人放在首位。到那时,神可成为人,我们也应成为人才是!”
伏羲看向婀姝,无奈道:“每日都来这么说,从他情动到现在,已有千年了吧,既如此执着,婀姝何不答应了他?”
婀姝摇了摇头:“妖若为人,秩序必将崩塌……”
女娲说道:“那便制定约束,如何?拥有智慧的,可通过漫长的修心养性化为人形,我们,就先定下,妖修三十年初成人形,如何?”
龙开心地蹦了起来,飞上天绕起了花。
婀姝看着开心的龙,叹息道:“你这不是哄他玩吗?”
女娲说:“若是心性坚定,繁衍也未尝不能,只是比人要艰难许多……”
“会混乱的。”
“不。”女娲说,“你要对他们有信心,人心有阳有阴,有好也有坏,妖开智可修为人,先有人形再修人心,你怎知,妖只会向坏,不会向好呢?”
伏羲说道:“你若放心不下,就补个规则吧,你还有几个规则可以实现?”
“仅剩三个了。”婀姝回答。
女娲道:“一个给这些小妖,给他们成为人的希望。一个给自己,若是秩序被他们这些妖破坏,你那神灵就会以人类之躯苏醒,惩罚他们浪费你的心血,收回或制定新规。”
“剩下一个。”伏羲说道,“留着,我看你俩自从生情后,就形影不离,再有三十寒暑,我们就要散神化人了,他肯定会哭的……你也为他留个规则吧,不然,痛苦太漫长了。”
婀姝和她的青龙彼此生情,这已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最初,震动了整个神界,后来,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这让凤凰更加意难平了。
“他可以,我不行?”凤凰叽叽大哭,落下的眼泪长出了一片又一片的梧桐林。这让女娲十分开心,与伏羲有了新的约会去处。
只是后来,神们又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
情会影响理智,使神无法与爱情诀别,恐会影响到三十年后的人纪元秩序。
说好的要化人,就必须要化人,这是天地规则。
因而,为了能更果断的跳下虚空,散去神力,大家纷纷开始剥情。
婀姝同青龙玩耍一天后,剥离了情。
只是中途,秩序神多次反悔,情烧得她痛苦不堪,燃起的烈焰灼烧着她的神骨与神识。
大火给神识留下了印象,就是情是痛苦的。
青龙果断撕下了护心鳞,包裹住了她剥离出的情。
“婀姝不要,我也不要,葬也要葬一起。”他说,“我会一直守护这个地方,就算以后化为了人,我也要世世代代守着我们的情,等待与婀姝再次相遇,一起到永恒去……”
对了,情,原来是这样抽离的。
她并非一时动情后就把情抽离了。
她与她的青龙情动了千年,他日夜缠在她身上,已有千年。
她清楚他身上每一片鳞片起伏时闪烁的光泽,也记得他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她在离开前,剥离了情,他亦用他身上最宝贵的东西陪葬。
婀姝想了起来。
她离开前,神识慢慢飘走,视线一片模糊时,她看到青龙慢慢化为一个影子,似人的影子……
只是,他也不知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他再努力,也无法让婀姝看到他的模样。
“其实……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婀姝的手摸着他的脸,安慰他道,“你向往人,是想让自己同我一样,同周围的那些一样……神与神,人与人,妖与妖……你太在乎这些……”
“我只是想让大家都祝福……而不是认为婀姝是怪异的。”影子说道。
“没关系的,阿青。我还有一个规则,我将把这个规则化为祝福送给你……”婀姝说道,“你会成为你期盼的样子,如果你还爱我,天地会安排你我见面,我们也能和他们一样,相遇到永恒。无论是人是妖还是神。”
“可我不知道婀姝喜欢什么样子……”影子呜呜哭了起来,“婀姝……”
“白一点吧。”婀姝笑了起来,“运气会好一些。”
“我、我知道了……”青龙哽咽道,“真希望,你不会离开太久,我一觉睡醒,就能等到你。”
“会的,会的,我的小龙。”她说。
帝昭认为自己做了个梦。
梦里,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他一直盯着他看。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他听到他父亲对母亲说道,“小昭不会是个哑巴吧?”
“怎么可能!你看他那么活泼!”
小龙就一直看着那个化为人形的九尾狐,有天,他的鳞片突然疼了起来,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会再见到她。
“她离开之前没有看到我。”小龙这么想着,再回过神时,已经化出了人形。
他看向镜子,摸着镜子里的白皮小孩儿,歪头。
他笑了起来,咯咯笑出声,之后,那些扎根在心底的回忆和怀念,慢慢被尘封。
他的那个狐狸父亲推开门,看到镜子旁站着一个光溜溜的小孩儿,像极了自己的缩小版,他的眼睛更大更有神一些,瞧起来十分的机灵可爱。
“小昭?”
