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这孩子生得瘦小，但是皮肤却很白，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嵌在脸上，黑得就像是上好的宝石一样，黑漆漆的两颗，就这么静静的凝视着宋芳。
在那双眼里，似乎涌动着某种冰冷的温度，像是……怨恨？
看着这双眼睛，宋芳心里更加烦躁了，她怒声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你在恨我？谁让你这么看我的？”
她扯着招娣的衣领，将孩子扯得一个踉跄，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更加狰狞，一双眼中似乎隐隐闪烁着一种猩红的颜色来。
正端着碗喝酒的孟父说道：“孩子又不是故意，你就别这么凶她了。”
说完，他捧着酒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然后忍不住感叹道：“还是老罗家的白酒够劲啊！”
宋芳瞪着招娣，烦躁的说道：“给我滚去厨房跪着，看见你就烦。”
而孟母呢，还在消化着宋芳刚才所说的话。
那个孩子，竟然是女孩子？
“是女孩子？”她的声音瞬间放大了几分，嗓音变得有些尖利起来，她说道：“怎么会是女孩子呢？那个算命的明明说过我家孟轲会有两个儿子的，怎么会是女孩子呢？”
孟母嘴里所说的算命的，那是在孟轲和宋芳订婚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有一个算命的人来到了他们镇上，听说算命贼准，所以孟母就跑到镇上去让他给自家儿子算了一卦，算的自然是孟轲和宋芳的婚姻，以及他们的子孙缘。
当时那个算命的说她儿子命中会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
孟母已经算过了，她家招娣再加上溺死的两个女孩子，三个女儿已经齐了，但是儿子却还差一个，也就是说，宋芳还会再生一个男孩子。所以这次东方又有了怀孕的苗头，她满心期待，只觉得这个孩子肯定是个男孩子。
可是现在宋芳说什么，竟然说这个孩子是个女孩？
“怎么可能是女孩子呢？算命的明明说你和孟轲会有两个儿子的啊。”她嘴里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
宋芳撇了撇嘴，道：“您遇到的那个算命的，怕是是个骗子吧，骗子说的话您也信？”
孟母却是有些不服气，道：“怎么可能是骗子，他算得本来就很准，他说你和孟轲会有三个女儿，你可不就生了三个女儿？”
宋芳道：“可是加上我刚打掉的这个，那可是四个女孩了。”
“……”
孟母无话可说了，只是知道没有大胖孙子了，她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看着宋芳的表情上也带上了几分嫌弃。
“当初你嫁过来的时候，你妈说什么你屁股大好生养，很会生儿子，我还真的信了。可是现在呢，五个孩子，竟然就帅帅一个儿子，真的是没用。”她开口抱怨道。
要是以前，宋芳心虚气若，只会唯唯诺诺的称是，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整个人十分烦躁，于是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书上都说生男生女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和男的也有关系。生不出男孩来，您一直说我又有什么办法，您倒是说说您儿子，问问他，为什么我生不出男孩来？”
她这一话让孟母一噎，旋即一股愤怒就涌上了心头来，她气道：“你对我这是什么态度？我发现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厉害了，就连我的话也敢反驳了？”
明明刚嫁进来的时候这媳妇还不是这样的，不管她说什么都说是，可是就是在生了俊俊值周，她就越发嘚瑟了。
“我可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宋芳不阴不阳的道。
看着她的这个态度，孟母怒上心头来，伸手一巴掌就给宋芳打了过去，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不阴不阳的给谁看了？”
宋芳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打过了，因此被孟母打了一巴掌之后，她的表情一瞬间是有些茫然的。
但是很快的，她就反应过来了，脸上立刻闪过了一丝阴冷来，直接就朝着孟母扑了过去。
“……臭老太婆，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竟然敢打我！”她张嘴骂道，伸手就抓住了孟母花白的头发，使劲的扯着。
一时间，女人的怒骂声已经痛叫声充满了整个屋子。
孟家的邻居听到这个动静，探头瞅了一眼，正看见孟家婆媳两人相互扯着头发，打得十分激烈的样子。
“……这是打起来了？”孟家的邻居目瞪口呆。
