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贵公子笑着接茬儿道,“哪有,除了咱顾世子以外,明明夫妻之间也能唤小字的嘛!”
“噗咳!”他的话音刚落,锦笙一口茶呛在喉咙里,猛地咳出声来,抬眸时见一干人都看着自己,她便抹了下巴上的茶水笑道,“其实好友之间也能唤的吧。”
还是那个蓝袍公子,笑着拈了几颗瓜子磕着,“我们寻常人当然是无所谓了,好友之间什么都能叫,可太子爷怎么可能和我们这等纨绔公子哥儿一样,思蘅他和太子爷关系那么好,也不敢叫太子的小字啊。”
“这话说对了,君曦见和我们可不一样。”顾勰敲了敲酒桌,爽气一笑,“本质就不一样,咱们活得多潇洒,秦楼楚馆想来就来,可他呢?除开为了公务,他可不会来这种地方。”
他这厢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砰砰”的敲门声,一干纨绔子弟同时一怔,静了下来。
来这儿玩的人应当都知道雅间春江苑里坐的都是些什么人,寻常人是连路过都不敢路过,今日竟然还有人敢来敲门打扰?
这么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了老|鸨那油得发腻的声音,那声音中带着赔笑和无奈,“扰了诸位爷高兴,是小的不是,可……今日不知怎么地,太子爷忽然有空来咱们这里监察朝廷官员狎|妓的情况……诸位公子虽不是官员,但家中脱不了有官老爷,所以……”
老|鸨的话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一瞬间,一干人都炸了,蓝袍公子迅速起身,一把折扇敲在掌心,急道,“太子爷怎么抽今日来?!监察的时间不是定在双日吗?”
钟望舒不禁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看了锦笙一眼,而后便陷入了沉思。
锦笙略懵,但还不至于像他们一样慌了手脚,毕竟她来的时候是给太子爷报备过的,尽管挨了一记冷冽的眼刀,可总归是不用担惊受怕。
“怕什么?!”顾勰岿然不动地坐在原位上倒酒,指着板凳皱眉道,“诶坐下来坐下来,有我在你们怕什么?!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不会罚你们什么,顶多就是我多抄几本书呗!”
几人连忙摆手,一人拱手道,“顾世子大义,你不怕太子爷,我们可是没那个胆儿,听说但凡和权贵有关的嫖客都会被记上名册抽个群臣都在的时候唱念出来,这个人我们可丢不起,我爹要是知道我给他丢人,他还不打死我?”
语毕,一干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皆是一脸惶恐,正起衣冠往门外走去,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伸手要去开门,尚未够得着门边,“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
太子爷一身银衣织锦,长身玉立。
一干纨绔子弟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太、太、太子爷?!”
君漓淡淡睨着他们,“嗯。”他跨过门槛向屋内走去,双眸扫视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在了锦笙的身上。
钟望舒一愣,赶忙和锦笙一起随了平民礼,“参见太子爷!”
“起来吧。”君漓随意坐到锦笙旁边,刚好将她和钟望舒隔开,睨着就在自己手边叩首行礼的锦笙,顿了顿,又错开眼神道,“将人都叫回来。”
门口的人听见这话,赶忙簇拥着走了过来,顾勰一脸不可思议,“太子哥哥,你……这是要和我们一起玩儿?”
君漓将折扇随手放在锦笙面前,睨着一干大眼瞪小眼的纨绔,“都玩儿些什么?”
玩儿些什么?
既然是在秦楼楚馆里,当然是玩儿女人了。但……这显然是不能这么说的。
可要说在这等烟花之地只玩儿一些喝酒吟诗的事情,未免太假了些,不是忽悠人家太子爷的智商么。
蓝袍公子一贯是个有主意的,周遭的气氛只沉默了片刻,他便笑着道,“我这里有个好玩儿的,还是前几日遇见个外族美人给出的点子。”
他一开口,一干人便都看了过去。
蓝袍公子起身在桌上拿了一页澄心堂纸,笑道,“规则很简单,用嘴传纸,传的时候也需要用嘴把纸给撕下来。这个游戏越到后面才越好玩儿,每用嘴传一次纸,就必然会把纸撕下一小部分,到了后面纸越来越少,接不了的人就得受到惩罚。”
“咱们就罚罚酒好了。”介绍完毕,他嘴角一勾,倜笑道,“怎么样?敢不敢玩儿?”
这个游戏锦笙不是第一次听了。
在云安的时候玩儿过,头一次听的时候锦笙只觉得富贵人家的孩子就是花样多,柳州那种乡下地方真不如你们会玩儿,这种娱乐方式发展下去你们就不怕断袖之风风靡全朝最后导致梁朝绝后么。
看着在座清一色的男人,再瞟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太子爷,锦笙惆怅地叹了口气,从太子爷嘴里接纸,她敢吗?
