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上太子爷的递烟日常——且墨
时间:2019-08-04 09:21:54

  这是不是有点儿对她太好了?安怀袖都怀疑面前的人不是自己从小认识的那个严苛板正的亲生父亲。
  “父亲,这样是不是有违道义?”安怀袖迟疑着,还是提醒道,“纵然我不希望她被缉拿,但也不希望您为了我说的‘帮她保密’和‘真心好友’几个字就包庇她至斯……”
  安秉容抬眸,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垂眸没有多做解释。心里却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
  见安秉容不说话,且那一眼仿佛是在冷嘲他自作多情,安怀袖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他父亲不会对他这么宠爱。
  他从小到大都是被安秉容板着脸教育到大的,父亲鲜少因为他而流露出喜怒哀乐来。不要说帮他包庇一个朋友了,就是他犯了事,父亲都绝对不会包庇。
  幼时父亲曾兼任过太子太傅,太子爷又常来他们家,他也就和太子爷一起听过父亲教习。他有一次摔碎了太子爷一块玉佩,太子爷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父亲就已经把他给拎出去了。
  父亲自幼习武,把他拎出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完事之后还主动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提起此事,得知那玉佩是皇后娘娘赠给太子爷的寿礼,他再一次被父亲拎了出来。
  更让人后怕的是,父亲拎完了后要他自食其力给太子爷把玉佩钱赔上,他彼时十一岁,不太懂如何能自食其力到赔上那么贵重的一块玉佩,于是又被父亲拎了出去。
  后来太子爷看他实在太惨,再到他家来的时候身上愣是连一块佩饰都没敢戴,父亲见他将太子爷逼至如此,好一顿沉吟过后,若非太子爷先父亲动作一步,开口求情,他险些又被父亲拎了出去。
  这些幼时为了教导他不可莽撞、不可无礼、不可骄奢淫逸、不可对皇室不敬的小事也就罢了,等他到了适当的年龄,父亲给他选妻的时候那才是真的让他怀疑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父亲和御史台江陵大人是知交好友,于是喝酒时为他定下了和江陵大人家中小女江婧如的亲事。
  若非他和婧如确实情投意合,他险些离家出走。
  思及此,他忍不住追问道,“既然不是因为我,那父亲为何要包庇她?”
  “我自有打算,暂时不宜告诉你。”安秉容一句话给他搪塞过去,又沉吟着嘱咐道,“以后天枢阁和你有什么往来都须得第一时间告诉我,阁主与你有什么交集、说了什么话,你也须得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若她有什么难办纠结之处向你吐露,你回来之后规矩记下来拿给我看。”
  “……”安怀袖端端正正了二十多年的神情,适时扭曲了,他匪夷所思甚至惊悚地看了安秉容多时,才回答道,“是……儿子晓得了。”
  安秉容也抬眸觑了他一眼,又道,“围猎时她曾救过你娘一命,投桃报李,这回她的事情我便做主帮你办好。且我听太子爷和世子也时常说起她,想来是个人物,须得注意几分。”
  安怀袖这才恍然想起她对自己家中还有救命之恩,赶忙点头称是,“锦阁主有情有义,虽做的是不义之事,但她能一人经营偌大个天枢阁,想来确实不容易。”
  他语毕,安秉容却似乎嗟了口气,沉默地垂首,少顷,抬眸对安怀袖郑重地道,“你若是觉得她不容易,便对她好一些,与她多走动走动,还有你说她受伤的事情,若得空了,派人送些补品和药物过去,她虽然不缺,却不一定会时常用,你送过去也是提醒她一二,这也算是为你娘还她恩情。”
  听及此言,安怀袖怔愣了下,才恭谨道,“是,孩儿知道。”
  “她寻常爱吃些什么、爱玩些什么,打听清楚,没事的时候送些过去,如果她愿意来家里玩儿……算了,这个就不必了。”想了想安秉容又不甘心,继续道,“你娘过些时间会去寺里烧香,你让婧如陪着你娘一起去,那时候可以把锦阁主请到家里来吃个饭。”
  “……”安怀袖深深怀疑,其实锦阁主才是你亲生儿子罢,他大概是捡来的?不过想到父亲深爱母亲,约莫是因着这层关系才对母亲的救命恩人这么好,也就释然了。
  他点头都一一应下。
  很快两人到了丞相府,安秉容先下的马车,一名稚儿吃着糖葫芦将手里的信递上去后迅速跑掉了,墙后有个身影刻意露出半边身,冲他点了点头,这才在人群中隐去。
