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说回来,究竟为什么霍奕要拖延时间,不让她迅速知道陈祁连已死的消息呢?
云书给她斟了杯茶,“还有一件事,陈祁连家里的账本不见了。”
原来如此。
锦笙懂了,为什么要拖延时间,稳住她这边不让她早知道陈祁连死的消息。
如果消息早传到锦笙耳朵里,她一定会派人去泯南拿到陈祁连家里的账本。
概因这个账本就是他贪污受贿的证据,一旦这个证据被安怀袖找出来,很可能就牵扯进霍奕本人。
所以霍奕不能让别人拿到账本,他不光要销毁账本,还要趁着账本不见了搬走陈祁连一部分家产。
天枢阁肯定会去拿账本,只不过霍奕以为天枢阁拿账本是为了找到陈祁连贪污的证据而已,熟不知锦笙是为了在账本里找到霍奕受贿的证据。
不过阴差阳错间,账本终究是到了霍奕手上,既没有陈祁连贪污的罪状,也没有霍奕受贿的证据。
“阿笙,陈祁连被灭口了,咱们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禀告陛下?”
陛下……锦笙一边思忖一边缓缓摇头。
陛下肯定已经知道了,毕竟天枢阁的消息慢了三天,足够安怀袖把陈祁连已死的消息传给陛下。
如果安怀袖是个草率的人,那他一定会直接将罪状呈给陛下,然后说陈祁连是被自己就地正法的,如此一来陛下不会追究死因。
可惜安怀袖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会告诉陛下,他本来想先请示陛下,再经由吏部核实罪状,最后定罪于陈祁连,却没想到陈祁连先死了。
那么陛下就会让他追查死因和事件原委。
锦笙很清楚,安怀袖查不到的,陈祁连是被江湖杀手一刀毙命,十四和十七都对付不了的那种高手,根本不会留下痕迹让人追查到他们身上。
不过,要是能找到别的证据证明霍奕和陈祁连原本沆瀣一气,贪污受贿,也算是查到原委。
如今该怎么办呢?她确实是把陈祁连的罪状送到了安怀袖手里,可那是走的天枢阁的渠道得到的罪状,根本没办法拿到明面上来。
如果有人问起安怀袖这个罪状怎么来的,难道要他说不认识的人送给他的?
账本被毁,没有明面上可以说的证据了,那该怎么才能帮安怀袖呢?
“要不要……找太子爷帮帮忙?”云书忽然道,“反正,太子爷和霍奕也不像是对盘的样子,而且他和安怀袖是多年的好友,你去问问太子爷,兴许他就帮你了呢?”
锦笙机械地缓缓抬起头看她,静默了片刻,道,“他要是不帮我,岂不是很尴尬?”
云书眨巴了两下眼,“我觉得太子爷没那么不近人情,不就是让他想想办法么?要不然……你跟他撒撒娇?”
“……”
这是想要她的命。
第35章 甜甜的端茶日常(撒糖撒狗粮)
顿了一下,锦笙突然反应过来了,瞬间恼羞成怒,憋得满脸通红,“我是男孩子!撒什么娇?!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男孩子就不能撒娇了?”云书随手指了指外面,“现在那么多断袖的,我看人家都撒得挺好的。”
锦笙一脸不敢置信。
云书“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开个玩笑逗你玩儿的,这不是看气氛不对,缓解缓解么。”
这个玩笑就这么梗在锦笙的心里头,成了一个突突,一直到次日去给太子爷端茶的时候都没平下去。
太子爷很满意她遵守赌约按时来端茶,但似乎不怎么满意她的穿着,尤其不满意她这件衣裳的领子。
喝着锦笙沏的茶,太子爷撩起眼皮随意道,“明天穿个能挡住你颈子的。”
显然,她沏的这茶略涩口,太子爷喝了一口就没喝了,但也没说什么,硬生生把“难喝”两个字忍了。
“现在是春天,哪有什么衣裳能挡住领子?穿多了我热……”你自己怎么不穿。
“还敢顶嘴了?”君漓挑起长眉。
锦笙觉得他无理取闹,可惜骂不得,只能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不敢。”
“热就把外衣脱了。”太子爷不咸不淡地落下一句,锦笙还以为自己可以走了,不成想他下一句就是,“过来。给我磨墨。”
太子爷的书房有淡淡的冷香,锦笙闻着就觉得提神醒脑,一醒脑,站在太子爷桌前给他磨墨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起云书说给他撒个娇,让他帮帮忙……
其实自己也不是没办法找到证据,只是现在陈祁连死了,只能从霍奕下手,霍奕手里有一股江湖势力,不好办啊,查起来太浪费时间了。
要不要求太子爷帮个小忙呢?
