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寂静无声,针落可闻,靖光帝望向队列最前方的徐翀,颔首示意道:“徐阁老,你先来说。”
作者有话要说: 众臣:无脑吹就完事了。
靖光帝: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第164章
文德殿里, 鸦雀无声,靖光帝既点了名,内阁首辅徐翀便只能出列,拱了拱手, 道:“启禀皇上, 臣以为晋王殿下德爰礼智, 才兼文雅, 明经擢秀, 光朝振野, 更兼有文武之才, 乃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之选。”
众臣俱是一懵, 纷纷朝徐翀看过去,像是要仔细分辨这话究竟是不是从内阁首辅之口说出来的,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坐在龙椅上的靖光帝目光往徐翀身后一扫, 几个重臣不约而同地感觉自己头皮一紧。
过了片刻, 吏部尚书踏出一步, 俯首道:“臣附议,臣认为当立晋王殿下为储君。”
“臣亦附议。”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放眼望去, 全部都是昨夜被一同召入宫中议事的几个重臣, 众臣俱惊,这几位站在一起,便是大齐朝廷的一大半, 明白的人面露了悟之色,不明白的皆是一头雾水。
怎么才一夜之间,就有了如此大的转变,几乎是一边倒的势头,叫那些支持寿王赵瑢的朝臣们措手不及。
也有人迟疑片刻,仍旧是坚持自己的想法,遂上前一步,对靖光帝恭敬道:“臣以为,祖制不可废,于情于理,储君当立寿王殿下。”
赵瑢微微垂下眼,掩去了眼底的阴霾之色,文德殿里鸦雀无声,片刻后,首辅徐翀的声音徐徐响起:“虽有祖制在前,然立储之事不可小觑,这关系着大齐未来的国运,臣以为应当推举贤能才是。”
“嗯,”靖光帝点点头,道:“徐阁老言之有理。”
这一句,就将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了,正欲反驳的几个朝臣都张了张口,瞪着眼睛,愣是说不出话来了。
前两次提起议储,靖光帝不情不愿,含糊其辞,这还是头一回在朝堂之上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如同拍了板似的,叫那些支持赵瑢的官员们竟无从辩驳了。
毕竟,当他们发现要面对的是一大拨官位远高于自己的重臣们,便心知大势去矣。
今日为何出现如此情况,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了。
对于这一现象,靖光帝很是满意,左右看看,无视那些神情萎靡的肱股之臣,欣然道:“若是诸位都没有异议,朕便传旨下去,着钦天监测算吉日良辰,准备立储之事吧。”
“退朝。”
随着刘春满一声长长的唱喏,靖光帝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文德殿,将一干大臣们抛在了后面。
直到皇帝的銮驾远去了,大殿内仍旧一片静寂,针落可闻,所有的朝臣们都是互相对视几眼,没人敢动,以内阁首辅徐翀为首的几人彼此看看,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显而易见的疲惫与无奈之色,事情到了这一步,那是硬着头皮也要走到底了。
所幸,晋王赵羡也确实是储君的上佳之选,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就妥协了。
等徐翀他们离开之后,不少官员都醒过神来,纷纷凑到了赵羡跟前,拱手贺喜,赵羡也只是语气温和地道谢。
除了这些人之外,赵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过了许久,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迈开步子往外走去,路过赵羡的时候停了下来,几乎就在同时,那些道贺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数双眼睛都紧紧落在了两人身上,带着好奇与探究的意味,这两人会不会当堂起争执。
出乎所有人意料,赵瑢并没有说什么,他反而还扯开一抹笑,对赵羡道:“恭喜晋王了。”
尽管他表现得很是平静,但是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赵瑢的笑意未及眼底,分外虚假。
赵羡温和笑笑,道:“多谢皇兄。”
……
寿王府。
赵瑢前脚才坐下,赵振后脚就进来了,劈头便道:“圣旨都下了,你准备怎么办?”
赵瑢没答话,他也不介意,在旁边坐下,继续道:“我们昨日才说过这事,今天便成了定局,这该如何是好?”
赵瑢依旧不语,赵振急了,望着他道:“你倒是出个声啊,难道你就认了不成?”
赵瑢这才抬起眼来望他:“不然要如何?”
“要如何?”赵振瞪起眼,震惊道:“你要让赵羡顺利登基,日后将你我踩在脚下?”
