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说祖母爱护我,想替我寻一个帮手,这话我不同意。若祖母真是为我好,为何要选四妹妹众人皆知,四妹妹性子弱,我行事鲁莽,我们俩人进了皇子府,四妹妹真能成为帮手吗真说到帮手,大姐你知书达理,一向有智谋有贤名,不正是更合适的人选”
常氏气得“呼哧”喘气,这个孽障,当初怎么不随佟氏一同去了。留到现在,简直是要气死自己。
“你……放肆!这事还轮对不到你做主,你大姐都许给伯大人了,怎么能陪嫁”
李锦素冷笑,李锦笙必是算计好了的。自己的婚事定了,就有心思来设计对付她们。连这样的阴招都想得出来,还真是低估了她的无耻。
“祖母是大姐的亲祖母,也是我和四妹妹的亲祖母。我有时候特别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处处替大姐着想,丝毫不顾我们的死活”
常氏闻言,瞳孔猛缩,两眼翻了几下白,却奇异地没有晕过去。
外面的李复儒走进来,脸色黑沉。
“母亲,儿子也不明白,为何你非要生些事情出来皇家未曾让我们陪嫁媵妾,你为何非要让四娘去做妾。我李家的姑娘,再是庶女,那也是要嫁人做正头娘子的,怎么能当妾”
常氏深吸了几口气,“我这是为三丫头好。”
“祖母,您真是为我好,就打消这个念头,孙女不需要陪嫁媵妾。”
李锦笙眼见着几人剑拔弩张,事情没有按自己预期的发展。若是再不出声,只怕这事又要黄了。她好不容易说动了祖母,决不能前功尽弃。
“父亲,祖母都是为了父亲着想。三妹妹性子顽劣,真嫁进了二皇子府,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有自家人在旁边看着,也是好的,总不至于等将来出了事惹得陛下震怒,连累了父亲。祖母一片慈心,不想三妹妹竟然不领。”
李复儒紧锁着眉,确实以三娘的性子,以后保不齐会闯什么祸事。“真要陪媵妾,从别的地方挑几个家世清白的即可,不需要咱们府上的姑娘。”
“父亲说得在理,只是三妹妹一向有主见,别人的话定是听不进去的,唯有四妹妹还有劝得一二。是以祖母才想让四妹妹跟着嫁过去,一来是帮衬,二来也是一个照应。”
李锦笙这一说,李复儒有些动摇了。
皇家的妾,与普通人家的妾是不一样的。四娘不过是个庶出,才情又不显,就算是嫁人,也嫁不到什么高门大户。
他正欲开口,只见李锦瑟连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渗出了血丝。
“父亲,女儿不愿为妾。女儿虽然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却也是李家的姑娘。自幼也识得几个字,知晓一些道理。父亲若是怜惜女儿,哪怕将女儿嫁进贫寒之家,女儿也绝无怨言。”
常氏方才是心悸,现在只有烦躁。
一个二个都是讨债鬼,没有一个让人舒心的。
“好得很,自古以来,从没有听说过姑娘家自己争姻缘的。长辈们定下的事情,做姑娘顺从便是,哪里来的这些话。”
李锦素眼神坚定,毫不退缩,这个时候但凡软弱一点就输了,“祖母这话孙女不敢苟同,别的不说,只说大姐。她和伯大人的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我们都清楚。难道在祖母的心中,那才是可取的或者说在祖母的心中,大姐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其他的姐妹们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常氏只觉得两耳嗡嗡,头痛得都快炸开了。这个孽障,还真是李家克星,怎么什么事都往人心窝里戳。
李复儒最不喜别人坏了李家的名声,闻言不赞同地看着李锦素,“三娘,这话为父只当没有听到。你大姐和伯大人的亲事,是伯大人上门求娶的,我与你母亲应允的。你大姐是内宅姑娘,怎么可能自己做主。”
李锦素垂着眸,与李锦瑟的目光对上。锦瑟额前青肿,血丝渗出来,看着实在可怜。更可怜的是那原本清澈的杏眼,此时蒙上了一层暗雾。
她咬着嘴唇,像是下定决心般,一下子冲过去抱着李复儒的腿,“父亲,女儿不愿为妾。李家若容不下我,我就绞了发去做姑子。”
“你说的什么混话,什么叫李家容不下你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样对长辈的你一个庶出的,能嫁什么好人家,大不了是寒门举子,或是一般人家的庶子,哪里有皇子府那样的富贵。皇家的妾,那都是有品阶的。你好好侍候二皇子,将来争个诰命,不是比嫁给普通人家当正头娘子强。”
这话是常氏说的,一副为人好的模样。偏偏听在李锦瑟的耳中,如同催命符。李锦瑟惨然一笑,突然冲向一旁的桌角。
李锦素拉着不及,只来得及抱着软倒下来的李锦瑟。
李锦瑟额前本就磕伤了,这下撞得狠,血流了满脸。
“四妹妹,四妹妹,快请大夫啊!”李锦素吼着,怒目瞪向常氏,“祖母,这就是你为四妹妹好我看你是想逼死她。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四妹妹,就连母亲生的旭哥儿都不喜欢。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们的祖母,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祖母!”
