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胡子我的围巾——映漾
时间:2019-08-01 08:16:26

  他非常不着痕迹的,把自己那声差点被她吓出来的喘息给咽回去,然后坐在椅子上往后退了半米。
  “你的字太丑了。”他看起来很镇定。
  “哦!”陆一心吓人成功,重新拱回到座位上,圆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
  “我会揍你。”方永年仍然很镇定。
  吓死他了。
  “哦!”陆一心笑得更加猖狂。
  方永年横了她一眼,紧锁了一下午的眉头却松开了。
  “走吧。”查完她最后一本作业本,方永年锁上收银台,站起身。
  正窝在椅子上看闲书的陆一心抬头,一脸问号。
  方永年伸手,抽走她手里的书,面无表情的拆掉那本书的伪装书套,露出了里面花里胡哨的外皮:爱哭学长。
  漫画……
  她翻开的那一页赫然是一个男人把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逼在墙角强吻的画面。
  方永年眉心一跳,又面无表情的帮她把伪装书套套回去。
  “我今天要送流浪猫去结扎,提早关门。”他解释,假装自己没看到那本乱七八糟的漫画。
  陆一心手忙脚乱的塞书包。
  她看闲书被方永年逮到好几次了,比这个尺度更大的都被他看到过,不过只要她作业做完了,方永年就绝对不会多说什么。
  他真的是个好叔叔。
  陆一心背着书包撇撇嘴。
  她现在想到叔叔这两个字就觉得浑身难受,可是她现在只有十八,她只能做方永年的侄女。
  她不能叫他方永年,不能说她喜欢他。
  不然,方永年会不理她。
  大人真麻烦……
  陆一心蹦蹦跳跳,自己喜欢的男人,只能宠着了。
  她总是会长大的。
  就像郑然然说的,她的存在感那么强,方永年想忽略她,真的不太容易。
  方永年来禾城两年多,除了开药房之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给流浪猫结扎。
  他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以前因为工作原因必须要对那些实验用动物硬起心肠,现在不用再泡在实验室里了,他对这些毛茸茸小动物的喜好就变得十分明显。
  他衣服里面常年放着小包装的猫粮,来到禾城后,没有和邻居大妈们搞好关系,反而和附近几家宠物医院走得很近,甚至还同几个有差不多爱好的人和医院达成了结扎协议,带上流浪猫狗过去做结扎手术的,宠物医院都只收成本价。
  他在这块是真的花了心思下了功夫的。
  陆一心上次只是闲聊说起了那两只没结扎的外来公猫,方永年就记在了心上,抽了个空档和宠物医院约好了时间。
  他的身体并不允许他上蹿下跳的抓猫,但是方永年有脑子,还愿意花钱。
  刚刚走到小区门口,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就递上了宠物包里的猫,赫然就是那两只外来公猫,其中一只黑白色鸳鸯眼的大胖子看到方永年,恶狠狠的龇牙。
  “这只超凶的。”抓猫的年轻人心有余悸。
  方永年一边转账一边笑,伸手随意的在那只宠物包上拍了拍,那只大胖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气的嚎出了哭音。
  “一定要结扎么?”另一个年轻人抓猫抓出了感情,看起来活蹦乱跳的猫送去做绝育手术,总觉得……不那么人道。
  “结扎过的猫可以优先领养。”方永年转完账,给他们递了一张名片,“你们如果有兴趣,可以打电话去领养,如果条件符合,领养是无偿的。”
  他说完,又拍了拍宠物包。
  大胖子更气了,在狭小的宠物包里扭动了半天,把自己的头卡到包角落里,眼不见为净。
  方永年笑,冲两个年轻人挥挥手。
  陆一心一言不发的跟在他后面,回头的时候看到两个年轻人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为什么不跟他们解释要给流浪猫结扎的原因?”陆一心又回头,那两个年轻人还在窃窃私语,她瞪大眼,硬是把这两个人给瞪 到心虚,默默的骑上自行车走人。
  “随便查一查就有的东西有什么好解释的。”方永年把宠物包放在车后座,还系上了安全带。
  陆一心趴在副驾驶座上看方永年又拍了拍那个大胖子的宠物包,大胖子喵呜一声,伸出肥爪子虚张声势。
  他好像很喜欢这只猫,拍的时候眼底都是笑意。
  他就是不喜欢解释,如果他愿意解释,说不定他和她爸爸的僵局就不会延续那么久了。
  真是别扭的男人!
