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解除它也不难,只需要将太极池中的水抽干,无水在其中调和,本就相克的金木会自然崩坏大阵的平衡,一举破除气场。
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还要再探棺椁上的玄机,是否暗藏机关。
世家联盟合力将池水抽干以后,来不及做到下一步,就被池底下密密麻麻的殄文给惊呆了。
“这、这……!”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太极圆中布满每一个角落的鬼文字,有识得殄文的老人惊骇睁眼。
“不妙!这是阴兵借道,唤魂大阵!”
什么?
很多人茫然的时候,本该安静空旷的大厅里忽然刮起了一阵剧烈的阴风,太阴圆阵里一直安静的十三口棺材突然开始不断颤动。
世家联盟的几个老人脸色顿变,他们默契地射出数到符篆,漫天符纸如长了眼睛般齐齐贴在了那些棺材上,瞬间,棺材恢复安静。
然而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众人只来得及松口气,那些棺材再度颤动起来,而且像是被激怒了一样频率越来越快。
世家联盟再度出手去压制,这次又加入了几人镇压群棺,但却再度引起棺椁的反弹……双方忽然就形成了拉锯战,情势一下子僵持起来。
就在这时,太极圆下的殄文突然一个个亮了起来,一笔一画皆泛出不祥的红色光芒,这还不只,大阵里鬼文字如同会传染一样迅速跳出太极圆扩散到了整个大厅的地面,刮起来就一直没停的阴风也更加剧烈了,呜声大作隐隐形成愤怒的咆哮,但比这更加严峻的,还是越来越压制不住的群棺。
被关在捕笼中的袁家一行在空中被阴风吹得飘扬晃动,但莫名的并没有感到太多压力,很多人忽然意识到虽然被关笼中不能使用玄术,但外面也很难用玄术对付他们。
这帮世家太自大了,以为能动手开棺,没想到墓主人更棋高一招。知道他们会打破金木平衡,干脆就设下圈套,一旦动了棺椁的风水就立刻激活殄文阵,到时候不管是召来阴兵还是唤来恶鬼引来诈尸,都有这些人受的了。
仿佛是印证袁家人的想法一样,占据主场地利的群棺借着殄文阵很快占据了优势,借着一次阴气动荡群棺一举镇碎了众世家投射下来的符篆,更是主动掀翻了自己的棺盖,厚重巨大的棺材盖如炮弹般四下纷飞,一下子砸中了几个躲闪不及的玄士,引起了一阵惨叫。
【哈哈哈!这帮王八蛋翻车了!】一片凝重的局势里,袁景山通过屏幕传递来的嘲笑声格外响亮,【我就说你们这些狗东西绝对得……我滴个娘嘞!】
十三具棺椁棺盖齐齐掀起,里面的棺主人全都站了起来,其中围成太极圆的十二玄将们直挺挺起身,他们一身玄门甲胄,每一个都是皮肤青黄双眸紧闭,毫无腐烂之意的尸身可以清晰地看出生前的模样,一个个手持着各自生前最得意的玄门武器,拱卫着他们的主人。
而最中央的龙棺,也就是这座大墓的真正主人,却是如常人一般,一只手扶着棺材边缘施施然站了起来。
不,不只是站了起来,更是借着殄文阵整个人悬浮在半空。这位死去千年的君王头戴金冠身着皇袍,整个人除了眼眸紧闭以外看起来与活人无异,此时浮于半空,龙袍飘荡满身威仪扑面而来,在十二玄将的拱卫之下那股帝王之威挟着阴势几乎镇得全场都透不过气来。
“完了,这可是千年的玄士皇尸,龙气与尸气互相交缠可让尸身数万年不腐,又被注入如此纯阴的尸气,睁眼就是旱魃级的怪物。加上这殄文大阵的辅助,我们……我们全完了。”
有人后悔不迭,喃喃自语不该过分自大盲目开棺,但一切都晚了。
在红色的殄文大阵里,空中的皇尸猛地睁开双眼,露出一双眼瞳眼白皆黑的妖异眸子,他随意一挥手,守在他周围的十二玄将就已经跳出棺材朝着场中的玄士扑杀而去。
殄文阵一出,阴兵厉鬼借道,活人有天大的能耐也难逃一死。场中几乎瞬间死伤大半,惨叫声连成一片。
袁家众人站在高空俯视一切,这会儿不知该庆幸还是兔死狐悲一下。而袁辉远则更担忧养姐的安危,这样凶险的境地,袁梅她……
呃,她、她在做什么?
“为什么梅姐儿脚下的殄文发出的光颜色不一样?”袁青柏惊叫起来,“金色的?殄文阵法被激活后有金色的吗?”
“不,不是殄文!”袁辉远也看到了,“那是道家的法印字,不是鬼文字,她把鬼文字都反转过来变成了阳间活人能用的字!”