这个游戏就是拿来坑她的。
“诸位兄台,锦某身上有伤,实在不宜喝酒,这个游戏锦某就不参加了,看着你们玩儿即……”
她的话没说完,一名公子哥儿取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儿伤就不能喝酒了?哪有这个道理,今日太子爷也在,说好了一起玩儿,你可不能搞什么特立独行!”
“就是!锦兄你若是不能喝酒,咱们还可以换别的惩罚嘛!比如回答我们的问题?天枢阁的消息随便说一条就价值千金!再说了,也不一定回回都是你接不上啊!”
众人一道起哄,锦笙再说不行就是不识趣了,拒绝得太过也影响大家的兄弟感情不是?
她看了一眼身旁我自岿然不动的太子爷,后者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彻底让锦笙妥协了。
“既然决定好了,咱们可就开始了?”蓝袍男子哈哈一笑,迅速将澄心堂纸咬在嘴里,然后凑到下一个人唇边。
很明显在座诸君对这个游戏都熟得不能再熟,技巧十分灵活,接上了立刻传给下一个,不消片刻就传到了钟望舒嘴边。
钟望舒这个人,锦笙从小对他的认识就是,很会随众,即使是自己不喜欢的,他也能将厌恶的情绪藏得很好。
从他去黑市潜伏两年都没有暴|露真实身份还和那里的人打好了关系这件事看来,他确实是一个会随众的人。
因此,锦笙丝毫不惊奇他能淡定自若地用嘴接过来然后再传给太子爷。
她惊奇的是太子爷居然也能如此淡定地用嘴接下来然后……传给她。
那张纸在钟望舒口中传递时还是挺大的,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传到她这儿的时候,太子爷咬住的部分就只剩下这么一点儿了?!
君漓的薄唇轻轻抿起,唇珠按在纸上,微微翻出深色。他用嘴衔纸的动作在别人做来本该十分不雅,他做起来却优雅无比,从容淡然。
可他口中的纸大约只剩下了大拇指一半的大小!这究竟要她怎么接?!这是正常人不碰唇就能接到的吗?!
为什么?明明小澈传给太子爷的时候很大一张啊!怎么就被太子爷用嘴撕成这么一丁点儿?能撕成这样也是需要技巧的吧?!
君漓眸中一片清明,眸底有一闪而逝的笑意,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她,耐心十足的模样。
锦笙张开唇,稍稍凑近了些,不经意抬眸间又刚好对上了君漓意味不明的眸子,她脸上一热又缩了回来,“接不了,我喝酒!”
“锦兄身上有伤就别喝酒了!不若我们一人问你一个问题,你告诉我们,解我们心中疑惑,就算是罚过了,诸位意下如何?”蓝袍公子嘴角撇着笑,浑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一说,立马就有人附和起哄,纷纷说就这么办,顾勰和钟望舒盘算着锦笙身上有伤,也觉得可行。
但对于锦笙来说,天枢阁的机密自然是比她受伤后喝个小酒重要得多,若是在座诸君都白套一个消息过去,天枢阁亏大发了都是小事,若陛下怪罪下来,整个天枢阁都有危险。
思及此,锦笙连忙笑着摆手,“咳……我再试试、再试试……”
淡定自若的太子爷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仍旧抿着纸等她凑过来,眼神中的别有深意丝毫没有收敛,依旧看得锦笙一阵脸热。
以蓝袍公子为首的一众公子哥儿都等着锦笙缴械投降,毕竟她面对的是太子爷,再如何不介意唇与唇的触碰,也应当不敢冲撞了太子去。
可反过来说,太子爷是为什么如此淡定地等着?他就不担心被平民玷|污冲撞?
这边还没想完,锦笙的唇已经凑到君漓面前寸余不到,她的视线下垂,紧紧盯住那张纸,其实如果距离得当,还是可以接下的。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微微张开唇,看准角度,轻轻抿住纸的小小一角,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此时两人的唇之间不过缝隙之距。
还没等她庆幸完,只感觉面前的人似乎往自己这边晃了一下身,及其轻微,但足以……让两人的唇贴在一起。
带着微微凉意的、温温软软的触|感让锦笙猛地一怔,继而睁大了双眼。
心,狂跳不止。
第60章 锦笙失踪
一瞬间的接触, 在场所有人都傻了, 太子爷这一下不避不闪还倒贴上去真是打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站在他们的视角, 太子爷就是自己俯身贴上去的!自己贴的!
尽管那俯身的弧度几不可见, 但他们还是捕捉到了, 难怪太子爷方才不躲不闪, 就等着锦笙凑过去的时候迎上?
年度最为振奋人心且猝不及防的惊悚爆料——太子爷真的断袖了。
对于一干看热闹丝毫不嫌弃事大的人来说, 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惊悚了!
不过,太子爷故意在他们面前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挑|逗一番阿笙而已吗?为何更像是在宣誓主权?
