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嫂子哼道：“我就不信你们心里没有嘀咕，这人生病了，也不见卢家人给她请医生，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
这黄家和卢家也就是一家上一家下的距离，那就是紧紧挨着的，两家有什么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因此卢家有些事情，黄家嫂子也是看在眼里的。
“你这话说得也太过分了，我知道你和秋分不和，但是人家老人死了，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卢家奶奶病了两天了，我们都是看见的，这人来了，说去就去了，人家也没有办法啊。”有年纪稍长的人说道，语气间带着几分教训、
黄家嫂子心里不忿，但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气氛有些凝滞了，其他人相视一眼，打了两声哈哈，直接就换了个话题，不再继续说卢家人了。很快的，气氛又再一次恢复了欢快。
见状，黄家嫂子只是撇了撇嘴，也没说什么——好歹这是卢家奶奶的葬礼，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这卢家的人一直嫌弃卢奶奶活得太久了，折了他们卢家的福气，损害了子孙辈的运气。这卢奶奶死了，他们这态度也显得太高兴了一些，简直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卢奶奶去死一样。
黄家嫂子这么想着。
……
她们说话的时候，粥粥妈妈只是一直听着，一句话都没说，她不是个开朗的性子，也不爱和大家说其他人家的事情。
只是她不说话，不代表其他人会把她给忽视掉了，有人就问她了：“听说前两天你带你家粥粥去看病去了，医生怎么说啊？”
闻言，粥粥妈妈拿着四季豆的手一顿，但是很快的她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手上的动作，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也就那样吧。”
其他人看她的表情哪里不知道结果是什么，看来和以前去医院看望的结果也没什么两样，
“粥粥这病，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医生都说她这是天生的智力低下，没有治愈的可能性，你看再多的医生也就这样，还是浪费钱。有这些钱，你不如多想想自己，多攒点钱嫁个好人家，多好啊！”
“就是啊，你还是不要浪费钱在你家粥粥的身上了……”
众人纷纷劝道，其中有些人倒是一句话都没说，尤其是和粥粥妈妈玩得好的几个，因为她们都知道粥粥妈妈的选择，这样的话她们以前不是没说过，也要粥粥妈妈听得进去。
果不其然，不管大家怎么说，粥粥妈妈只是抿唇笑了笑，然后轻言细语的说道：“我肯定能治好我家粥粥的。”
语气间，全是笃定。
听到她这么说，大家相视一眼——得，这人完全没把她们的话听进耳朵里了。
一盆四季豆已经弄完了，粥粥妈妈拨弄了一下，把盆端起来，准备去旁边把这盆菜给洗了。
等她走了，才有人说道：“这春霞还真是死心眼，粥粥这病看了这么久了，都说不能治了，她还一直在找医生，带着她粥粥这里看那里看的，到头来钱也花了，粥粥那孩子还是个杀的。”
“是啊，你说她以前可是我们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了。你看现在，就为了这么一个孩子，婚离了，想再婚也找不到好人家了……”
谁能知道，当时他们村子里最受欢迎的一个女孩子，现在会落到这么一个下场。
说到这里吗，一个女人得意洋洋的说道：“照我说啊，在知道粥粥那丫头是个傻子的时候，春霞就该把她给溺死在粪桶里了，哪里还会被拖累成这样？那孩子，不就是个赔钱货嘛，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这话说出来，其他人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相视之间，还是保持了沉默。
那女人却还是得意洋洋的说道：“你说女儿还是比不过儿子，儿子多好啊，女人就要生个儿子，那才有底气。当时春霞要是生了个儿子，她丈夫能这么简单的跟她离婚？”
她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然后话音一转，说道：“我家俊俊，那就是他爷爷奶奶的心头宝，又乖又听话，昨天还摘了一束花要送给我了，可孝顺了……”
听她这么说，有人就说道：“那看来以后你是要享你家俊俊的福气了，也不枉你费了这么多心思，才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来。”
谁不知道，她家人为了生个儿子，简直是用尽手段了。
这人语气中带着某种讽刺的味道，可惜女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反而得意洋洋的说道：“那是……”
她这得意洋洋的模样，谁还能想到她以前畏畏缩缩的样子呢？说起来自从她五年前终于生了个儿子之后，她的腰杆挺得就越来越直了，听说在孟家的地位也是越来越高了。
