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姑娘。”
等吟绿出去之后,林宁儿抚摸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如果她没判断错的话,这个镯子将会是她认亲的唯一证物。此时宁王归期未定,最快的认亲法子是把镯子交给王妃,让王妃写信通知王爷。
然而,如此重要的东西,她却不敢交给任何人。万一这镯子被中间的人昧下来,她可就再也难以认亲了。而且,宁王府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宁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丝毫不了解,万万不敢冒这个险。
想了许久,终究作罢,她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宁王回来吧。
为了让林宁儿体面的参加春日宴,江氏让外面的铺子过来给她量了一下。
之前确定带着林瑜琰和林荫儿出门的时候,江氏就已经让人给她们俩做过了。是以,林荫儿虽然心中泛酸,但却说不出来什么。尤其是,想到前几日林宁儿的反常,有些不敢招惹她。
晚膳时,林侍郎难得回家吃饭了。
林侍郎今年四十出头,家里的父辈也有做官的,只不过没有林侍郎这么高的位置。因此,能做到侍郎的位置,除了家里的帮助,更多的是靠的林侍郎自己的能力和钻营。
想到即将要见到林侍郎,林宁儿的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她仍记得,出嫁后的第二年,她实在是忍不住回家诉苦,却被林侍郎打了一巴掌,并且用言语辱骂了她。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就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一般。
那时,江氏对她也更加的冷淡,没在府上待多久,便被赶走了。
“宁儿,你给爹爹绣的荷包不错。”
正思索间,突然听到有人提到了她的名字。林宁儿浑身一个机灵,忍不住抬起来眼睛望了过去。只见林侍郎的嘴角有着淡淡的笑意。那笑容中虽然有着明显的疏离,却依然让林宁儿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林侍郎何时待她如此慈善了?叫人好生不适。
屋内沉默了许久,江氏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道:“四姑娘这是怎么了,你爹爹夸了你,怎么没有反应?这一点,你三姐姐就做得比你好。”
林荫儿本来因着下午林宁儿做新衣的事情烦躁,此时听到嫡母如此说,立马坐正了身子,奉承道:“多谢母亲夸奖,都是母亲平日里教得好。”
江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林宁儿也回过神来了,忍住心中的怪异。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都是女儿应该做的,当不得爹爹如此夸赞。”
林侍郎捋了捋胡须:“嗯,开饭吧。”
吃过饭,林宁儿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落春院。
仔细想想席间发生的事情,似乎,如今的林侍郎并不像后来那般讨厌她。虽然不像对二姐姐那般喜欢,但偶尔看过来的眼神也颇为正常。
前世她性子软弱,在府中孤立无援,活得小心翼翼的。极为害怕林侍郎,在他面前别说是说话了,就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反抗还是出嫁后的那次,也就是那次,林侍郎的性子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而如今,细细看来,却发现很多事情跟原来想的并不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
她总觉得,从那日辛嬷嬷的表现看,她心中仍旧是向着她的而并非三姐姐。而林侍郎看起来也还算和气。
所以,前世后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查一查比较好。
林侍郎那边究竟是否发生了变化还有待商榷,而且此事她也无处下手,但辛嬷嬷这边——
“吟绿,你私底下找府中的人打探一下,查一查辛嬷嬷和德栓的行踪,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吟绿心里一惊,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指的是怀疑?”