  陆一心偷偷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男人和猫。
  她真喜欢这样别扭的男人。
  她真喜欢方永年,从头发丝到衣服上的褶皱再到他开车的样子。
  她犯了一会病,又想到了不到三点就关掉的药房门。
  “你们药房这样真的能赚到钱么?”她又开始瞎操心。
  方永年正全神贯注的开车,没理她。
  车后座的两只即将变成公公的流浪猫正在焦躁不安的呜咽,小区里幼儿园正到了放学时间,学校门口车来车往,路况复杂。
  陆一心偷偷看了方永年好几眼,突然开口:“你真的要走么?”
  这个问题她憋了好久了。
  方永年真的要走么?
  他已经熟悉了禾城街头巷尾的美食,他和她爸爸的关系已经破冰,他在禾城还有个药房,虽然老旧破败没什么营收,但是据说药房是很赚钱的,生活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并没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所以,他真的要走么?
  “嗯。”方永年这次理她了。
  她刚才又是花痴又是拍照的时候,他看都不看她一眼,结果她现在问了个那么伤感情的问题,他倒是配合了。
  陆一心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那你干嘛还花那么多钱去帮流浪猫结扎?”找人抓猫可不便宜,一只两百呢!
  他那个破药房一盒感冒药才卖十八块钱,心情好的时候还买一送一。
  “我到哪都可以帮流浪猫结扎。”红绿灯,方永年用手按了刹车。
  他现在又那么配合的有问必答了!
  陆一心鼓起来的腮帮子就没下去过。
  “为什么非得要走!”少女气红了脸,一双大眼睛亮得出奇。
  方永年看了她一眼,绿灯亮,他平稳的把车子开了出去,然后,半天没有声音。
  陆一心也没说话。
  她开始想哭,又觉得最近在方永年面前哭的太多了,倒不是丢脸的问题,郑然然告诉她,哭得太多,方永年就不震撼了。
  她打算把震撼的留到最后。
  如果最后方永年还是要走,她就拉住他的衣服坐在大马路上痛哭流涕。
  方永年开车很稳,后面的流浪猫呜咽的声音慢慢的小了,车里面安安静静的。
  “在禾城的这个药房我是有股份的。”他看着后视镜变道,“哪怕离开了,每年还是会过来几次。”
  然后,没了。
  陆一心半张着嘴琢磨方永年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他哪怕走了,也会回来看看她?
  就这样?!
  这个没良心的要被天打五雷轰的大猪蹄子!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给公猫绝育很快, 去除麻醉时间,就只是个十几分钟的小手术。
  陆一心还在赌气,看到那只大胖子被麻醉后伸着舌头睁着眼睛的样子觉得好笑又不想和方永年分享,只能自己掏出手机拍了两张发给郑然然。
  郑然然没回。
  她叼着棒棒糖撅噘嘴, 坐在宠物医院里百无聊赖的伸腿。
  被她告白后的方永年,话越发的少了, 他还在避嫌,两个人在密闭空间的时候一直都开着门,也不再吃她吃过的东西,甚至连偶尔的肢体接触,也被他刻意的回避了。
  他向来说到做到,不管她装傻充愣到什么程度,他说的不行,就是真的不行。
  陆一心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白色球鞋, 鞋带系得歪歪扭扭。
  她知道他最近心情很不好, 他和她爸爸要查的东西似乎终于有了眉目, 可是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好的眉目。
  他烟瘾更重了, 和她爸爸一样, 眉心紧的快要能夹死苍蝇。
  她一直在逗他开心, 结果一不小心就被他传染了不开心。
  陆一心贴着椅背又伸了伸腿,小大人样的叹了口气, 坐在她对面的正在挂水的金毛看了她一眼, 眨巴眨巴自己的长睫毛, 也跟着叹了口气。
  方永年打完电话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少女和狗都一脸抑郁,扭头看他的表情眼神都一模一样,眼睛都黑黝黝的、亮晶晶的。
  他都不知道是该觉得难为了狗还是难为了她。
  “你爸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他选择无视。
  对陆一心越关心,越能让她蹬鼻子上脸,而且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太想让她蹬鼻子上脸。
  “我打电话叫了你们家的李阿姨,她晚上会过来陪你。”他交代,“我一会要去一趟华亭。”
  陆一心拿下嘴里的棒棒糖,看了一眼时钟:“那么晚去华亭?”
