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她恨,他也恨啊!恨父兄不念骨肉亲情,恨自己无能,连亲妹妹都护不住!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用力一咬唇瓣,感觉到一阵腥甜。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大步离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一定要做些什么阻止,一定要……
唐筠瑜的失踪在陈家掀起了一起风暴,陈广节查来查去,便肯定必是儿子陈兆勇把人给带走了,而妻子江氏也肯定从中提供了帮助,否则陈兆勇绝不会这般容易便将人带得出去。
唐筠瑜失踪就意味着他们交不出人给信王,交不出人,信王的怒气便会无法平息,而他们一家也必将承受信王的报复。
他气急败坏地扇了江氏一记耳光:“贱人,你们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钱氏也气得指着儿媳妇就骂:“你是恨不得我们陈家死无葬身之地,都给那小贱人连累死是吧?!”
江氏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坚决不肯承认:“我没有,我没有放走她!”
陈广节勃然大怒,朝着她又狠狠地连甩几个耳光,直把她打得跌倒在上。可她却依然不肯承认人是自己放的。
她的一再否认愈发激怒钱氏和陈广节母子,一个对着她破口大骂,一个朝着她拳打脚踢。
可不管他们怎么打怎么骂,江氏只是死死地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她的沉默,并不是因为多喜欢唐筠瑜这个儿媳妇,实际上她非常不喜欢她,唐筠瑜性子娇纵,自进门来便常与儿子三日一小吵,十日一大吵,并无半点为人妻子的自觉。
她只是对唐筠瑜的遭遇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悲怆感,就因为怕信王报复,这家人便不顾她的死活,硬是要把她交出去。
夫家本应是妇人终身的依靠,可陈家给了她什么?今日他们可以为了息事宁人而把儿媳妇交出去,焉知他日会不会又为了别的什么原因把自己放弃了?
她唯一庆幸的是,她的儿子虽然流着陈家人的血,可他的良心尚存,至少,他还是一个人!
陈广节打得累了,可见江氏纵然被打得浑身都伤,却依然不肯承认放走了唐筠瑜,一时之间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她。
陈广节新纳的小妾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责怪道:“必是勇哥儿把人带走了,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把人找回来,否则咱们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陈广节如梦初醒,急急带着人到了唐柏年府上,将唐筠瑜失踪之事告诉他,唐柏年大惊,立即召集了家丁寻找。
只可惜他们最终却是毫无所获。陈广节拖着满身疲累回到家中,一眼便见到陈兆勇的身影,二话不说便冲上前去,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逼问他唐筠瑜的下落。
可陈兆勇却如江氏一般,硬是咬紧牙关一字不吭。
陈府这边丢了人,又从江氏与陈兆勇口中得不到半点消息,唐柏年也是又慌又怕又急,倒是李氏暗暗松了口气,只是一想到女儿的惨状又忍不住落泪。
今非昔比,她早就不是曾经那个风光无限,在府里说一不二的唐府大夫人,如今她只是占着正室之名,后宅权利悉数掌握在唐筠柔生母英姨娘手上。
眼看着信王定下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唐柏年怕了,不知怎的便想到了唐松年,怀疑是不是他又多管闲事把人给带走了。
他越来便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当下不管不顾地便冲了出去,誓要找唐松年要个说法。
唐松年一早便从唐淮周口中得知了大房和陈府对唐筠瑜所做之事,又惊又怒,此刻听到下人来禀大老爷过府,不用想便明白唐柏年前来的目的。
他冷着脸吩咐请了他进来,唐柏年一进门便指着他骂:“唐松年,你把筠瑜藏到哪里去了?!快把人给我交出来!”
唐松年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要找女儿寻仇呢!”
唐柏年眼眸微闪,可再一想,唐筠瑜打伤了信王连累全家,可不就是仇人么?
“废话少说,把人给我交出来!”
唐松年拂了拂袖口,不紧不慢地道:“人,确是我藏起来了,可我为什么要交给你?大哥做得出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这种丧尽天良之事,我却做不出。”
“唐松年,你别给脸不要脸!”唐柏年气极。
唐松年沉下了脸:“给脸不要脸的人是你!唐柏年,你以为你站着的什么地方?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这些年我不愿与你多作计较,你便当真以为我怕了你?”
“你信不信,根本不必待信王出手,我若是要对付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唐柏年被他眼中的阴狠吓得一个哆嗦,可还是虚张声势地道:“你不敢!除非你不想要自己的名声了!”
