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凌艾修点头。当时他下意识以为迟早会用上，可等到后来他才明白，对方从来就没想过要从他那里索取什么，这个承诺根本就是个虚假谎言。
女仆行礼退下了。
机甲大赛结束，余波仍在沸沸扬扬，但对回归校园生活的少女来说一切都是按步就班，哪怕这之后有更多人凑上来每天套近乎，以前总用不爽眼神瞪她的贵女们也纷纷露出笑脸开放善意，之前追求之意就很明显的钱泽锐等大贵族之子跑来讨巧的次数更加频繁，对方上课学习下课回去伺候主人的节奏依然没有变化。
这份处变不惊和淡定从容，让最后一小撮看不惯女仆崛起的人也改变了态度，这样的心性无论是什么身份地位，想不成事都难啊。
如今已经没人用沈家的假千金这个外号私底下笑话女仆的出身和过去了，大家也都只叫她梅露，集体忽略她是元帅府的女仆这件事——什么人家用得起SS级精神力的异能强者当女仆啊，皇室也奢侈不到这种程度啊！梅露毕业了一定会被授爵转正。
倒是沈家的真千金……
在机甲大赛精神力受创，生生休养了一个月才回校以后，她整个人好像更阴沉了。
“这沈梦秋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没拿冠军，可是拿了亚军也很厉害了好嘛！”有人很不满她那副姿态，“我听说她父亲沈子爵因为她这阵子都被有意提拔，再熬个几年就能晋升伯爵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刚好就在旁边的女同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她输给的人是谁了？换成你输给偷了你十三年人生的人你不生气郁闷？”
“呃！”对方顿时讪讪。
“这种事我们这些外人少掺和评论，不是当事人说再多都是假的。走了走了，上课去。”
不论是出于对梅露的尊重，还是对沈梦秋的避讳，之前总把这两人间的恩怨谈得热火朝天的学员们一个个都变成了教养极好的好学生。说穿了，一切都是看实力。现在的梅露和沈梦秋，哪一个他们都得罪不起。
在众人都放弃或者说不敢八卦的时候，沈梦秋在某一天却是主动找上了梅露。
那是大多数人都在上课，而她则是特意请假，专程找了人约在一处鲜有人来十分僻静的小花园里谈话。
“下午好，沈小姐。您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站在花园里的少女一身学院的制服长裙，低头笑着向她打招呼的时候，那种贵气雅致根本没人相信这只是个女仆。
沈梦秋脸色复杂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偷走了她十三年人生，如今这般优雅美丽的少女，各种情绪交织着，最终变成冷冷一笑：“我输给了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对面的女孩果然慢慢收敛了笑意，抿着唇安静看她，似是在等待下文，又似是任由她发泄。这种修养极好的模样却更加刺激沈梦秋。
“真好啊，受过贵族教育就是不一样啊。”明明知道自己过来不是说这些的，可是沈梦秋还是忍不住出声讥讽，“就算被贬为奴仆发卖，都和其他人不一样，直接被爵位最高的元帅府买走，继续过上舒服的日子。为什么你的运气这么好呢？”
“沈小姐若是单纯想向我发泄怨恨，我现在有时间也愿意听您说几句，毕竟当年的事确实是我父母做错了，我也感到很抱歉。”女仆平静地看着她，“不过沈小姐既然搞清楚了自己的身世，想来也知道我的父母当年为什么会交换婴儿吧？”
“呵，我当然知道。”沈梦秋看着她，脸上浮出冷笑，“可那又怎么样呢？”
克里海兹症侯群，也被叫做星际战争症侯群。
就和地球时代的国家战争一样，战争带来的绝不仅仅是人命的消失和城市的毁灭，更是后遗症这种东西，比如投放核兵器后对人们造成的一系列病痛；在人类体质大幅度提升的星际时代也是如此，帝国和联邦连绵不绝的战争也给两国国民带来了这样一种病症，更可怕的是，它可以遗传。
值得庆幸的是，星际时代技术发达，这种病可以治愈。唯一的缺陷就是治疗费用十分高昂，普通的平民之家若是有谁得了这种病倾家荡产也支付不起，除了慢慢等死别无他法。
梅家夫妇作为战争流民当然很不幸地大概率真中招了，双方都在不知不觉中也得了这种病，好不容易在帝国的偏远星球生存安顿下来后，没过几年就意外地和侍奉的子爵夫妇同一时间有了身孕。突然获知这个喜讯的梅家夫妻在惊喜开心了一阵后，又惊恐地意识到了这件事。无论是丈夫还是妻子都患有这种疾病，这也代表了他们将病遗传给腹中孩子的可能性极大，更重要的是什么时候会发病死去没有人知道。
而他们，作为因为战争而失去家园只能到处流亡的一介流民夫妇，根本无力挽救这个新生命。
在精神力和异能为王的星际时代，地球时代一度是主流的性别歧视早就消失，怀孕的女性通过仪器随时都能知道胎儿是男是女。在得知子爵夫人腹中怀的也是女孩之后，梅家夫妇就做下了这个决定。
也正是这个决定，让两个女婴应有的命运轨迹天翻地覆。