他话才说完,那个一直站在角落的纤细身影脚下光华大放,红色的殄文被她的道家文字不断侵蚀改变,如同滴进红色油渍的清洁剂,一下子将铺满整座墓室地面的殄文阵全部更改,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法阵。
之前一直凶威赫赫的十二玄将尸身瞬间被打回原形,直接失去行动能力掉落在地,落在法印字形成的阵纹上时瞬间被撕碎净化,而悬浮在半空不可一世的皇尸直接咚的一声掉回了龙棺里再也没能起来。
“你,你找到破阵的阵眼了?”狼狈活下来的林斐烈眼带惊惧,半是心有余悸又半是不敢相信地看着控制着全新大阵的梅露,“不、不对!你早就知道棺材底下藏着殄文阵,所以故意示弱让我们去开棺,而你则是在争取时间偷偷布下这道反转大阵逆转一切!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是不可能办到的!”
他说到最后都有些癫狂,让他们束手无策差点全军覆没的墓主尸群,竟然被他们一直看不起的袁家小辈给轻易镇压了,哪怕这个小辈是公认的第一天才也不行!
“只要有心,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对方只是轻轻摇头,一边越过他们一边朝着龙棺的方向走去,“林叔叔,从下墓之后遇到大蛇开始,你们就没发现这座帝陵的构造么?在得知墓门被下了断龙石后,我可是从一开始就在绸缪啊。”
下了断龙石……一开始就在绸缪……
众人下意识咀嚼她的话,同样幸运活下来的白鹤轩空茫的眼神在地面上还闪耀着金光的法印字时眼睛突然一亮:“是阴阳五行逆转大阵!”
“阴阳五行?”有人愕然,“阴阳这里确实是有,可是五行,这主墓室里最多也就是铜棺和木棺还有一池水吧,根本就……”
“五行不是指这个!”白鹤轩打断了他的话,眼睛直直望向梅露,“围绕地宫特意开凿出来的人工护城河,这是水;之后遇到的无尽兵俑迷阵,这是土;藏有神兵利器的剑池,是金;让袁家减员一半的迷心大阵是由花草树木建成的,明显是木;最后是在丹阁前遇到的岩浆,代表了火!这座地宫聚集最充足的五行元素,她每走过一个地方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刻下相关的阵法,保留了媒介,一直到出现在这里,利用殄文阵的阴气一举激活了大阵,借着整座地宫的威势反而镇压了地宫的主人!”
也就是说,从她激活这座反转大阵开始,地宫的主人已经不是死去的幽帝,而是她这个闯墓者!
墓主人为了阻挡盗墓者,花费无数人力心血精心打造的重重陷阱,意图让所有强闯之人绝望惨死的杀招全都被对方反过来利用,成为了镇压自己的巨石。
现在的袁梅,掌控着整座地宫。包括墓主人在内,都是她的战利品!
“小梅……你,早就算好了这一切是吗?”白鹤轩的嘴角苦涩,“你早就知道主墓室会发生这一幕,所以任由我们动手对不对?”
“这很难猜吗?”早就走到龙棺旁的女郎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在棺材里分拣着什么,从棺中飘出的语气轻柔又漫不经心,“就像白公子当初在唐家的委托上暗中作梗想坏我的事,但面上却十足好人一样,这次在丹阁前你又故技重施,我想看不出来都难。”
轻飘飘的,点出一件秘事。
“什么!唐家小孙子之前一直不醒是姓白的搞的鬼!?我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好人!”白鹤轩还没说话,吊在笼子里的袁辉远先怒了,大声叫嚷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不对!你知道为什么还对他态度这么好啊!”
“答案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了呀。”梅露回头看了头顶一眼,对这个被一家宠爱的少年她也同样耐心无限,“我说是白公子提醒我唐家独孙的姑姑佩戴的香囊有问题。白公子从来不怎么接触香道的人,竟然对放在香囊中的合香如此清楚,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捕笼中的少年涨红了脸,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你是故意的!你是一开始就对我下套!”最初的心机原来一开始就败露了,白鹤轩震惊地瞪大眼睛,“你故意让我看到你袁家的孤本,注意到你要去找幽王陵,然后唐家求上门,你把主意打在了他们的堪舆古札上!你说我在唐家的事上陷害你,其实是你一直在利用我布局!”
“那也要你给我利用才行。”女郎轻轻歪头,脸色不温不火,“如果你没有对幽王陵心动,或者说你对我有真心为我着想,你就不会故意把这些发现透露给白家长老,更不会在唐家独孙的事上暗暗下手,意图夺了我的委托,好让你自己独得幽王陵的线索。”
白鹤轩听着只觉得毛骨悚然:“所以你心里清楚我其实对你并没有什么感情,却将计就计一直配合装得和我很亲密,就为了想把幽王陵的秘密通过白家散波到其他世家,因为这座大墓凶险,所以你需要其他人为你铺路?”
