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高考考上来的,基本的智商都有,你这是瞧不起谁啊!”
陆一心往嘴里了塞了一瓣橘子。
坐在下铺的两个人被她无差别猛烈火力攻击的都有点懵,一时半会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不是选寝室长么?”陆一心又把话题给绕回来了,“选呗。”
吴齐:“……”
李小安:“……”
“我周末都不住在宿舍,所以我肯定做不了寝室长,你们两个自己商量。”陆一心又吃了一瓣橘子。
“对了,安排值日什么的尽量不要把我安排在周末,其他时间我都尽量配合。”全部说完,陆一心丢下两个橘子,缩回到上铺,翻开了大学物理。
吴齐:“……”
李小安:“……”
吴齐涨红了一张脸:“可是,你是寝室的一员,你总是得参加投票的啊。”
陆一心又从上铺探出头,小圆脸带着恶魔般的微笑:“我参加呀,我投我自己一票。”
吴齐:“……”
李小安:“……”
陆一心再次缩回头,不再说话。
她的集体生活,完蛋了。
一下子得罪两个人,她们寝室算上她统共也就三个人。
她瞪着床上那本大学物理。
刚才怼人的时候情绪亢奋,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收拾东西回方永年对面去住,这两人跟她又不是一个系的,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就好了。
但是现在吵完了,安静了,寝室里面鸦雀无声,她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她看一眼时间,晚上七点半。
她又看了一眼李小安和吴齐。
这两个人现在一言不发,坐在下铺各干各的。
她啪得一声合上书,穿好外套,从上铺爬下来,手里只拽着一个手机,鞋子都没有完全穿好,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寝室门。
***
陆一心没带钥匙。
她一直到到家摸外套的时候才发现,她钥匙放在双肩包里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对面方永年的家。
晚上八点,平时很忙的方永年肯定还在公司,但是她还是不死心的敲了敲门。
现实生活,没有意外。
她在两扇门中间的过道里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机,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郑然然现在是医科狗,每个礼拜只有一两天能冒出头,还都是苟延残喘的状态。
她妈妈让她过集体生活还让她没事别老往方永年这里跑,所以她不能跟她妈妈求救。
她爸爸偶尔会过来这边住,但是和他谈这些事情,估计她会被骂成筛子。
至于方永年……
陆一心又吸吸鼻子。
她应该懂事的,她现在的身份是方永年的女朋友,而不是侄女。
方永年工作很忙,她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他了,为了这种事找他,太不懂事了。
她拿脚踹了下房门,然后可怜兮兮蹲在门边,把自己塞在门和墙壁的拐角里。
明明是她吵架吵赢了,可是她现在却委屈的像是两百斤的孩子。
闺蜜父母和男朋友都不在,她坐在过道里,觉得自己简直被世界抛弃了。
她在大学适应的很差。
似乎离开了禾城,离开了父母,身边没有了郑然然,她就变得特别没用。
吵完架为什么要跑呢……
她十分懊恼。
早知道忍一忍了。
早知道出门前把门甩得更重一点的,这样看起来会更有气势。
幸好今年十月份并没有太冷,她匆忙之间披上的外套是一件特别长的毛线开衫,可以把自己兜头兜脑罩好。
挺暖和。
她决定在这里等等。
等再晚一点,方永年下班了再说。
