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露才反应过来小姑娘说的是昨天早上的事。她道：“昨天回来太累了，直接睡了。”
直接睡了？杨芸芸一怔：“我妈妈送的汤你没喝吗？”
林陌露想说没有，但又怕如实说了对方又弄别的幺蛾子，他索性直说：“杨小姐，其实我正好也有话要对你说。”
杨芸芸水润的眸子看着她：“你还是叫我芸芸吧。”
近距离看着周路的眼睛，她才觉得对方不是一般的好看，和第一眼见面只觉得俊俏的感觉似乎又不相同，今天的林陌露脸上多了几分柔和，她想，周路如果是女孩子，一定也是漂亮的。
林陌露：那是因为我今早忘了用“易容粉饼”补妆。
她沉下神色道：“那好，芸芸，有件事我得让你知道，我自小体质特殊，某些药对我是没有效果的。承蒙你母亲和你的厚爱，这样的事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
杨芸芸小脸一白。林陌露说得这样直白，她再蠢也知道事情暴露了。
“我……我……对不起。”杨芸芸又羞怯又心虚，有胆子去做和被人当场指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林陌露对于这么小的女孩子其实不太下得了狠手，她还是放软了语气道：“喜欢一个人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接近他，而且对不起，我……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杨芸芸果然震惊：“你？”
“对，我结婚了，我有老婆，我老婆温柔善良美丽大方文武双全，我很爱她，所以对不起。”
杨芸芸感觉不可思议，仔细想想，以周路的年纪和外在条件，已经结婚了也不稀奇。
“对了，我哥也结婚了，我嫂子温柔善良美丽大方文武双全，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所以你也不用惦记了。”
林陌露不忘把周云憧也摘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说的比上一句底气更加充足。
杨芸芸脸色爆红：“周路，你不喜欢我也不用这么侮辱我，我还没到是个男人就要的地步。”
林陌露：！！！
我叮嘱你别惦记我男人，你说我侮辱你？BOSS真的被她“丑化”到这个地步了吗？林陌露觉得有点儿对不起BOSS了。
“我只是喜欢你，我有什么错！”杨芸芸十分委屈，“如果不能结婚，下个月我就要被送去实验室参加生命计划，我只是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我们两个的孩子，你不愿意就算了，也用不着羞辱我！”
什么温柔善良美丽大方文武双全，这是女人吗？难不成他们兄弟俩同一个老婆吗？
杨芸芸认定了林陌露就是在气她，难受得哭了起来。
林陌露却听到她话里的讯息：“生命计划？那是什么？”
杨芸芸哭的时候还不忘抬起泪盈盈的眸子谴责她：“你连这都不知道？”
林陌露感觉小姑娘就是在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羞辱我”，但是她真的不知道，她想起昨天街上怪异的景象，就放软语气安稳。
“芸芸，你有困难可以说出来，也许我们能帮你。”
杨芸芸到底年纪小涉世未深，又对周路有好感，对方一愿意放下身段来哄她，她就又觉得自己有希望了。于是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给她讲了乐土地下城前几天刚刚颁布的居民“义务”。
地下城建设已经快两年了，人心惶惶的氛围却一直没有改变，外界的压力和内部物资的匮乏时时刻刻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人们头顶。也有人提出不应该继续躲下去，应该和地面的同胞一起战斗，但是当地面的景象一次又一次被无人机拍摄回来后，最初提起抗议的那些也沉默了。
人们害怕被赶出乐土，赶出这个桃源，被迫去面对外面残酷的世界。
而另一件让人忧心的事则是——两年来，地下城没有一个婴儿出生。
地下城总人口七万，整整两年，现在还剩下六万多，这段时间里，居然没有一个新的生命诞生。连之前带着身孕进入地下城的夫妻也没能成功孕育出一个健康的孩子，人们已经忘记了婴儿的哭声是什么样，渐渐就有传闻说，是他们用来当做食物的营养液导致了人们无法繁育后代。
现在地下城的人口依旧在凋零，老人死去，疾病者因为缺少药物治疗而死去，壮年的劳动力因为伤病而死去，在这个空间里，生命日益消逝，却没有相应的诞生。
