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琪安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玉荣垂下眼睑,没有说话,慢慢踱步回了寝殿。
昏黄的寝殿中空无一人,玉荣点上烛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自嘲的笑笑,“哪里聪明,若是聪明,就不会不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老了老了,还这般痴儿心态,玉荣将烛火吹熄,心也渐渐的冷了下来。
不管是玉琪安越发光明正大的来这冷宫,还是楚天雄被放,不枉她与封御这般相处二十几年,“人性”果真才是最有趣的东西。
而真龙天子,不也是人吗。
第九十四章
94 第九十四章
每三年一次的会试时间是京城的小高潮,绵长积累的快感在会试结束的小高潮期间一点一滴的积累,最终将会在殿试时到达高潮。
此次会试共计录取423人,而会试录取的人次不会在殿试中被淘汰,但从一甲赐进士及第,到二甲赐进士出身,与会试录取一百名之后的人其实关系并不大,所有参与殿试卷宗考核的人也已经将这会试录取的人次排名大概看过,文章如何,笔力如何心中已有定数,他们能被选为殿试试卷考核人员,自然是有自己的文学优势,可有优势还不够,他们也得做准备。
当官也不能落下学习的脚步啊!
今年比去年多录取了一百多人,谨身殿在会试成绩出来前便已经在布置场地,皇上并不阻止他们这些官员去参观,毕竟这423人中,有的是朝廷官员的子侄辈,父母之爱子,则代替孩子提前适应考场,这也算科举中最温情流露的一面了。
“乔大人,你看这考桌几十年修修补补,今年又开始用啦。”董平自己没有子侄参加今年科举,明日他作为钦点大臣之一还得参与殿试监考,所以才陪着乔大人来此参观,“真怀念当年青葱岁月,血气蓬勃之时。”
董平摸着考桌,万分怀念,“下官记得当年乔大人便是状元风流,虎父无犬子,又是沐王爷亲手□□出来,明日定能取得好成绩。”
乔洋摸着花白的胡子,看着董平,略带笑意道:“誉儿若是今年能中状元,老夫免费替你烤肉三月都是可以的,可誉儿的文采,踏实有余,彩头不够,会试能在三十五名,是投了刑法板正的巧处,已是烧了高香。状元,老夫还是做梦比较快。”
但这话乔洋从来不在乔誉面前说,按沐王爷说的,他就是以前对誉儿批评太足,而夫人溺爱过度才会养成誉儿的别扭性格,所以他现在都避免当面说誉儿的不好,多以鼓励夸奖为主,可私底下,再不一吐而快,他真的就快憋出毛病了。
“要是沐王爷知道,乔大人对令公子如此不自信,怕是美酒美食就与您无缘咯。”董平推手笑道,作为被沐王爷开过最多小灶的人,董平可是深深的羡慕乔大人,“说起来,也有好几日未见到沐王爷,要不,下官与乔大人一同去沐王府讨杯酒喝?”
乔洋是少数知道沐王爷现在已经不在京中的人,可董平不知道啊,而沐王爷离开京城的事情,至少还得在藏一周才行,乔洋当即笑道:“他这两日正在府中给誉儿抱佛脚。前两日,沐王爷送到乔府一扇浩海屏风,说是根据给誉儿布置的作业所得,里面奥妙无限,老夫琢磨许久,也摸不准,这屏风内的含义,老夫今日本有意邀请董大人等好友去乔府探究一二,可董大人却想着贪杯,看来是老夫今日不凑巧了。”
董平一听,便明白,这乔大人是不想让自己打扰乔公子补课的时间,当即领会了意思。
“乔大人邀请,下官自是欣喜。只是这王爷送的酒肉,乔大人可莫要短缺,下官馋了好久。”
“行,申时一刻,乔府见。”回去还得将乔誉秘密赶去王府,一个谎言真的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满。但看屏风这事儿可不全算是谎言。
浩海屏风是传统的绢素屏风,屏风本身材质一般,稀奇的是绢布上的画像。天圆地方,一整块方布上被用蓝色和黄色的大色块分开,他知道蓝色的是海,而黄色的代表土地,可他不知道的是,在那扇屏风上,我大明所占据的领土竟然是那么小一块(其实不小了),而其余的地方,除了在乔誉有过访问的资料有所名称外,其余竟然全是空白。
世界,竟然如此之大!
