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有雨——深井冰的冰
时间:2019-08-03 08:33:47

  “小泥湾那片治安不太好,早该整治了。怎么个死法都有可能。”母亲评判完,抱怨了几句,“早都跟你爸说过,搬出宣坊街。你爸不听,非要住在这里,说要守住老许家的宅子念什么情怀……现在好喽,没准凶手就是宣坊街里的人……”
  许央脑子里乱糟糟的,心脏跳得厉害。
  南风路两侧栽着海棠树,满树满树的粉。
  许央降下半截车窗,暖风夹裹着花香扑在脸上,她脑子嗡地一声:“妈妈,小泥湾有槐树吗?”
  四月天,正是滨城槐花开放的季节。
  昨夜秦则初身上的槐花味。
  “没去过小泥湾,不太清楚。”母亲在内视镜里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许央:“没什么,就是想吃槐花了。”
  母亲:“蒸槐花吗?妈妈明天去超市买点。”
  车拐进宣坊街时,许央才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个谎。
  令她心慌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隐瞒秦则初。
  忐忑用过晚饭,许央帮着母亲洗碗:“妈妈,今晚我还是和你睡吧。”
  万一秦则初今晚又来呢?
  隐瞒秦则初,并不等于相信他。
  至于为什么如此矛盾,许央自己也搞不明白。
  母亲接过她手里的碗:“行。你先上去写作业吧。”
  许央擦手:“我去你们房间写。”
  “去吧。”母亲笑着安慰她,“不用这么紧张,警察已经开始走访宣坊街了。”
  许央应了声拎着书包去父母卧室。
  母亲甩掉手里的抹布,拿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催促他早日回来。
  许央坐在母亲的梳妆台前,打开书包一样样往外掏作业和课本,意外翻出一个红豆面包和一根棒棒糖。
  昨夜秦则初离开后,她捡起了垃圾桶里的面包,连同那根棒棒糖一起放进了书包里,原本想着课间饿了吃,后来给忘了。
  许央拿着这两样东西,又放回了书包里。
  不能被母亲看到,不然肯定质问她为什么从垃圾桶里捡回面包,棒棒糖又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又在那家便利店买吃的……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母亲开车一直送她到学校门口。
  比平时提前了十分钟到校,第一节 课还没开始。
  许央往外掏英语课本,后桌杨音音把课本卷成圆筒捣了捣她的后背:“许央,据可靠消息,你同桌比赛回来就转班了。”
  许央扭头:“转去竞赛班吗?”
  杨音音:“你知道?他告诉你了?”
  许央:“没有,我猜的。”
  同桌霍向东是学校的传奇人物。
  霍向东中考文化分数太低,凭着拉丁舞特长曲线救国进了滨城三中的艺术班。
  据说舞姿极其风骚,人更骚。
  高一上学期,全舞蹈系的女生争着当他女伴打了群架;高一下学期,两个女老师为了抢他当比赛小组的领舞,从教师办公室骂到校长办公室。
  而他本人,则嗑着瓜子在一旁看戏,看到精彩时,他还舞上一曲。
  艺体师生被他撩骚了个遍,实在待不下去。
  升高二时,家人托关系把他转到文化班,也就是许央所在的理二(七)班。
  原本所有人对霍向东文化课不抱任何希望,没想到他一考成名。英语成绩个位数,语文考了四十分,但是数学和物化生门门逼近满分,综合起来,总分排名还行。
  一考成名后,这位偏科奇才成了班主任重点照顾对象,对对帮,互助组,语文英语老师轮番开小灶,又被父母按头请了一对一家教……
  经过一个学期的地狱历练,他语文和英语都上了及格线,偶尔还能冲进三位数。总分一路冲进班里前三,更是代表学校参加了几次物理竞赛,获过省一等奖。
  上周霍向东和竞赛班的几位同学一起去北京参加中学生计算机创新大赛,如果获奖,对高考保送有好处。暑假过后就是高三,马上面临残酷的高考,保送名额就是颗定心丸。
  许央本来就觉得霍向东早晚会进竞赛班,和竞赛班同学一起联手参赛,多半就是为了铺路。杨音音现在说霍向东回来后就转去竞赛班,许央对此并没有惊讶。
  杨音音趴桌上嚎了声:“东哥走了,我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么骚的背影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许央笑笑没说话,翻到英语课本单词页面,自我检查生词拼写。
  英语老师踩着预备铃声走进教室,径直走上讲台,把教材往讲桌上一撂,叉着腰,一双小眼睛雷达似的开始扫射全班。
  杨音音赶紧拿起课本挡住自己的脸,小声祈祷:“雷达失灵扫不到我扫不到我。”
  铃声最后一个音节一落,英语老师分毫不差地接着道:“五分钟后,抽查新课单词。”
  班里一片哀嚎。
  班主任此时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英语老师走过去和他交谈了几句,班主任朝走廊处说了句话,一个男生走过来。
  班主任拍了拍男生的肩,交代了一句话,背着手离开。
  英语老师把男生领进教室,双手拍了两下:“班里新来了一位同学,以后大家都是七班人,来欢迎一下新同学。”
  班里哗然,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门口——
  男生一身黑衣,一手抱着一摞新课本,一手提着新领的校服。
  个子高,大长腿,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黑色衣服的衬托下愈加白净。
  气质有些说不上来的……独特。
  许央从课本上抬起眼,定住。
  秦则初。
  她心脏停了两秒,下一秒开始剧烈跳动。
  “我屮艸芔茻!”后桌杨音音挡在脸前的课本掉落在课桌上,低呼,“大!帅!比!不用扶我,我又活过来了!”
