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献礼——云上浅酌
时间:2019-08-03 08:40:29

  空幻灿烂的极光穿透玻璃,万千星潮若明若暗。蝙蝠倒挂的暗影在堆叠的人骨上晃动,而他在凝视着她。
  没想到这衣服真的是婚纱……他有这个想法多久了?
  叶淼脸颊莫名有点热,垂下眼,嗔道:“不是,已经举办过了吗……”
  “那不一样。我的新娘的婚纱,应该是黑色的。”贝利尔微微一笑,伸出手,在她的领口上别了一朵黑色的玫瑰,顿了顿,声音放轻,却颇为认真地说:“你这样很美。”
  瑞帕斯大陆各国的婚礼习俗并不一致,譬如深受光明神影响的亚比勒,婚礼就是祭祀式的。卡丹的婚礼则更世俗化。唯有一点是各国共通的,那便是——婚纱皆为圣洁的白色。
  看来那次的婚礼根本没有达到他心目中的标准。
  叶淼喃喃:“原来你们喜欢黑色的婚纱,好特别。”
  “嗯,除此以外,我们也要在祭坛前立誓,才算缔结了关系。”
  瑞帕斯大陆绝无光明正大地供奉魔鬼的祭坛。这座人骨教堂已经被神所遗弃,又是如此阴森的风格,还可以凑合用用。
  当初在万众瞩目下举办婚礼时,他们也曾经立过誓言。但是,那一次给叶淼的感觉,并没有这个寂静的夜晚来得强烈。
  上次,只是浮于人世的礼仪。这一刻开始,密不可分、深入灵魂的契约,终于在双方之间成立。
  回不去了。
  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立誓一结束,贝利尔眸光一闪,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揉进怀中:“宝贝,你知道立誓代表什么吗?”
  “代表我嫁给你了?”
  “不止。”贝利尔得逞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穿上黑色的婚纱,成为魔鬼的新娘,代表你将灵魂出卖给了我。在你死去后,天堂将把你拒于门外,你无处可去,无处可逃,只除了我的身边。”
  叶淼被那柔柔的气息吹得轻轻战栗。垂落在身旁的手慢慢地举了起来,抱住了他的腰,仰起头,小声而坚定地道:“我可不怕。”
  在世人眼中,地狱是笼罩着罪恶与死亡色彩的不祥之地。可她已经不畏惧了——有爱人在的地方,地狱也会变成天堂,不是吗?
  依照她的心愿,在过后的数十年间,他们辗转踏遍了瑞帕斯大陆的每个国家。同时,也没有忘记答应卡丹国王和王后的事,每年都会回到伊姆巴尔住上一段时间——反正,有贝利尔在,往返只是轻而易举的事。
  平时之所以借用马车代步,只是叶淼为了体验正常的旅途的要求——要是太轻易就去到一个地方,沿途的风景好像就没那么珍贵不可取替了。
  家人重要的时刻,譬如父母的结婚纪念日,弟弟的成年礼、婚礼,以及在父母故去后,弟弟继位为新王的重要日子,叶淼都没有缺席,而且,身边总有贝利尔陪伴。
  时光转瞬而过,数十年匆匆逝去。
  她的爱人早已逾越了时间的桎梏,岁月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而叶淼只是一介凡人,生老病死乃是常态。
  虽说在贝利尔数十年如一日的细心呵护下,她从没有受过委屈或是伤病的折磨,就算吵架,两人也会很快和好。但是身体上的衰老,却是无可避免的进程。
  贝利尔洞察了她的不安,同时,也为了不惹身边的人怀疑,在她变老的同时,他的外表也在同步变化。
  不过,要是惹她生气了,贝利尔就会非常狡猾地从有点干巴巴,但依然很英俊的老头子,摇身一变,变回美少年的模样,冲她甜丝丝地笑,水灵灵地眨眼。
  这招在几十年里屡试不爽,每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明知是诡计,叶淼还是会很不争气地脸红消气,根本就敌不过他。
  *
  死亡会痛苦吗?
