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们都还在忙着,她难得偷个闲,安安静静地伸了个懒腰。
对话框还在面前的屏幕上,郁暖犹豫了那么久,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发出消息。
【你在干嘛?】
秦衡:【发邮件。】
郁暖:【那个,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秦衡:【什么话?】
郁暖不假思索:【多行不义必自毙。】
秦衡:【……】
【我今天没得罪你吧?】
郁暖赶紧回:【不是不是。】
【我表达失误,不是那个意思。】
秦衡:【那你什么意思?】
郁暖:【陶渊明你知道的吧?】
秦衡:【废话。】
郁暖:【那你应该也知道,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
秦衡:【……你今天怎么了?】
郁暖:【俗话说,人穷志不穷,生而为人,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才是有意义的。】
秦衡:【谢谢,我不穷。】
好吧,确实不穷,可显然是对现状不满意嘛。
郁暖努了努嘴,继续:【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过于追求会让人迷失自我。】
她鼓着腮帮子呼了一口气,抬起胳膊肘,双手托腮望着电脑屏幕。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有文采过。
片刻,对话框里一闪,是那人的回复:【你们公司系统被黑了?】
【还是,你被盗号了?】
郁暖:【……】
算了,就当她一片热心白瞎了。
**
周五下班前,郁暖去和秦衡商量下周会议的具体事宜。差不多敲定之后,再把文件拿上去给林总看。
刚要进楼梯间,走廊里两个安信证券的员工在窃窃私语,提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她不自觉停住脚步。
“第一项目部的那个秦衡你知道吧?”
“哦,知道啊,对面工区的,见过几次。不是听说他有后台吗?”
“什么后台啊,珊珊在孙总电脑上偷偷看过他档案了,哪有什么裙带关系,父母亲戚联系人全都是空白,还有,学历也只到本科。”
“那你是说,他……”
“是啊,是个孤儿。”
“可是他开的车是兰博基尼呢,西服也是高定。天啦撸,好劲爆!”
“是啊,之前一直把他当男神来着,这毁灭太真实了也。”
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郁暖实在听不下去,推开门跑进楼梯间,慌慌张张地上楼。
她心神不宁地找过林总,在自己的工位上平复了一会儿。
直到电脑上QQ响了一下:【林总那儿有问题吗?】
郁暖颤着手指敲字:【没有。】
秦衡:【那行,周二开会,你提前把东西都准备好。】
郁暖:【好的。】
过了一会儿,那人换微信给她发消息,应该是电脑关掉了。
【下班这么早,去吃个饭?】
【你答应请我的[抠鼻.jpg]】
郁暖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抬手抚了抚额角,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文件夹,回道:【还有点事情,你在办公室等我一下。】
*
秦衡重新坐下,开了局游戏,打完后郁暖才姗姗来迟。
“这个我重新改过了,但是不确定行不行,你周末抽空看看吧。”
“行。”秦衡笑着把文件夹接过来,翻开塑料壳子。
郁暖正要出声制止,没来得及,他已经打开了。
扉页贴着一张黄色便签纸,字迹清秀整洁,十分漂亮——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想起那天郁暖在QQ上也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秦衡心里又无奈又好笑。一把将便签纸撕下来,夹在指尖,脸色淡淡地望着她,“你想干什么?”
“挽救失足少年。”郁暖深吸了一口气。
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插足富婆婚姻这种话是绝对不可以说出口的。
“谁他妈失足少年?”秦衡被气笑了。他从小到大除了偶尔赛车打游戏以外,堪称品学兼优,还从来没被冠上过这样莫名其妙的名号,简直羞耻至极,不能忍。
“……”这话听上去就妥妥的失足少年啊,暴躁又中二。
“郁助理,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听到这种话。”秦衡将便签在掌心揉成团,“我们只是业务上的合作关系,明白?”