在他们村子里，还真没哪家婆媳这么打成一团的。而孟父和孟轲父子两人也是没想到孟母和宋芳会打起来，因此一时间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直到碗里的酒洒了，孟父才猛的回过神来，忙道：“你们两个在干嘛啊？简直让人笑话！”
孟轲也放下了碗筷，和着孟父一起，两人一人拉一个，这才将两人给拉开了。
只是被拉开的两人，一个比一个愤怒，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哪里还有一点婆媳的样子。
“行了！”孟轲沉声喝了一声。
孟母和宋芳的动作一顿，旋即孟母直接拍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道：“天呐，这日子没法过了，哪里有媳妇打婆婆的啊？”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是她哭天抢地的声音。
宋芳冷哼了一声，心里不仅不觉得不后悔，反倒是觉得畅快得很，完全就是出了一口恶气。
孟母这个老婆子，她已经忍了很久了。要是她像卢家老太太那样死掉，那该有多好啊。
宋芳心里这么恶毒的想着。
摸了摸自己被孟母抓出来的伤口，伤口有些刺痛。等她收回手的时候，就发现指腹上沾着伤口的血，刺眼的红色，倒映在她的瞳孔之中，让她的眼中似乎也沾上了一抹逼人的艳色来。
余光中注意到一个身影，她猛的抬起头来，看见招娣站在厨房门口那里，拿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看。
“……你看什么看？我不是叫你在厨房跪着德玛？你怎么跑出来了？你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越说她心里越气，伸手扯着孩子往厨房里拉，操起旁边的柴火，直接就打在了她的身上。
被她打着，招娣却是一点声音都没吭，只是抿着唇直愣愣的盯着她看，看得宋芳心中怒火更盛了，眼中猩红的颜色也更加明显了额。
“……你在做什么你这是要把招娣打死吗？”直到被人抓住手臂，她才看见招娣躺在地上，额头被磕破了，流出了鲜红色的血液来。
来人是孟家的邻居，原本她是不打算掺和孟家的事情的，可是刚才从窗户那里看过来的时候，却看见宋芳在打招娣，这才没忍住冲了进来。
宋芳扭头看她，眼底带着几分赤红来，表情似是有些扭曲疯狂。
邻居的目光和她对视在一起，当即心里一突，竟是被她这个模样给吓了一跳。
直到看见招娣的样子，她才猛的回过神来，有些愤怒的道：“……你这是想把孩子打死啊？我知道你不喜欢招娣，但是她好歹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怎么忍心下这样的狠手？”
闻言，宋芳说道：“她是我女儿，我想怎么教训那是我的事情，谁让她不听话的？”
这孩子还叫不听话？
邻居忍不住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说完，她去查看招娣的情况，发现这孩子已经有些昏迷了，身上更是青一条紫一条的，全是棍子打在身上之后留下的痕迹，许多痕迹都已经红肿了起来。
“不行，我得带她去王坤家去。”邻居立刻说道，伸手就要把孩子抱起来。
见状，宋芳问道：“你要干嘛？”
邻居瞪着她，道：“当然是要把孩子送去王坤那里，让他检查一下招娣的身体……你要是敢拦着我，我立刻就打电话报警，说你虐待儿童。”
闻言，宋芳只是撇了撇嘴，道：“你竟然这么好心，那就带着她去吧。”
邻居抱着招娣匆匆离开了，宋芳轻哼了一声，转过身来，就看见她儿子俊俊正扒在门口那里看她。只是等她转过身来的时候，俊俊脸上却是露出了害怕的表情来，却是猛的转过身去，蹬蹬蹬的就跑了。
宋芳脸上露出一丝烦躁来，忍不住抱怨道：“真的是讨债的，也不知道心疼一下他妈我……”
晚上的时候，因为今天和孟母打架的事情，宋芳和孟轲吵了一架。
对于自己的妈，孟轲还是十分孝顺的。
如果宋芳和孟母发生了什么冲突，他肯定是站在自家母亲身边的。不然的话，宋芳也不会再没生儿子之前，过得这么憋屈了。
一想到往事，宋芳心里就十分的愤怒，对孟轲心里也免不了有了几分怨恨。在孟轲指着她和孟母吵架打架的时候，她没忍住咬了他一口。
她这一口可没有心软，当即孟轲就痛叫了一声，一边把手从她嘴里扯出来，然后下意识的就打了她一耳光。
看着手背上那两排的牙齿印，因为咬得太重，鲜血已经冒了出来。
“疯子！你简直就是疯婆子！”他大声骂道，转身就离开了卧室。
宋芳看着他的背影，眼里却是闪过一丝怨愤来。
……
孟家的邻居。
听着那边传来的动静，何静忍不住撇了撇嘴，道：“这大晚上的，孟家怎么又吵起来了？”
她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双脚，看起来有些天真烂漫的招娣，对自己的老公说道：“他家的人也真是太过分了，招娣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不知道心疼也就算了，竟然还下这么重的手。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女儿的话，我肯定很心疼她的……”
说到这，她的神色有些低落起来。