  死后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
  当年,在人骨教堂立下誓言后的一段时间,她曾经偷偷思考过这个问题,却想象不出那个情景。到了暮年,她反而没有再去猜测过,只是平静地等待谜底在那个时刻揭开。
  许多年后,在一个清凉的秋日早晨,她的生命沙漏终于见了底。
  就像热恋时一样,叶淼依偎在贝利尔的心口,被他亲吻着额头,与他十指相扣,于乌鸦的哀鸣与蝙蝠的振翅声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离开了人世。
  ……
  再一睁眼,叶淼已经独自一人,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中了。
  低头一看,她就惊讶地发现,自己变回了少女时的模样,每走一步都无比轻快敏捷。
  茫然了一会儿,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急切穿过了迷幻的花海,踏过赤红色的曼珠沙华,沿着星空与月的指引,往前跑去。不多时,她便看见了一抹在月下等候她的熟悉身影。
  她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露出了笑靥,雀跃地扑上前去,牵住了他的手。
  对她来说,死亡并不可怖,它不是虚无的终结,而是——与爱人的暂别,也是终将皈依爱人的过程。
  【世界一:怪物】·End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单元的预告:
  【世界二:撒旦】
  被邪教盯上的中国留学生叶淼 x 在垃圾堆捡到的华裔少年贝利尔。
  P.S.世界二所对应的,就是文案上“把Santa错拼为Satan”的梗。︿( ̄︶ ̄)︿
  ——
  小可爱们,你们是不是忘记这篇文是单元剧形式啦?╰(*°▽°*)╯
  所以不用不舍得贝利尔和三水子,因为下个世界的男女主角也还是他们两个。
  给大家复习一遍文章的设定:每一个单元都是平行独立的世界,没有记忆传承和前世今生(也就是说世界二并不是世界一的转世什么的,怪物和公主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当然,也可以说,还在延续),是同样的主角在不同的环境和剧情中,换着花样谈甜甜又刺激的恋爱。(*/ω\*)
  ——
  谢谢甯渊、蛋白沁、枫叶 3位姑娘的地雷,么么哒(づ ̄3 ̄)づ~~~
 
 
第27章 
  滴答, 滴答。
  凌晨两点半, 寂静的房间中, 空气有一丝丝湿润, 一丝丝的凉。断线的水珠滴落在地的声音,清晰得让人毛骨悚然。
  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干哑响声。惨白的月光忽明忽暗, 从屋顶垂吊下来的灯在嘶嘶地闪动着。
  正对着床尾的墙壁上有一个壁橱。把手涂着雪白的漆,已经微微干裂脱落了。柜门上一横横的百叶窗下投落了边缘凹凸不平的条状影子, 门缝严丝合缝地闭合着。
  这是一个很老式的西式壁橱了,狭窄的内部只放了一些杂物, 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木头气味, 有点让人作呕。
  瘦弱的女孩缩在壁橱之中,屈起双腿,赤|裸的双足来不及套上袜子, 十根脚趾头恐惧地痉挛着, 抠住了对面的木板。紧张地颤抖着的双手交叠在一起, 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将所有的啜泣声和剧烈的心跳声都压抑在喉咙里, 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响动, 唯恐此刻在房间里徘徊的“人”会发现她的存在。
  已经分不清手心的湿意到底是横流的涕泪,还是被生生吓出来的冷汗了,连睡裙的前襟也被打湿。在屈起的大腿与心口之间,皱巴巴地塞着一封还来不及寄出去的信件。
  缺氧让她有些许眩晕,分不清时间流逝的快慢,只觉得度秒如年。
  从躲进来开始, 大概已经过去半小时了吧,差不多是身体的极限了……
  那种滴滴答答的声音已经消失了,那个冲着她来的东西,应该已经离开她房间了吧?
  红肿的眼皮被泪水浸得冷冰冰又火辣辣,女孩战战兢兢地朝手心微微呵出了一口浊气,终于鼓起勇气,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想了想,僵硬的身体往下趴去,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形。
  然后她看到了一双青白的眼珠。
  外面的东西四肢长得不似真人,面条一样趴在木地板上,以几乎扭断脖子的姿势,透过壁橱的缝隙从下往上,在静悄悄地,直勾勾地偷看她。
  她的心肺急剧收缩,被惧意的荆棘刺破,惊骇得急忙往后一退,气管却仿佛被扼住了。
  ……
  “女士,这位女士,飞机马上要降落了,请把椅背调直。”
  叶淼的眼睫猛颤,骤然从冗长的梦魇中惊醒,喘着气,把遮光的眼罩拉下来后,眼眶红红的,还有轻微湿意。她有点茫然地抬头,看见了过道上蓝眼睛的空姐。
  见到她终于醒来,空姐耐心地再一次提示她飞机快要降落了,请她把椅背调直。
  叶淼如梦初醒,忙歉意地笑笑,照做后,顺便把小桌板也收了起来。
  白光灯下,这个东方女孩的印堂隐隐发青。空姐关切地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才款款离去。
  腰间的安全带勒得她有点难受,历经了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又片刻不停地转机,会疲惫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叶淼吁了口气,拧开矿泉水瓶连灌了几口,才找回了些许冷静。
  身边传来了一个和善又好奇的声音,说的竟然是熟悉的中文:“小姑娘,你也是去M国旅游的吗?”
  叶淼怔了怔。这是一架小型飞机,她登机比较早,一坐下就戴上遮光眼罩补眠了,没注意到和她坐在同一横排的乘客竟是一对母女。
  在飞机的颠簸中,叶淼笑了笑,解释道:“不是旅游,我是去读书的。”
  “哇,很厉害啊!”那女人露出了一脸“果然是同胞”的表情,迅速放下了戒心,热情地和她攀谈了起来:“以后都要在M国工作了吗?”