因此进雪山那时,面对数百人的世家联盟威胁,她轻易妥协,没有一句怨言直接领着他们入山。
“那,那雪崩……”
“无论是想解除雪山的迷阵,还是想打开陵墓入口,都会引发雪崩,死人是再所难免。”对方轻声回答,“来的人太多了,进大墓并不需要这么多人,被埋掉一些也没办法。”
她说的没办法,是确实没办法,无论是客观还是主观都救不了那些该死的人,可依旧止不住让其他人浑身发冷。只因眼前的这个人早就算到了这一切,却能无动于衷看着它发生!
“所以,那些跟来后死掉的人,在你眼里都只是些消耗品?”这个人就没有一点不忍吗!
“为什么你们这副表情?”梅露从龙棺里略略直起身,看向世家联盟颇为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我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呀,神丹只有一颗,我不可能和人分享。你们在我眼中,只是一堆与我祖父抢命的绊脚石。既然是争命,为什么我要对你们心怀仁慈?若让你们如愿了,又有谁来垂怜我祖父的性命?”
一群人哑口无言,看着眼前的女郎却无比的复杂。这个袁家的养女不是没有心,她只是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给了袁家和袁老家主,一切有利于袁家和那位老人的她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而有害的则毫不留情地直接除去……一如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猎人实则全是送上门的蠢货。
她其实不是没有给他们这些人留有机会,只是他们的贪婪堵住了一切应有的出路,就比如白鹤轩如果没有对幽王陵产生贪婪就不会有现在这些后续;如果他们这些世家没有因为白家的宣扬动了心思做下这等事同样也不会引发这样的结局;退一步说,就算一同进陵墓中也是有余地的,他们只要像关家一样表态不对墓中的宝物尤其是神丹感兴趣,一直站在袁家这边,也是能活的,就像现在……
“找到了。”女郎终于从龙棺里翻出了一只极为精美的小盒子,只有巴掌大小,眼神里带着喜悦,“难怪时隔千年幽王陛下的龙体却能宛如活人,原来是把续命神丹藏于腹中么。”
她嘴上称呼墓主人的尊敬,和她冒犯的言行几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众人已经没力气说话了,每多对话一句都会收获一把名为“咎由自取”的刀子扎进心里,就算是袁家自己人对他们家大小姐这会儿除了献上膝盖只有五体投地才能表达心情,一堆人里只有辉远少年心情格外翻腾,但他并没有翻腾太久,他姐姐忽然朝他甩来一件事物,精准地通过牢笼的缝隙扔进了他怀里。
少年手忙脚乱接住东西,定睛一看,发现是装有续命神丹的宝盒,他下意识地想打开查看,只开启一道浅浅的缝隙,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丹香扑鼻而来,惊得他又赶紧关上,害怕自己之前的举动坏了药效。
正想问干什么把东西给他拿着时,养姐的声音又不急不徐传来。
“大阵已经准备完毕,辉远还有关家的两位,大家一会儿都记得抓紧捕笼,我送你们出去。”
什么?
袁辉远脑子一懵,几乎是本能地感觉到不妙,直接脱口而出:“什么叫送我们!你和我们一起走啊!”
底下的人却是看着他摇了摇头:“我出不去的,能走的只有你们,也只有你们有条件离开。”
“梅姐儿,你什么意思!”
【傻孩子,快住手,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袁青柏和袁家大宅的袁老爷子齐齐喊出声,前者是不解,后者却是焦急。
而想明白为什么的林裴烈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还不懂吗?这个反转大阵的阵眼就是袁梅她自己啊!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整座地宫的五行之势都能被她调动自如去压制皇尸?她打算毁掉整座地宫,利用这座地宫的风水击穿岩层送你们出去啊!可笑我之前还以为用蛇蝠捕笼抓住你们袁家最英明不过,没想到却成了你们的逃生舱!”
他一边笑,声音却是越来越悲凉,为自己即将葬身此地,也为自己之前的贪婪愚蠢。
“不过也挺好,有袁大小姐陪我们一起死在这里我很庆幸!”林裴烈幽幽望向面色始终不变的女郎身上,“如果这次让你出去了,估计整个玄门以后只能听见袁家这一门的声音了吧?用袁德业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换一个前途无限的妖孽,好事,好事啊!哈哈哈哈哈!”
他最后的笑声被不断剧烈摇晃的地震声掩盖地近乎听不见,途中不是没人逃跑或者求饶,可是在大阵操控者的无情下根本毫无作用。
“袁梅……袁梅你住手!”被突然涌起的狂风卷得东倒西歪,袁辉远不得不抓紧笼子扯开嗓子拼命大喊,他的视野在不断升高,是风带着他的笼子不断高处吹去,而他的视野里养姐的身影也越来越小,而他的心越来越恐慌。
在狂风之中,如定海神针般巍然不动的纤细身影似有觉,她抬起头,朝着他露出最后的温柔微笑,似乎还说了什么。
他睁大眼睛拼命地辨别她的口型,终于读出了她的话——之后袁家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