乔洋粗粗浏览了一圈考场的环境,满足了自己为人父,为孩子付出的虚荣心后,又办了正事,也就出宫回家了。
吸引乔洋那扇屏风名为浩海,还有一扇制作更为精美的屏风,名叫柸土,在封沐决定离开京城时,便已经送到了封御面前,当王爷就是这点方便,想做个什么,想要个什么,不用他自己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做。
其实封沐之前打算做个圆形的地球仪的,但考虑到现在这些人,不是所有人都接受地球是圆的这样的理论,只能选择地图,可直接给图纸太直白,所以封沐才选择送屏风,一个来自少女心对精致生活的坚持。
他本来打算费一番口水打算让封御相信他的地图都是真实可靠的,可封御只是招来了翰林院众人仔细询问、探讨了一番后,这份舆图便被轻易接纳了,实在是出乎封沐的意料。
“你要是早些时间将这舆图交来,去年出海的人或许能走到更远也不一定。”封御瞥了一眼旁边正向喜乐要茶喝的封沐,“你做的这个,还算精致,就是不够精细,这个小国的名字都写错了。”
封御没开口问封沐为何会知道这地图就一定是这样的,那是他与封沐不出口的默契,只要封沐不说,他就不问。
“你另一扇的屏风字不会也是错的吧?真丢老封家的脸。”封御摸着屏风的纹路,而手却不止停留在大明,一寸一寸的向左向下,似乎是想将地图看个遍,”朕让喜乐为你准备了另一扇屏风,到时候搬那扇出宫,送人的时候就说是从宫里拿出去的。”
“你想回封地?”屏风就在宫中,长不了腿走,虽没看够,可也得有个度,差人送去翰林院,封御才看向有些犹豫着的老四,“想回就回去吧!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京城永远都有你的家!”
老四不在也好,免得到时候还得出手将老四扯出来,他更怕,老四又憨傻的再来救他,反而殃及性命,毕竟是他的亲人,他舍不得的。
待封沐退出去时,封御坐在殿内,看着老四送进宫内的屏风,陷入了沉思。
本来今年殿试的题目还未想好,可今日,他已有了想法。
今年的会试题目,必定与往年不一样,而他,也终将与以前的众位皇帝不一样!
乔誉坐在殿内会场,本是正襟危坐的等着殿试策问的题目,可随着红纸慢慢打开,乔誉眼睛都瞪圆了。
今日殿试一不问何以实政,二不问何以不足,反而问了他们何为天下,何以看到天下?
题目出的刁钻,可乔誉拿着笔的手却一直不停的在颤抖,是憋笑憋的。
论高考考题压中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论考题压中,还被自己学神父亲亲自指导修改过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王爷姐夫,真是太棒了!
去年他留在广州城,冻的宛如一直小鸡仔,就为了王爷姐夫给他布置的作业,至此,他才知道,原来《大明混一图》上看到的大明朝并不是全部,还的那边还有广袤无垠的地界,生活这一群他们并不熟悉的人,也生产着一些大明没有的东西。
而马背太矮,是看不到天下的全貌的,如今,唯有航海,才是能一窥天下全貌的途径。
董平在殿内监考,看到试题,也是一惊,随即掏出帕子放在嘴角掩饰着嘴角边的笑意。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乔誉,这下乔大人不给他烤三个月的肉也说不过去了。
按照沐王爷说的,一个人的运气若是到了,走在路上那天上都是有可能掉黄金的。
而被殿中两人惦念的封沐此时距离他们也不太远。
封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马车上,封沐起声,看着屋中背光坐着的女人,眼中发花,以为是乔菁,摸着喉咙开了口:“菁菁给我倒杯水,嗓子不舒服。”
封沐虚眯着眼睛啰啰嗦嗦说了一大推他不是舒服的地方,等那女人转过身来,封沐才惊讶道:“齐萋?啊,不,何红药!”
“你怎么在这里!”
“王妃呢?”
“这是哪里?”
何红药在不是以前在王府那个走路婀娜,轻巧宛如一株风铃的女子,身着红装,竟然显露出几分精干。
“王爷的问题真多,我该回答哪一个呢?”
何红药将温水放在封沐床边,嘴角勾起,“喝吧,没毒。”
看着封沐识时务的将杯中热水饮尽,何红药又为封沐倒了杯温水,“慢些喝,王爷果真还是如此可爱呢。”
“沐王妃不在车上,不然你或许永远都再看不到你的菁菁的。”何红药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年纪也不小了,还菁菁,菁菁的叫,真是恶寒。
“你在王府时,乔菁也未针对你一分一毫,冤有头债有主,你万事朝着我来,别动她!” 知道乔菁没事,封沐松了一口气。
“我在王府时,她确实待我还算不错,没短吃没短喝,尽管我病着,有她在,院中的下人也不敢放肆。”何红药点点头算是承认了封沐的言语,却话音一转,“虽我讨厌她抢走了你这个猎物,可与你的宝贝菁菁有仇的可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是谁?”
“你会知道的。”何红药神神秘秘的一笑,“封沐!”
封沐指着何红药,“你,你…”
他的穿越身份何红药也知道了?是啊,早该想到了!玉琪安知道的事情,何红药又怎么会不知道!
