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昱掀了掀眼皮，瞥见讲台上的老师抱着大肚子骂人，把心里的火气强压下去，侧过身子，让森森回座位。
森森还没在老师面前这么丢脸过，魂不守舍的，差点哭了出来。
第9章 第九颗糖
化学老师足足骂了他们五分钟，没有指名道姓，言语之间充斥着失望的情绪。学生们没有半点受影响，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化学老师月份有点大了，许思浩担心她身体，偷偷给克里斯发了短信，于是下课的时候，他们看见克里斯亲自来接人。
“看王老师那个担心的样子，要么就别让她来给我们上课了，天天那么大脾气。”林芊蔚吐槽，“万一出了什么事，不会让我们赔她个孩子吧？”
森森才知道，这个严厉的化学老师是克里斯的老婆，两个人是大学同学，老公的中文名还是根据她取的。和热情大方的克里斯不同，化学老师王怡清是个行事作风都很干练的酷girl，据说连学校领导都有点怕她。
王怡清老师花了五分钟骂人，二十分钟讲课，临下课前还给他们布置了作业。森森自闭了一整节课，老师走了以后，又默默把上课的内容复习一遍。
“陆哥。”韩霖杰戳了戳陆辰昱的背，沉声，“你要不要跟我换个座位？”
陆辰昱被王怡清老师吵得没睡好，正困得打呵欠，闻言，淡淡瞥他一眼：“你挡我看黑板。”
“我可以趴下。”韩霖杰是个能屈能伸的男子汉。
“陆哥要换座位吗？”赵照耳朵很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兴奋地凑过来，“老韩你太大只了，坐哪儿都跟变形金刚似的，太影响别人。陆哥可以跟我坐啊，换到我们那组去。”
“你太吵。”陆辰昱毫不留情地说。
“那我跟你换，我跟森森妹子坐，你坐我那儿去。”赵照往自己座位一瞅，压低声音跟他们说，“我同桌拿了家里的钱炒股，每天自己吓自己，都快得心脏病了，没工夫烦别人。”
“你不要坐过来。”韩霖杰一脸嫌弃，“影响我玩游戏。”
“我跟你开黑啊。”赵照一点都不介意，“我技术很好的，带你躺赢。”
“我艹，你撒泡尿照照脸！”
两个人吵吵闹闹，当事人莫名其妙就脱离他们的话题中心了。陆辰昱没有表态，继续睡觉，不过附近的同学都知道了这件，陆辰昱想换掉同桌。
那么漂亮的女生当同桌都不行，他真的……挺难搞。前桌的林芊蔚转过身来，看了埋头写作业的森森一眼，欲言又止。
森森跟往常一样，全部精力都在学习上，好像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如何把这个方程式配平。那些话语就像隔了一层隔离罩似的，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
下午最后一节课前，学习委员来收作业了。
“同学，交一下化学作业。”学习委员把作业本堆在陆辰昱桌上，本子的棱角把他睡觉压出来的呆毛都挤扁了，还碰歪了桌上的一支笔。
森森将作业本递给他，学习委员接过，整整齐齐放好，接着催：“陆辰昱，交一下化学作业。”
陆辰昱被作业本戳到额角了，皱了下眉。
“陆辰昱，化学作业……”学习委员弯下腰在他耳边喊。
“弟弟你找死啊。”林芊蔚忍不住出声，学习委员是她同桌，班上年纪最小的男生。
“他没做。”森森忍不住开口，想让学习委员快点走开。
学习委员瞥她一眼，依然把注意力放在陆辰昱身上，继续说：“陆辰昱，把你化学作业本给我。”
陆辰昱终于被烦得睡不着，抬起头，一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看眼前的小男生，含糊不清地说：“……什么？”
“化学作业。”学习委员一板一眼地说，“老师下课前布置的，让大家放学前交。”
陆辰昱看了他大概有五秒钟，终于把手伸进桌洞里，掏出一本空白的作业本，随手扔桌上。
本子碰到那支歪了的笔，骨碌碌滚动，往森森这边滚过来。眼看着它过界了，森森一把抓住它。
陆辰昱的视线扫了过来。
学习委员收走那本空白的作业本，又去了最后一桌，对正在打游戏的韩霖杰说：“同学，交一下化学作业。”
韩霖杰刚出了速度鞋子，探草丛绕后杀人一系列操作十分麻利，看也不看就从桌洞里抽出一本作业本甩给学习委员。收齐了作业，学习委员终于满意地走了。
这时候，森森觉得手里那支笔有点烫。
不知道为什么要手贱去碰他的东西，她感觉，他似乎有一点轻度强迫症，很迷的那种。
顶着陆辰昱淡淡的视线，森森硬着头皮帮他把笔放回去，和桌上的课本保持齐平，迅速把手收回。
陆辰昱的目光落在她皓白的手腕，突然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没做作业？”
森森微怔。
不是，大哥，你有做过哪门课的作业吗？