这样一想他便觉得底气又足了几分。为官者最重名声,他就不信他想要落得个不念手足之情的坏名声。
唐松年却笑了:“大哥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怎还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但凡我想,无论我做了什么,在外头依然会是光风霁月的唐大人。”
唐柏年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却又听唐松年骤然厉声喝道:“滚!!日后再敢出现在我眼前,必教你尝尝我的手段!!”
他身居高位多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如今骤然爆发,唐柏年双腿一软,险些站立不稳,还想要虚张声势几句,却对上他充满杀气的眼神,顿时便怂了,哪还敢久留。
“回来!!”他刚迈出门槛,便又被唐松年给喝住了。
“你、你又想做什么?”他勉强道。
“告诉信王,他若是想要人,大可亲自来找我,我随时奉陪!”
第105章
正端着茶点过来的唐筠瑶恰好便听到他这话,眼眸微闪。
老头子这一番话,既充分表示了他的不畏‘强权’,又表现了他爱护晚辈的一片慈爱之心,凭谁听了都只有赞叹的份。
实际上呢?唐柏年交不出人,以他的为人必然会如实向信王转达老头子这番话,好将交不出人的责任推出去。
而信王此事做得不地道自然心虚,也必定不敢当真和老头子对上,那心里的怒火朝谁发呢?自然是唐柏年。唐柏年接下来必然难逃信王的报复打压。
老头子仅凭一句大义凛然的话,不废吹灰之力便达到了教训唐柏年、震摄信王的目的,既是一箭双雕又是借刀杀人,更从中进一步树立自己的光辉形象。
阴险,太阴险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感叹着。
“宝丫,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呢?”屋里传出了唐松年的声音,她定定神,端着茶点便迈了进去。
“爹爹,我给你送点心来了,都是我和娘亲手做的哦!”
唐松年轻捊着短须,慢吞吞地问:“闯祸了?还是又想要去什么地方淘?”
正替他续着茶水的唐筠瑶闻言动作一顿,不服气地反问:“就不能单纯是想要孝顺你么?”
“一般情况下,你的孝顺不会通过如此方式来表现。”
唐筠瑶噘着嘴:“你不要便算了,我拿回去给哥哥!”
“我何时说过不要了?宝贝闺女亲自送来的茶点,再怎么也不能不吃。”唐松年按住她的动作,笑着道。
唐筠瑶微微一笑,继续替他续满茶水,这才假装不在意地问:“也不知东狄那边的仗打得怎样了?是胜是负?何时能打完?”
唐松年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就这知道这丫头是有目的的。
唐筠瑶装作没有看到,眨巴眨巴眼睛,满脸的无辜。
“就那样。”
唐筠瑶不满意了:“什么叫就那样?那样到底是哪样?是打胜了呢,还是打败了呢?总会有个结果吧?”
“小丫头片子管那般多事做什么?该知道的自然便知道了。”唐松年就是不肯如她的意。
这狡猾的老头子!
唐筠瑶满眼无奈。
虽然没能得确切答案,但见老头子提及战事时,眉宇间并无半点忧色,便清楚前线情况并不差,也算是松了口气。
“你二姐姐如今怎样了?”唐松年拭了拭嘴角,随口问。
“就那样。”唐筠瑶以牙还牙,笑眯眯地回答。
唐松年被她噎住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这丫头睚眦必报的性子也不知像谁。
唐淮周当日私自把唐筠瑜带了回来,似乎是怕妹妹生气,首先便寻到了唐筠瑶,把遇到陈兆勇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末了还叹息一声道:“我往日倒是小瞧了他,不曾想他竟是个有担当的。唐筠瑜嫁得心不甘情不愿,可到头来却是这个她本不愿嫁的夫君维护了她。”
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编着草蚂蚱的严小五不解地问:“我爹爹说,男子保护妻儿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这位勇哥儿不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么?而且他根本护不住自己的妻子,反倒还要拜托别人,我爹爹说这样的男子一点用都没有,你为何要这般夸他?”
