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姑娘,他在看你呢!他看得到咱们,看得到咱们!”一直捂着嘴强迫自己不许再多话的蓝淳也注意到了贺绍廷的视线,没忍住松开了捂嘴的手叫道。
唐筠瑶的注意力全然那人身上,自然也察觉对方在看着自己,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得意。
就知道无论她身处何方,他总能一下子便把自己找出来。
那张笑颜艳如桃李,灿若朝阳,却又似掺了蜜糖一般,教他只是这般远远地看着,也觉得心里暖暖甜甜的。
一别经年,他的小骗子又长大了些,亭亭玉立,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地上扬,一路上的疲累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论他去到何方,一直会有人在等着自己,等待他归来的那一日。
这种说不出的心安,只有这个人可以给自己。
一直到贺绍廷的身影渐渐融入人群当中再也寻不着,唐筠瑶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而严小五也喊累了,跑到圆桌旁,随手拿了个杯子便倒满了茶,咕碌碌地一连灌了两杯才觉得喉咙重又舒服了。
韦映竹亲眼目睹了小姑娘疯狂的一面,目瞪口呆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唐淮周抚着额头,作出一副不忍目睹的表情。
他就不应该答应带她们出来!
唐筠瑶可不管他,笑着揉了揉严小五的脑袋瓜子,赞许地道:“阿妩可真是厉害,竟然还记得。”
严小五不知道她说的‘记得’是指什么,只知道瑶瑶夸自己了,那便说明自己方才做的事是对的,心中无限欢喜,笑得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两轮新月。
唐淮周愈发叹息得厉害,暗暗发誓:下回不管唐宝丫怎么说,他都不会再带她来了,谁知这一回是她安份了,下一回又是她身边哪个人犯毛病。
大军得胜回声,天熙帝被赵元祐虚扶着步下汉白玉石阶,待确定他确是稳住了身子,赵元祐静静地收回了双手。
父皇的身子一日弱似一日,有时候看着奏折也会不知不觉地睡着,他一一看在眼内,可父皇要瞒着众人,他也只能假装不知。
他知道父皇是放心不下江山,也是放心不下自己,恨不得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把他的为君之道全部传授给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聪明之人,唯有强忍着悲伤,愈发废寝忘食地用功学习,学习去做一个及格的、可以让父皇放心的储君。
天熙帝今日的精神却是极好,他看着那个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年轻将领,一身银色戎装,身姿挺拔,正迈着矫健的步伐大步朝自己走来。
阳光在那年轻将领的身上反射出一阵耀眼的金光,他微眯着双眸,恍恍惚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年轻的脸庞、健康的体魄。
贺绍廷强忍着心中激动,加快脚步上前,单膝跪地,朗声道:“臣贺绍廷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他身后的将领也同时跪拜,那一声声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响彻云霄,也让在场众人心中顿生豪情万丈。
“父皇?”见天熙帝久久没有反应,也没有叫起,赵元祐轻声提醒。
天熙帝终于回神,想要迈步上前去将爱将扶起,忽觉身体一晃,亏得一直注意着他的赵元祐眼明手快地把他扶稳。
他定定神,暗地苦笑一声,就站了这么一点儿功夫便有些不受不住了,可见他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平身。”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唐松年站得离皇帝父子最近,自然也察觉了天熙帝的异样,暗暗心惊。
陛下的身体竟然已经差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这一两年天熙帝逐渐将朝政大事交到太子手上,他本人则是以一副协助之姿坐镇一旁,在朝堂上也甚少发声。
而这一两年太子也渐渐地锻炼出来了,哪怕他的性情依旧很是温和,但也再没有人敢欺他年轻,更不敢在他跟前倚老卖老。
唐松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对御座上的皇帝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能如此身体力行地为继任者铺路,陛下之心胸,着实非常人所能及,纵观历代帝王,能做到陛下这种程度的又能有几人?
得遇明君,是他之幸,是文武百官之幸,更是天下臣民之幸!
——
唐筠瑶心不在焉地翻着唐淮勉根据她提供的故事梗概,几经修改终于完成的戏本,连一个字也没有看入脑子里。
五公主看不下去了,直接把戏本从她手中抽出来,瞪她一眼:“心都不知飘到哪里去了,还装什么装?”
唐筠瑶也不否认,涎着一张笑脸挨着她坐下:“三嫂,你可知道宫中的庆功宴要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五公主被她这声甜甜的三嫂叫得飘飘然,也不逗她:“据我所知,这个时候就差不多要结束了。”
唐筠瑶眼睛一亮。
那她是不是很快便可以见到廷哥儿了?