闻言,赵瑢立时沉默,赵振见他如此,忍不住拍案站起来,暴躁地道:“你昨日可不是这么个反应的!你当真心甘情愿奉他为主?”
他冷声道:“以赵羡那等小人心性,让他坐上那个位置,你以为我们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如早做打算,做个闲散王爷也还算自在了。”
赵瑢的眼中晦暗不明,过了许久,他才道:“容我再思虑一二。”
赵振翻了一个白眼:“往日我便觉得你这毛病要不得,瞻前顾后,如今父皇明显是站在了赵羡那一边,你再不出手,日后恐怕就晚了!”
“出手?”赵瑢倏然望向他,道:“怎么出手?我还能去向父皇请命不成?”
赵振顿时一噎,想了想,觉得也不大可行,遂道:“那皇后那边呢?”
“母后那里不必多提,”赵瑢摆了摆手,神情冷峻道:“大齐自立国以来,□□高皇帝就曾下过明令,后宫不许干涉朝政,妄议政事乃是大忌,若真让母后去了,恐怕我等不日就要大祸临头。”
“在某种时候,父皇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一旦有人触及他的底线,他便不再念及情分。”
说到这里,赵瑢面上的表情肃然如冰,他道:“容我再想想。”
赵振听罢,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最后只是道:“行吧,你向来思虑比我周全,不过你若要做什么,只管放心大胆地去便是,但凡我在一日,都会支持你的。”
听闻此言,赵瑢面上不由有几分动容,望着他,道:“你这话,我是记在心里了,此生不敢或忘。”
赵振摆了摆手,哂笑道:“你我多年兄弟情分,我自然是要帮你的,就算不为别的,看见赵羡那小人坐上龙椅,我就浑身不得劲,你也知道,我与他素来有诸多矛盾,由来已久,解不开的,日后他若真的登了基,必处处针对于我,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赵瑢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等赵振一走,他在花厅里独自坐了许久,直到掌灯时分,婢女捧着灯烛前来,昏黄的光芒映亮了视野,将晦暗一并驱散了,赵瑢才仿佛醒过神来。
他看向门外,忽然问道:“下雪了吗?”
婢女恭声答道:“回禀王爷,外头刚刚下了小雪。”
“嗯,”赵瑢淡淡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吩咐道:“备车马,我要出去。”
婢女略有些惊讶,但还是立即应答:“是,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一辆普通的青篷马车从寿王府的后门行驶离去,车轮辚辚滚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街面,将那些细碎的冰雪压得嘎吱作响,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不见踪迹。
青篷马车一路驶出了城,到了京郊的一座别庄前才停下来,车上跳下来一个侍卫,上前敲了敲门,等了片刻之后,大门才被打开了,里头的下人见了侍卫,一脸不解,侍卫低声道:“王爷来了。”
下人连忙躬下身去,手里提着灯笼,两眼盯着地面,紧接着,他看见了一双深色的靴子,慢慢走了过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问道:“眉姑娘近来如何?”
那下人提心吊胆地道:“回禀王爷,眉姑娘很好,只是这几日觉得有些无聊,想回京师去玩。”
这别庄是赵瑢从前买下的,虽然大,但是姒眉来这里也呆了小半月了,她向来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会觉得无聊实属正常,遂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带路吧。”
“是。”
赵瑢跟着那提灯的下人走,外面的雪渐渐大了,簌簌落在庭院中,显得夜色愈发静谧,紧接着,赵瑢听见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歌声,调子极是奇异,带着一种特别的韵味,明显不是他们这里的曲子。
那歌声在这寂静的庭院里传开,顺着回廊,被风吹向远处,赵瑢忍不住驻足停下,侧耳细听片刻,表情沉静,他忽然问那下人道:“是眉姑娘在唱吗?”
下人立即答道:“是。”
“每天都唱?”
下人想了想,道:“就是近些日子开始会唱。”
赵瑢点点头,示意道:“走吧。”
歌声越来越近,少女的声音婉转若黄鹂,分外悦耳,调子不甚缠绵,却自有一股爽利的味道,赵瑢在门外停了下来,歌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姒眉警惕的声音:“谁?”
“是我。”
里面脚步声响起,下一刻,门被打开了,姒眉出现在门口,暖黄的烛光自她身后照出来,让赵瑢忍不住微微眯起眼来,姒眉讶异地打量他,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赵瑢踱进门,道:“我来看看你,刚刚唱的什么歌?”
“你听到了?”姒眉翻了桌上的茶杯给他倒水,道:“是我族里的小曲儿,好听不?”