钟望舒的心头莫名剧烈跳动起来, 几近觉得,太子爷就是亲给他看的。
与他不同的是,顾勰已经一把上手将呆若木鸡的锦笙拉开了, 皱眉怒道, “君曦见,你……!”
话没有说完, 被君漓随意瞥过去的一记眼刀吓退。
这么一记冰冷如霜的眼刀过去, 一干看客才猛地醒悟, 面前的人是梁朝太子, 看太子爷的戚头还一脸意犹未尽, 岂非是不想活了?!
了悟了这一点, 众人慌忙敛了神色改坐为跪。
趁此时机,锦笙涨红着脸急忙从坐垫上爬起来,一边脚下使劲哆嗦, 一边踉跄着往后疾退, 终于在退到好几步远时口齿不清地。“太、太子爷……草民告退!!”不知道说什么,她心急火燎地拔腿就跑。
仿佛脚下生了风一般,君漓眸色一黯,起身的时候竟瞥到窗外她已经跑出了风月楼的身影,他不知所措地愣了愣,随即沉下脸提步追了出去:不就是亲她一下,会中毒不成?
两年前被她亲,是她撒腿就跑,如今主动亲她,还是她撒腿就跑。
他的嘴是有毒怎么的?
有毒,就是有毒!
锦笙被毒得全身如遭雷劈,电流乱窜,嘴唇也烫得吓人,两颊滚烫得快要烧起来似的,热意还在不断蔓延,背后却汗湿一片,冷意凛然。
就在昨天,太子爷咬了她的脸,她其实已经顿悟了什么,可是这种事情怎么敢去想明白,稀里糊涂最好不过了,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寻常相处也可。
可是今天……这、这这就过分了吧?!
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摆在那么多人面前来呢?为什么非要揭穿、非要摆在明面上、非要让她去把一切都搞明白?
锦笙埋头好一阵疯跑,不晓得停在了何处,似乎是一个深巷中,她停下来扶着墙壁喘气,红得滴血的脸在月光映衬下柔和微暖,小小的绒毛也清晰可见。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她不曾注意到的是,两名蒙面黑衣人正拖着一个沉重的麻袋,麻袋被扭扯变形,左一拽,右一拉,不时发出“唔唔”的声音。
里面是个活人。此时却像极了被困在深渊中穷尽气力挣扎的小兽。
那两名蒙面人陡一看见基本上无人问津的深巷里竟然冲进来一人,也吓了一跳,迅速拔出长刀,摸出了腰包里的迷|香。
两人的脚步声落得很轻,一看就是专程练过。
锦笙的脑中浆糊一片,什么防备都没有,却能听见不远处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唔唔”声,她耳梢轻轻一动,随即皱起眉头敛了杂乱的思绪。
凛然专注,她很快听清了身后越发逼近的脚步声,缓缓摸向腰间的玉笛,正准备抽出玉笛先干|他个一架再说,还没碰到腰间,她就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极淡得香气。
吸入口鼻中的味道十分怪异,像是迷|香,但在迷香中又掺杂了许多奇怪的味道,混杂的味道如同清凉的水银一般被强行灌入身体,充斥着四肢百骸。
可以预料得到,若是吸入过多,除了晕厥之外,很快就会使身体透骨冰凉。
让锦笙顿住摸笛子这个动作的原因是——这种稀有的香气她曾闻过。
且就在昨天,那群黑市的人来天枢阁下单时,云书接待完回来,衣服上就沾染了这种味道。虽然极淡,但抵不过她的嗅觉灵敏。
这两名歹徒必然和黑市有关,在此处拐人,是想要送到哪里去?怎么送?难道是小澈今日说的,从各地拐走美人送到私宅之中?
锦笙屏住鼻息,忽然计上心来。她状若惊慌地转头,“你们是谁?!你们要……”
刚一开口,话还没说完,两名歹徒毫不掩饰地露出凶狠的眼神,手中的迷|香往锦笙面前迅速一洒,三两步上前用沾惹了不知名粉末的抹布掩住她的口鼻。
不消片刻,锦笙眯着眸子缓缓下滑,径直晕了过去。
一名蒙面人冲另一名使了个眼色,示意道,“这小子生得细皮嫩肉的,长得不错,一起掳了。”
另一名便也没有一句啰嗦,照做。
***
君漓是顺着锦笙跑的方向跟过来的,但是在拐角处没见了人影,他走进一条深巷胡同,微微蹙眉打量周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经久不散的香味,有使人迷|幻和麻木的效果,空中飘散粉|末十分冰凉,不过在味道中心站了这么一会儿,手脚的温度都开始降低。
君漓用指背掩在鼻下,视线在深巷里徘徊,眸色渐深。
这个时候,青崖和墨竹才姗姗来迟。是太子爷叫他们不用跟着,他们体贴地想到太子爷多半要和锦阁主单独相处讲些见不得人的话,自然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