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群之马——蓝艾草
时间:2019-08-07 08:41:17

  柏震霆的浓眉拧到了一处,暴喝:“丘云平,你在这里做什么?”
  丘云平傻傻回头,还向他作了个揖:“帮主,我有事找少帮主商量。”
  柏震霆:“谁让你进来的?往后你离十七远一点,没有必要别往她跟前凑!”
  丘云平被柏震霆揪着后脖领子从柏十七房里扔出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柏帮主别是疯了吧?前些日子天天催促着他去探病,今天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居然把他赶了出来?!
  居然把他给赶出来了!
  他抱着自己的书稿几乎要泣不成声了,很想跟柏帮主说道说道:我就是追着少帮主听故事写书,好给大家赚一笔银子而已。
  您老跟银子有仇吧?!
  柏震霆自然不是跟银子有仇,而是忧心自家小混蛋的未来,所以对此格外谨慎。
  小混蛋别瞧着心硬如铁的模样,其实她只是凡事不肯说,咬牙苦撑而已。
 
 
第52章 
  柏十七养伤的日子里, 赵无咎的密信快马送往京都,不出一月便送达今上的御案。
  在此之前,御史大夫俞昂身故的消息传回京中, 今上震怒, 另行选派官员前往两淮清查盐道。
  清查两淮盐道的官员前脚才离开京城地界, 后脚周王的密信就抵达京中。
  今上拆开密奏读完,心头沉甸甸的,对于两淮盐道之污糟朽烂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急召太子商议此事:“若不是阴差阳错,俞昂一条命早都葬身河底了。两淮匪患如此猖獗, 焉知不是与地方卫所有勾结?无咎自请清查两淮卫所,辅助俞昂清查两淮盐道, 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与周王一母同胞,模样有五分相像,只是他长居京都, 面相更为儒雅矜贵, 行事温缓从容,与经历过边塞风霜的周王气质迥异。
  “二弟的腿疾可好了?他要自请清查两淮卫所,身体可受得住?整个江淮都知道了俞昂已经身故,新的钦差大臣已经离京, 要不……召俞昂回京?”
  俞昂对外的形象一直是刚正不阿的,人还未至两淮, 盐道的官员先慌了神,设计要除了他。
  他若留在两淮继续清查盐道,新任的钦差大臣到达之后, 谁为主谁为辅?
  “俞昂既然大难不死,以他的秉性必要与盐道官员死磕,他还是留在两淮的好。至于到时候听谁之令……无咎不是正好在两淮吗?”
  “父皇的意思……由无咎做决断?”
  京中因一纸密信而起了风波,皇帝派人另行拟旨委派,远在宝应的赵无咎还不知道结果,每日恨不得扎根在柏十七房里。
  朱瘦梅与赵无咎较着劲儿每日都来柏十七房里报到,当事人柏十七索性装睡,拉下床帐躲在被窝里瞪着眼睛养伤,直躺的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
  朱瘦梅耐心极好,除了煎熬汤药,还做些加速伤口恢复的药膳,端到床前欲亲自投喂。
  柏十七:“我手没伤着。”接过汤盅先是闻到一股药味,胃里便有些拒绝接受,皱着眉头:“……不会放了很多黄莲吧?”
  朱瘦梅没好气的说:“放心吧,毒不死你!”他始终在柏十七面前做不到逆来顺受,俯低做小,大约是小时候留下来的毛病,哪怕心里揣着一团火,照到别人身上温度也大打折扣。
  赵无咎的脸皮就厚多了,他既不会煎药也不会做药膳,身份代表的权势富贵柏十七也不大在意,只能每日在柏十七房里做复健消耗时间。还是舒长风支了个招:“女人多心软,殿下不妨多示弱,说不定能让柏少帮主心疼殿下?”
  赵无咎:“十七是一般的女人吗?”
  赵子恒幽幽飘过:“十七是女人之中的男人!”更是汉子堆里的爷们!
  舒长风语塞。
  赵无咎嘴不上大赞同舒长风的计策,但实施起来却因势导利,进行的十分顺利。
  譬如他正在复健期,走路蹒跚,比之婴儿学步都不如,还比不上小孩子的腿脚灵便,目测距离之后在柏十七床前十步开外起身一步步往她身边挪,大约走个五六步已经摇摇欲坠,嘴里还要喊着:“十七小心,快让开小心砸到你!”
  柏十七心道:你是炮*弹吗?
  眼睁睁看着他颀长的身躯向着自己砸过来,情急之下顾不得伤处,伸手去扶他——社会主义好青年扶老助残是刻在骨子里的,况且此地并不流行碰瓷,不怕扶了摔倒的群众被讹叫上官司。
  朱瘦梅惊叫:“十七小心!”冲过去扶赵无咎。
  赵无咎控制的恰到好处,直接摔倒在了柏十七的床上,还颇为懊恼:“对不住了,我这个腿……现在还是不受控制。”他苦着脸捶着自己的双腿,朱瘦梅差点气破了肚皮:你就装吧!