  同桌低声说:“收敛点,你这样把东哥放在何处?”
  “我不管。”杨音音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门口,“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过年吗?”
  仿佛两分钟前还在哀嚎日子过不下去的人不是她似的。
  英语老师咳嗽了声:“这位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务必english啊。 ”
  秦则初:“……”
  班里有人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秦则初抬起眼皮看着英语老师,乌黑的眼珠里尽是漠然,仿佛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英语老师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一抬手:“银兔儿丢死哟瑟夫,因英格丽是噗利子。”(introduce yourself in english please)
  嚯。
  秦则初差点儿被这股矿味口语熏晕过去。
  这口音,一听就觉得这人财大气粗。
  一般人说不起。
  秦则初:“………”这是什么矿味魔鬼老师。
  矿老师:“噗利子。”
  秦则初:“…………”想就地圆寂造个舍利子。
  五秒后。
  秦则初:“good morning, my name is qinzechu i'm finethank you, and you?”
  口音和英语老师一模一样,很精准地抓住了英语老师的发音特点。
  让人一听就知道两人是从同一个矿里出来的。
  班里一阵爆笑。
  英语老师怔了半秒,接话很顺溜:“i’m fine too,hahaha”
  有同学捂住肚子,笑得很夸张:“卧槽啊,新同学666,老鹰居然没词了。”
  老鹰是同学们给英语老师起的外号,因为他教英语,又长了个鹰钩鼻,最主要的是,逼他们背单词背课文的时候就跟熬鹰一个样。
  非常形象。
  老鹰在班里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许央左手边的空位上:“秦同学,你去第一组第四排那个空位,挨着学习委员许央同学坐。”
  班里再次哗然。
  许央浑身一凛,血液瞬间倒流。
  秦则初看过来,瞥到许央的时候,他目光滞了下,眸底闪过一丝惊诧。目光从许央惊惧的脸上淡淡扫过,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回到面无表情的样子。
  然后,他迈步向许央这里走过来。
  班里有人议论,其中许央的前桌,坐在第一组第三排靠走廊窗户的马尚飞,嚷嚷起来:“怎么能坐我东哥的位置?东哥下周就回来了!”
