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氏自然不会陪着小孙儿闹,大声叫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屋里听到异响的李氏与阮氏便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一见此情景,李氏便哭叫了起来:“好好的怎又成这样子……”
阮氏也惊住了,忙吩咐人前去请大夫。
“耀哥儿回来,耀哥儿回来,廷哥儿快跟着我叫啊,耀哥儿回来耀哥儿回来……”
“咳,耀、耀哥儿回来……”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啦!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叫娘怎么活啊!”
“快请大夫,快去!”
“这是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孩子……”
……
许筠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个混乱的场面。
她惊讶地望着化身神婆的周哥儿,又看看满脸不自在跟在周哥儿屁股后头,学着他唤‘耀哥儿回来’的贺绍廷,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然后她又看到李氏抱起耀哥儿往屋里走去,相当敬业的小唐神婆屁颠颠地追上去,绕着李氏跑前跑后地念叨着:“耀哥儿回来,耀哥儿回来……”
她终于没忍住咯咯笑出声来。
脸皮子稍薄一点的贺绍廷听到她的笑声,小脸瞬间便涨红了,吭哧吭哧的,那句‘耀哥儿回来’却是怎么也叫不出口了。
许筠瑶瞧得有趣,也迈着小短腿跟在众人身后进屋。
诺大的屋里,王氏默默地抹着眼泪,阮氏的安慰声被尤其响亮的李氏的哭喊声、周哥儿的叫魂声掩盖,许筠瑶凭借着身体的优势钻进屋里,瞅着尽职尽责的小唐神婆直乐。
倒没有想到小唐大人还有这样的‘才能’,当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啊!
“娘!”兴哥儿兴冲冲地跑进屋来,一见自家娘亲抱着弟弟放声大哭便懵了,然后又看到被贺绍廷牵着小手的许筠瑶,下意识地抚了抚手臂,下一刻便忿恨地瞪着她,“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又吓耀哥儿?”
许筠瑶还未来得及出声,倒是贺绍廷立即上前一步,将小丫头护在身后,为她挡去兴哥儿愤怒的视线。
许筠瑶自然察觉得到月光小少年对自己的维护,喜滋滋地往他身边靠了靠,眨巴眨巴着乌黑明亮的眼睛故作懵懂地回望着兴哥儿。
本是神情呆滞地被李氏抱在怀里的耀哥儿听到兄长叫声,不经意抬眸,瞳孔陡然收缩,而后‘啊’的一声尖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用力拍打着抱着他的李氏,极力挣扎着。
李氏一个没留意便被他挣扎开来,眼睁睁地看着小儿子抱着头尖叫着在屋里四处躲,仿佛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王氏与阮氏等人连忙上前欲制止,可耀哥儿跑得太快,众人一时竟是抓他不住,一时屋里乱作一团。
贺绍廷仍是牢牢地将小丫头护在身后,也没有注意到小丫头腻着他扬着甜甜的笑容。倒是周哥儿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一般,乐呵呵地举着他那系着小手帕的树枝追着耀哥儿唤‘耀哥儿回来啦,耀哥儿回来啦’。
阮氏又要和众人一起去拉耀哥儿,又要喝住唯恐天下不乱的儿子,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耀哥儿被众人追着四处跑,可还记得要离那个‘鬼丫头’远远的,怎么也不敢往许筠瑶这边来。跑着跑着,一个不注意绊了一跤,整个人便朝着地上摔去,恰恰便摔在了许筠瑶脚边。
众人只听到更凄厉的一声惨叫,而后便是耀哥儿胡乱挥着手尖声叫着:“别吃我别吃我,我不敢了不敢了……呜呜,别吃我……”
一边叫一边哭着,倒是把众人给叫糊涂,齐唰唰地望向一脸懵懂又无辜的许筠瑶。
“我就知道是你,肯定又是你把耀哥儿吓着了!”兴哥儿跳出来,指着许筠瑶叫道。
许筠瑶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谁准你用手指着本宫的!
