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离开办公室,她依然我行我素,那些话根本过不了耳。
陆郁有些感动,她张嘴轻声说了句:“谢谢老师,我不会了。”
黄将军欣慰,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门外进来个男生,是六班的班长贺伟安。
贺伟安个子不高,脸上长满了青春痘,可成绩很好,他进来交什么材料,见黄将军正和陆郁说话,愣了一下,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目光却一直留在陆郁身上,目光狐疑。
黄将军让陆郁先回教室。
陆郁把椅子放回原位,再次说了声“谢谢老师”,擦着贺伟安的肩出了办公室。
男贺伟安连忙侧身避开,微不可查地皱起眉,表情憎恶。
第12章
外面天气晴朗,做完早操后的学生都在往教室赶,喧闹的声音不但不吵,反而生机勃勃。
在陆郁走后,办公室重新变得空荡荡的,一位女老师从桌上探过头,她是楼上十三班的班主任,好奇地问黄将军:“老黄,那真是你们班的陆郁?”
黄将军嗯了声,“是啊,瞧不出来吧,脸上不涂那些乱七八糟的颜料,还是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女老师啧啧摇着头,想到自己班里的那张毒瘤脸,忍不住哀叹一声,“真想不到,你们班的这位居然开窍了,可我们班的那位,哎,什么时候能开窍哦……”
“不是听说你们班那位,最近几天都老老实实待在学校,没有翘课也没有打架么。”黄将军问。
女老师叹了口气。
“我还真巴不得他翘课呢,他杵在那儿不说话不睡觉,就抬头看着任课老师,目光冷冰冰的,像木偶一样,搞得老师们都上不好课,总得提防他整什么幺蛾子出来,要是他能像陆郁一样开窍,我还真得烧高香了。”
黄将军笑了笑,“班班有本难念的经啊。我就怕这陆郁只是心头一热,等这股热劲过了,又和你班那位混一起去了,到时候你还真得烧高香,求菩萨保佑千万别出事吧!”
女老师被黄将军一句话逗乐了,开玩笑说:“要不把苏彻转你们班?到时候求菩萨保佑的恐怕就是你咯!”
黄将军边整理教案边说:“这好说,来一个我接一个,来两个大不了我下岗呗。”
办公室的几位老师都哈哈笑了起来,气氛活跃得很。
这时,上课铃响了起来。
黄将军起身拿起课本和教案,准备去上课,他收了插科打诨的笑,叹息一声,说:“咱不能急,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嘛。”
几位老师都颇有感触,哪个班没几个难治的刺头,他们真希望这句老话能应验,这样才不会枉费自己一片苦心啊。
教室里,孔薇薇眼眶通红地趴在桌上,陆郁坐在后面,也不去安慰,她明白孔薇薇刚把心中的委屈倾诉了出去,时间到了,情绪总该要有个释放的契机。
等黄将军进了教室,孔薇薇才使劲擦了擦眼眶,坐直了身子。
黄将军看了她一眼,心疼之余又对孔倩几人愤怒不已。
黄将军把书朝讲台上重重一拍,脸色阴沉,原本还有些嘈乱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就连坐在最后排的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黄将军此时的心情不大好。
“我一直以为我们班的风气算是整个年级乃至整个学校最好的,年年先进,年年优秀,其他班老师哪个不羡慕,可我没想到啊,一锅白粥,除了上面那点清汤是白的,底下的全是黑的!”
黄将军声音严厉得像把刀子,“你们回头看看挂在墙上的牌子,好好想想什么叫做优秀班集体,恐怕到现在还有很大一部分人连集体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
“你们被分到了六班,六班就是你们的家,什么叫团结什么叫友爱,你们现在还要我来教吗?某些人我今天给你个面子,不点名了,我会在周末打电话找你家长约谈,希望到时候你也能来。”
“我希望无论是不是住校的,都要善待自己的同学和室友,特别是要杜绝校园欺凌这类事,说了这么多,某些人心里应该有数了。”
“最后,如果在座的有任何困难,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随时可以来找我,我黄某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解决你们的事情还是绰绰有余的。”
黄将军说到最后,眉眼间似乎有些疲惫,他大概也没什么心情上课了,想了想把这节课改成了自习,让这群小崽子们好好思量思量自己刚才说的话。
教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低着头,心情沉重。
但最沉重的莫过于孔倩三人了,她们藏在桌下的手在颤抖,被头发盖住的眼里难以置信地写满了恐惧。
别人听不懂,她们怎么可能听不懂!