她和丈夫已经结婚七八年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怀孕。医生也看过了，问题是出在她的身上的，但是却治也治不好。
虽然他丈夫对于此事并不在意，但是她心理却有些郁闷，因为她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还有丈夫的孩子，平时看见其他人家的孩子的时候，心里可以说是十分羡慕了。
也是这个原因，对于宋芳不疼爱招娣的事情，她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
“招娣要是我们的女儿就好了。”她说。
然后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招娣身边坐下，然后看着她头顶被包扎好的地方，有些担心的说道：“怎么又流血了，王坤不是说好了，已经止血了吗？”
只见招娣额头那里被包扎好的地方，竟然又渗出了一点鲜血来，看样子是里边的鲜血又流了出来了。
“疼不疼啊？”她低声问。
招娣摇头，道：“不疼。”
何静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笑道：“要是招娣是我们的女儿，我一定给她买很多的小裙子，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闻言，她丈夫一笑，道：“你要是实在喜欢孩子，那我们改天去领养一个。”
招娣却是仰头看着她，一双眼漆黑明亮，像是两颗黑色宝石一样，让何静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亲亲揉揉着。
“招娣真的是太可爱了……”她说。
招娣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她有些迟疑的问：“招娣，很可爱吗？”
何静理所当然的点头，道：“当然了，招娣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了。”
闻言，招娣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奇怪了，她喃喃自语一般的道：“可是我这么可爱，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爷爷奶奶也不喜欢我……”
“……”
这个问题，何静有些很难回答，不过招娣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的样子，又低下了头去，闷着不说话了。
何静夫妻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原本是想把招娣留下来，今晚就在他们家这里睡，可是没过多久，宋芳就跑了过来，将招娣拉着就走了。
对此，何静夫妻两人想做些什么，也没有办法——宋芳才是招娣的妈妈，他们只是外人而已。
“……要是可以的话，我其实是想领养招娣的。”何静说道，她觉得自己和招娣挺投缘的。
只是她这个念头，在想到孟家那群人的时候就有些退缩了。她曾经也试探过宋芳的口风，宋芳看起来并不愿意。
她丈夫看她这样子，想了一下道：“这样吧，如果你真的很喜欢招娣这孩子，我可以和孟轲商量一下，让他把孩子过继我们。”
何静瞪大眼睛看他。
“我们家和孟家也算是远方亲戚了。”她丈夫微笑了一下，手里的书敲打着手心，道：“孟家的人并不在意这个孩子，我想，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一定会心动的。”
一个不怎么在意的孩子能够换上一大笔钱财，想来孟家人一定不会拒绝的。
闻言，何静点了点头，倒是有些高兴起来，她道：“那我是不是要先给招娣准备新衣服新鞋子啊，对了，名字是不是也要改啊？”
说着，她已经开始琢磨起来了，道：“叫什么好呢，福满怎么样？福气满满……不，这个好像有点俗气了……”
看着她这兴奋的样子，她丈夫忍不住摇了摇头。
……
孟家。
被扯着回到家里，招娣一直沉默着，直到宋芳忍不住咒骂她的时候，她才抬起头来，一眨不眨的看着宋芳，问道：
“妈妈，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闻言，宋芳一愣，旋即她皱眉道：“难道是何静对你说了什么了？你别听她一天胡说八道。你是我女儿，我肯定喜欢你的。”
“……可是，为什么你对弟弟比对我好？”招娣又问，脸上的表情更加疑惑了。
“你和你弟弟怎么能比？你弟弟是男孩子，那可是要传宗接代的！”说到这，宋芳看着招娣，语重心长的道：“所以啊，招娣，你要好好对你弟弟。这样，等你长大嫁人了，才有人给你撑腰啊。”
“……”
招娣垂下眼，没有说话——果然啊，妈妈是不喜欢自己的。
看她闷着声的样子，宋芳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又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道：“你真的是一点都没有你弟弟的乖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