这孟家是他们隔壁村的，孟家媳妇原来是他们村子里的姑娘，嫁到了邻村去，这不是刚好回娘家来，就遇上卢奶奶去世，这才过来帮忙的。
“生男生女不都一样吗？这人要是不孝顺，男女不都一样？”有人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我家那位就特别喜欢我家玲玲……”
玲珑就是她女儿的小名。
她这么一说，孟家媳妇顿时就炸了，立刻说道：“男女怎么可能一样？女孩子那就是赔钱货，不值钱的，要生就生男孩子……”
“……”
刚才说话的女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其他人扯了扯手，让她不要再多说了。
这孟家媳妇，在生儿子还是生女儿这方面上，那可是固执得很，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何必和她争辩这些了。
因此，大家也没说话了，只是看着孟家媳妇在那里说来说去的，眼里都带着几分讥讽——这大清都亡了，这家人竟然还怀着这种生男比生女好的观点，也真是让人笑话。
说来，这孟家媳妇以前还没出嫁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这嫁到了孟家，这想法怎么就越来越歪了了？
有关于村里人的讨论粥粥妈妈不知道，但是就算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她们会说些什么，她心理也是有数的。
这么多年来，劝她放弃粥粥的人也有很多，可是她却一直没把这些话听进心里去。
周家婶子走过来，帮着她择菜，低声说道：“你也别在意大家说的，她们有些人说的话也许不大好听，但是都是一番好意。”
闻言，粥粥妈妈抬头笑了一下，道：“我知道的，大家都是为我好的，我不会把她们的话放在欣赏的。”
周家婶子点头，看着粥粥妈妈的表情中带了几分可惜来。
粥粥妈妈性子向来好，温柔还能干，真的是谁娶到她那都是天大的福气。可是这样好的姑娘，却因为生了一个傻子姑娘，被拖累成这样，大家说着也免不了有些叹息。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再嫁人？”心中想着，周家婶子就忍不住问了一句了，又道：“有人托我给你说道了，男方家世也可以，你嫁过去，日子肯定能过得好的。”
“那我家粥粥呢，他愿意接受吗？”粥粥妈妈问。
“……”
周家婶子皱了皱眉，道：“粥粥啊……”
粥粥妈妈笑得坦然，她道：“婶子，你是知道我的想法的，要是他不接受我家粥粥，那就算了吧，我现在也挺好的。”
周家婶子叹气。
一般来说，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还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想要再嫁，那本来就有些难的，更别说这个孩子还是个傻子，又有几个人能接受？
“可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吧？粥粥已经十七岁了，你能养她多久，等你老到走不动路了，你又该怎么办？没有孩子，没有男人……”周家婶子说，她是真的为粥粥妈妈打算的。
粥粥妈妈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她道：“婶子，我是粥粥的妈妈，我要是放弃了她，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人在意她了，我不可能抛下她的……至于你说的以后，那就以后再说吧。”
说到这，她迟疑了一下道：“如果一直到我老，粥粥都这个样子，那我就一直养着她到那时候。那时候我如果死了，我也会2把粥粥带走的，我不会把她孤零零的留在世上的。”
“……”
周家婶子忍不住说道：“你这个傻孩子！”
怎么这么傻啊！
粥粥妈妈抿唇笑了一下，表情看上去带着几分腼腆，就和她还没嫁人的时候一个样。
到下午的时候，卢家的灵堂布置得已经差不多了，粥粥妈妈把手上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回去了。
这一天不在家，她还是有些担心她家粥粥的。虽然她家粥粥傻了点，但是却是分得清楚谁是真的对她好的，一直都很黏她这个做妈妈的。
回到家里，她整理了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个十分明媚的笑容来，打算用自己的笑容去面对自己的孩子。
“粥粥，妈妈回来了！”
一走进家门，她就看见她大哥、粥粥还有那些客人都坐在客厅里。她一进来，这六双眼睛都朝她看过来，里边带着某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粥粥妈妈下意识的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问道：“我身上有什么吗？”
为什么大家都用这样奇怪的表情看着她？
白树人站起身来，眼睛有些发红，看上去像是哭过了一样，表情也是十分激动的样子。
他叫了一声：“大妹啊……”
