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关家的小辈看到她取了玄医药箱里的一把刀在断骨附近划开了一条口子,然后直接把手伸进去探向内脏,才忍不住失声惊叫出来。
“你干什么!你想杀了我二叔……”
他话还没说完,那两个玄医已经双双凑过去堵在他面前,用比他更大的兴奋声音盖住他的斥责。
“内脏出血止住了!”
“徒手止血!还是盲止!袁姑娘你竟然精通西医吗?”
什么?那都是些什么?关家的青年听着玄医们的问话都有些懵了,但根本没人管他。虽然每个人的内脏大致位置是一样的,但具体如何又不同了,比如有的人天生心脏偏左或者偏右,阑尾所在更是因人而异,这对医生的考验很大,特别是眼下这种环境恶劣的时候,怎么迅速准确地找到伤口,又用什么样的力道挤压止血而不会弄伤内脏都是极为讲究又人命关天的细致活。
像现在,施救者只看一眼伤势,就一下确定内脏的伤口,伸进去连摸索试探都不需要就直接成功止血,怎么不让医生兴奋惊叹。
“只是对人体结构了解得比较细致罢了。”成功止住内脏大出血的当事人如此笑着,“时间紧迫,两位现在可以自由施展了。”
一句话让准备沉迷研究的两名玄医回了神,半是尴尬又半是麻利地退开几步,开始施展治疗。
对这种垂危伤患,他们用的是祝由术。
所谓祝由,就是借着符篆和祭祀的形式利用符咒治病的一种方法。类似电视上总会出现的念咒跳大神场面。
韩家药符早期的由来就是从祝由之术启发改良,只是祝由之术用符篆的是真的黄纸朱砂,而韩家用的是由药草药汁特制而成的。
此时,这韩家的两位玄医围着伤重的关二叔各站一边,左手拿一张空白的红底纸符,右手沾着药汁当场画符,口中齐齐念咒:“一犯祖师在寅,二犯祖师在卯,三犯祖师在辰,三清九牛祖师在丑。普庵祖师经道佛家堂,袈裟佛地泛毫光,手执神煞退本位,不见此患作祸殃!”
他们咒毕,手中的符篆便突兀自燃,周围的气场都发生了些许改变,药符中的药力顺着玄力的牵引直接没入伤患的体内,不用谁一直按压着也已经成功止血修复好了内脏。
接下来骨折的问题就更不算什么麻烦了。
“这,这就好了吗?”看着自家二叔虽然一脸苍白,可是胸口上的只余一条狰狞的伤疤,关家的小辈一脸不确定地询问,“我二叔他没事了?”
“有事,他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息和补充营养。”韩家玄医收拾好药箱随口说了一句。
“哦,好。谢谢大夫,我会好好照顾……”关家小辈下意识地回应医嘱,但很快意识到哪里不对,他们现在身处大墓,要回去根本不现实。
等到他听到墓门被封,入口已经不能出去,估计会明白什么叫绝望,而这会儿他忙着照顾受伤的叔叔根本无暇他顾。
在众人都在忙着收拾残局的时候,受完关家道谢的梅露也重新走回了袁家的圈子,得知大门被封心情正糟糕的袁辉远看到她不急不慢的样子忍不住又想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那些人死活,帮他们有什么好处啊!”
“大门已经被封死,所以首要任务已经不是探墓寻宝,而是寻找出口。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分力,辉远,现在这墓里的活人只有我们了,要摒弃前嫌才是。”对方如此回答。
而少年听到这个养姐的说话眉头皱得更紧,她总是这样子,永远都是一副大局为重的姐姐模样,很多时候反而称得他十分任性不懂事,这也是他讨厌的地方,觉得她总在装模作样。而现在明白她不是说空话,是真的这么想后,心里反而更加不舒服。
“你不用操心这么多,这些我和坤叔也会做。”他开口就是凶巴巴,看到她身上沾的血污惯性嫌弃,“打蛇时都没这么狼狈,现在把自己搞成这样,除了现场体验了一把韩家的祝由术,你又捞到什么好处了?”
“当然是有好处的。”他的养姐眉眼弯弯,笑着回了这么一句。
“能有什么好处?收获关家那点感激?我们袁家和湘西那边可从来不怎么打交道的。”袁辉远哼了一声,随口又道,“难不成你还顺手学会了韩家的祝由术?”要是真看一遍就会,玄医也不会这么受人尊敬了。
他随意说的一句揶揄,却得让对方唇角弯起的弧度又更大了一些:“谁知道呢。”丢下一句这么似是而非的话,便走开去袁青柏那里取直播设备了。
被丢下的袁辉远不由心惊肉跳,她那话是什么意思?不会真的看一眼就学会了吧?
