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姒幽道:“所以,在我看来,要想除去这蛊虫不难,难的是,如何用最稳妥的方法,将蛊虫彻底除去,且不让王妃身体受损。”
赵羡立即问道:“那不知洛大夫,有没有方法?”
洛大夫想了想,道:“草民曾经确实医治过中蛊的病人,所有的蛊虫习性不一样,不可匆促动手,免得遭受蛊虫反噬,此事还需缓缓图之。”
一听能治,赵羡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神色较之前也松快了不少,道:“那就有劳洛大夫了。”
于是洛久城与时长卿一道在王府里住了下来,替姒幽诊治,赵羡特意吩咐大管家约束下人,将两位大夫奉为座上宾,不可怠慢无礼,违者重责,赶出王府,大管家自然无有不应。
洛大夫与时大夫每日都会来见姒幽,得知她精通蛊虫一道,两人都是分外惊喜,仔细研究了几日,才确定了大致的诊治方法,蛊虫性喜寒,而姒幽的体质较常人更为阴寒,若是服用药性微温的药,辅以针灸之术,替她将体质仔细调理一番,令那蛊虫渐渐无法适应,自然而然便会离开这里,寻求更加合适的环境。
虽然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但确实是最为温和的一种方式了,一旦出现不对的情况,还能及时挽回,两个大夫商量了许久,才终于确定了用药,开了方子,让人抓药来,给姒幽服用。
望着那碗黝黑的汤药,姒幽端起来闻了闻,苦涩的药味儿扑面而来,她的眉心不自觉微微蹙起,赵羡见了,便哄道:“阿幽,忍一忍,若是实在不喜欢,我让人去制成药丸来,就没这么苦了。”
姒幽摇摇头,道:“不必了。”
她说着,便端起那碗汤药一饮而尽,放下碗时,眉心还是轻轻皱着,道:“太苦了。”
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味道。
闻言,赵羡眸色微深,他按住少女的肩,低声道:“我也尝尝。”
说完,便俯身深深吻了下去,姒幽顺从地启开唇,任由他放肆地攻城略地,好一阵细细品尝过后,赵羡才停了下来,姒幽的呼吸有些微的急促,幽黑明澈的眸中升起薄薄的雾气来,带着几分迷蒙之意,还不忘轻轻问道:“苦吗?”
赵羡声音低哑道:“不苦,甜的。”
“阿幽最甜。”
他说完,猛地将怀中人打横抱起,大步往榻边走去。
……
荒唐过后,已是两个时辰过去了,姒幽懒洋洋地窝在榻上,半眯着眼,仿佛一只餍足的猫儿,日光自窗外洒落进来,她的皮肤白皙清透得近乎发光,精致的眉眼没了往日的清冷,让人不禁想起枝头灼灼绽放的桃花,颜色甚好。
赵羡起身,轻轻自她眉间落下一吻,呢喃道:“阿幽,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若想出去玩,记得带上江七他们。”
闻言,姒幽张开双眸,看了看他,道:“什么时候回来?”
赵羡答道:“入夜便回。”
“嗯,去吧。”
赵羡走后,姒幽在榻上起来,赤着脚踩过冰凉的地面,守在屏风后的寒璧见了,立即道:“娘娘,地上凉。”
她取了绣鞋来让姒幽穿上,姒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道:“什么时候了?”
寒璧替她理好下裙,答道:“已是未时三刻了。”
姒幽想了想,道:“江七他们几个在哪里?”
寒璧道:“江九随着王爷办事去了,娘娘是要出去么?奴婢这就去叫他们过来。”
姒幽道:“不必了,我去找他们便可。”
江七几人自入了晋王府,就被分在了西院住,姒幽到了时,正听见江三娘子的吟吟笑声:“还是江九好玩些,瞅瞅你那脸色,倒像三娘子欠了你几百万两银子没还似的。”
紧接着,便是江七冷淡的声音:“三娘子,前年腊月初九,你向我借了八百两银子到如今还没还,可还记得?”
江三娘子沉默,片刻后又笑道:“奴家近来这耳朵总是不大灵光,得找那两位神医瞧瞧,免得早早就聋了。”
江七:“欠条我还带着的。”
江三娘子:“啊呀,眼神突然也不好使了。”
江七:……
寒璧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立即引起院子里两人的警觉:“谁在那里?”
姒幽进了院门,待看见是她,江七的面色才缓和了一瞬,上来拱手见礼:“江七见过王妃娘娘。”
三娘子仍旧是一身胭脂红的衣裳,也笑着盈盈一拜,江七道:“娘娘可是有事?”