“你想做什么?”最后一句话消失在喉咙中,封沐用口型质问何红药,“哑药!”
他心存侥幸,以为青莲教对自己有所求,便不会下毒,真是想的太美了!
“想做的可多了,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陪我去看场好戏吧,这其中缺了你可不成。”何红药脸上露出兴奋,抚摸着封沐的面皮,这场好戏还有她的推波助澜呢,“如今,你的暗队全不在身边。若是不听话,我可有的是手段。你还是认命些,为好!”
何红药将早就准备好的太监服丢在床上,“换上吧!”
第九十五章
95 第九十五章
自黎明入宫的考生,在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后,坐在殿试考场中,感受到来自各方的目光,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可长达4个时辰的不吃饭时间也着实折磨了许多了众多考生。
殿试期间,封御出现的时间也只在殿试后半部分,毕竟4个时辰的时间,能让他处理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日暮的钟声响起,因为钟楼就建在谨身殿旁,所以传来的钟声在殿内各位学子的耳中就更是震耳欲聋,让殿内学子本就绞尽的脑汁不由得精神一振,殿试交卷止,看着属于他们自证前途的时间已经结束,剩下的便是在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那时才是他们真正接受辉煌的时刻。
宫内不提供饮食,这些在殿试期间饿的头晕眼花的学子,抬脚出谨身殿时腿脚都有些软。
可还是不能撤退,还有最有一项活动。
宫内的钟楼建筑的极为高大,倚靠在谨身店的一侧钟楼墙体上覆这一整面白纸,参加监控的众位考官立在谨身殿前,注视着诸位学子在此留在自己的姓名,到时宫中的能工巧匠将会收集这这名字,将永久收录刻在石头上。
鱼贯而出的学子将在此处留下自己的名字,无关名词,仅存姓名,大家将名字挤做一团,签上自己的名字,看着周围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才感受到原来如他们一般在即将功成名就,踏入另一片天地时的自己并不是孤单的,还有这么多人给自己的作伴呢。
几百人悄声立站在钟楼前,除了笔墨交接的衣服摩擦声,场内唯一清明的便是从头顶传来的指针滴答滴答。
乔誉在其中,一遍感受着现场气氛的肃穆,而另一边更强烈的感受却是身体内强烈的空虚。
4个时辰的考试,他早就饿的头脑发晕,宫中又不准进食,此时已是饿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他小时候读不出来书,那是顿顿挨饿,没锻炼出抗性,反而是及其不耐饿,乔誉背脊出冷汗直冒,脑中更是只有对吃食的执念。
这殿试竟然是比乡试会试还难受。
可皇上和众位官员都在呢,他就算是掉链子也不能是现在!
哆哆嗦嗦立在墙边,蘸墨提笔,乔誉都顾不得欣赏自己笔法如何,周遭对比是否明显,唯一的想法就是将笔递给下一个等待签字的人。
可一尖利的女声在上方响起,乔誉神思不属,还未等写完名字交接,笔尖还满蕴这一大团的黑墨,便带着金笔砸在了地上。
“何人在此喧哗!”
天边的晚霞红的像血,将钟楼楼顶上那名唱歌的白衣女人照的浑身通红,她的声音是从喉咙中撕扯出来,仿佛每一个出口的词都带着血色。
“啊~黄河河水清复清,长江江水短接短。”
“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朱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
“妖妃误国、妖妃误国啊~”
这是汉朝时的歌谣,“燕啄皇孙”是宫妃残害皇族的著名典故,用在这里,那披头散发的疯妇的歌谣中虽未说谁,可如今,大明朝谁不知道,德贵妃在后宫那独一份的待遇,这与指名道姓有何异!
已有反应快的官员和禁军,“还不快拿下那名疯妇。”
封御面上虽未显露出来,可捏着椅柄的指尖已经泛出青白。
从成年皇子接连病重后,京城中已是有许多这样那样的传言,职责他专宠德妃,偏重稚龄儿童,于帝不公,为王不清。
自他登基以来,没有一日不是兢兢业业,他自认从未做过奢侈荒|婬之举,也没有大肆搜刮过民间女子填补后宫。修国事不足,兼轻徭薄役,如今国库充盈、风调雨顺,他大明的旗帜飞扬到的地方,又有哪一任的帝王到过,他所做所谓,又有哪一点不是明君该有之为?
他只是将皇位交给自己最爱的孩子,有错吗?他哪里错了!
“将她捉住,查清是谁让他唱的!”封御心中不快,可殿外还有众位官员和学子,封御只得敛下眼底的杀意!
禁卫立刻腾身而起,可钟楼不矮,等禁卫上到钟楼顶处时,才听到楼下众人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