看着他的表情，粥粥妈妈立刻有些紧张了，问道：“哥，你怎么了？你这是哭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树人没说话，只是咧开嘴对她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拍了拍他身边的粥粥，说道：“粥粥，去，跟你妈妈打声招呼！”
粥粥？
粥粥妈妈心里更加疑惑了，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女儿，不明白他们这是在打什么谜语了。
粥粥站起身来，她长得像妈妈，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细腻，是个十分清秀漂亮的姑娘。
此时她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过来，一双眼澄净明亮，眼中的表情不再是懵懂的。
直到走到了母亲身前，她弯着眼睛，笑眯眯的叫了一声：“妈妈——”
“……”
粥粥妈妈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目光是震惊的、不可思议的。
这一幕，就像是梦中的场景一样，充满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曾经无数次的做过梦，梦到她家粥粥恢复了正常，梦到她家粥粥叫她妈妈。
“哥……”她下意识的去看白树人，表情有些茫然。
白树人看着她，表情也是十分激动的，只是他已经激动了一天，现在已经能保持镇静了，他笑道：“大妹，粥粥叫你了，你怎么不回应她？”
闻言，粥粥妈妈又将目光落在了粥粥身上。
小姑娘生得秀气，此时弯着眼睛，看上去十分的明媚，表情也没有以前的懵懂茫然了，反倒是一片清明。
“妈妈……”她又叫了一声，道：“我是粥粥啊。”
“粥粥，我的粥粥，你这是……”粥粥妈妈喃喃说道，她伸手小心翼翼的碰触着她的脸，仍然觉得不可置信。
手下的温度是温热的，小女孩还无意识的蹭了蹭她的手心，充满了依恋。
白树人说：“大妹，粥粥恢复正常了！”
恢复正常了？
粥粥妈妈垂眼看着自己的孩子，粥粥笑着说道：“是啊，妈妈，我好了，我不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嘲笑你有一个傻子女儿了。”
闻言，粥粥妈妈的身体慢慢的软倒了下去，粥粥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她，被她抓着一起坐在了地上。
白家的家里爆发出一阵哭声来，粥粥妈妈在哭，而且是嚎啕大哭的那种，她的眼泪就像是掉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去。
她死死的抓住粥粥的手，哭得那么狼狈、那么大声，就像是要把自己心里的所有的委屈都给哭出来一样。
这么多年，她期待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终于实现了，在这时候，她所能做出来的反应，却是大声哭泣。
“粥粥，粥粥……”她叫着粥粥的名字，伸手捧着她的脸，道：“你终于恢复正常了，你终于好了……”
她的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她家粥粥终于恢复正常了。
粥粥也在哭，她使劲的点着头，道：“是的，妈，我恢复正常了，我再也不傻了！”
“……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了，大妹，你怎么在哭？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听到哭声的白树周匆匆的从门外冲进来，等看见坐在地上大声哭泣着的粥粥妈妈，他着急的问道。
等看见同样哭成一团的粥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问：“难道是有人欺负粥粥了？”
他家粥粥是傻的，因此在村里的时候，很容易受到其他人的欺负。只是就算被欺负了，粥粥这孩子也什么都不懂，只有他们这些长辈多操点心了。
此时看着这母女两人哭成一团，白树周第一反应就是粥粥被人欺负了，不然的话他家大妹怎么可能哭得这么惨？要知道当初和粥粥她爸离婚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得这么难过的。
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白树人说道：“没事，没有人欺负粥粥，让她们母女两个哭吧。”
这么多年来，她们母女两人，那是真的太苦了啊。
“……哥，你怎么也哭了？”注意到白树人红红的眼眶，白树周忍不住问道。
白树人道：“我这不是哭，我这是高兴的泪水，你懂什么啊？”
白树周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到底什么好消息能让人高兴得哭起来，又不是粥粥恢复正常了。
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见他大哥激动的说道：“树周啊，你知道吗，粥粥恢复正常了，她终于不傻了！”
“……”
白树周表情有些茫然，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