  安秉容皱起眉亟不可待拆开信,嘴角还微扬着,只看了一半,那扬着的嘴角便垮下来了,继而神色变得沉重,眸底酝酿着山雨欲来。
  待他看完信,已然怒火滔天。
  站在一旁等待着的安怀袖不禁蹙了下眉,连忙追问道,“父亲,出了何事?”他就没见过几次父亲将喜怒哀乐流溢于外,至少对他的事情从没有过。
  若非真的是出了急事,父亲不至于露出这般愤懑的神色。
  安秉容咬牙,扭头又坐上了马车,“无事,你先回去陪你母亲,商量去寺里上香的时日。”他吩咐马车沿着曲湖边走,却不说是去何处。
  锦笙已经醒了,正自己乖巧地坐在床边端着碗吃饭,她被云书勒令只能吃些清淡的粥啊青菜之类的东西,因此,有点儿惆怅。
  安秉容来的时候她已经吃完了粥,就看见她晃着脚丫子坐在床边儿上,头发乱哄哄地像个小疯子,手心里捧着一碗药,就这么干看着,迟迟狠不下心去喝。旁边还放了一个糖碗,里面的白糖基本上已经被掏干净了。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闺女真可爱。
  锦笙抬眸,看见他的时候诧异地张开了嘴,又讪讪地合上,待他走近才低声喊了句,“爹……”
  安秉容沉吟了下,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比如今不想吃药还被抓包的锦笙更局促,他默了好一会,端过她手里的药碗,然后在袖子里摸出方才在路上买的雪片糖,丢了两颗到碗里去,用勺子搅了搅。
  他见锦笙怔忪地望着他,越发觉得局促,手脚都被她看得不知道怎么放了,须臾,琢磨着雪片糖应该都化了,他慢吞吞地递给锦笙,“……一口喝下去,比较不苦。”
  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像是在对待一个闺女,他又慢吞吞地把碗收回来,思忖少倾,执起勺子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小心翼翼地和她打商量,“喝三口吃一颗糖?”
  锦笙心念一动,纵然还是不太情愿吃,却无暇顾及那许多了,她看着安秉容,张口喝了他喂到嘴边的药,然后直接拿过了那只碗,一鼓作气全吞了进去。
  做闺女的就是要这么给当爹的面子。锦笙心里如是想着。
  紧接着,她伸出手摊开,眸中带笑,“糖?”
  安秉容掏出袖子里所有的雪片糖,约莫有三板,全部捧到她的手心,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发现她眸中含着笑,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被她调侃了,调侃他是把她当小孩子哄。
  禁不住也是一笑,他试探性地问道,“你若是喜欢吃这个,我下次还给你带?或者,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人备些放在家里。过不久你……你娘她要去寺里烧香,你可以来家里吃顿饭,爹、爹给你做。你可以去你房间里拆拆这些年积存的寿辰礼,若有喜欢的直接带回去。到时候你哥哥也会在,前几天你受伤的事情还是他告诉我的……”
  说到这里,他眸中有些许黯然,声音也低落了些,“你也不和我说这些,我到今天才知道……”
  “我不是故意不和您说。”锦笙赶忙道,“……事实上我谁都没告诉,只是云书为我上药所以她知道。哥哥把这个告诉您,那您也应该知道李承运的事情了?”
  安秉容点点头,怕她多想,便安抚她道,“没关系,爹来处理。现在李承运在什么地方?可有招供柔然那边的事情?”
  锦笙摇头,蹙眉,“我都要放弃他了,还不如直接杀了。”
  安秉容想着她大病未愈,不想让再她操劳这些,于是同她说起了别的事,既算是闲聊,也算是旁敲侧击地验证一番云书在信中提到的事情。
  日头渐过了晌午,安秉容要从天枢阁离开时,又对锦笙提道,“过几日,你可愿意来家里吃饭?”生怕她不愿意,他加了一句,“爹很久没下厨了,你来我才做给你吃,若是做的不好吃,你也不要介意。”
  锦笙点点头,懵然抬眸,“方才不是说好了吗?爹已经说了四次了。”
  “爹年纪大了……”安秉容说完,又是一笑,如实道,“爹害怕你不来。”
  待他从天枢阁中出来,一张脸却仿若阴云密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住怒气,最后闭上眼冥神少倾,睁眼时镇定下来。
  坐上马车,他沉声吩咐车夫,“去太子府。”
  ***
  薛行风还在太子府里坐着向太子爷交代锦笙的身体状况,守门的小厮忽然来报备说安丞相前来拜访,他自觉起身,“太子爷,臣告退了?”