  ——前几日不都能走十几步了吗?!
  他生性孤高,不屑于打小报告,可是到底气愤难平,还是刺了赵无咎一句:“前几日赵舵主不还说症状大为减轻吗?”
  赵无咎面不改色的撒谎:“许是前些日子练的厉害了些,腿伤不能多走,这几日竟是疼的厉害,不如朱大夫替我瞧瞧?”
  他的伤在骨头里,一切以患者的感受为基准,再行把脉开方之实,他若是说疼的厉害,当大夫的也不能断定就是在装,也许真是疼的厉害呢?
  朱瘦梅一张脸都憋红了,肚里大骂他阴险狡诈,却又不能指责他满口谎言。
  当日回去,赵无咎拍着舒长风的肩膀说:“真没想到这一招还挺好使的。”柏十七虽然不是一般的女子,表面顽劣不堪,性情桀骜,可实质上却有一颗怜老惜残之心,见他摔过来还不顾自身伤口开裂的危险来扶人,更是关切的问了好几句。
  赵子恒木着一张脸戳破了堂兄的幻想:“无论是我还是朱瘦梅像堂兄一样受伤摔过去,十七都会关心的,她就是这样的人。”您高兴的太早了!
  赵无咎宛若石化。
  真相总是令人难以接受,尤其事关柏十七那颗捉摸不定的心,更是让人无从下手。
  柏震霆夫妇宛如考核人员,每日也总要往柏十七房里来个四五回,两个人四只眼睛恨不得在小年轻身上挑出一大堆毛病。
  苏氏尚且宽厚,但柏震霆就挑剔许多,每次回来总有许多问题:“……这两人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朱瘦梅性子不大好,还没有丘云平软弱,万一以后两人在一起吵起来,他一副药就能让十七下不了床;赵……身份太高,万一将来两人之间有争执打起来,咱家的十七还不一定打得过他。十七就是小打小闹,这位……可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出来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
  柏帮主左思右想,忧心忡忡,最后还是发现丘云平手无缚鸡之力,又靠着柏十七生存,等于是被柏家捏着脉门过日子,最好拿捏。
  苏氏给气的:“你就不能盼着点十七好啊?”
  柏震霆实话实说:“我一个亲爹都常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夫妻之间还不知道有多少矛盾呢,不及早考虑,就十七那臭脾气,难道还指望她忍着不成?”
  换言之,柏十七连亲爹的脾气都不忍着,难道还指望着她对男人忍让?
  恐怕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忍让”两个字。
  苏氏叹气:“还不是你从小给惯的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后悔了吧?”
  柏霆霆:“老子生的孩儿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与其让她一辈子忍气吞声,不如快意恩仇!”他一路爬上来,参加过多少次漕帮械斗,也有命垂一线的时候,却从来也没怕过,宁可被打破头也不肯跪下认错。
  柏十七还不懂老父的忧虑,能从床上起身略走几步,便裹着厚厚的大毛衣裳去院子里散步,还试图练练拳脚,被朱瘦梅给制止了:“你可别作践自己了,伤口还没长好呢就折腾。”
  赵无咎坐着轮椅跟在她身后,起身略走几步便喊累,摇摇欲坠向柏十七伸手:“歇一歇吧?”
  柏十七早忘了自己有伤,伸手要扶,斜刺里伸过来个胳膊含笑扶住了他:“既然赵舵主累了,不如我送你回房休息吧?”朱瘦梅如是说。
  柏十七:“赶紧回去休息吧,不必来看我了。”
  赵无咎:“……”
  朱瘦梅将他送回轮椅,自有舒长风代劳,推着轮椅送赵无咎回房休息。
  柏十七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偷笑,被朱瘦梅逮了个正着:“……你是不是看着我们两个人每日争来斗去十分开心?”
 
 
第53章 
  柏十七生来就是洒脱不拘的性子, 让她扮演二男争一女的其中一男,倒是得心应手,反之则各种别扭。
  “你若觉得开心, 要不你来试试?”她数落朱瘦梅:“我爹娘胡闹, 你也跟着胡闹?婚姻之事顺其自然罢, 再说我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朱瘦梅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你中意赵舵主?”
  “中意个鬼!”她振作精神,站在院子里吹吹风晒晒太阳,想伸个懒腰又怕拉扯到伤口:“别胡乱瞎猜了!”
  一句话未完,外面忽有手底下人来报, 说是乌家兄妹来探病,竟被人径直引了过来。
  柏十七犹在病中, 不耐烦这些礼节,可乌融兄妹俩带着重礼前来,还再三向她致歉:“那日家父病重慌乱, 招待不周, 望柏少帮主海涵!”