陆辰昱见她不吭声，心下了然。
“你关注我呢。”他说。
-
最后一节课是克里斯的，他没带教案，一进来就看着全班同学说：“哇哦，你们今天把王老师气得很厉害。”
森森还以为他会替王怡清老师教训他们，结果并没有，克里斯兴致勃勃地要跟他们开展增进师生情谊的活动，简单概括为：聊天。
“所以，这里有很多同学是在初中就认识的，彼此之间都很了解，我是新加入这个集体的，我对大家没那么了解。但我想成为大家的朋友，想了解你们每一个人。”克里斯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拍手说，“哦，我们还有一位新来的同学，她和大家相处了一个星期，我想知道你们对彼此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森森听到克里斯在说自己，抬头。
“森森同学，请你站到这里来。”克里斯热情地邀请她，“和我们分享一下你在这个班级的感受，我们想知道你这个星期过得怎么样。”
克里斯的课太热闹，陆辰昱没睡，十分大方地让了空间出来。
森森深吸一口气，走向讲台，有些局促地看着大家。
克里斯鼓励她：“来吧，跟我们分享一下你的心情。”
森森定了定神，说：“我很高兴能够来到一班这个大家庭，认识了很多可爱的同学和优秀的老师。过去的一个星期我过得很开心，我特别感谢热心帮助我的许思浩同学……”
平平淡淡的讲述，同学们听起来索然无味。陆辰昱右手支着下巴，眼神失焦，左手搁在桌上，手指一敲一敲，开始走神了。
许思浩被夸了，立即站起来，大声说：“森森同学过奖了，帮助新同学熟悉校园生活是我分内的事。”
他身边的人开始笑，心想这个讲相声的又开始了。
森森没忍住，也跟着笑了一下，说：“那也很谢谢你，热心、正义的Captain。”说着，她顿了一下，突然对上午发生在卫生间的事有点感慨，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学校待多久。
低落的表情在她脸上一闪而逝，森森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冲许思浩拍了拍胸脯，朗声道：“亲爱的许思浩同学，我希望你未来能永远像今天这样积极向上，给大家带去力量。”
许思浩看到她的表情和动作，伸手摸了摸后脑勺。
“哇哦，森森同学学得很像，看来你平时很善于观察别人呢！”克里斯忍不住鼓掌，“你还观察过其他人吗？”
“Mr.王，这并不是什么特殊才能。”森森学他的样子摊开双手，脸上做了个表情，笑眯眯地说，“因为我已经和大家相处一星期了呢！”
克里斯哈哈大笑，然后摇头，认真地说：“不，我认为这是一种天赋。”
或许是她模仿得太像了，同学们来了兴趣，陆辰昱听到后面的韩霖杰说：“靠，还真像。”
林芊蔚举手，冲森森喊：“我呢！”
森森稍稍想了下，把身子转向一边，伸手撩了下头发，用发号施令的口吻说：“喂，弟弟，我们来做课堂练习。”
“噗。”有人笑了出来，林芊蔚有点惊讶，似乎想到了什么。
森森又把身子转向另一边，看上去像和刚才的自己对话，神情十分严肃：“不行，我要去收作业了。”然后她比划了个抱着东西的手势，将空无一物的作业本轻轻放在讲台上，看着第一排的某个同学，一板一眼地说，“同学，交一下作业。”
“是权俊熙！”
她的每个细微表情实在太到位了，被她盯着的那个同学仿佛真看到了学习委员来收作业，身体一个哆嗦，然后忍不住笑起来。
权俊熙和同桌林芊蔚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读到了某种情绪。
“森森，你简直是个令人惊叹的姑娘！”克里斯欢呼，“你还能模仿其他同学吗？让我们来猜猜他或者她是谁！”
森森思考了几秒钟，因为在这个班级里，她熟悉的同学并不多。高雨欣吗？其实除了刚来学校的那两天热情一点，她后来都没怎么搭理自己。森森想着，蹲下身子假装在做作业，偶尔抬头看一眼前方，换了个姿势，继续在桌上写写画画，表情略显阴沉。
讨论的声音小了下来，大家一下子没想到这是谁，终于有个人开口：“温娅。”
说话的人是温娅的同桌，他这么一说，其他同学们纷纷反应过来，对啊，就是她！温娅平时就不太爱说话，整个人有点阴沉沉的，森森模仿得太像了。
温娅原本正认真看着森森，感觉大家的注意力到了自己身上，本能地垂下头，让刘海遮住眼睛。
“下一个！下一个！”克里斯兴奋得快疯了，居然吹起了口哨。在他的带动下，全班的气氛都活跃起来。
森森想了一下，要说其他熟悉的同学，那就……她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下意识往自己座位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睛。森森鼓起勇气，走下讲台，靠在第一排的同学桌边，右手插在裙子口袋，一脚向前点地，身子歪歪斜斜地站着。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位同学，微微挑眉，用一种听起来很散漫的语气问：“你，要扣我们班学分？”