唐淮周似乎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竟被她给问住了。
倒是唐筠瑶懒洋洋地回答:“那是因为世间上畜生太多,难得遇着了一个人,自然要多夸几句。”
归根到底,还是世人对男子多有宽容,对女子却是颇多苛刻之故。
“那就是常说的矮子里拔将军么?”严小五又问。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唐筠瑶赞许地揉揉她的脑袋瓜子,美得她眉眼弯弯好不欢喜。
好像被挤兑了?唐淮周摸摸鼻端,半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人是你带回来的,你自己安排妥当便是,不必经我的意思。我纵然再不喜欢她,也不会做那等落井下石之事。”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唐淮周忙道。
许是经历了被亲人背叛的惨痛,唐筠瑜每日只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怎么说话,更怕与人接触。无论是谁,但凡走得离她近些,她必会如惊弓之鸟一般迅速退离对方,而后满脸防备地望着来人。
王氏与阮氏怜惜她的遭遇,对她颇多关心,虽然渐渐可以接近她,可即始终不能让她放下防备。
而一切正如唐筠瑶猜测的那般,唐柏年交不出人,便将一切推到唐松年头上,把当日唐松年放下的那句话一字不漏地向信王道来,只希望他看在自己迫于无奈的份上,好歹宽恕他。
信王本就顾忌唐松年权势,再加上此事追根空究底起来并不光彩,万一传扬出去,他本就因为缺席太子册封礼而遭损的名声誓必更差。
唐筠瑜抓不来,他心中的怒火便无法消除,自然将所有的账算到了唐柏年的身上。头一件做的便是借吏部之手罢免了唐柏年的官职。
反正唐柏年并无建树,更是扎了满头的小辫子让他抓,一戳一个准,没几下唐柏年便又被打回了布衣之身。
紧接着,他又安排了人一步一步地算计唐柏年和陈广节的生意,使得两人接连投资失败,把大半家业都败了个干干净净。
不论是唐柏年还是陈广节都怕了,可又不敢往唐松年府上要人,便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被打得伤痕累累的陈兆勇身上。
可信王心中恼怒,自然也不会放过府里的唐柏年之女唐筠柔,床笫之间百般花样齐齐用上,可着劲折腾唐筠柔,直把她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唯有咬紧牙关默默忍受。
可是信王的花样一日多似一日,更是手段百出,以致到后来一到天黑她便害怕。
唯一让她稍稍得以松口气的便是,也不知怎么回事,信王居然又吃起了老草,开始陆续宠幸那些失宠多年,如同隐形人一般在府里生存的侍妾通房。
信王府后宅人人自危,那些多年来一直得以过着平静生活的侍妾,又再度过上曾经那让人不寒而栗的夜晚,身心俱损,只恨不得当场便死去。
孙氏亦在此列。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她居然又要再过那种痛苦又不堪的耻辱日子。
她唯一觉得庆幸的是,表外甥女严小五不在王府,她不用担心被她看到自己身上那些不堪的伤痕。
虽然有人与自己分担那些痛苦,可唐筠柔也不敢松懈,为了让自己在床笫之间好过些,也为了紧紧地抓住信王这根救命草,她不得不重金从青楼里请来一位燕好嬷嬷教她学习房中术。
既然逃避不了,也不能逃避那些事,她便只能想方设法让自己学着去享受,减少痛苦。
而事实上她的心血没有白费,床笫之间的痛苦得以大幅度减少,信王更因此对她越来越满意,对她的宠爱自然越来越盛,她在信王府的地位也越来越稳,俨然已是王府后宅第一人,根本不将信王妃放在眼里。
本是借病躲得片刻安宁的信王妃终于也被波及,每日本是会准时送来的药,如今往往要三催四请才有人送来,本就清谈的饮食,慢慢地连一丁点油花也不沾了。
可她却一直沉默着,直到那日看到有仆妇抬着一名赤裸着死去的的侍妾匆匆离开,她才恍然醒悟。
在这个地方,根本不可能独善其身,今日她可以偷得片刻安宁,说不定明日便会同样再度遭遇曾经的那些不堪。
她不知不觉地揪着了手中帕子,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这日,唐筠瑶前去探望病中的未来嫂嫂韦映竹,马车行经东大街时便被突然聚集在路中央的人群给堵住了。
她使了长风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百姓会齐聚路间。片刻之后长风急急回禀,只道信王遇刺受伤,而凶手见错失了将他杀死的机会,又见官兵们迅速围了过来,知道大势已去,竟然便要举刀自尽,亏得被人及时挡下,立即将他五花大绑。
竟然只是受伤?唐筠瑶暗暗可惜。
那样禽兽不如之人,就应该横尸街头,如此才能昭显朗朗乾坤。
见长风似乎欲言又止,她蹙眉:“有话直说便是,何需如此婆婆妈妈,简直不成样子。”
长风这才回答:“那刺客行凶之前,还高声怒斥信王强抢民女、奸□□人无恶不作,他这是要替天行道。他叫得那般大声,只怕整条街上之人都听到了,信王此番虽是受伤,只是恐难善了。”
唐筠瑶顿时来了兴致:“可知那行凶之人是谁?”
长风摇摇头,正想说自己并不清楚,长顺便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凑到车窗旁压低声音道:“姑娘,事情只怕有些不妙,当街刺伤信王的不是哪个,正是你的堂兄唐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