成功交换婴儿后，已经是子爵之女的梅露立刻就被查出了患有克里海兹症，子爵夫妇当然是毫不犹豫花费了巨资将女儿送去了医院治好。因为子爵夫人很凑巧地也在幼年得过这种疾病，所以无人怀疑梅露被遗传患病有什么蹊跷，对贵族来说治疗费虽然不小但也尚能承受，子爵夫妇也只是单纯感叹了几句就没再多想。
就这样在两个孩子都满一周岁确认都很健康后，为了防止有人看出她们之间的端倪，梅家夫妇离开了子爵府，去另外一颗星球上继续讨生活。
梅露活下来了，沈梦秋则作为流民的女儿跟着梅家人开始困苦的底层生涯。
他们明知道自己跟着他们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知道作为流民的女儿会活得多卑微，心里虽然愧疚拼命补偿，可都没有将真相告诉她送她回去的想法。在良知和亲生女儿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
而这就是他们的罪！也是她最不能原谅他们的一点！
“你知道我在梅家生活的时候是什么样吗？你的爸妈是从联邦逃难过来的流民，在帝国讨生活也只能去做最苦最累的工作，受尽欺压和谩骂。好多次我这个跟着一起帮工的小孩在那些帝国平民小孩子里被人欺负，他们骂我是联邦狗、是贱民，我也只能低头默默承受，谁让我是流民的孩子呢，这就是我的命。可是最后我才知道我的命才不是这个样子，该承受那些东西的人应该是你呀！”
沈梦秋死死瞪着梅露，怨恨毫不掩饰。不，从五年前她们见第一次面，她就没有掩饰这份怨恨。
“但是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好命呢？我明明都已经做到那个地步了，你竟然还是爬起来了，甚至爬得更高了。就因为你受过贵族的高等教育，做了奴仆后反而更轻易地攀上大贵族。而我因为一直活在底层，就算一直在努力成长，还是因为一些改不掉的习惯被人嘲讽。你知道那些贵族私底下叫我什么吗？披着贵族皮的野狗，野狗啊，哈哈哈哈！”
她从小活在底层，为了生存积重难返，就算回归沈家重拾贵族身份，有些东西真的很难改掉，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改不掉了。
“梅家的那两个人临死前都拉着我的手对我一遍遍的说对不起，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后来知道原因的时候只觉得好可笑啊。他们那么拼命地对我好，原来真相是这样！”
沈梦秋嘴上说着好笑，眼睛里却是不断地涌出泪水，她睁大眼睛用力瞪着面前的人，看到对面的人露出叹息之色。
“沈小姐……真的非常恨我呢。”
“我是恨你呀！这个世界里我最恨的人就是你呀！”沈梦秋猛声嘶喊出来，不是皇太子也不是凌艾修，她最恨梅露，“那两个人临死都在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他们真正爱的人其实只是你吧？不管是梅家还是沈家，不管是我的爸妈还是你的爸妈，他们都把爱给了你呀！”
剧情里这个女人得到了这么多，活得这么幸福，因为无知所以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两家父母的爱，而她沈梦秋算什么呢？
“我算什么？我算什么呢？”想想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她拼命变强拼命算计拼命改变剧情把这个人踩进尘埃里，却在书中剧情都没开始就提前败给了她，甚至又成为了她风光的踏脚石，沈梦秋整个人都失去了动力，慢慢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或许命运真的是没法改变吧。
她在这个世界，这本书里，就算预知了所有剧情，依然活得那么失败。
沈梦秋哭得泣不成声，就在这时一方雪白的手帕伸到她脸前，淡淡的香水味道很好闻，也让她下意识抬头，就见到这是她最讨厌的人递过来的。
“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她一把拍开梅露的手帕，并迅速起身退后远离，沾着泪痕的脸露出冷笑，“我这次找你就是想告诉你！别以为赢了我你就能得意，你跟在凌艾修身后，注定要牵扯进皇室和元帅府的漩涡里，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看你之后还能不能笑出来！”
放下这句狠话，沈梦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时间还长着呢，就算她只凭自己敌不过这个女人，也不代表以后真没机会实现心愿了。书中剧情里，梅露的主子凌艾修可是注定会输的那方，就像她注定总是输给梅露一样！
沈梦秋离开，梅露却是站在原地未动。
少女端庄挺直的身姿立于风中，摇曳的发梢和裙摆越发衬出她面色的平静。
“A007。”
【宿主，我在。】
“沈小姐……似乎并不像少爷那样，是侥幸预知了未来走向却误以为自己重活一世的「重生者」。”阅历并不深，像个小孩子一样单纯又执着于养父母和生父母的爱呢。