她戏很足的在黑暗中自己对自己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戴上外套上的帽兜,扣好扣子一通折腾之后在黑暗中玩了一会手机,打了个哈欠。
她出来的太匆忙了,手机只有一半的电了。
她悉悉索索的又玩了一会自己的手指,再次打了个哈欠,这一次,她闭上了眼睛。
两分钟后,开始打鼾。
***
方永年十一点多才下班。
他又有两三天没有好好睡过觉,靠在电梯里又困又累。
他在俞含枫的公司一直处在还债状态,他不希望自己手里出去的药有任何技术上的□□,他在制药上面,仍然有他自己的自负心。
他以前就从来都不觉得他比国外的那些人差,哪怕现在少了一条腿,经历了那么多事,也仍然不觉得。
他知道他的神经过于紧绷,为了某些其实真的只是工艺问题导致的数据偏差勃然大怒,他越来越懒得听别人的解释,他在用对他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他们项目组里的每一个人。
他是个很差劲的项目经理,他快要把公司的那些人逼疯。
这些他都知道。
但是他无能为力。
心里面有一团火始终在烧,他不知道会在哪一天爆炸,他在煎熬别人的同时,也在煎熬自己。
他在想,他是不是应该在这几批药申报生产前就走。
他现在已经把自己困住了,留在公司,会困住项目组里所有的人,包括一直想拉着他做一辈子药的陆博远。
然后电梯门开了。
小区公共区域的灯大多都是感应灯,电梯门一打开,楼道里的灯就啪得一声亮了。
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很轻微的鼾声。
方永年:“……”
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的陆一心,现在正成大字型躺在两扇门过道的正中央,感应灯灭了之后,她还翻了个身,挠挠脸,吧唧了下嘴。
方永年就这样在黑暗中傻了两秒钟,直到睡在地上的那位估计是觉得冷了,把身上那件很大的外套拽到脸上,露出了半截小腿,然后又皱眉嘟囔了一句,伸腿把外套扯到脚上。
动作行云流水。
睡梦里,仍然顾头不顾尾。
方永年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十一点四十。
本来今天陆博远也要过来这边睡的,临走前吃了点夜宵说困了懒得走了就又睡在了公司的宿舍里。
幸好他今天晚上临时起意点了夜宵。
要不然让陆博远看到现在这一幕,打起来的时候他应该帮谁……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陆一心是被拍醒的。
睁眼的时候感应灯正好亮了, 她看到了黑着脸的方永年。
在地上睡着了觉得挺冷的陆一心睡梦中非常随心的抱住了方永年的手臂, 嘴里不清不楚的呢喃:“方年年!”
方永年:“……”
她只醒了半秒钟, 大概因为看到了方永年觉得放松, 挪腾了一下, 很快的又睡了过去。
头枕在他的手掌心, 两只手缠住了他的腰。
方永年刚才在电梯里那些成年人的烦恼瞬间变成了荒唐,半夜十一点多, 他坐在地上, 掌心托着陆一心的脸,她十分迅速的又进入到打鼾状态, 半张着嘴,柔软的嘴唇带着呼出来的湿气,碰触着他的手心。
他掌心很痒。
“在这里睡会感冒。”他动了动手掌,陆一心年轻柔软的脸随着他的动作, 贴得更紧了。
方永年的眸色一暗。
感应灯又灭了,在黑暗中,他用他空着的那只手对准了陆一心的额头, 啪得一下。
感应灯亮了。
陆一心也醒了。
陆一心:“……”
“你再装睡试试。”方永年面无表情。
明明刚才就已经醒了, 嘴唇都快要贴着他的掌心了,她当自己是婴儿么,正常人怎么可能能睡的那么熟!
陆一心捂着额头噘着嘴:“……”
“别睡着, 地上冷。”方永年拍拍她的脑袋, 自己却靠坐在过道里一动不动。
陆一心扭头看他。
他又半藏在阴影里, 眉心蹙着, 身上穿着深灰色的衬衫,神情疲惫。
陆一心想摸出手机看看时间,低头发现自己的外套根本没口袋,她很轻的咦了一声,趴在地上找了半天的手机。
感应灯灭掉之前,她终于成功的摸到了被她踹到角落里的手机,摁亮一看,低呼了一声:“十二点了啊!”