“……”郁暖有点被他冷冰冰的样子吓住了。
第一天在楼底下遇见,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不过今天又不大一样。
那时他们互相都不认识,无所谓。可现在,她觉得两人算是不错的朋友了。
她想着帮他一把,又不忍心戳破那种令人羞耻的事实,才采取了这种方式。
却原来是她一厢情愿,人家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明白。”郁暖扯了扯唇,嗓音很低,“下周二早上的会议麻烦秦经理按时出席,再见。”
说完她转过身,步子迈得飞快。
秦衡紧绷的面容顿时松络了些许,俊眉微蹙,不自觉看了许久那抹背影。
他依稀记得她转身前一刻,那双亮晶晶的杏眸周围,泛着一圈淡淡的红。
女人的小高跟在地毯上踩得很响,泄愤似的,每一声都仿佛重重地敲在他心口。
*
“郁暖姐!周末快乐!”
“姐!周末快乐!”
从楼下回来,郁暖心情总像是蒙着一层乌云,黑压压的,低沉烦闷。
面对小姑娘们的雀跃,她无力地掀唇:“周末快乐。”
整栋写字楼的员工都下班了,一半往公交站,一半往地铁站涌。
盛夏时的下班高峰期,总让人觉得又烦躁又倦懒,连即将迎来周末的欢喜都暂时被掩盖了过去。
郁暖扭了扭被高跟单鞋夹了一天,有点酸疼的脚,皱着眉继续往前走。
“大家不要推不要挤,依次过安检,没有包包的走右边,有包包的走左边。”地铁站的工作人员举着大喇叭,不厌其烦地维持秩序。
这样的情景每周都会出现好几次。
每个人都像提线木偶似的,跟着队伍往前缓缓挪动,一步一停,两步一停。
看着前面令人绝望的人山人海,郁暖却忽然想起那天在会所门口的人行道旁,那一声车喇叭,和车上人望着她时,清浅而慵懒的微笑。
**
永清坡是宁城富二代们的赛车场子,到了晚上,数百平米的空地上豪车密布。
两个打扮时髦的小伙子倚在红色的超跑旁边,一个绿头发的抽着烟,一个红头发的正把鸭舌帽帽檐往后面转去。
绿头发的看着不远处西装笔挺的男人,嘬了口烟,“什么风把衡哥给吹来了?”
鼓捣好帽子,红发男人也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就着兄弟的那根点燃,夹了一口,边吞云吐雾边道:“不知道。佛爷来了就供着,你哪儿那么多问题?走了。”
说完抬脚迎上去。
绿头发的紧跟上,“哎,我觉得他好像心情不好。”
红头发的嘴角一撇,又吐出一团浑浊的白雾,“心情好也不会让着你。”
“……”干嘛这么人间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宝宝们的花花和营养液~么么
第7章 心乱了
“秦少,这是我新改装的。”一个和秦衡一样衬衫西裤的男人拍了拍旁边的黑色车子,“试试?”
秦衡下巴一抬,眼神亮了些,“安全达标么?”
“我的车你还不放心?”西装男哈哈大笑。
秦衡摸了摸车窗,眉梢一挑,“行,今晚就它了。”
“我家小黑命好,刚出山就要跟着秦少扬名立万喽。”西装男煞有介事地感叹,“冠军车预定。”
“呵。”男人轻扯唇角,拉开了车门。
好几个富二代少爷都有美女在副驾作陪,秦衡是唯一一个例外的。
虽然今晚秦衡很低调,甚至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但谁也不敢小瞧了他。毕竟在永清坡这块地,他的大名至今还响当当的。
发令声下,那辆黑色的改装车率先漂移过弯道,消失在众人面前。
奖金20万到手,秦衡发了几个红包在群里。
他收起手机,下巴一抬,问红头发和绿头发那两人:“怎么安排?”
红发男人揽着兄弟肩膀,道:“子扬还跑两圈,我陪他,衡哥你要回就先回吧。”
秦衡点点头,回头唤西装男:“程东,走了。”
程东和调情的美女道了别,坐上秦衡开来的兰博基尼副驾。
车子开出喧闹区,紧接着是一段安静的郊区国道,程东哼了会儿小曲,皱眉:“换车吧你。”
秦衡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轻嗤,“有病吧你?”