林宁儿摇了摇头:“只是一种感觉罢了,具体的我也不知,你先去打探一下吧。”
总归,辛嬷嬷和德栓是她这边的人,如果这二人没犯什么大错,她还能及时挽回留下他们。
“是,小姐。”
第5章 春日宴
几日后,春日宴到了。
侍郎府准备了两辆马车,江氏和林瑜琰坐一辆,林宁儿和林荫儿坐一辆。
“母亲,女儿不明白,您为何突然同意四妹妹来参加春日宴了?您不是最不喜她么。”林瑜琰有些不解的问道。
江氏慈爱的看了一眼女儿:“不管我如何不喜她,总归她是你父亲的女儿。若是能嫁得好,也能给你父亲、你哥哥们的仕途带来一些助益。从前不让她出来,是因她自己不想出来,性子也懦弱了一些。出来之后,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这些日子倒是有些改变了,是以,带她出来看看。”
“竟然是这个原因么,只是女儿可没看出来四妹妹变了,请安的时候不还是那般木讷的模样吗。”林瑜琰抿了抿唇说道。
江氏看了一眼女儿,别有深意的说道:“琰儿,人总会处于糟糕的境况。聪明人懂得把劣势转化为优势,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意气用事。”
林瑜琰顿时心里一惊,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自家母亲,点了点头:“嗯,女儿知道了。”
另一辆马车上,除了刚上马车时,林荫儿白了林宁儿一眼之外,两个人再无其他的交流。
很快,长恩侯府到了。
江氏幼时,父亲曾在地方做文官。而长恩侯府的二夫人陈氏,当时父亲也在那里做官,做的是武将。是以,两个幼时就相识,关系极好。
虽然林侍郎在京城中算不得什么顶级权贵,然而,因着跟陈氏的关系,长恩侯府的人对她们很是和善。江氏一行人刚入府中,便被府中二夫人身边的人接过去了。
先是去见了见已经年逾古稀的老长恩侯夫人,随后,江氏便跟着二夫人一起出来了。
看着身边的三个女儿,江氏道:“琰儿,去跟珊儿她们玩儿吧。我跟夫人还有些话要说。”珊儿便是陈氏所出的女儿,跟林瑜琰关系不错。
说完,又看了一眼林荫儿和林宁儿:“荫儿,你最懂事了,你四妹妹极少出来,你领着她见见各府的姑娘。她性子柔顺,长相可人,你那些好友一定会喜欢她的。”
听了这话,林宁儿暗暗叹了一口气。从前她蠢,只知道嫡母不喜看到她,并没有发现嫡母的一些小动作。如今重活一世,很多事情也渐渐的明白了。
这话虽然是在夸她,却也是在挑拨她和林荫儿。以林荫儿的性子,定然不喜听到这样的话。
果然,只见林荫儿快速的瞪了她一眼。随后,有些不情愿的道:“是,母亲。”
等三个人离开了,陈氏冷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我看你啊,就是太过和善了,这些个贱婢生的孩子,饿不死就行了,你竟然还给她们做新衣裳时时领她们出来见见世面。”
江氏自是知道自家这个好友的性子是如何的。武将之女,父亲在致仕前最高做过都督。出嫁后,丈夫是个疼人的,家中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全都是她所出。而且,长恩侯府一直长盛不衰,在京城中属于一流的侯府。
可是,她的情况却跟陈氏的不同。她父亲于做官一途上稀松平常,最高不过是做过从五品的官职,跟二品的都督相差甚远。
那些年,陈氏父亲的官职越升越高,两家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大,渐渐的极少来往。而如今,她之所以跟陈氏关系还算和睦,皆是她时不时的联络促成的。
再加上,如今自己的丈夫官职不低,是以,两个人的关系还算和睦。
只是,说到和善……若她真的是个和善的就不会任由林荫儿欺负林宁儿,也不会任由这二人在小院子里斗。至于那些姑娘家该学的东西,除了应付自家丈夫,其余半点不曾让她们学过。
“姐姐也知道,我们府上的情况……哎……我那冤家……”说着,江氏的脸上露出来愁容。江氏知道陈氏的性子,也知该如何说才能让她开心。
果然,等她说完之后,陈氏脸上的表情更加舒缓了。下巴微抬,露出来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哎,也是,林侍郎那样的性子……也是难为妹妹了。”
江氏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像是不经意的说道:“丈夫是不能指望了,如今我就想着给琰儿定一门好亲事了。”
陈氏心情愉悦,正搜肠刮肚的想着如何安慰江氏,一听这话,立马道:“说起这个,你倒是提醒我了。前些日子咱们说的那件事情有眉目了。走,去我院子说……”
江氏一听这话,一颗心渐渐的放下去了。这才是她今日来的最大的目的,也不枉她刚刚卖了一会儿惨。
另一边,在江氏的视线所及范围内,林荫儿的确是领着林宁儿走了一段路。但,想到江氏交代的那几句话,心生一计,转了个弯就停下了脚步。
四处看了看,望向了笑声最大的几个人。那几人虽然身份尊贵,身边却没有围着多少人。究其原因,无非是不喜人打扰,看不起那些身份低微的姑娘。
“四妹妹,快看那几位。那位穿绿衣服的是长恩侯府的大小姐,黄衣服的是太傅家的三小姐,紫衣服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四小姐,大红色的是长公主府的二小姐……姐姐已经听母亲的话给你介绍完了,她们会不会喜欢你,就看你的造化了。你快去吧~”说完,不待林宁儿说什么,林荫儿就快速的走开了。