同学僵住，眼前的森森明明是个美丽无害的女生，眼睛里却散发出了某种危险的气息。
整个教室都安静了。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名字，但很少有人回头去看。
快乐的高中教师克里斯猛烈拍掌，大喊：“哇哦！这是陆辰昱同学吗？”
同学们在心里说，是啊，你可快闭嘴吧。
“嗤。”后排传来一声轻笑，陆辰昱举起手，很给面子地拍了两下。
同学们有点惊愕，没想到本人居然鼓掌了，于是大家也跟着鼓起掌来。
全班热烈的掌声。
森森在听到那个笑声后心跳开始加快，她匆匆收敛表情动作，冲台下鞠了一躬，又冲克里斯鞠了一躬，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回到座位前。
陆辰昱见她走来，缓缓起身，没有立即让开道，还伸出一条腿拦在森森面前。
然后，他微微俯身，看着森森那张因紧张而生出些许红晕的脸，勾唇一笑。
“同学。”他悠悠地说，“你真的很关注我啊。”
第10章 第十颗糖
森森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教室里吵吵闹闹，同学们还沉浸在模仿秀的余韵里，陆辰昱的声音仿佛大海里最特别的一束光，明明暗哑低沉，却因充满磁性而跟其他所有人区别开来。数十个人同时在说话，她只听见他。
他离得近，森森嗅到他身上那股淡淡草木香，还有轻轻浅浅的呼吸，似乎都飘到了她脸上。
森森双手垂在身侧悄悄握紧，胸口微微起伏。
这么紧张？
陆辰昱看着她，收敛了玩笑，给她让路。
“谢谢。”森森低声说。
陆辰昱眯了眯眼，算一算，这是她对他说的第几次谢谢了？
林芊蔚有些兴奋地转过身来，感觉后面两个人的状态有点怪异，但还是忍不住说：“森森，你好厉害，原来你每天都对我们观察得那么仔细！”
她连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模仿得那么到位，可见她平时真的有好好把身边人记在心里，林芊蔚对她的好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森森抿了抿唇：“你不介意就好。”
赵照在那边捏着嗓子喊：“森森同学，你还没学我！你学我嘛！”
森森把脑袋搁在课桌上，转过来冲他挤眉弄眼：“赵哥，你看我学得像吗？”
看到她调皮的笑脸，赵照感觉灵魂被击中，捧着心口念叨：“是我是我，原来我这么可爱的！”
周围的同学：“……”
森森微微一笑，冷不防对上一道特别的视线，陆辰昱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来，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她。森森讪讪地收敛表情，老实坐好，恢复成那个三好学生的模样。
赵哥是什么东西？陆辰昱觉得辣耳朵。
“我又不是老师。”他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森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克里斯让大家安静下来，声情并茂地开始演讲：“今天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天，我和大家聊得很愉快，对很多同学有了更深的了解，你们的不同喜好、不同性格，了解得越多，我越能深刻地感受到世界上的每个独立个体都是如此不同。作为你们的老师，我要告诉你们，做自己，坚持下去，这一点非常重要。我尊重每位同学的自由意志，无论你们将来是否出国深造，或是像大部分同龄人一样考取国内的大学；无论你们想发展什么特长，如何安排这三年的高中生活，我都是支持的。我祝愿你们每个人都能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并最终成为一个能给人们带去快乐和积极的影响的人。”
克里斯平时就很喜欢长篇大论，大家习惯了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教室里特别安静，每个人好像都在认真听。克里斯没有一个字提到他们上课的纪律问题，还是用些大而空泛的话语来激励学生，大家却觉得他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