【宿主知道沈梦秋和委托目标都是异常状态了吗？】系统顿时一惊，这事它当然是知道的，但是宿主可从来没问过它这种情报。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了，这一类型的人遇事的反应和旁人有很大的不同，相当容易区分。”女仆笑了笑，从系统的态度里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比起少爷的状态，我对沈小姐预知未来的途径更加好奇，她和少爷的情况相似又不同呢。”
A007简直想给宿主跪了，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原本这是需要宿主使用能量点才能兑换的情报，但是既然宿主都把情况猜出大半，我就跟宿主讲明白吧。委托目标凌艾修确实是小世界在运行中不慎出错导致提前预知了未来走向，不过沈梦秋预知的未来情报却不是小世界出错传递过来的，而是源头大世界的一个作者灵感一现书写成的一部故事。】
“？”女仆眨了眨眼，“也就是说，我们所在的这方小世界是书中世界？”
【不，是真实存在的小世界。】系统立刻纠正，【对源头大世界的人来说这个小世界的一切都是虚构的，可事实并非如此。世界和世界之间有时候是相互影响的，小世界在运转期间发生的一些片段偶尔会投影到源头大世界中。这些片段并不影响源头大世界生灵的生活，有时候是一段灵光一闪的灵感，有时候只是一场梦，大多数都会被生灵本身忽略掉，但也有一部分被记录下来，变成、诗歌、电影、动漫等等各种方式流传下来。总体来说，这大概要涉及到一种类似庄周梦蝶的理论，能真正理解其中奥妙的只有那些源头大世界的至高大能。】
“庄周梦蝶，源头大世界么……”女仆轻声喃喃重复这些词汇，似是在细细咀嚼。
【宿主最好不要过多思考这方面的事，有很多神佛不自量力妄图触碰世界的秘密，最终下场都非常的不好，不是身死就是疯魔。这条道不是我们能够碰的，至少现在不是。】A007怕这个学习力超强的宿主也感兴趣一头扎进去，连忙出声警告。
“我知道的，A007。”梅露笑着点头，“我只是在听到你的话后，刚刚生出一种直觉，似乎我的存在和我的经历也正被谁捕捉，在大世界中以某种方式被记录下来了。”
【呃!】
“也许现在就有人正翻阅这份记录。”少女如此说着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说不定，其中就有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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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少爷黑化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真相已经差不多都清楚了。
无论是凌艾修还是沈梦秋, 他们确实都通过不同的途径获知了剧情, 但所看到的却是对方预知未来后发生的一切。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原封不动地向前运转, 既没有快速推进也没有回转倒流。可能在那两人的眼中已经重复了不止一次，可事实上根本没有回溯重来过。
“但是，不管是「主观视角预知」还是「上帝视角预知」，都非常厉害呢。”
当自家宿主很轻松地将“重生者”和“穿书者”这两种异常状态给了评价, A007都忍不住欲言又止。
【宿主，其实只要你愿意, 也是可以「预知」后续所有发展的。】想了想，它还是说了，【只要宿主愿意付出任务酬劳的一半, 就可以看到相关世界的未来走向。委托人和所有相关人员的一生轨迹你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全部知道，相当于拿着剧本重生了。事实上我的系统同行当中有很多都是这么做的, 可以大幅度降低完成任务的难度。】
女仆闻言笑着点头：“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呢，一来提高了任务完成度，二来可以提前收割大量的报酬。不过这个事先预知的条件我猜一般都是默认隐藏条款吧？A007你没这么做，要么是因为你的制造者设定的规矩如此, 毕竟仆人怎么可以提前知晓主人的事, 明显是僭越和冒犯了；又或者是因为比起让我提前预知，收益反而不如没有时更好？”
一番话让A007不禁剧烈咳嗽起来，正想说点什么时，宿主说了一个更要命的话题。
“你们这些名为正规系统的存在应该都是一缕规则的化身吧, 否则不会如此容易跨越时空壁垒穿梭各种世界，甚至轻易地摸清每一个小世界中的运行轨迹，并迅速知晓任务相关者们的未来。”
A007整个系统都僵住，动都不敢动，复而又听那温柔女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