黄将军那番话分明就是对她们三个说的!
想到这儿,孔倩扭过头,瞪向孔薇薇的眼里满是怨恨,她没想到这个性子怯弱的小贱人竟然敢向老师告状了!
她欺负孔薇薇整整七年,这个贱人哪次不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怎么敢朝外说半个字!
孔倩越发的愤怒,尖长的指甲深深地嵌着掌心,她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那个该死的家伙挫骨扬灰。
这种沉重的气氛一直捱到了下课铃响,黄将军离开后,教室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猜测黄将军说的到底是谁。
耳边哄闹一片,各种猜测都有,陆郁被吵得头疼,无聊地翻着书。
这时班长贺伟安忽然上了讲台,拍响了桌子。
同学们安静了下来。
“老师刚才说的那些话,作为班长却没有关注到这些,我很愧疚,六班这么多的荣誉,都是所有同学共同努力的结果,都是我们竭力打拼的结果,我们要捍卫我们的荣誉,不能因为某个人而坏了我们整个班。”
听到这,陆郁蓦然眉心跳了一下,隐隐觉得自己恐怕要躺枪了。
果然,贺伟安看向坐在最后一排的陆郁,喊了声:“陆郁同学。”
陆郁翻书的手一滞,抬头时,果真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来,停在了她的身上。
贺伟安清了清嗓子,脸上还带着笑,嘴角弯着,牵起了脸上一大片暗红色的痘印。
“虽然我相信陆郁同学以后是有能力给六班争夺荣誉的,但现在我觉得她应该给陈浩同学,给孔薇薇同学,给全班同学,道个歉!”
陆郁一脸的不可思议。
孔薇薇也同样诧异,看了看陆郁,又看了看贺伟安。
陆郁简直要被贺伟安的嘴脸恶心坏了。
没错,她以前确实拖六班后腿了,这她不否认,道歉也是应该的,可什么时候轮到他贺伟安指手画脚了?
还有,凭什么黄将军说的校园欺凌,就是指的她了?
教室所有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各种情绪都有。
厌恶、好奇、不解、活该、幸灾乐祸……
陆郁吸了口气,慢条斯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盯着贺伟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我凭什么要道歉?”
当初不可一世的女校霸在同学们心中留下的阴影太深了,她早已在他们心中定了型,乖戾嚣张,打架斗殴,所有能想到的坏事,只能也必然是她做的。
包括黄将军说的欺凌同班同学。
贺伟安被陆郁盯的心中一紧,可他实在厌恶极了这颗老鼠屎,自己的表弟曾被她打得头破血流,几欲吓疯,现在还有后遗症,他冷笑了声,继续说。
“其一,陈浩到现在还没出院,是被苏彻打的,这件事和你有关,其二,我课间去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正和你谈话,而我离开教室的时候,孔薇薇正好从办公室出来,回了教室就开始哭。”
“你敢说这些和你没关么?”
陆郁忽然很想笑,这就是他所谓的证据?
在听完贺伟安这番话后,班级顿时又轰然炸响,贺伟安做了一年半的班长,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什么都以集体利益为重,他们自然更相信他的话。
他们不敢大声指责陆郁,可并不妨碍他们小声嘀咕和咒骂。
骂的最凶的一个,是孔倩,她决定祸水东移,让陆郁去背这口黑锅。
她尖着嗓子嘲讽,刻意不提孔薇薇的事,转移话题,“我觉得班长说的有道理,陈浩只不过是扔个垃圾不小心碰到了她,就被打得浑身是血,我们班风气怎么坏的,就是被她带坏的!”
大部分人都应和,只有些微几人投以怀疑的目光,皱着眉,不大信。
孔薇薇显然是被这种场面吓到了,她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把陆郁牵扯了进来,所有人都对陆郁抱有莫大的敌意,指责她辱骂她。
这可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陆郁啊,他们怎么能这样!