姒幽道:“有些事情,想让你们帮个忙。”
三娘子笑吟吟道:“但凭吩咐,我等愿为娘娘尽绵薄之力。”
姒幽道:“寿王府里,近日新来了一个人,三娘子去查一查,这个人是谁。”
闻言,三娘子微微一愣,没有立即回答,姒幽眼中闪过疑惑之色:“不能查吗?”
江七也转头看她,三娘子连忙道:“自然可以,只是……”
她说着,面上泛起几分难色,道:“奴家从前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调查过寿王府,寿王府看似宽松,实则密不透风,下人们口风极其紧,若是想要查,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姒幽颔首,淡声道:“只要能查出来便可。”
三娘子这回没有犹豫,点头应答:“是。”
三娘子走后,姒幽问江七道:“那个叫明珠的宫女,被关在了哪里?”
江七微怔,立即答道:“就在城郊的王府别庄,我可以带娘娘过去。”
……
半个时辰后,一辆王府马车在别庄前停了下来,江七率先跳下马车,将马鞭挂在车辕上,姒幽下了马车,打量着面前的别庄,大门紧闭,朱漆的门上镶嵌着两个兽头铜环,江七上前叩门,很快,大门便开了。
开门的下人显然是认识她的,连忙躬身道:“原来是江七姑娘,可是王爷派您来的?”
江七简短答道:“不是,王妃娘娘来了。”
那位下人这次看见了她身后的姒幽,连忙惶恐告罪:“奴才该死,未能认出是王妃娘娘,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姒幽摆摆手,对江七道:“带我去见她。”
江七:“是,王妃请进。”
寒璧连忙跟在姒幽身边,一行人入了别庄,待转过重重游廊和花园,才透过一个雕花窗,见到了那个宫女明珠,她正站在空院子里,任凭午后的阳光洒落在身上,神色怔怔的,绕着院子空荡荡的空地一遍一遍地转悠着,反反复复,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头人似的。
第107章
姒幽打量着她, 女子面色有些苍白, 没什么精神气,像是一只被关久了的动物, 就连动作和反应都比旁人慢上许多。
姒幽不由好奇地问江七道:“她怎么了?”
江七看了明珠一眼, 答道:“她自进别庄之后, 就被关在这里,一日三餐自有人送来,但是除此之外,别庄内的任何下人都不许与她说话, 兽被关久了都是如此,更何况人?”
正在这时,外面有下人送饭食进来了, 一言不发地放下托盘,明珠见了来人, 仿佛看见了什么救星一般,跌跌撞撞地冲上去, 抓住他的衣角, 高声问道:“王爷在哪里?!带我去见王爷!我要见王爷!”
正如江七所说的那样,那人对于明珠的叫喊和请求充耳不闻, 就像是一个聋子一般, 用力推开她,抽出了自己的衣摆, 大步离开了, 明珠追了几步, 院门轰然合上了,将这里与外界再次隔绝开来,宛如一个牢狱。
明珠拼命地拍打着那扇门,凄厉地叫喊着,直到最后累了,她才肯罢休,空气安静无比,过了一会,她又开始顺着墙根转悠起来,像一只动物。
江七问道:“娘娘要进去看看吗?”
姒幽道:“打开门。”
“是。”
那个引路的下人立即掏出了锁匙,领着一行人转到了门前,将锁打开,推开院门,院里发呆的女子听见了这响动,立即转过头来,午后刺目的阳光照进她的眼中,白花花的一片,令她不得不剧烈地眯起眼来打量,神色惊疑不定:“王妃……娘娘?”
她面上露出惊喜之色,连忙奔过来,扑倒在姒幽脚下,哭求道:“娘娘,求您让奴婢出去吧!求您了!”
明珠的情绪十分激烈,看得出她对于近来的这些日子恐惧到了一定的地步,甚至涕泪连连,紧紧抓着姒幽的裙摆,仿佛溺水之人攥紧了浮木,急声哀求道:“娘娘!求您让奴婢出去吧!求求您!”
寒璧见她如此激动,生怕她情急之下伤到了姒幽,连忙上前拽开她,低声喝道:“你放肆,不可对娘娘无礼。”
姒幽退开一步,低头打量她许久,明珠的哭声渐止,只是仍旧满脸是泪,楚楚可怜,哭道:“奴婢若是做错了事情,娘娘和王爷只管打骂便是,求求您,别把奴婢关起来,奴婢受不了了……”
姒幽只是表情淡淡地看着她,终于开口道:“果真受不了了?”