最近以秦派为主的高层提出了“乐土生命计划”，大致就是选取适龄的，身体机能健康的女孩子进入实验室，人工受孕。据说前阵子已经有成功的案例，所以近期高层在民间挨家挨户的查询户口。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他们认为的那样使人高兴。乐土大部分接受了高等教育的独立女性们不愿接受这一做法。她们中已婚的不愿意孕育丈夫之外的男人的孩子，未婚的则觉得这非常荒谬，至于一大批男女丁克则直接抗议。
快要进入30世纪了，“生育”这件事再一次从自由选择退化成了强制执行？
这件事罗派坚定地站在女性的一边，罗帅出身军武但却能做到尊重女性，而现今罗派的掌权人罗宇瀚也认为这是一种文明的返祖，是对人权的藐视。他认为人类还没有到这一步，这一举措对女性而言完全不公平
不过罗派只抗议了几天的时间就没有声音了，听说高层现在已经完全被秦派掌握，连秦派里一些意见不统一的人也被排挤出了权力中心。乐土现在是秦派的一言堂，而秦派现在的对外发言人是一个叫齐帆的科学家。
“你急着嫁人，就是因为这件事？”
杨芸芸点头。
正当年华的女孩子，谁不愿意好好谈个恋爱，跟心上人在彼此默契的情况下迈入婚姻殿堂，可现在她们不只没机会恋爱，连婚都没结就要生孩子，换了谁也不愿意。
末世后，一切都变得荒谬起来，这些他们在从前报以嘲讽的事情真实的发生了，而她们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文明社会，人类的思想已经自由了这么久，没那么容易被一些死的概念洗脑，什么荣誉啊，乐土的未来啊，人类的复兴啊……这些遥远的大饼你画得再美味，也勾不起人的食欲。
可是如果高层真的强制执行，那也由不得她们愿不愿意。乐土就这么大的地方，没有异能者的传送，谁也出不去。
“这也太过分了。”林陌露有点庆幸自己是易了容才来这破地方的。
见杨芸芸情绪低落，他安慰道：“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也许下个月事情会有转机。”
杨芸芸不甘心地道：“你真的不娶我吗？”
还没死心啊……
“我说过我结婚了。”林陌露强调。
杨芸摇头，只要有心，末世的婚姻关系算个屁？
“我也可以温柔善良美丽大方，文武双……我可以为了你去习武！”
那真是谢谢了。
林陌露双手合十：“抱歉，我只爱我老婆。”
“那她人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杨芸芸又脑补了其他故事，“难道她已经……”
“她活得好好的，”林陌露阻止她大胆的脑洞，“我们只是暂时分开。”
哼，杨芸芸噘嘴，眼珠子转来转去，看着依旧不像死心的样子。
好不容易把杨芸芸哄走，林陌露头疼地下楼，就看见周云憧就在转角瞪着她，一脸似笑非笑，看样子是没少偷听。
林陌露坦坦荡荡地走过去，大言不惭地道：“我说错什么了吗？你未婚妻难道不是温柔善良美丽大方文武双全？”
“……没问题。”
这题有选择吗？问就点头，再问就你说得太对了。
林陌露满意地道：“那我就没说错。”
“那请问你温柔善良美丽大方文武双全的老婆在哪儿？”
“咳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别问，问就是男神，她是不可能承认脑子里一闪而过是施瑶的脸……
见周云憧一副就是要斤斤计较的样子，林陌露连忙转移话题：“憧哥，你听到了吧，那个生命计划，又是齐帆搞的鬼，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陌露一怔：“怎么看？”
周云憧眸色一沉：“罗宇博那边有消息了。”
正如周云憧所料，回到乐土的罗宇博第一时间并没有见到被软禁中的大哥罗宇瀚，而是被秦派的人挡在门外。此刻罗派其他人群龙无首，见到罗宇博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罗派的人都对老罗帅非常忠心，因此即便罗宇博常年不在权力中心，也依然有一批死忠追随。
废了一番时间，罗宇博才总算见到了罗宇瀚。
罗宇瀚告诉他，秦派现在大不正常。虽然罗派和秦派一直政见不合，但是多属于政界常见的交锋，但自从“乐土计划”实施后，罗派就像被人盯上，处处落了下风。到了地下城之后，更是有一部分罗派的人突然反水。至于那个齐帆，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当初秦派的领袖秦英过世，秦英无儿无女，秦派经历了一段群龙无首的日子，没多久这个齐帆就突然出现，连秦派的几个大佬也都唯他马首是瞻。
而且齐帆的样貌也变化了，他和以前大不相同，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
林陌露想起，袁逄当初围剿乐土部队的时候也说过，齐帆和在乐土的时候面貌不太一样，似乎是做了伪装——为什么呢？