锦笙近距离低头凝视着君漓的侧颜,想得出了神,手中磨墨的弧度也小了许多。
弧度越来越小,终于在一刻钟后,“沙沙”的磨墨声在宁静的书房中骤然停了。
君漓百忙之中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打量了片刻,锦笙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虽然是看着他的,但眼神却微微涣散,没有聚焦,像是想什么想出了神。
君漓眸中掠过一丝笑意。
两相对视,锦笙似乎潜意识里感受到手中的动作停了,忽然就回了神,没想到竟无缝衔接上了太子爷的视线。
君漓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没有墨了。”
“……”锦笙趁机错开视线,赶忙低头看了一眼砚台,脱口道,“这不是还有么?”
“又顶嘴。”君漓面不改色心不跳,连看着她的视线都没错一下,“我说没有就没有了。”
“……”锦笙面带一丝无辜地看着他,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好的。”
于是,她低头勤勤恳恳地磨起墨来。
外面的太阳照进来,打在她的手上,白皙的手和墨色的砚台相映衬,很好看。
君漓看了片刻,转头继续批阅奏折。
过了半个时辰,锦笙那只磨墨的右手隐隐有些酸痛,她放下墨锭,揉了揉右手,小心翼翼地问她那尊贵无比的太子爷,“请问殿下,我可以走了吗?”
“还早。”君漓头也没回。
锦笙拎了拎右手给他看,“可是我手酸了。”
“左手。”
“……”锦笙指了指砚台,“太子殿下,我觉得这么多墨够你用两天了。”
“……”君漓抬眸,像看智障一样看她,“你不知道今天磨的墨明天就会干吗?”
“对啊,那你要我今天给你磨那么多墨作什么?”
“今天用。”君漓回答得理直气壮。
锦笙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皱眉道,“最近天枢阁的事情很多,我得回去了。云书还在等我吃饭。”
“什么事?”君漓丢开一本奏折,又拿过来另一本,低头浏览。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锦笙想了想,趴上桌子望着君漓,殷切地道,“我要是说了,太子爷会帮我吗?就看在我今天给你磨墨的份儿上!”
君漓微微侧首睨她,“你先说,我看你需要磨多少墨才能让我帮忙。”
这个意思……是在说会帮她的吧?大不了多给他磨会儿墨?
锦笙组织了一下语言,从善如流地把这件事的始末和盘托出。
坐在圈椅上一边看奏折一边听完整件事情的君漓睨了她一眼,“磨墨,什么时候磨到我满意了,就答应帮你。”
虽然这个要求很无礼,但锦笙还是想问,“您能不能先估一下大概什么时候满意?”
“建议你问题不要那么多。”
锦笙索性不说话了,往砚台里倒了墨汁,又开始磨。
只是从小习武,手腕的力气比较大,她又想着磨快点儿,因此那墨汁在砚台里一个飞溅,打出两点,恰好滴在太子爷的侧脸上。
锦笙一惊,猛地跪下来,“太子爷恕罪,草民不是有意的!那个墨汁它……我……倒多了,然后磨的时候手一抖……咳。”
这个解释十分苍白无力,锦笙自己也感觉出来了。
“我觉得你应该先去拿巾帕。”君漓睨着她,气定神闲道。
他这么一说,锦笙才反应过来,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就去找干净的巾帕。
片刻之后,她再次跑进书房,手中拿了一张干净湿润的帕子,没有多想,她抬手就去擦君漓的脸。
君漓也不躲不闪,就这么看着她。
似乎是吓着了,害怕他治罪,所以脸有些红,一双眸子因为焦急映得更亮了。她的神情很认真,还有点儿困惑,蹙着的眉头似乎是在好奇为什么这个墨擦半天擦不干净……
紧接着,她的神情一愣,对上了君漓的视线。终于反应过来她自己有多胆大妄为了。
君漓坦然地看着她。
锦笙吓得瞬间屏住了呼吸抿紧了唇,然后顺势跪了下来,埋头把帕子双手奉上,“方才一时情急,太子爷,还是您自己擦吧,我去给您打水来……”
君漓伸手接过巾帕,“锦阁主,你好大的胆子。”
锦笙把头埋得更低,她自己也知道,每次在君漓面前就仿佛没有智商,脑子一急,她抬眸欲辩,“我……”
话没说完,君漓径直打断,面无表情,神色平稳,“竟敢觊觎本太子的美貌,趁机占便宜。”
“……”
你说什么?