孔薇薇急忙起身要为陆郁辩解,可却被按住了肩膀。
陆郁站到孔薇薇的身边,手轻轻按着她,环顾了一圈教室,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仿佛寒冬里结了冰的湖水,对上她目光的人都不寒而栗,纷纷扭过头,不敢对视。
“陈浩的事我并不知情,但的确和我有关,我可以说声抱歉,只不过另外的脏水可别急着往我身上泼,下堂课还是黄老师的课,大不了咱们可以问问他,就不知道某些人敢不敢当面对峙……”
“黄老师没有点名,大家肯定懂是什么意思,我尊重黄老师,愿意给那个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要是你继续蹦跶的话,我不介意喊出你的名字。”
陆郁轻飘飘地扫了眼孔倩,孔倩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连忙低下头,再也没了刚才的气势。
孔薇薇的身子在不断颤抖,她仰起脸呆呆地看着身旁的陆郁,眼眶和鼻子又酸又涩,指尖冰凉可心头却温暖。
她当然明白陆郁按住她的原因,在这一刻,陆郁为了保护她,为了她那点可怜的尊严,为了她不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甘愿站了出来。
陆郁朝她低头一笑,还眨了两下眼睛。
她并不知道,自己对孔薇薇的照顾直接改变了她的一生。
在前世,如果没有重生,这个时间段六班会发生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陆郁把人打成了植物人,面临牢狱之灾。
孔薇薇没有忍下去堂姐的欺凌和家人的憎恶,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选择了跳湖。
孔薇薇破涕而笑,伸手抓住陆郁的手指,指甲轻轻在她指尖按了按。
陆郁,这就是陆郁。
她才结识了几天却最好的朋友。
第13章
六班发生的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下午,十三班。
苏彻靠着窗户坐着,身前摊开着一本崭新的课本,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书皮反着光。
他背影清挺,侧着头看向窗外,眸色很淡,眉目沉静,漆黑的发丝垂在额前,视线所及的地方,是一片学校的景观湖。
苏彻安静下来的样子就像是一幅画,蓝白的校服清透洁净,袖子卷上小臂,露出一小截漆黑的纹身。
身后有人在小声地讨论着上午六班发生的事,隐约间似乎谈到了“陆郁”这个名字。
苏彻眉头不经意间拧了一下。
后座的两人正讨论的浑身是劲,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寒意。
两人疑惑地抬头,正好对上苏彻那双颜色偏浅但清冽的眼。
“把刚才的事再说一遍。”
淡淡的语气,平静的脸。
两人不敢违拗,把自己听到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苏彻。
苏彻静静听完,把身子转回去的时候竟然破天荒地说了声“谢谢。”
两人简直受宠若惊,一整个下午都没再敢说话。
当晚,苏彻下了晚自习,拒绝了付承南“点将台”的邀战,独自一人下了楼,来到对面高三的走廊。
高三的晚自习多了半个小时,还没到下课的时间,走廊上安静得很。
苏彻靠在走廊的尽头,手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打火机,时不时掀起眼皮,看一眼对面。
从那个方向,恰好能看见六班的门。
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打火机的火焰忽明忽暗,没有人注意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六班的人几乎都走完了,苏彻终于看见了陆郁的身影。
穿着校服,书包老老实实地背在身后,边出门边和旁边一个小小的女孩说着话。
两人聊得很开心,苏彻能看出来,陆郁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啧。”
苏彻看着陆郁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把打火机塞回口袋,心情莫名也不错。
他无声地吹了声口哨,把书包斜斜挎在右肩上,下楼消失在了黑暗里。
……
今天晚上孔薇薇依然和陆郁睡在一起。
调换寝室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和顺利,最迟明天才能办好手续。
陆郁怕孔薇薇回寝会遭到孔倩等人的报复,便强行把她拉回了自己家,想着明天有空的时候帮她把东西搬到新寝室去。
两人躺在床上,孔薇薇抱着陆郁一只胳膊,轻声讲着自己小时候在村里生活十年所遇到的各种趣事。
陆郁听得入了迷,也想分享自己的儿时,可一回想,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她今天扇了谁一巴掌,明天踹了谁一脚的画面。
陆郁悻悻然地叹了口气,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午休时,吃完午饭陆郁去帮孔薇薇搬东西。
来到寝室,孔倩三人大概是不敢在陆郁面前露脸,大中午也没回来,宿舍里空无一人。
孔薇薇的床在下铺,床下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就连吃完的饭盒之类的都丢在孔薇薇床边。
反观另外三人,床下床边干干净净,仿佛真的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陆郁正给她收拾被褥,被子很薄,入手冷冰冰的,上面还有未干的水渍,她皱了下眉,对孔薇薇说:“待会儿把被子拿下去晒一晒吧,太潮了,睡久了对身体不好。”
孔薇薇答应了声,蹲在地上,拨开那些杂物,努力地把手朝床底深处探,小脸皱得紧巴巴的。
陆郁把被褥叠好放在床上,让开了身子,“你衣服是放哪个柜子的,我去帮你拿。”
“最左边,靠近厕所那个。”孔薇薇手摸到了自己的行李箱,把它往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