难道只因为汪国春曾经见过他？
既然乐土的人都能接受他的新面貌，一个汪国春值得他那么在意吗？又或者，他其实是不想让别的什么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在罗宇博的安排下，周云憧终于见到了罗派的高层罗宇瀚，老罗帅的长子，也是罗宇博的哥哥。
罗家是真正的“长兄如父”，罗宇瀚比罗宇博要大十二岁，罗宇博等于是罗宇瀚带大的。一开始对于弟弟所说，罗宇瀚还不太相信，怕是弟弟单纯被人利用，但是等见到周云憧，他的心反而安定下来。
他和周云憧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从前在老罗帅的办公室他们就见过，这是连他们最尊敬的父亲都欣赏的人。罗宇瀚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可以相信，没准他就是打破这个僵局最关键的那一颗落子。
“周队，久违了，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
周云憧看着面貌上依稀有老罗帅影子的罗氏长子，视线最终落在他身下的轮椅上。
“是意外，”罗宇瀚不甚在意地道，“秦派说，是意外事故。”
周云憧眉间一耸，罗宇博已经愤愤地道：“大哥刚来乐土的时候，就遇到了一次‘意外’，一条钢筋掉下来，好巧不巧砸向我大哥，他命都差点儿没了。结果秦派说是意外，呵呵，见鬼的意外。”
那时候如果他在，或者，他已经认识了小山，也许大哥的腿还能恢复如初。
“无事，还能走，只是不如从前灵便。”罗宇瀚倒是很看得开。
“哥，你放心，我给你找了个厉害的弟媳，我们俩双剑合璧就是神医侠侣，保证让你的腿恢复如初。”
内外科二人组，所向无敌！
林陌露听得哭笑不得，下一秒却又见罗宇博紧张地道：“露姐，我可不是为了这才要娶小山的，你别误会了。”
林陌露被突然提到，面对罗宇瀚的视线，尴尬地道：“罗先生您好，我是林陌露，我是方舟的干事。”
“我听宇博提起过你的事迹。”事实上，在做地面观察员的时候，罗宇博传回的消息里，提倒最多的就是林陌露。尽管有夸张的成分，但罗宇瀚一直知道方舟有一个厉害的女人，这个女人不经意间破坏了秦派很多计划。
林陌露在原生世界也没有被这样的大人物接见过，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事迹就谈不上了，末世大家都不容易，我们也想尽可能的多帮助人。”
“包括乐土的民众吗？”
林陌露笑了：“有什么不同，不也是人类吗？”
世道这样了，人类不一致对抗陨石和丧尸，难道还要自己再分出两个三个四个的阵营，然后群雄割据，自相残杀？
罗宇瀚感慨道：“要是他们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罗宇瀚请众人坐下，自己则在助理搀扶下从轮椅上起身，重新坐在了会客沙发上。他对着桌上微凉的茶水，叹气：“实在抱歉，现在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接待你们。”
周云憧也不客套，时间紧迫，他开门见山道：“罗先生，齐帆屡次派人挑拨幸存者基地之间的战争，甚至亲自上阵，想要抢夺方舟基地的控制权，我想问，这件事您知道吗？”
罗宇瀚一怔，对于周云憧的冲劲儿有些意外，再怎么说现在也是在地下城，他以为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诺亚队长会稍微收敛一点。
他不禁想起当年父亲见过周云憧后说过的话——他说周云憧是一把藏在剑鞘里的刀。
在军队中，他把自己伪装成一把端方中正的宝剑，人人望而称赞，可一到了外面，他的戾气和凶气就释放出来，剑鞘下藏着的不是君子剑，而是一柄快意恩仇的浪子刀。
和平年代，寒门子弟受出身所累，往往难以出头，可一遇风云，则是另一番景象。
父亲说的话都一一印证了，现如今，眼前的男人已将刀身磨砺打造完毕，凶光闪烁。就不知现在还有没有一柄合适的“刀鞘”能抑制他。
沉默半晌，罗宇瀚道：“是，我知道。”
“大哥！你别瞎说。”罗宇博着急。
“我没有瞎说，齐帆做的事我都知道，甚至其中一些，我们罗派也有参与。”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周云憧不语，林陌露不敢轻举妄动，也紧紧地盯着罗宇瀚。如果他敢有一点儿歪心思，林陌露今天就能将这个地下城切块摆盘再一块一块挪回地面。
罗宇瀚叹了口气：“如果我知道你们的想法，我当然会极力阻止他，但是即便我那么做了，也未必有任何效果。”
罗派的势力已经衰弱至此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