五公主见她毫不掩饰满脸的喜悦与期待,既觉得好笑,但也觉得一阵欣慰。
果然不愧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瞧中目标便无惧一切去努力争取的性子,也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
庆功宴结束后,唐松年被灌了好几杯酒,已是有几分醉意,乍一步出殿内,眼前一花,立即便有一双手稳稳地把他扶住。
“大人小心。”
他揉了揉额角,定睛一看,认出扶着自己的正是贺绍廷,立即装出一副威严的模样嗯了一声。
“大人,还是让我送您回府吧?”贺绍廷恭敬地道,眼中却充满了期待。
唐松年如何不知他打的主意,嗤笑一声,正想要拒绝,眼光余光在看到想要上前来的杜诚忠时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贺绍廷没有想到他这般轻易便答应了,顿时喜不自胜,又怕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连忙忍住了。
“大人,慢些走,小心石阶。”
整个庆功宴期间,杜诚忠一直想要找机会和贺绍廷说几句话,可贺绍廷身边簇拥着的人太多,连陛下和太子也不时和他说话,他根本寻不到合适的机会。
好不容易庆功宴结束了,还没等他上前,贺绍廷却又扶着唐松年走了,直气得他额上青筋一跳一跳,却偏又不好发作。
贺绍廷本就是打着见唐筠瑶的主意来的,可是唐松年回府后却硬是把他留在书房,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话,看着他急得抓耳挠腮却偏偏不敢违抗自己的模样,险些没忍住喷笑出声。
明明早前在大殿上还是那个威严的大将军,怎的一眨眼间便又变成了曾经的傻小子。
“爹爹,娘让我给你送醒酒汤来了。”一阵熟悉的清脆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贺绍廷一喜,转身一望,果然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好看眼眸。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胶着的视线,唐松年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他们注意自己的存在。
唐筠瑶回过神来,端着那醒酒汤放到他案上:“爹,醒酒汤。”
唐松年假装没有看她到巴巴的眼神,催促道:“好了,醒酒汤放下,你可以出去了,爹和贺将军还有公事要说。”
唐筠瑶一顿,压低声音道:“唐大人,适可而止啊!”
唐松年装作没有听到。
“我怎么觉得那白玉净瓶越瞧越好看……”
“好了好了,贺将军,你有事自忙去吧!”唐松年忙不迭地打断她的话,催促道。
“好的,我便代廷哥儿多谢爹爹了。”唐筠瑶笑眯眯地说着,而后拉着满脸狐疑的贺绍廷出了门。
走出几步,她又退了回来,往屋里探出半边脸,脆声道:“爹,私房钱不够用的话,我可以孝敬你几两,我有钱!”
“走走走,快走快走!”唐松年脸色一僵,没好气地冲她直挥手。
有钱的兔崽子真是忒讨厌了。
第117章
他又有些不放心,连忙迈步到多宝阁前,小心翼翼地把上面放着的白玉净瓶取下来,而后轻轻一倒,好几个卷成手指般粗的,绑得扎扎实实的‘纸筒’便掉了下来。
他把那几个‘纸筒’一一拆开,原本的‘纸筒’顿时便变成了一张张面额大小不等的银票。
他一张一张地数着,越数便越是沮丧。
这点钱,连勉哥儿那兔崽子的零头的零头都不够,忒气人了!
他唉声叹气着,一一又将那些银票卷好绑好,正想要放回净瓶里又改了主意。
不行不行,那坏丫头知道了这个地方,得换个稳妥之处藏好才是。
他在屋里团团转着,寻找着更适合藏私房钱的地方。
“那个白玉净瓶怎样了?”被唐筠瑶拉着走的贺绍廷还是没忍住好奇问。
唐筠瑶嘻嘻一笑:“爹爹瞒着娘亲在那里藏了私房钱。”
贺绍廷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顿时哑然失笑。
唐大人瞒着夫人偷藏私房钱?他有点儿无法想像人前威严的唐大人,私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白玉净瓶只是他藏私房钱的一个地点,我还知道其他两个地点呢!”唐筠瑶得意地又道。
贺绍廷轻笑:“宝丫真厉害!”
连唐大人藏私房钱的地点都知道,简直不能更厉害了!
唐筠瑶被他夸得愈发飘飘然,腮边两只小梨涡更是深深地挤了出来。
“好说好说。”
顿了顿,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瞪,颇有气势地道:“日后你就是藏私房钱,我也能把它们一一翻出来,你信不信?”