小白龙笑了起来,露出两排小牙,双眼笑成了月牙。
我等的那个姑娘来了,这是我迎接她到来的礼物。
我会和你走到永恒,和那些神一样,和那些人一样。
我会的。
第84章 给我一个碗(吻!)
唐飒的父亲到了。
白泽亲自来接,能接受女儿是神, 为女神传递血脉的男人, 一定不是俗物。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白泽兽仍然被飒爹炫酷到了。
唐飒爹接到消息就从演习场直接开着越野奔进界内,那越野是军用的, 涂着厚厚的油彩,车上用来掩护车体的涂饰和树叶都还没去掉, 而飒爹戴着墨镜,一身作训服,载上白泽后, 越野180迈狂飙,怼到了图书馆门前。
唐飒说过, 她亲爹是个军医。但手脚已经软掉的白泽从车上下来时, 满脑子:“你们外界的军医都这么野?!”
他们军院的医生都挺天使, 狂野的都是野战部队的!
飒爹走进图书馆, 摘掉墨镜, 以“区区”一人身,压过全场所有妖。
“我女儿呢?”
在场能接腔的只有帝泽。
她跟这位硬核铁血飒爹简单介绍了情况,飒爹走上前,看到挖掘现场, 伸手道:“我女儿挖掘作业用的工程图呢?”
爪子早被自己啃秃的安遥一愣:“工程图?”
飒爹面部线条更刚毅了,浓眉大眼的他正气凛然开口:“我女儿做事不会没有计划, 把她准备的工程图给我。”
凤凰率先明白过来, 从唐飒的书包里倒出一堆刀具和一张折叠起来的图纸, 递给飒爹。
飒爹赞赏地看了眼凤凰,但看到凤凰五颜六色闪光的头发,又收回了赞许。
他仔细看了之后,说道:“工程什么时候坍塌的?”
“八个小时前。”
飒爹:“嗯,她已经挖了三十米深了。你们现在的救援情况如何?”
安遥回答:“我们让穿山甲到三十米深度和坍塌处看过,他说……里面没有生命体。”
飒爹折好工程图,嘴角抿成了一条线:“事发时,只有我女儿在吗?”
安遥:“我儿子也在。”
飒爹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了,继而不满道:“八个小时,救援只进展到没搜出生命体?”
白泽:“救援难度比较大,另外我们是瞒着各方势力在……”
飒爹:“我来,你准备开界,我要进驻至少三十人。”
白泽咽下那句,恐怕有点困难,硬着头皮点了头。
安遥继续发呆,帝泽摸着他的脑袋,低声安慰着:“没事,会没事的,这下面有阵,说不定两个孩子是被转移走了。”
飒爹再看向安遥时,目光就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擦嘞,妖界的女人都这么宠老公的?!艳羡!
试问有哪个铁血硬汉,不期待老婆亲亲抱抱揉脑袋?可他老婆,嗨呀,不能比,比了只能猛男落泪。
等等!先想女儿!
飒爹板起脸:“你们的建筑结构图,还有地质剖面图拿来。”
飒爹看图纸时一脸严肃认真,然而……
飒爹忽然问安遥:“你家是儿子?”
安遥:“……是儿子。”
“唔……”飒爹继续低头研究图。
过了会儿,飒爹:“你家儿子什么品种?”
安遥:“……”他不想回答了。
帝泽:“我家?我儿子龙。”
飒爹轻轻哦了一声,小声道:“那倒还挺威风,吓我一跳。”
他看安遥那长相,忒像狐狸,他超怕跟唐飒一起埋进去的是个公狐狸精。
“再问一句。”飒爹卷起图纸,问,“你儿子原身啥色号的?”
这一听就知道是给媳妇买口红习惯了,嘴瓢了。
帝泽:“一尾小白龙。”
“啊……白的。”被唐飒的爱好洗脑的飒爹说,“我闺女的幸运色,那还行,应该能逢凶化吉。”
白泽:“……”
他也白,但意外不还是在脸白的他开的学校发生了吗?!你们外界现在都这么迷信颜色运势的吗?
过了一会儿,专业硬核的救援队来了。
而图书馆发生意外的消息,再也盖不住了。
外面海浪滔天,里面……里面正在上演前世今生琼瑶式恋爱大戏。
帝昭和唐飒倒在湖边,手牵着手,如果中间再画个心,那就跟回忆更搭了。
帝昭想不起他是怎么死的,但他记得,自己疼了万年,每一天都很清新,他似乎在禁锢什么,他的身体逐渐僵硬。
每一天,他都在剥离自己的身和魂。
钝刀子,一点点,每天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