少年望着养姐一脸惊疑不定时,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几步外,袁正坤正沉着脸同样盯着袁梅的方向。
袁家大宅那边早就被守着地宫的那条巨蛇给吓坏了,更因为墓门被封急得团团转,看到袁梅出现立刻忙不迭问了一连串的话,女郎是一一回应,表现得极有耐心。
而袁梅和袁宅那边的远程通话也让回过神的世家众人想起了他们身上的电子产品——手机,结果试着拨号回家里求助却是一格信号都没有。
若是以往,众人都还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毕竟他们身处地宫,头顶又是天然的风水大阵覆盖,周遭环境恶劣没有信号很正常。但现在看着袁家人对着镜头聊得十分通畅,心里是又诡异又不平衡。
“为什么我们电话打不通,你们家却能玩直播啊!”世家里有年轻的小辈忍不住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被这么一提醒的袁辉远忽然也才想起这一茬,当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脑中浮现的却只有那么一句话。
「不会没用的。这是辉远很费心替我买来的,一定会很好用。」
☆、玄学大族的养女
“那是当然的吧, 我们这套设备可是买的M国尖货,是托专人买的顶级设备, 接收也是M国的卫星信号, 跟你们用的那些烂手机当然不是一个样的!”袁青柏先第一个站出来回应, 脸上非常自豪, “出来倒斗居然连这些都没事先准备好, 你们也太逊了。”
谁像你们这么奇葩, 明明是偷摸着出门去倒斗,却搞了套直播设备跟家里人玩视频啊!
而且他们也有卫星电话,把那鄙视他们老土的眼神收一收行不行!他们过的日子不比袁家差好吗!
很多人想跳脚, 但都被拉住了。现在大墓被封,他们想出去很可能还得靠袁家这边唯一的联络点沟通呢。
哪怕明知这会儿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还是有不少人腆着脸跑去镜头前向袁家大宅那边求救,毕竟怎么说这大墓里不只有他们还有这么多袁家人在呢, 袁老家主父子不可能不管。
果然,袁景山父子虽然不乐意,但小辈们都在那里哪可能无动于衷不想办法。本就不想孙子孙女去倒斗的袁老家子甚至还当场打电话联络了外面其他世家联盟的人,问他们怎么办。
于是光线阴暗的古墓里, 一群平日里仙风道骨的玄门中人, 这会儿都围着一方小小的屏幕很严肃认真地讨论着怎么出去这个课题。
这让其他在旁边休整疗伤的人都有些百无聊赖, 虽然他们也关心怎么出去这件事,但听他们一谈就是几小时实在也吃不消。
就在这时,空气里飘来一阵烤肉的香气。
有人循着味道望过去,就看见袁家人已经拿出野外便携炊具搞起了炊饭, 食材还是用的现成的巨蛇肉。不光是袁家,关家和韩家也在其中。
“守墓兽的肉你们也吃!?”看着他们吃得满嘴流油,有人忍不住惊悚。
“大惊小怪。”关家的青年关凌翻了个白眼,“这可是即将化蛟的蛇,千年的蛇肉可是大补,你以为人家生活在墓里就是沾了脏东西不能吃了?除开墓里的阴气和障气,有时候阴宅的环境比阳宅更干净好吗?二叔来,你多吃点,养足精血再让韩家大夫给你上一次祝由,就能继续闯墓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照顾骨折未好的长辈。
听到关家人说的话,很多人沉默不语,但再看看山医世家的韩家众人一个个吃得满足,他们也不再多说,也默默拿出炊具割肉做饭去了。
折腾了大半天,他们肚子也饿了,这条巨蛇肉这么多,完全不愁吃不够。
这守墓的大蛇之前吞了几个人,估计也没想到最后自己也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袁辉远一直全程保持安静,只是不论吃饭还是休息都会不时望望视频设备那边,面色有些古怪。镜头前坤叔还在为怎么出墓急得饭都没吃和人商量解决办法,而他的养姐则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饭。
想起养姐之前说的话,少年终于还是没忍住凑过去低声跟她咬耳朵:“怎么回事?那套设备我知道,根本没这么厉害,你是不是之后又拿去改造了?找谁改的?”
身旁的人闻声笑了,甚至还抬头拍拍他的脑袋:“辉远还是这么聪明,不钻牛角尖的时候看问题挺犀利呢。”
不钻牛角尖这句是多余的啊!他又不是傻子!