  “吃了晚饭再过去。”方永年不打算多说,找了个离陆一心有点距离的硬凳子上坐好,习惯性的敲了敲他的左腿。
  陆一心手里拿着的棒棒糖一不小心被对面的金毛舔了一口,抑郁的金毛咧着狗嘴晃着尾巴打算舔第二口的时候被陆一心用手推开了脑袋。
  “你不能吃!”她小小声的警告这位和她心情一样糟糕的哺乳动物,把棒棒糖丢到垃圾桶里,然后忧心忡忡的看着方永年。
  “你……开车去么?”她问得小心翼翼。
  他毕竟行动不便,那么晚了还要上高速,高速上那么黑……
  方永年低头在看手机,听到她问只是嗯了一声。
  “不能坐高铁去么?”她问得更加小心翼翼。
  方永年抬头,挑眉:“怕我少了条腿在路上出事?”
  陆一心:“……”
  她现在已经发现打了电话后的方永年心情不好了,此时此刻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挑完眉的方永年低头继续看手机:“没事,我和郑飞一起去。”
  陆一心很长很长的吁了口气。
  “吓死我了。”她拍拍胸口,夸张的挤眉弄眼,“你黑眼圈那么大,我都担心你在路上会睡着。”
  她在转移话题。
  方永年笑笑,没有拆穿她拙劣的演技,也没有再提自己那条腿。
  有些东西,介意是一辈子的事。
  有些伤口,是永恒的,无法习惯,也无法忽略。
  他知道自己残疾以后性格变得很乖戾,喜怒无常,敏感记仇,不讨人喜欢。
  但是一个残疾人,为什么要去讨人喜欢。
  像陆一心这样的善意的担心,反而是他最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的。
  他不觉得自己需要被担心。
  可是少女藏不住心思,现在偷瞄他一脸心虚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更加烦躁。
  “别看了。”他抬头,皱眉。
  陆一心咬着嘴唇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再看也多不出一条腿。”他冷冷的说完,站起身,推开宠物医院的大门。
  抽根烟吧,他有点失控了。
  迁怒这件事做起来太下作了,一会还得回去哄她。
  陆博远那个电话,最终还是点燃了他心里面不甘的火苗,那点在他心里燎原了四年多的火苗,终于无法控制的熊熊燃烧。
  陆博远被支走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正式开始调查那些人的资金往来,仅仅只是调出了当年那个项目的立项数据,就被支走了。
  给他打电话的不是老教授,而是研究所里陆博远的顶头上司,他说所里现在有个项目在三期关键期,需要他去做顾问,下午打的电话,要求他当天晚上就到。
  陆博远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复杂到无法言喻: “我把东西都放在俞含枫这里,你来一趟吧。”
  “继续查,不管最后会查出什么,都继续查。”
  “四条人命啊,永年……”
  陆博远低着头,手指头颤抖着抚摸着当初立项时候的那份立项文档,里面的每一个人名都代表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我对不起你啊……”他最后,在挂电话之前,声音打着颤。
  “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个项目……”他快要泣不成声。
  如果去华亭之前,他还对这一切抱有侥幸,觉得这有可能只是他和方永年的多心,那么这通紧急的调任通知,打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就像前段时间老教授让方永年进项目一样,都太巧了。
  有人不想让他们查下去,当年的项目失败,当年的车祸,都是人为。
  方永年颤抖着手指,点燃了一支烟。
  所有人都站在他对立面的时候,他没觉得委屈。
  他少了一条腿,没了工作,没了名声,他觉得自己被所有人踩到泥里,来回滚动了一圈一身泥臭。
  那时候的他,只想把真正恶臭的人揪出来,只想告诉世人,他是被背锅的,暴戾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那身泥臭甩得到处都是。
  世界都是脏的,他又何必独醒。
  他从来没觉得委屈,这或许就是命,所以他认命。
  但是现在,陆博远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跟他道歉,他哭着让他查下去,不管查下去会发生什么,都希望他可以查下去。
  他,突然就委屈了。
  他委屈的眼眶都发涩。
  为什么是他?
  他本来只是个每周期盼着豆腐包子,难得的节假日没什么社交只会骑着自行车四处找吃的的年轻人。
  他原来笃信着自己是个天才,自己的天赋和能力,一定能为人类医药史做出贡献。
  为什么会是他?
  靠在这个有些破旧的宠物医院门口的围墙上,右腿无知无觉,左腿酸胀疼痛,他甚至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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