  其他人七零八落附和:“就是啊。”
  马尚飞:“东哥去祖国的心脏为理二七班争光,人还没回来呢,就开始卸磨杀驴了,不带这样的吧。”
  马尚飞:“我不是说东哥是驴啊,我意思是说老师你这样办事很不厚道,很伤我们的心。”
  秦则初在议论声中坐在位置,课本随意堆在桌上,又把校服塞进桌兜里。
  整个人看起来很佛,仿佛正置身在漩涡中心的靶子不是他。
  许央余光看着他,突然想起一句话。
  漩涡中心,最为平静。
  这种情形,稍稍发散联想就很恐怖,比如——
  变态杀手杀过人后,一脸平静地坐在尸体旁边喝水吹风。
  许央:“……”宛如自己已是一具尸体。
  马尚飞还在为霍向东打抱不平,被老鹰一句话堵了回来:“刚你们班主任说,霍向东同学回来后直接转到竞赛班。”
  同学们唔唷了声。
  马尚飞叨叨:“那也……再说东哥的东西还在桌兜里呢,万一丢了被偷了怎么办……”
  老鹰:“马尚飞,对,就是你,噘成嘟嘟嘴的那位同学,你过来默写新课单词。”
  马尚飞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锯下来。
  一节课结束,秦则初戴上耳机,从桌兜里拽出校服外套蒙住脑袋,趴桌上开始睡觉。
  斜后方坐着的杨音音想讨论他又怕被听到,硬是拖着同桌去教室外面,刚出教室,就听到她夸张的尖叫声。
  许央坐着没动,利用课间时间写老鹰布置的作业。
  她眼睛盯着单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最后干脆机械地抄写单词,完全不过脑子,直到她看的是单词,笔下写出来的却是“秦则初凶手”五个字。
  秦则初一直睡到第二节 下课,眯瞪着眼伸胳膊套上校服外套后走出教室。第三节是自习,他拿着半瓶矿泉水踩着铃声走回座位。
  发现自己课桌上枕了个人头。
  马尚飞憋了两节课,终于联系到霍向东,噼里啪啦一通说。
  霍向东回了个:“哦。”
  马尚飞:“东哥,你说吧,这个新来的怎么处置?”
  霍向东:“他有我骚吗?”
  马尚飞:“东哥最骚!”
  霍向东:“没我骚的,东哥没兴趣喔。”
  “…………”马尚飞瞪着手机屏幕半天没喘气,“其实,他也骚。”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他举例说了老鹰让秦则初英语自我介绍的事情,最后一句话总结道:“东哥,他把全班同学都骚笑了。”
  霍向东:“操。办他。”
  马尚飞:“你就瞧好吧。我让大牛在旁边录视频见证历史。”
  霍向东回了他一个动图。动图里,霍向东腾空劈了个叉。
  马尚飞领了旨,和同桌大牛互换了座位,正坐在秦则初前桌位置。他后背抵着秦则初的课桌后仰,后脑勺枕在课桌上,一副无赖流氓样。
  瞟见秦则初过来,他朝大牛打了个响指:“见证历史,开拍。”
  大牛背靠窗侧坐着,举起手机,调到录像模式。
  秦则初坐下来,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再慢慢拧上瓶盖。面无表情地从裤兜里掏出耳机,左手慢条斯理地捋了下耳机线。
  他看着课桌上那颗滚来滚去的脑袋,心里啧了声,送人头?
  耳机线捋到头,秦则初挑起眉毛,默数三声,脑子里闪现了下耳机线勒住马尚飞的脖子猛磕他脑袋,顺便把这颗头吊起来的画面。
  见证历史,cut
  三声数完,余光瞥到许央一副欲言又止神经紧绷的样子,秦则初突然改了主意。
  他收回即将飞出去的耳机线,向右偏头看向许央,勾起一边唇,淡声说:“学习委员,你管管他,他影响我学习了。”
 
 
第4一个猜想
  话音一落,课桌上的那颗人头突然就不动了。
  班里吃瓜群众默默看着他们。
  教室里一时很静。
  许央手里的自动铅笔断了一截铅,她看着秦则初“啊?”了声。
  秦则初满眼一心向学地回看着她,可能是刚喝过水的原因,薄薄的嘴唇显得特别水润有弹性。
  许央抿唇。
  觉得他是故意的,可!恶!
  秦则初:“我想学习。”
  许央:“……”
  想现在就去找班主任辞掉学习委员的职务。
  影视剧套路告诉她,凶案嫌疑人知情者往往都是第一个死的。
  正在录视频的大牛看着手机屏幕,突然觉得这会儿特别适合往屏幕上撒花冒粉红小心心。
  这该死的甜美。
  秦则初课桌上的那颗人头终于动了:“什么小学生套路?找学委打小报告替你出头?真他妈活久见。你还是不是男人?!”
  秦则初:“我现在还是男孩,不过我不介意今晚就做你男人。”
  他嘴角挂着不咸不淡的笑,语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话说给马尚飞,眼睛却是看着许央。
  “我操了!”马尚飞弹跳起来,转身就要去踹秦则初的课桌。
  “马尚飞!课堂纪律扣十分。”许央脸颊通红,“坐回你自己的位置,要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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