方永年一直没说话。
他靠在墙上,视线始终在陆一心身上。
她身上有种生机勃勃的生命力,哪怕像个小乞丐一样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狼狈的睡在过道里,她仍然闪闪发光。
动作,神态,声音。
他快有一周时间没有见到她,说是答应她了,但是他其实,很少会主动联系她。
一方面是因为真的忙,另一方面,他其实并不习惯。
他还不习惯把陆一心当成女人,他也不知道作为男朋友,他应该要做什么。
工作的间隙,他偶尔会想起她,想到的时候,他会微笑。
但是很少会有主动联系她的想法,因为他不知道联系上了以后他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把一个人放在心上过。
他和她之间的羁绊也肯定比喜欢更深。
他在想,他的喜欢可能也就这样了,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没什么激情。
可是这样的喜欢,对陆一心这样的女孩子来说,太不公平了。
她值得拥有更热烈的爱情。
方永年伸手,摸了摸陆一心毛茸茸的脑袋。
他没问她这大半夜的为什么穿着睡衣睡在家门口,也没问她明明不是周末,为什么会选择外宿。
他藏在阴影里,等着感应灯变暗,这样他可以藏起他的无奈和疲惫。
他连叫醒她这么简单的事都不能很顺畅的完成——他得先让自己坐在地上才能碰触到她的脸。
而坐下了,再次起来,动作一定会变得更加狼狈。
所以他干脆选择坐在原地,看着找到了手机的陆一心用他家那只肥猫的姿势,手脚并用的爬到他面前。
她皱着眉头,十分严肃。
“你……”他看着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用十分懊恼十分无语的语气问他,“应该不会又想跟我确认我是不是真的不会后悔了吧?”
方永年:“……”
他以为她会抱怨他太晚下班,会像上次一样比划他的黑眼圈。
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敏感成这种样子。
他心里酸了一下。
陆一心以前是个多么粗线条的姑娘啊,她爸爸陆博远曾经最怕她穿裙子,因为她穿着裙子能把裙摆塞在内裤里晃到回家都发现不了。
这么粗线条的姑娘,现在却能在黑到看不清楚脸的走道里精准的看出他的犹疑。
她对他真的很用心很用心。
方永年低头,看着陆一心撑在地上的手。
小小的一只,军训晒黑的颜色已经白回来很多,手指纤细,手掌有一点鼓鼓的,孩子气的蜷成了拳头。
他伸出一只手,盖住了陆一心的小拳头。
他的手,几乎比她大了整整一倍。
陆一心哽住了。
她想好了一堆抱怨的话,都被他这个动作弄得烟消云散,包括心里面因为发觉他又犹豫了而涌上来的委屈。
她学着他的姿势,半靠在墙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两个人的手,慢慢的十指紧握。
“我以前看过一小段视频。”陆一心的声音清清脆脆的,“视频里面有个女妖精很喜欢一个卖货郎。”
“卖货郎觉得女妖精长得那么漂亮一定是骗人的,所以拒绝了很多次,到最后还找道士要收了女妖精。”
“女妖精和道士两败俱伤,在最后的最后,她看着那个卖货郎。”
“她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信呢?”这个故事她说的很慢,抑扬顿挫的,方永年听得有些入神。
“卖货郎说,我看不到你的心。”她看着方永年,“然后女妖精就伸手,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她说,看!”她用另外一只手做出了女妖精做的动作,笑嘻嘻的伸到方永年的鼻子下面,“这是我的心脏。”
方永年被她吓得呼吸都停了。
感应灯因为她最后那句特别大声的话亮了起来。
冷色调的感应灯下,陆一心笑嘻嘻的小圆脸凑得很近,她还是举着那只手,手心里是一颗蓝色的薄荷糖。
有那么一瞬间,方永年把这颗糖看成了红色。
这个诡异凄凉却真实的故事,让他在这个深夜里,差点把陆一心当成会剖心的女妖精。
“你……”他拉下她放在他鼻子下面的手,彻底词穷。
陆一心却嘻嘻一笑,重新靠回到他的肩膀上。
“可惜我不是女妖精……”这句话,她说的很轻很轻。
可惜她不是女妖精,她没有办法掏出她的心,她只能看着方永年一次又一次的犹疑,担心他最终还是会离开她。
方永年一直等到感应灯再次回归黑暗,才悄悄的闭上了眼。
“你……”他重复着这个字,却始终不知道后面应该接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面翻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他心很痛,他眼睛很涩,他,口干舌燥。
他松开陆一心和他十指紧扣的手,伸长胳膊,把靠着他肩膀的陆一心搂到怀里,然后重新从外套袖子里掏出她的手,握紧。
“我一会站起来的时候,你不要看。”他在黑暗中,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完整的话。
陆一心的回应是更紧的抱住了他,小小的脑袋毛茸茸的贴着他。
“我们一步步来。”他闭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