常氏大骇,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李复儒烦躁不已,瞅着乱成一团的厅堂,不知道该怨谁。
大夫来后,本是要先去看常氏的,被李锦素叫住,“大夫,我是陛下亲封的乡君,我现在命令你先替我四妹妹看诊。我四妹妹伤得重,祖母不过是旧疾。想来便是祖母醒着,也会让你先救四妹妹的。”
大夫看了看李复儒,又看了看李锦素,迟疑地帮李锦瑟看了伤口,敷了外伤药包扎好,再开了煎煮的药方子。
“所幸未伤到性命,好好休养,至于其它的,都没有命重要。”
“大夫的意思是我四妹妹脸上会留疤”
大夫哪里敢把话说是,只说不一定。
李锦素心里有了数,看了一眼一直视手旁观的李复儒。这样的男人,是她们的亲生父亲,女儿受了伤都能无动于衷的男人,真是让人寒心。
“父亲,别人都说没了娘,就等于没了爹。这话我以前是不信的,可是现在我信了。四妹妹就在您眼皮子底下差点没命,您都可能熟视无睹,想来将来我们有什么事,你也一定会不闻不问的。与其这般,我们要你这样的父亲有何用”
如果不是失望透顶,李锦素是万不会和李复儒这个时候撕破脸的。在这样的时代,孝义大过天,一个不孝的罪名压下来,女子几乎无翻身的可能。
然而,现在她宁愿背着不孝的罪名,也要和李家划分干净。
李复儒怒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你一个做女儿的应该说的话吗你祖母都被你气晕过去了,为父没有训斥你,你还想怎么样”
李锦素冷笑,好大的恩情啊。
她把成妈妈墨语和含霜唤进来,命她们合力把锦瑟送回去。
锦瑟被抬走后,她迎视着李复儒。
“父亲,我有时候常在想,我母亲那样的女子,怎么会嫁进李家这样龌龊的人家她怎么会看上父亲这样没有担当的男子”
第45章 出嫁
李复儒心头狂跳,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女儿。这个问题, 在得到侯府嫡女垂青时, 他也曾问过自己。想他纵是有才, 却是贫寒出身, 何德何能得到那个天之骄女的青睐。
初进,他也曾惴惴, 极为小心翼翼。后来贞娘嫁进李府后, 处处以他为天, 以李家为重。他想着,贞娘定是看中了他这个人,心中隐有自得。
如今在贞娘所出的亲生女儿口中问出这句话,那深埋在心里的自卑,与侯府嫡女云泥之别的挫败感,竟莫名冒出了头。
“你说什么”他艰难地问着, 不自觉口干舌燥。
安姨娘和李锦笙都在内室侍候常氏,整个前厅只有李复儒和李锦素, 连个丫头婆子都没有,倒真真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李锦素挑起眉角, 眼神略略朝旁边看去, 停在桌子上,“父亲您看看祖母用的这套彩釉莲底茶具,若是我估得不错,整套下来有近百两银子吧。还有这张檀木花鸟纹桌子,以及紫金香炉里燃的沉合香, 样样都价值不菲。祖母嫁进李家时,嫁妆极少,早年带着父亲艰苦度日,听说为供父亲读书,已将嫁妆当得七七八八。父亲入仕后,拿的是朝廷的俸禄,远的不提,只说当下。四品御史,每月俸禄不足二十两,一年下来二百两左右,加上一年禄米四百五十石,供得起祖母这样的排场吗”
谁人不知常氏小官庶女,李家耕读人家,合两家之力,也置不下这些东西,更遑论这不过是常氏如今排场的冰山一角。
她眸中带着轻蔑,压根不去看他已是黑如锅底的脸,继续说道:“祖母吃穿用度,皆是比照中豪门世家,样样不曾落于人后。那安姨娘一个破落秀才家的女子,进了府后可以天天喝一碗血燕,更别提她的穿衣打扮。还有大姐,晟哥儿,他们的用度不比别府的嫡出子女差。父亲可知为何您俸禄如此少,还能撑得起满府的富贵李家祖上无恒产,你们是从什么时候翻身的呢父亲应该不会忘记吧,那是从我母亲嫁进来才改变的。”
“我母亲堂堂侯府嫡女,嫁进一穷二白的李家,上敬婆母,与父亲您相敬如宾。她走后,你们吃着她穿着她的,还没有一个人念她的好。祖母为何憎恨我,那是因为我一日不死,她就不能明正言顺得到我母亲留下来的那些东西!”