兴哥儿恼怒地瞪她,本想上前给她一个教训,可又看看又叫又跳的弟弟,又想到这死丫头的大胆,到底生出几分忌惮来。
“不许打人!”贺绍廷低声教训小丫头。
许筠瑶假装没有听到,脑袋埋入他的怀里这里蹭蹭那里蹭蹭,软软的头发直蹭得他心尖发痒。
而阮氏也发现了耀哥儿对许筠瑶的害怕,狐疑地望了望正向贺绍廷撒娇的女儿,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
待众人好不容易安抚住耀哥儿,李氏抱着小儿子,身后跟着一脸不高兴的兴哥儿,由阮氏亲自将她们母子三人送上了回府的马车。
“哥哥好厉害,哥哥再来,哥哥再来。”送走了那母子三人,阮氏回屋,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传出小丫头的笑声。
周哥儿在妹妹的吹捧下又跳起了自创的招魂舞,乐得小丫头逸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便是素来爱装小大人的贺绍廷,脸上也扬起了笑容,好笑地瞥了一眼身边那一脸狡黠的小丫头。
这丫头真的蔫坏蔫坏,分明是要看周哥儿的笑话,却偏偏把人哄得一愣一愣的,还真信了她那些吹捧之言。
“周哥儿,宝丫!”阮氏板着脸唤。
正跳得起劲的周哥儿立即规规矩矩地站好,许筠瑶亦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学着周哥儿的样子站着,黑白分明的眼眸水光盈盈,脸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阮氏先严肃地教训儿子:“打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之事,若让你爹爹知道了,必定把你揍一顿。”
周哥儿无辜地扑闪扑闪眼睫:“这不是乱七八糟的事,上回我就瞧着有个老婆婆这样边叫边跳,那个小哥哥就会哭会说话了。”
随即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娘你方才不是瞧见了么?我唤了几回,耀哥儿就回来了呢!”
许筠瑶想到他方才的模样,捂着小嘴憋笑不已。
阮氏抚额,耐着性子道:“耀哥儿不过一时被吓着了,等他自己回转过来就没事了,与你那般又跳又叫没有关系。”
“这样么?”周哥儿一脸怀疑,瞧着并不怎么相信。
阮氏严肃地点头:“就是这样没错!”
周哥儿遗憾地咂巴咂巴嘴:“好吧,那就这样吧,许是我功夫还不到家。”
许筠瑶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小唐大人,你功夫很到家了!
阮氏没好气地在小丫头笑得眉眼弯弯的脸蛋上捏了一把:“是不是你这小坏蛋又对耀哥儿做了什么?”
许筠瑶更加无辜:“没有呀,没有!”
她可什么也没错过,就是老老实实和阿妩玩毽球罢了,若是耀哥儿瞧见了什么,那是他自己倒霉,可不关自己的事。
阮氏半信半疑:“真的没有么?那为什么耀哥儿那般怕你?”
她可是瞧见了,耀哥儿就是看到小丫头时才哭的,发疯般四处乱跑也记得不靠近小丫头。
“没有,真没有!”许筠瑶的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贺绍廷心中狐疑,望望还腻着自己的小丫头,若有所思。
这蔫坏的丫头是不是做过什么让耀哥儿害怕的?否则夫人怎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阮氏问不出什么,也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孩子,自己寻了个理由安慰着:许是耀哥儿上回被蛇吓过之后还未全部好转。
阮氏又朝着贺绍廷招招手,示意他到身边来。
“廷哥儿,早前老爷派了潘捕快去寻你姑母,方才收到了潘捕快的来信,你姑母两个月前便已经启程,最快后日便能来接你。”
贺绍廷有些惊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里虽好,可到底不是他的家,他也一直想要离开,只是一来不知道能去哪里,二来也有点舍不得温柔的夫人、活泼好玩的周哥儿,就连身边这蔫坏的小丫头和让他有点儿敬畏的大人,他也一样舍不得。
阮氏柔声又解释道:“你姑母听闻了你的事,心里又着急又担心,原是想着立马来接你,可没想到你小表姐生了一场大病耽误了时候,故而才一直未能到安平县来。”
许筠瑶听罢很是不舍。
月光小少年要走了么?她还想着和他再多相处一段日子,多培养培养感情呢!
倒是周哥儿一听便哇哇叫了起来:“廷哥儿不走,廷哥儿要留下来,你走了我怎么办?都没人陪我玩了,我才不要和笨蛋宝丫玩呢!”