“好听,”赵瑢拿着茶杯,顿了顿,望向她,道:“你想家了?”
姒眉顿了顿,整个人瞬间沉默下来,片刻后,淡淡道:“没有。”
赵瑢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想回去吗?”
姒眉咬咬牙:“现在还不能回去,我还没有报仇!”
赵瑢笑了一声,无奈道:“你这样如何能报仇?不过儿戏罢了。”
姒眉面有不忿,赵瑢便紧接着道:“我有个办法,让你得偿所愿,你答应不答应?”
第165章
马车离开别庄的时候,已是深夜时分了, 小雪渐渐地停了下来, 马车里安静无比, 只点着一盏风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男人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竹管,仔细端详着,他的瞳仁在昏暗的马车中显得异常晦暗,修长的手, 将那竹管一点点握紧了, 藏入了宽大的袍袖中。
……
晋王府。
因是夜深时候, 府里已无人声,不时有积雪从不堪重负的树枝间落下来,发出簌簌之声,一道黑影快步地穿过游廊,往书斋的方向而去。
书斋此时也还是亮着的,里面传来了喁喁低语,像是有人在对话, 待听见了脚步声, 门里便静了下来,来人伸手轻轻叩门, 低声道:“王爷。”
很快, 里面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是江七么?进来吧。”
“是。”
江七将门推开,室内温暖的空气霎时间扑面而来,她的目光在屋子里逡巡, 落在那几个中年男人身上,不少都是熟面孔,江七略一犹豫,赵羡便了然,向那几人道:“日后的事情,有劳诸位了,今日先散了吧。”
“殿下言重了。”
几人寒暄着离开了,门被关上之后,赵羡才转向江七:“这么晚了,什么事情?”
江七拱了拱手,道:“寿王去了一趟京郊别庄。”
闻言,赵羡眉头一皱:“他一个人去的?”
江七点点头,道:“在别庄大概待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才又出来了。”
“他定是找姒眉去了,”赵羡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案,若有所思道:“他现在找姒眉做什么?”
江七从怀中取出一截短短的竹管,双手奉上,道:“这是安王爷派人送来的,王爷请过目。”
赵羡接过来,从竹管里取出来一张小纸条,草草看了,忽然笑了一声,道:“我从前倒是小瞧了他,想不到他竟也有这等本事,真叫人意外。”
江七不明所以,赵羡随手将那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炭盆中,道:“这几日盯紧了寿王府,若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叮嘱道:“至于王妃那里,姒眉的事情,她若问起来,你便如实回答,不要隐瞒。”
“是,属下明白。”
赵羡摆了摆手:“去吧。”
待江七离开后,他才站起身来,出了书斋,往主院的方向而去,游廊的栏杆上落在一层薄薄的积雪,被廊下的灯笼晕染了一片暖黄的光芒。
他穿过庭院,远远便听见了院子里传来了什么声音,丝丝缕缕,是一首清越的小调。
赵羡不觉顿足,侧耳细听,那调子与他平日里听过的有些区别,婉转悦耳,带着一股奇特的韵味,娓娓动听。
这是姒幽在吹曲子。
赵羡缓步往前走去,寒璧守在门口,见了他来,连忙行礼,他抬手制止了,并示意她噤声。
屋子里的小调还在继续,烛光将女子的侧影投落在窗纸上,剪影婀娜,单单只是这么一个影子,便叫他移不开目光。
赵羡站在门外听着,曲声幽幽,过了许久才逐渐停下来……
两日后,因着要册封赵羡为太子,靖光帝早早便命钦天监算了吉日,恰恰定在除夕那一天,如今是十二月中旬,留给礼部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到了年底时候,事情本就不少,再加上太子册封的事情,全凑在了一堆,叫靖光帝不免有些头疼起来,往往是朝议从早上开始一直持续到午时,有时候午时过后继续议事,到了下午方能得片刻喘息。
两名尚书离去之后,靖光帝揉了揉眉心,刘春满觑着他的脸色,连忙捧了茶盏过来,轻声提醒道:“才沏的,皇上您当心些。”
“唔,”靖光帝接过茶盏,还在想着方才与大臣商议的事情,自言自语道:“明年开春的时候,事情可多着呢,照这样下去,朕这把老骨头,还不一定吃得消了……”
刘春满连忙道:“怎么会?皇上如今正值春秋鼎盛,寿与天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