“你闭嘴!”李复儒大喝一声,眼神阴鸷,额前怒起青筋。双手都控制不住在抖,死死地捏在袖子里。
李锦素不怕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再也不用伪装什么父女之情,祖孙之情,没得恶心人。
“父亲在害怕害怕别人说您是个花女人嫁妆的男人。但是事实确实如此,不光您花,您母亲,您续娶的妻子,您的妾室,您的儿女,统统都是靠我娘的嫁妆养活的。你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看得清清楚楚!”
“啪!”
一个巴掌扇过来,打得她一个踉跄。
“我让你闭嘴!”
李锦素一手撑着桌子,才没让自己倒在地上。抬头时,嘴角微扬,勾着浓浓的嘲讽。这个男人,色厉内荏,刚愎自用,揭开了外面的皮,剩下的是丑陋的本体。
她看着他,犹如看一个笑话。
“您为什么怕我说因为您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堂堂御史大夫,竟是一个靠亡妻嫁妆养妾室儿女的软货,您说有没有在背后笑话您您以为自己是人生赢家,家道从容,有娇妻美妾,儿女成群,其实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如果没有我母亲的嫁妆,您拿什么孝顺自己的母亲,拿什么养妾室,拿什么养儿女”
两人的视线冰冷冷地碰撞在一起,李复儒眼里的杀意那么浓烈,看得李锦素更是心冷。
他的心里只有自己,以及他的面子和他的官途。什么父女亲情,夫妻情义,在他的眼中,怕是抵不过别人的一句恭维。
良久,李复儒恢复了儒雅的样子,无情地吐出三个字,“你疯了!”
没错,这个女儿疯了。只有疯子才会目无尊长,只是疯子才会胡言乱语。
李锦素瞳孔一缩,明白了他的意图,冷冷一笑,“我没有疯,我娘托梦给我,说让我看清你们这些人的真面目。她还让我告诉你,她没有去投胎,她就在下面等着你,等着和你算账!”
说完这一句,她快速跑了出去。
跑了很远,才心有余悸地拍了一下胸口。方才那种情况,李复儒的眼神那么可怕,她都怕他会过来掐死自己。
拉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李家她是彻底决裂了。反正她要嫁人了,以后真有什么事,娘家也是指望不上的。
先去看了锦瑟,锦瑟还晕迷着。
她就坐在床边,含霜替她垫了一个靠枕,让她靠着坐。
时光一点点的流逝,到了晚上的时候,整个李府安安静静的,风平浪静到叫人害怕。这样的平静令人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荣安堂内,常氏黑沉着脸靠坐在床上。李复儒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一言不发,心里衡量着母亲的话。
“大哥儿,你别怪母亲心狠,实在是贵妃娘娘得罪不得。那个孽障是个祸根,迟早会惹出祸事来,加上二皇子那个灾星,两人凑到一块,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不堪来。到那时,我们李家势必受到牵连。当断不断,以后必受其乱。”
若是放在今日之前,李复儒是万万不会同意偷偷将从族谱上除名的。可是之前三娘的话,实在是叫他难堪。
心中有怨恨的女儿,不如不要。
“三娘行事越发的荒唐,儿子看着竟像是入了魔障。若是再这般下去,怕是要疯癫了。”
“我的儿,你可算是看明白了。可不是嘛,也不知她是听了谁的小人之言,最近说话越发的目无尊长,连我这个祖母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姑娘,咱们李家要不起!”
李复儒沉痛点头,像是下了决心,“既是如此,一切听母亲的。”
常氏很满意,气色好了一些。
翌日晨时,宫里来了旨意。说是陛下听闻李府用庶女做陪嫁,很是欢喜,大赞李家有上古遗风。望李氏两女能效仿娥皇女英,共同服侍二皇子,并给李锦瑟赐了位分,六品孺人。
李锦素垂着眸接旨,这个圣旨下得极为恶心,想来又是那位连贵妃吹的枕头风。什么上古遗风,简直是不知所谓。
古晋时期,确实时兴嫡女出嫁,陪嫁庶女。然而自几百年前元昌公时期起,女子的地位提高了许多。举凡世家大族,庶女也是一步好棋,真是得了好姻缘,也是一份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