  乌融言辞恳切,可乌静的眸子却没离开过朱瘦梅,俨然一副怀春少女遇到男神的模样。
  “家中有病人都是兵慌马乱的,我前些日子生病可也没少让父母操心, 连门口守着的婆子都是这几日才撤的,两位若是早来几日恐怕连我的面都见不到, 何来招待不周之说?”柏十七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乌家兄妹的来意,舌璨莲花在乌家兄妹面前赞道:“这些日子若非瘦梅细心照顾,我还真不可能好的这么快。”
  乌静听她叫的亲切, 状似无意道:“柏少帮主与朱大哥是旧识?”
  柏十七夸张的笑起来:“岂止是旧识?算起来还是发小呢,小时候一起打架一起爬山采药,瘦梅小时候就聪明的不行了,所有医书都能倒背如流,认起草药来也特别快,又不跟村上的孩子们混闹,真是聪明懂事的像个小大人呢!”
  她卖力在乌静面前夸奖朱瘦梅,越夸对方脸色越不好看,到得后来简直都快赶上努气冲冲了,没好气的从桌上端过一碗药递过去:“还是赶紧把药喝了吧?!”
  柏十七接过药碗准备润润喉咙继续夸,哪知道一口药入了口顿时苦的说不出话来,脸都憋成了猪肝色,指着朱瘦梅:“你……你……”真是好狠的心,居然用黄老头的老招数。
  她不过就是为了朱瘦梅的终身大事而推波助澜了一把而已。
  乌静好奇的问:“柏少帮主怎么了?”
  朱瘦梅紧扣着碗沿几乎是强逼着柏十七灌了一碗苦药,还面不改色的向乌家兄妹俩诉苦:“柏少帮主喝药怕苦,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毛病,一喝药就是这副怪样子。都说柏少帮主少年英雄,义博云天,那些江湖传言大约做不得数吧?”
  少年英雄柏十七腔子里都泛着苦味,无言的看着他:“……”
  ——这还是那体贴周全的朱瘦梅吗?
  乌静掩口而笑,竟然还替柏十七开脱:“大约江湖中人都有些怪癖吧,柏少帮主可能尝不得药味。”
  妹子善解人意的都让柏十七恨不得娶回家当媳妇儿,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谁知却被朱瘦梅误解,还当她又存着勾搭调戏小姑娘的心思,恨的牙根痒痒,污水接着往她身上泼:“乌小姐别瞧着柏少帮主现在老实,那是她重伤不得便出门,不然平日可是花街柳巷的常客,红粉阵中的英雄。”
  柏十七瞪着朱瘦梅,用眼神质问他:老子跟你有仇?
  到处败坏我的名声。
  朱瘦梅坦荡的回望着她: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两人僵峙不下,互相用眼神别苗头。
  乌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转而一想,他也有一二损友互相拆台,便又觉合理,还笑呵呵夸赞:“两位的感情真好!”
  乌静因兄长这句话连带着对柏十七也生出了亲近之意:“听黄老先生说,朱大哥从小孤苦一人,原来与柏少帮主亲如兄弟,当真是福气。”
  朱瘦梅:真想替乌家兄妹俩开几副治疗眼疾的汤药。
  房里四人各怀心思,却还能融洽的把天聊下去,柏十七虽在病中,但在乌家兄妹的提议之下,讲起朱瘦梅小时候的趣事也是开怀不已,明明是自己的“丰功伟绩”,譬如替朱瘦梅抵挡了村里孩子的欺凌,还顺便把那几个小萝卜头收为小弟驱遣,却转手就安到了朱瘦梅身上:“……我那会伤了腿绑着夹板,连路也走不得,被家父送至黄老先生处养伤,村里孩童见我瘸着一条腿,每日做了儿歌来戏耍我,见到必呼一声小瘸子,还是瘦梅收拾了那帮小子,让他们都不敢再欺辱我……”
  朱瘦梅毫不犹豫的拆台:“你们可别信她,柏少帮主纵然瘸着一条腿,也能收拾几个村童,我可不敢居功!”
  柏十七死命朝他瞪眼:笨蛋!我替你在女孩子面前撑面子呢,你塌自己的台?
  朱瘦梅嘴角隐现讽刺之意:用得着你替我撑面子?
  明明两人自从小时候不打不成交之后,这些年相处融洽,却在今日乌家兄妹上门拜访的时候隐有拆伙的迹象。
  柏十七如果不是身受重伤未愈,说不得都要敲着朱瘦梅的脑壳让他好好想清楚了:宝应县首富乌家的大小姐,千娇万宠的养大,将来出嫁田产铺子是少不了的,还能有安稳日子过,何必非要跟她这样在漕河里讨饭吃的危险人物厮混在一起?
  如赵子恒般大家兄弟一场倒没什么,可缔结婚姻却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不多时,宋四娘子带着珍儿端着点心果子来了,柏十七如蒙救星,亲热的招手:“四娘子快进来。”
  宋四娘子自解禁之后才来探访过柏十开一回,垂泪坐在她床前:“十七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奴婢后半生靠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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