明珠连连点头:“是,是!求娘娘垂怜,让奴婢出去吧,奴婢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姒幽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告诉我吧。”
明珠有些茫然道:“什、什么?”
她自从那一日被段越带到这里关起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明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这个别庄里,所以姒幽这一发问,她满头雾水,一脸懵然。
姒幽道:“是谁,要你把那个香囊拿给晋王的?”
明珠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关起来,恍然大悟之余,她打了一个磕绊,急急道:“奴婢是、是自己发现的!那个香囊本就是贵妃娘娘赏给奴婢的。”
姒幽望着她的眼睛,一双幽黑的眸子沉静而清透,仿佛一眼能看到人的心底去,令其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明珠下意识撇开眼,不敢与她对视,目光飘忽不定起来。
姒幽仔细地观察着她面部的表情,眼神以及每一个细微的反应,略微抿起的唇,仓皇的眼神,和不自觉抓紧衣袖边缘的手指,种种反应都说明了,她方才在撒谎。
姒幽淡声道:“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不说,我便走了。”
“别!”明珠惊叫一声,她终于害怕了,浑身都颤抖起来,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惊恐万分,她惊慌失措地道:“奴婢说!奴婢说!这香囊是宫里的一个嬷嬷给奴婢的,教奴婢把话说给晋王殿下,她还答应奴婢,只要做到了,便寻个机会,给奴婢一大笔银子,让奴婢出宫去。”
她说着,砰砰叩头道:“奴婢听说是与贵妃娘娘的死有关,便答应下来,奴婢真的不是有心要骗晋王殿下的,请娘娘相信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求您让奴婢出去吧!”
大概是为了证实自己话里的可信度,她立即又补充道:“那个嬷嬷姓王,乃是司衣局的掌事嬷嬷,娘娘找到她,一问便知,奴婢说得句句属实,绝无假话!”
姒幽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离开了别庄,临行前,院子里传来明珠哀哀哭泣的声音,不知是懊悔亦或是别的什么,叫不知情的人听了不免心生同情。
寒璧忍不住问道:“娘娘,那……她怎么处置?”
姒幽想了想,道:“问一问四郎吧,我们回去。”
“是。”
一行人上了马车之后,再次往来时的路行驶而去,路上,姒幽问江七道:“可以查到皇宫里的这个嬷嬷吗?”
江七答道:“可以查,不过依我看来,王妃自己去查,恐怕要更快一些。”
见姒幽眼神疑惑,江七又道:“王妃可以入宫,比我派人进去要方便得多。”
闻言,姒幽面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来:“我知道了。”
及至晚上时候,赵羡回来了,姒幽将今日审问明珠的事情告诉了他,又道:“我观她说话,应当不假,不如明日我们进皇宫,找到那个王嬷嬷问一问。”
赵羡拥着她,想了想,道:“恐怕不容易。”
姒幽略微抬头,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赵羡道:“既然是有人刻意指使明珠骗我,如何会让知情的王嬷嬷留下来?定然是早早就处理掉了。”
姒幽眉心蹙起:“处理掉了?”
赵羡默然片刻,道:“秘密派遣出宫,或者干脆已经杀了。”
他没有明确说出来,但是很显然,杀掉一个微不足道的宫人,比起大费周章将她弄出宫去,要简单得多。
姒幽倏然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疑惑道:“你从前说过,你们这里有规矩,杀人,是要偿命的。”
赵羡眸色深深,轻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低声道:“可是规矩只是给大多数普通的人用的,还有更少数人,不受规矩的约束。”
姒幽忽而问道:“那我是那大多数人,还是那少数人?”
赵羡与她对视,答道:“你是少数人。”
姒幽轻轻眨了眨眼:“所以少数人中,还有更少数人?”
“是的,”赵羡将她拥住,道:“总有人是站在权势的顶端,那就是最少数的人,可以肆意生杀予夺,而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
“现在站在那里的人是我的父亲,以后会是我的长兄。”
姒幽道:“可他要杀你。”
“我不会任人宰割的。”他说。
第二日便是两人入宫给皇后请安的日子,才入坤宁宫,便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音,却是皇后与寿王赵瑢在谈话,等姒幽与赵羡进得殿来,两人便停下了交谈,皇后笑道:“是晋王与晋王妃来了,来人,快看座。”
赵羡与姒幽先是行了礼,皇后笑吟吟摆手道:“都入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