贺绍廷低低地笑了起来,垂眸看着抓着他袖口的那白净细滑的纤纤玉指。
藏私房钱么?真有点儿期待呢!
也许是被酒精熏起了醉意,也许是萦绕鼻端的馨香让他心中激荡,他手腕一翻挣脱抓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而后再将那柔若无骨地小手紧紧地包入掌中,俊脸微热,却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直视前方。
唐筠瑶先是一怔,气势一下子便弱了下去,眼睛亮晶晶的,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难得的害羞。
“廷哥儿,你回来了真好!”
“嗯,回来了真好!”贺绍廷将那只小手握得更紧,低声应道。
“我其实给你准备了醒酒汤,刚刚只给爹爹端过去是为了有理由叫你出来。”
“我知道,就算你不来,我也会寻理由去找你的,不过大概会需要多耗费些时间。”
唐筠瑶抿嘴一笑,快走一步在他面前停下,拉着他的手摇了摇,笑盈盈地问:“那廷哥儿是不是想我了?”
贺绍廷清咳一声,俊脸又热了几分,只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嗯?就这样?
唐筠瑶却很是不满,水汪汪的眼睛瞪向他,非要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嗯是什么意思?不想么?”
贺绍廷装聋作哑,意图转移话题:“不是说还给我准备了醒酒汤了么?在哪里?”
唐筠瑶一眼便看穿他打的什么主意了,轻哼一声,立即便改了主意。
“哥哥和三哥他们也在呢!等与他们聚过之后再喝醒酒汤。”
贺绍廷虽然有点不解,但也没有多想,何况这般久不见那两人,他也是想念得很。
“还是先向老夫人和夫人请安后再去吧!”他稍一思忖,道。
“也对,祖母和娘今日一早还提起你呢!”见他思虑得如此周全,唐筠瑶自然欢喜。
去见唐松年可以说是同僚,去见唐淮勉兄弟可以说是故友,但是去向王氏和阮氏请安,那便只能是以晚辈的身份了。
果然,王氏婆媳见他过来,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拉着他左一言右一语地问着话。
贺绍廷耐心地听着两人的话,态度既恭敬又谦和,基本上是有问必答。
得到报讯的唐淮周与唐淮勉也赶了过来,重逢的几人自然又有好一番热闹。
阮氏本就将贺绍廷当成了自己的未来女婿,这会儿自然越看越欢喜,只是知道几个小辈久别重逢,必然有许多话要说,故而也不多留,只是吩咐了他们不可多喝酒。
唐淮周自然应下。
反正妹妹今早便已经威胁过他们不准灌廷哥儿酒。
只是当他看到唐筠瑶笑吟吟地端着酒壶给他们一一满上时,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是改主意,又准他们喝酒了?
唐淮勉直接便问了出来:“三妹妹这是恩准咱们喝几盅了?”
“准了准了,我后来一想,旧友重逢,不喝两盅到底没什么意思。”唐筠瑶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
唐淮勉哈哈一笑:“这话就对了,可不正是如此么!”
唐淮周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才不相信她会因为这个而改了主意,只是不知道这蔫坏的丫头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唐筠瑶假装没有看到他探究的目光,又吩咐下人端上了早就备好的几样小菜,这才笑眯眯地步下凉亭的石级。
唐淮周愈发肯定她必定有所图谋。
贺绍廷被唐淮勉拉着问东狄的事,比如东狄如今最缺的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特产是中原人士很少见到的诸如此类的问题。
贺绍廷并没有敷衍他,认真地思考片刻后才一一回答,愈发听得唐淮勉兴致勃勃,在心里迅速计算着最适合的买卖。
唐淮周间或插一两句话,但多是听着两人有问有答,偶尔给那两人倒上酒。
与此生挚友对饮,心爱的姑娘也在不远之处,贺绍廷只觉得满心欢喜,自然是来者不拒,一杯又一杯酒下肚,俊脸泛红,已经略有几分醉意了。
唐淮勉酒量比他差多了,早就醉得东倒西歪,咿咿呀呀地唱起了他不久前才完成的戏本里的段子。
唐淮周酒量与他不相上下,不过因为喝得最少,故而只是微醺,不过也靠着椅背阖着双眸养神。
唐筠瑶斟酌着时间捧着醒酒汤过来,见状顿时一喜,顺手把醒酒汤放到一旁的小石凳上,而后朝着恰好望过来的贺绍廷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贺绍廷不知不觉地扬起笑容,脚步略带有几分飘浮地朝她走了过去。
“宝、宝丫……”他打了个酒嗝,氤氲着水汽的双眸却满是温和,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