林宁儿自嘲的牵起来嘴角。太傅家的姑娘,尚书府的姑娘……这些人哪里是一个侍郎府的小小庶女能认识的?恐怕在这些人的眼中,她此时的身份跟个丫鬟也没什么不同。
她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虽然她真实的身份高贵,但此时并没有大白天下,又何必过去自寻烦恼。
如若这些人今日侮辱了她,等到以后她的身份大白于天下,那时这些人岂不是要过来跟她道歉?她也平白多了几个敌人。
什么身份的人做什么身份的事。如今她只想安安稳稳,熬到宁王回来的那一天,断然不可能去出风头。
想到她每次都因为容貌问题或者在宴会上大出风头,或者是被人嘲讽,林宁儿悄悄的拐去了一旁的小路。她曾来过这里,记得不远处有个石桌。在那里既可以看到外面贵女的动静,又能清净一些。
正往前走着,前面却突然出现了两个身影。林宁儿蹙了蹙眉,低下头想要往旁边躲一躲。
不料,对面走过来的那两人却突然加快了脚步,同时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林四姑娘,这么巧,我正要去寻你,不曾想,竟在这里遇到了你。”
林宁儿心里一惊,抬头看向了来人。
只见那人身着一身宝蓝色华服,腰间束着一根白色的束带,上面缀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白玉。虽然天气微冷,但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整个人长身玉立,风流倜傥。
离得近了,闻到身上带着一些香气。再近了一些,方看见脸上似是还涂着一些脂粉。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长恩侯府长房的三少爷。
待认出来人,林宁儿连忙后退了几步,福了福身:“公子好。”
那人似是没料到林宁儿会是这样的反应,沉默了须臾,方道:“四姑娘不认识在下了吗?咱们之前明明见过几次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失落。
林宁儿摇了摇头:“我极少出门,并不识得几个人,如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海涵。”说着,就要离开。
孙信冕惊诧的上前一步,似是想要抓住林宁儿的手。
林宁儿的反应更加强烈了,后退了几步躲开了孙信冕不说,还提高声量道:“公子请自重!”说完,连忙跑开了。
孙信冕看着林宁儿跑开的方向,紧紧的蹙起了眉头:“本公子有那么可怕么,之前见面时不是挺正常的么。”
身边的小厮听了这话,愤愤不平的说道:“许是公子待她太好了,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孙信冕啧啧赞同:“说得有理,这姑娘美则美矣,可惜出身太低了,只堪为妾侍。”
疾步离开中,林宁儿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那时,孙信冕知道她过得不如意,曾劝她和离。可那时的她,哪里能和离,哪里又敢和离?林侍郎和江氏不会同意,东昌侯府也不会同意。而且,和离后,她要怎样生存?
后来孙信冕给她出了个主意,说是不嫌弃她,等她和离后,让她去做他的外室。
想到这里,林宁儿嘴角泛起来一丝冷笑。这个侯府少爷,向来都是如此的高高在上。年轻时想让她去做他的妾侍,后来又想让她去做外室。却是不曾真心待过她一分。
而且,如若她没猜错,林瑜琰喜欢的就是他。前世时,她并没有来春日宴。只是,在春日宴过后没多久,孙信冕曾去过侍郎府,在她的落春院里跟她表露心迹。这一幕自然是被林瑜琰知晓了。
没过多久,江氏便给她安排了一门“好”亲事!如若不是一些意外,她可能就嫁过去了。
在这些身份高贵的人眼中,她就如蝼蚁一般。
这些事情,越想越让人难受,不自觉的,步子更加快了一些。等到视线渐渐开阔时,林宁儿才发现竟然走到了湖边。远远望过去,那些抚琴对诗的贵女却是在另一边。
林宁儿懊恼的蹙了蹙眉,心里暗暗骂了孙信冕几句,在湖边吹了吹风,缓和了情绪之后,欲转身离去。
刚刚转过身,却发现一个长相极为俊美的男子正坐在草地上,蹙眉盯着她看。只见那男子书生打扮,身着一袭白衣,肤色白皙,剑眉星目,薄唇紧抿。
好一个翩翩美少年。林宁儿见过的俊男贵公子不少,但却从没见过长相如此好看的男子,一时怔愣住了。
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外男看了许久,林宁儿脸色微红,微微垂下了头。正欲福身致歉,眼角的余光却瞥到那男子修长的手上放着一本《经史章句集注》。
瞬间,那蓝色封面的书籍又消失在了眼前。
“看什么看,不许跟别人讲!”那男子有些恼羞成怒。
虽不懂这人在说什么,林宁儿却是更加的羞愧了。她不仅仅盯着这人的脸看了许久,还观察了他的手。
“抱歉,我不是故意来这边的。”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总之你不能跟任何人说看到小爷我在看科考的书!”那男子威胁道。
文国公府祖上出过一状元,一探花,两榜眼,三十多位进士。及至他这一代,父亲是进士,大哥是榜眼,二三四五哥皆为进士……只有他,屡次考试而不中。如今已经十七岁了,但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