“说真的。”程东一本正经道,“这鸡肋V12我坐着难受,换台法拉利812,800匹,那才叫爽。”
“我不难受。”秦衡懒得搭理他,把音乐声调大了。
程东和着音乐吹口哨,一会儿看车外,一会儿看他,突然“啧”了声:“你心里有事儿。”
秦衡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假装音乐声太大没听见。
“秦少,你心乱了。”程东一脸玩味地盯着他,“我从发动机的声音里能听出来。”
“有病。”秦衡今天第N次骂他,“发动机成精了是吧?”
“我手下的发动机个个都是精。”程东得意洋洋,“怎么样,我家小黑开着不错?”
“嗯哼。”秦衡极不情愿地承认。
“你心里有事儿。”程东又拐回原话题,“闷着难受,跟我讲讲。”
秦衡唇角轻扯,“不难受。”
“……”谈个心咋那么费劲呢?
见好兄弟不配合,程东只好旁敲侧击。
“是工作啊,还是女人啊?”
“……”秦衡抿着唇不理他。
“哦,工作。”
“……”
“难不成是女人?”
油门踩重了点。
程东恍然大悟,“想不到我们秦少还有为女人上心的一天,啧啧,可喜可贺。”
“我没上心。”秦衡冷着声,“开什么玩笑,我管她——”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赶紧打住,绷起下巴不出声了。
“她?”程东激动起来,“哪个她?”
秦衡咬着唇呼了一口气,“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啊。”程东语重心长道,“情场失意,遇到麻烦了是吧?你说你又没谈过恋爱,需要一个恋爱导师啊,你看看我——”程东指着自己的脸,“我就是你最好的导师。不要怂,把你心里的想法都告诉我,我给你好好分析一下,制定一个完美的恋爱计划。”
“……”傻逼。
恋爱?还真没想过。
不过现在他一想起那个清丽的小姑娘红着眼眶的样子,心头就犹如一把锤子落下去,钝钝的,像是疼,又不像。
**
周六,郁暖带着郁湘云去看心理医生。
“郁阿姨看上去气色好多了。”温柔的女医生笑道。
“这一个月是挺好的。”郁暖点点头,小心地放开郁湘云的手,拍了拍,“妈,您和秦医生好好聊,我就在楼下等您。”
“……好。”郁湘云不舍地看着女儿离开。
郁暖在小洋房一楼的大厅里坐着。空调凉爽,一扇玻璃门隔开了外面的炎炎暑夏。
刚过午后,人有些困乏,郁暖胳膊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撑着脑袋,没过多会儿就昏昏沉沉,快要睡着了。
忽然,眼睑外微弱的亮光被挡住,郁暖很敏感,一下子清醒过来。
入眼是一双穿着浅咖色休闲裤的大长腿,九分裤露出白而瘦的脚踝,黑色球鞋。鞋码明显不是女生的。
她懒洋洋地抬起头,目光对上一双熟悉的桃花眼,仿佛轻飘飘的含着情。
郁暖发现或许就是因为这双眼睛,才让她产生了错觉的。只要他没有冷冰冰地瞧人,都像是含情脉脉一般。
穿着白T恤的年轻男人勾唇一笑,“好巧啊。”
就好像之前对她冷言斥责的并不是他一样。
郁暖心里特别不舒服,冷淡地“嗯”了一声,起身往楼梯口走。
秦衡单手插兜跟上去。
他感觉到郁暖明显的不待见了,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紧了紧,一步跨上两三级台阶,拦在她面前。
“郁暖,我昨天——”
“秦经理,这不是在公司。”郁暖淡淡地打断他,“如果没有工作上的事情,麻烦你让让,别挡道。”
秦衡垂下眸子望着她,很认真,微翘的眼尾都几乎拉平了,“还生我气呢?”
“没有。”郁暖短促而轻松地否认,夹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
“对不起,昨天是我态度不好。”他语气十分诚恳,“你别生气了。”
“秦经理,我没生气。”郁暖唇角懒懒地牵着,“我们的合作关系最多维持到下周,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很忙,没时间管不相干的人。请让开好吗?”
秦衡望着她,没说话也没动,郁暖只好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