  “我是交换生,只会在M国逗留一年。工作的事,还说不定。”
  叶淼就读于国内一流的省立大学的数学系。省立大学时不时就会推出和外国高校联合举办的交换生项目。对方并不是什么野鸡大学,而是世界知名的高校,名额有限,僧多粥少,一向都择优录取。
  具体去哪个国家、哪座城市的大学都是随机选取的,唯一能保证的只有同专业。
  叶淼报名后,凭借平时的优异表现,顺利取得了一个名额,大二这一年将在M国的圣蒙兰卡市度过,就读于知名高校A大的数学系。
  唯独欠缺了一点运气的地方是,此次去A大的名额只有一个,换言之她这趟旅程没有伴儿。不过,这也正好是一个锻炼生活能力的机会。
  在叶淼和那位健谈的母亲说话时,坐在中间座位上的小女孩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淼的笑容,忽然红了脸,拉住了她的袖子,天真地说:“姐姐,你好漂亮,你是公主吗?”
  叶淼被这女孩的想象力逗笑了。
  圣蒙兰卡当地时间中午12:00,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机场。一出机舱门,寒冷的风就迎面刮来,把薄有睡意的人都冻得一哆嗦,清醒了。
  机场的洗手间空无一人,石英洗手台闪闪发亮。从水管流出来的水比冰块更瘆人,手指一会儿就冻红了。叶淼一边洗手,一边抬起头,看到镜中映出了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她是从小到大都不缺夸奖的那类人。学习了八年的芭蕾舞的优势,便是让她拥有了让人称羡的体态。双腿笔直修长,脊背挺拔,永不驼背。优雅的仪态与气质在同龄人中显得非常拔群。容颜亦是让人过目不忘的清艳,双目灿如明珠,眼尾常带酡红。
  不过现在在明亮的灯光下,苍白、憔悴与隐隐发黑的眼圈都无所遁形,实在有点对不住旁人的溢美之词。
  叶淼垂眼,把水龙头拧紧了,指腹有些许打滑。
  在飞机上梦见的,不是寻常的噩梦,也不是恶俗的电影情节,更不是她的臆想,而是真实存在于她记忆里的惊魂一页。
  或者说,是无数惊魂事件中微不足道的一页。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和别人有些不同。在幼儿园做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时,她时常会看见两个面目模糊的陌生人佝偻着身体,拽住最后一只“小鸡”的衣服。被拉着的孩子却浑然不觉。
  轮到叶淼做队末的小鸡时,那两个“人”会牵着手,朝她阴阴地咧着嘴笑。
  叶淼吓坏了,她能隐隐感觉到从那两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不似活人的气息,一边大哭一边缩到老师的怀中。结果却没人相信她描述的东西,其他孩子还说她在撒谎。叶淼这才明白,有些东西,只有自己才能看见。
  过不了多久,被那两个“人”拽过衣服的孩子,一个高烧肺炎,另一个就在自己的小区门口被高空坠物砸伤,当场就重伤不治了。
  那仿佛是不详舞曲的序章。从那天起,她看见这些东西的频率便越来越高,一开始只是看见缠住别人的,慢慢地,那些东西开始冲着她来了。
  睡觉时在天花板上渗开的人形水雾,闭上眼睛冲洗头发的泡沫时感觉到的窥伺感,莫名其妙被锁在杂物室里的经历……
  童言童语没人当真,只有她的母亲半信半疑,带她去了寺庙烧香拜佛。母亲不是虔诚的信徒,这方面没什么门道和高人指点,只是效仿电视剧里的做法,不管对方是保佑什么方面的,都胡乱七八地拜了一通。
  她却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凑效的。每次跪拜后,都能换来一头半个月的安宁。但随着时间过去,保护期也越来越短了,叶淼被卷入各种怪事凶案的次数剧增。
  十一岁时,她的父母离了婚,母亲改嫁。她被判给了经济条件更好的父亲。她的父亲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本来就不满前妻搞封建迷信的那一套,认为她被小孩子哗众取宠的言论也带得神神叨叨的。再加上自己工作忙碌,便把叶淼托付到了爷爷奶奶家去,让他们纠正一下孙女的坏习惯。
  作为老一辈的同志,爷爷奶奶的思想却一点也不落伍。两人年轻时都是有文化的教师,深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影响,从不信鬼神。
  爷爷奶奶住的是独门独户的西式宅子。叶淼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庭院,庭院中有一口幽深古老的井,直径约一米宽,底下尽是半干涸的淤泥。为防人掉下去,井口早已被木板和钉子封了起来。
  饶是如此,因为一种难以描述的直觉,叶淼从不敢靠近那口井。
  搬进爷爷奶奶家半个月后,时间走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她点亮了台灯,趴在了被窝里,咬掉了笔盖,歪歪扭扭地用英语给圣诞老人写信,恳求他保护她。
  其实,在父母离婚前夕,最后那几次去寺庙时,她已经感觉到,那些神佛不太能帮得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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