  君漓的眸微一凝,只琢磨须臾就想明白了安丞相前来所为何事。他点头,示意薛行风离开,然后吩咐小厮请安秉容进来。
  随后,他垂眸嗟了声气,揉了揉皱起的眉心。
  安秉容负手站在正堂外院内,望着枝头的嫩叶,似乎出了神。
  奉茶的婢女将茶水沏好,摆放在汉白玉桌上,退至一旁。君漓上前来,却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了,“青崖,墨竹,去府门外候着。”
  两人不解其意,相觑一眼,才迟疑着退至院外。
  “安伯父。”君漓躬身行礼。
  安秉容抿唇,收紧掌心,却没打算给他施臣下礼,“今日臣来,是有要事想要请教太子爷。”
  君漓颔首,“但说无妨。”
  “太子爷年幼时,臣曾兼任教习太傅一职,不知殿下还记得否?”安秉容看了他一眼,挑眉问。
  君漓再次颔首,“安伯父教导期间,曦见受益颇多,终身不忘。”
  “终身不忘?”安秉容冷声一笑,“好,那今日臣便来考考你,看你是不是真的没忘。”
  君漓垂眸,对他方才的冷笑抛之脑后,依旧恭顺道:“伯父请讲。”
  “臣教过你,朝堂上尔虞我诈,你将来若是称帝,应如何对付?”安秉容神色沉稳,负手立在他面前,却背过身看向了虚空一边。
  君漓浅颔首,“安伯父说,尔虞我诈实乃常事,唯有朝臣如此才可以维持朝局平衡,一朝盛世并非一味地两袖清风、正直刚毅可以成,只要朝局无腐朽之气,枢纽正常,便不可多加干涉,也不可坐视不理。”
  “说得好。”安秉容转身,逼视着他,“那若是遇上了跳头,该如何克化?”
  “对待阴险谨慎之人,当以手段拉拢克化;对待胆大妄为之人,当以权术打压克化。万变不离其宗,拉拢与压制并济,方为帝王之道。”君漓的手微握,道。
  安秉容点头,笑得有些讥讽,冷声问道,“那若是遇上既阴险,又胆大之人,该当如何?”
  君漓垂眸,深知他意,却依旧恭谨地回答道,“安伯父如是说:君子之仪不可不要,城府手段无可避免。当为帝者拉拢,为辅者打压,先纵其猖狂妄为,再设局将其引入,联合辅臣当机立断,一举拿下。”
  “好,殿下都还记得,想必将来会是个好皇帝。但也请殿下记得,这些都只是朝堂上的龌龊手段。”安秉容故作一顿,一双手已经紧握成拳,臂上青筋好似要爆开,他克制着情绪,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一句,“我现在再教你,若身边真有阴狠狡诈还胆大妄为的恶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么你的君子之仪便可以不要!若此人还仗势欺人、妄自尊大,教人子女痛不欲生,那便连城府手段都可以免了,不如直接上手打来得最痛快!”
  语毕,他一拳揍了过去。他知道君漓不会避开,所以这一拳他下了狠手,极重。
  “你骗我你与阿笙有了肌肤之亲,我这才顺了阿笙的心意同意你娶她,你骗我倒也罢了,我谅你是真心喜欢她,可你为何从未对她说过求娶之言?!”安秉容说着来气又打了一拳,这一拳砸在君漓的嘴角,顿时磕破出血,他睨着那血冷笑,“明明是你百般算计着要娶她,却弄得到头来好像是我女儿自作多情?!”
  被连揍了两拳,君漓没有闪避,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只任由嘴角的血渍滴落,直到听见安秉容说“到头来好像是我女儿自作多情”,他的眉才微蹙起,抹掉唇角的血渍,“伯父,未对她言说此事,是我误了,可我的确是真心想娶。宴会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也句句发自肺腑。她如今身份作阻,我只能按兵不动,且那日柔然使者在场,并不宜节外生枝,否则她必定受到牵连。”
  安秉容咬牙冷笑,“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若非我知道你是认真考量过的,就凭你占完便宜转头定亲这条,今日落在你身上的就不是老子的拳头,而是老子的刀了!”
  说完他又是一拳砸在君漓嘴角,仿佛瞧着他嘴角出血就真的畅快淋漓似的,他捏紧拳恨声道,“你到底明不明白?别的我都可以不管!只一条,你答应定亲前专程跑来与我商量,却为何不与阿笙商量?!你为何不告诉阿笙你要娶她?!就因为你不说,她便到现在都以为自己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倘若今日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要等到娶进洞房了才跟她坦白一切?!她昨日、昨日哭着和云书说不想再来汜阳了,想回柳州。老子今天知道的时候恨不得弄死你……”想到这里安秉容眼眶都气得猩红,双眸熠熠间潋滟着光芒,他哽咽着,“我自己刚到手的女儿自己还没揣热和,你就已经把便宜都给占尽了……?行啊你君曦见,老子教了你这么多年的龌龊手段你全拿来用我女儿身上了?”
  说完一长段,安秉容气得愈发厉害,手都打起颤,怒不可遏间又冲过去揍了一拳,这一拳揍在他眼角,他只闭上眼,仍旧没有躲避,退了几步站定。
  想起今晨从锦笙房间走时云书说的那些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如此,果真是他活该。
  她想回到柳州去,那个没有他的柳州。眼不见为净。
  不知如何辩驳,他以为自己可以解释。因为他也是在情爱上走的头一遭,不知道一个承诺有多重要?还是解释他高高在上惯了,不经意就伤透了她?或是解释说,他其实也只是气她没有想过他们的以后,气她从不信任他,所以故意不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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