你有种再说一遍?
锦笙望着他,同样是面无表情,不过这种面无表情就显得比较无辜了,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太子爷说什么,草民似乎没听清,也没听懂……”
“我说,你竟敢觊觎本太子的美貌,趁机占本太子的便宜。”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
他居然真的再说了一遍?!
你有种再说一百遍?
锦笙要窒息了,她要回家……这不是她能面对的疾风,不是她能挑战的难度……
第36章 傍上太子的好处(腹黑中的全黑)
太子殿下位高权重,锦笙不得不向黑暗势力低头,一句脏话她憋了又憋,最终还是咽下去了。
遵循着“太子爷您开心就好”的信条,锦笙硬是给他趴地上认了错,“草民知错,草民再也不敢了,太子爷天姿国色,还请爷看在草民一介江湖草莽,没有见过世面的份上,饶了草民这一次。”
君漓的嘴角微微抿起一丝笑意。
见她憋着委屈还如此乖巧的小模样,君漓也不逗她了,就这么规规矩矩地,锦笙给他磨了一下午的墨,从正午的艳阳高照,一直到傍晚青灰色的天空中出现一弯淡白色的月。
而君漓果然没有诓她,那么多墨,他当真用得七七八八。
原本批阅奏折的时候还不怎么用墨,后来他看完了奏折,就开始大篇大篇地写一些东西,具体什么内容锦笙也不敢伸长了脖子看,只晓得太子爷写的时候神情无比认真,且从容。
啧,真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天色已晚,再不让走就说不过去了,锦笙照例请示一番,这次君漓没有再为难她,径直点了头。
只不过走的时候太子爷还是特意从一堆文书中抬头问她,“锦阁主要留在太子府用个午膳吗?”
锦笙顿了一个大顿,慢吞吞地看向窗外,那一轮挂在青灰色穹庐中的明月已经有隐隐亮得扎眼的趋势。
“午膳……就不必了,云书已在家中备好多时。多谢太子爷盛邀。”
君漓依旧面无表情地半撩起眼皮,“太遗憾了,那便不送了,锦阁主慢走。”
“……”我觉得你压根儿就没有真心要留我吃饭的意思。
为了掩人耳目,锦笙来的时候就十分之鬼祟,这下走的时候恰逢天黑,一切就将显得更加鬼祟。
锦笙爬进停在太子府后门的马车时竟莫名生出一种跟人偷|情偷到现在的刺激感。
目送锦笙走出了门,君漓转身坐回书房的座位,沉默地凝视着砚台,右手食指下意识轻敲书桌,敲得很有节奏感。
敲了片刻,他的手一顿,拾起随意放置在桌边的巾帕在手心握了一把,随即用拇指捻过侧脸,那两滴浅淡的墨迹处。
“来人。”他随口唤道。
片刻间,青崖和墨竹便推门而进,隔着书桌俯首,“殿下。”
“我记得半个月前,天枢阁派人来说了霍奕回汜阳的事情。”
青崖颔首,“是,霍大人在风月楼吃花酒,被天枢阁的线人看见了,当时殿下就让墨竹去查了云安那边的难民近况。”
君漓的视线平移至墨竹。
后者心领神会,“属下已经查证,霍大人在云安呼吁富人和自己一起开设粥棚、布施粥米,还让出自己在云安的几座宅院来安顿难民和乞丐,缓解了皇城的难民数量。”
“不仅如此,后来霍大人得知云安正在大兴土木修建学堂,便也捐出了一部分银两,还捐出家中不少古董字画,说是为学堂润色。如今那边的人可都把霍大人当活菩萨供着。”
“做了这么多好事,他竟没有去跟父皇邀功。”君漓淡声低语,微有讽刺的意味。
霍奕回来十多天了,一直忙于吏部一年一度考核官员之事,因着殿试刚过,朝廷又添了一批意气风发的公务员,那些伸手向皇帝要钱却不怎么干事的官员就该下课了。
但为了让自己能多伸手要几年白食不那么早下课,诸君也开始忙着筹巴筹巴给霍奕塞钱了。
霍大人笑着推拒了一番后发现没有用,该来的钱还是该来,命中注定是你的钱,推都推不掉,于是也该忙着忙着收钱洗钱,以及雇人帮他收钱洗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