明白了事情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样,袁辉远真想立刻呛声反驳,但周围这么多外人,注重自家形象的少年还是硬忍住了。
他们吃完饭,商讨组也出来了结果,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过来追问结果的人见状也是心里一沉。
简而言之,救援很困难。
他们这趟是出镜倒斗,本身就不占理,如果动用外界力量,势必惊动国外势力,引起各种扯皮纠纷;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而是他们所在的这座山脉的古怪,就算他们这些世家豁出去脸皮向国家力量甚至国际上求助,那些直升机之类的救援代步工具别说能不能找到大墓入口,就是进去一架就迷失一架也不一定。加上之前刚刚雪崩,他们走过的路全都被覆盖改写,想给救援者们画个路线都不行。
换句话说,还得靠他们自己。
幽王陵里有各种玄门宝具,找到它们,说不定就能靠这些破墓而出。
“天意如此吧,做了这样的事,得到这样的结果也不意外。”在沮丧失望了一阵后,很多人都放平了心态,他们是玄门中人更明白因果的道理。墓门上的警言早有言先,是他们一意孤行怨不得人。
大半天的休息,加上千年蛇肉的补充,恢复了行动力的众人起身,准备继续前进。
地宫前宽阔的护城河依旧在流淌,浩浩泱泱绕着这座巨大的墓城,偌大的河流养这么一条大蛇确实也尽够。
“会是活水吗?”有人发出疑问,“如果是活水,我们是不是可以顺着河漂出去?”
这个问题招来了别人一个白眼:“这是人工开凿的河流,人工懂不懂?你觉得墓主人得脑子进水到什么程度才在封闭的大墓里搞一条活水,当是给阳宅做风水阵呢要活水!”
被怼的人一脸讪讪,为了摆脱尴尬抬头看向对面,之前和巨蛇打斗时地宫的城墙就被毁了一些,坍塌的墙体后面露出了一座座等人高的泥塑陶俑,放眼望去密密麻麻。
“兵马俑!?”有人高声叫出来,“还有穿着玄士袍的军士,啧啧,不愧是幽帝,好大的手笔!”
“古代的君王还真是都差不多,死后不但要有奴仆殉葬,保护他的兵马更是必不可少呢。”有人跟在后面感叹。
“都别磨蹭了,我们之前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赶紧过河进地宫!”
更有不耐烦的人开始催促,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吃了蛇肉之后很多人才意识到他们自己身上携带的干粮有限,之前在雪山里消耗了大半,如今又被困死在大墓里,如果不能在食物消耗结束前走出去,就真的只能给墓主人陪葬,成为他旗下的又一员鬼玄士了。
既然是陵寝地宫,自然也是有正门的,眼前这座青铜宫门不论气势还是形制都丝毫不逊于他们之前进来的那座九龙墓门,左右两边更有两排怒目兵俑护卫,一副要把胆敢来犯者全都击杀的凶威。不过现在所有人都无视了那里——废话,旁边的墙都被巨兽砸开能进了,干什么还要费劲去考虑怎么开门。
“这些兵马俑一动不动站着,还挺瘆人的。”
“你要是不想从这里走,去想办法开宫门啊。最先脱队找来大墓入口的陕北林家开了墓门后已经在大蛇肚子里被消化一半了,你猜把宫门打开又会招来什么?”
“呸呸,晦气!你少说两句吧!”
五米宽的护城河对普通人来说除了游过去基本上没有什么好办法了,但对于玄门中人就简单了很多,因为倒斗而早有准备的他们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是飞虎爪这些传统飞墙工具就是现代社会高科技便携云梯,怎么方便怎么来。他们有意讨好袁家,在做好了过河通道后,非常热心地邀着一起。
对这种示好,袁家并没有拒绝,三十几人轻轻松松就过了河。
跨过破碎的墙体,踏上兵俑林立的地面,众人这才对这些俑人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好高!这高度快要两米了吧?”有人打开强光手电惊诧,里面的兵俑千姿百态,有手拿刀具的步兵俑、也有手拿弓矢或站或跪的射手俑、还有站在石俑战车显得更加高大的车兵俑、到了更后面统领大军的是身穿铠甲但手持符篆的玄士将领,有人想仔细看看这位千年前的同行手里拿的是什么类型的符咒,但年代久远上面的颜色早就褪化已不可考,只能遗憾摇头。
“都各自靠紧,别走散了!”这些组成方阵的兵俑太多,地宫光线又太暗,很多领队不得不高声提醒家族成员,看似分散实则聚成一团集体朝着先前商量好的方向共同移动。
走着走着,深入了一小段后他们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前方是密密麻麻的兵马俑,它们每一个都按照间隔一米的距离严格摆放,这些高大的障碍物影影绰绰将前方的视野挡得七七八八,所有人都只能按照大概的方向前进,但实际上方向感却在慢慢丢失。
“不对……不对!这些兵俑不只是兵俑,是被摆成了迷宫!”有人醒神高叫,“这是一个迷宫阵!”
然而意识到时早就晚了,有人本能地朝来时的方向回看,愕然地发现身后站着的兵俑变了样子。
“我,我明明记得后面是个立射俑……为什么变成跪射俑了?”
“不好!这又是一个迷阵!这些兵俑全是用来布阵的道具!”
进了这片兵俑区,他们就已经没办法按原路返回了,这座迷阵也不允许他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