说到后面,他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贺绍廷一听,心里更舍不得了。他性子孤僻,一直没什么玩伴,总是一个人,也是到了这里之后,才遇到一个能与他一起玩的孩子。
阮氏自然也是极为不舍,好歹相处了这些日子,这孩子又是个乖巧懂事的,比她身边两小只省心多了。
如今乍一听小家伙要跟他姑母离开,总是不怎么好受。可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人家还有亲人在,总不能被强留下来。
许筠瑶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更清楚小少年日后自有好前程,又不知道上辈子小少年在扬名之前的经历,故而并不敢干涉。
当晚,她苦恼地翻着阮氏给她准备的漆黑檀木锦盒,里面放着装着驱蚊药草的小香囊、勉哥儿送的拨浪鼓等等,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孩子玩意。
言妩在她身边飘来飘去,眼神充满了嫉妒。
瑶瑶都没有送过东西给我呢,这会儿却在花心思给那廷哥儿准备礼物,不公平,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许筠瑶没有理会她,不停地翻着自己的“宝库”,一个不小心,便把那个拨浪鼓拨到了地上。
她头也不抬地在心里吩咐:阿妩,捡起来。
言妩听话地捡起,手一动,那拨浪鼓便发出一阵咚咚咚的响声。她眼睛一亮,又抓着摇了几下。
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在屋里响着,言妩高兴极了:“瑶瑶,这个好玩。”
说完又摇了几下。
许筠瑶还未来得及阻止,房门便被人从外头推开,她转头一望,便看到了阮氏震惊的眼神。
她暗道不好,想要制止言妩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到“咚”的一声,阮氏已经两眼一翻便昏倒地上。
第30章
“夫人!!”跟在阮氏身后的碧纹见她突然倒地,吓得尖叫出声,连忙伸手去扶。
从撞入阮氏视线里那一刻起,许筠瑶便知道这下是要闯大祸了,又见阮氏竟是被吓昏了过去,遂狠狠地瞪了吓得扔掉拨浪鼓缩着脖子的言妩一眼,当下连鞋子也没有穿便急急地从小床上跳了下去。
“娘……”
早有机灵的小丫头飞也似的前去禀报唐松年,一听夫人昏倒,唐松年大惊,哪还敢耽搁,匆匆赶了过来,将阮氏抱回了正屋。
许筠瑶迈着小短腿紧紧地跟着他的身后,忧心仲仲地想:包子夫人不会被吓傻了吧?要是吓傻了可如何是好?
才躺床上没多久的周哥儿听到动静,趁着夏嬷嬷不注意,一溜烟地跑了出来,一来便见娘亲躺在床上,无论爹爹他们怎么叫也不醒。
“娘怎么了?”他吓得快要哭了,可是却没有人顾得上他,便连许筠瑶也是白着脸踮着脚尖往床上昏迷不醒的阮氏望。
唐松年一边掐人中一边唤着阮氏的名字,也不知过了多久,阮氏终于悠悠转醒。
“阿茹,夫人,你醒了?觉得怎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唐松年惊喜地一连发问。
阮氏的神情有几分呆滞,涣散的眼神好一会儿才重又凝聚起来。
许筠瑶见她醒来,又惊又喜,正想靠上前去,却又有些迟疑,不知道若是阮氏问起她屋里发生之事应该如何解释。
正在这时,阮氏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推开唐松年趿鞋下地,在屋里翻箱倒柜起来。
“夫人,你在找什么?”唐松年不解地问。
可阮氏根本不理会他,口中喃喃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止,就这样找了一会儿,而后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拿着早前从朝云观求来的平安符、收藏着的通透碧玉佛,以及梳妆台上的桃木梳冲了出去。
“阿茹!”
“夫人!”
“娘!”
众人叫着连忙跟上去,许筠瑶年纪最小,走得也最慢,自是落在最后头。
看着阮氏所走去的方向正是自己的屋子,她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更加担心了。
阿妩那个缺根筋的笨蛋不会又在屋里这里摸摸那里拍拍吧?若这回再被人撞了个正着……她不敢想像下去了。
她加快脚步追上前,听到唐松年问:“夫人,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顿生不好的预感,凭着身体的优势钻进屋里,一眼便瞧见阮氏脖子上挂着玉佛,一边手拿着平安符,一边手举着她那把桃木梳子,紧张兮兮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床道:“出来,快出来,我有桃木在手,若是再不出来的话,我、我便拿这桃木劈了你。”
正欲上前的唐松年:“……”
抱着爹爹大腿的周哥儿眼睛闪闪亮,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
阮氏全神戒备地举着桃木梳环顾一周,而后将视线投向掉落床边的那个拨浪鼓上,好一会儿,颤抖着用脚尖踢了踢那拨浪鼓,拨浪鼓被踢出一段距离,除了发出几下‘咚咚’的响声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奇怪之处。
许筠瑶一时无语,又在屋里四处看了看,很快便发现言妩那个笨鬼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处,瞧见她望过来,表情愈发委屈了,却是不敢乱动。
许筠瑶瞪她,正欲吩咐她快些回到长命锁里,等了好一会儿没发现异样的阮氏正好转过头来,察觉她视线的方向,哆哆嗦嗦地握着那桃木梳挡在胸前,一双愈发乌黑明亮的眼眸睁得老大,脸色发白,神情是说不出的惊惧,可还是猛地朝着言妩所在之处冲过去:“是这里对不对?是这里!”
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将桃木梳朝着言妩砸过去,看得许筠瑶险些没叫出声,可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桃木梳从言妩身体穿过去,而后掉落地上。
言妩吓得连滚带爬地换了个地方缩着,脸上‘啪哒啪哒’地掉着眼泪,生怕哭出声,只能用力咬着小手帕,不时用害怕又委屈的眼神望向许筠瑶。
许筠瑶有些想笑,忙忍住了。
“走了么?宝丫,她走了么?”阮氏颤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