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嫌猜——一霍
时间:2019-08-09 07:04:46

  “张公公,你可知这些年威远侯府的家底如何?”桓允摸了摸水光透亮的玉佛,煞有介事的问。
  “这...”张玉泉道,“老奴如何晓得。”到底是已逝元后的娘家,即使对方如何拿不上台面,他一个下人怎敢妄评,不敬皇后?
  “威远侯府的子侄没甚成器的,一大家子人又贪图享受,所过之处都要端出侯府的架子来。威远侯名下的地产、铺面被侯夫人磨去交给宁致打理,可最后俱逃不过变卖甚至破产的下场,”桓允说着冷哼一声,很是不屑道,“宁致是个什么东西,张公公定是也有耳闻。”
  皇宫大内的奴婢,按理是不甚了解外界的纷纷扰扰,只威远侯府有一桩公案着实闹得人尽皆知,被人传着说了好久的笑话。
  原是威远侯府舍了老脸为宁致求了一门亲事。
  女方父亲任两淮巡盐御史,这可是个实打实的有油水可捞的实差,除却家中比不得威远侯府底蕴深厚,可综合看来,此女可说是下嫁了。
  议亲的过程进展的很顺利,到成婚那日,却出了变故。
  照着礼制,男方需上府迎亲,可当日女方送亲队伍迟迟等不来宁致。那女子也是个洒脱的,男方不来,她自己到威远侯府去便是。
  到了威远侯府大门,竟不想另一送亲队伍吹吹打打的也过来,领头的高头大马上所坐之人赫然是宁致!
  一人一时同时迎两门亲,还俱是穿红的正妻,这事四散着传开来,可给汴梁百姓增添了好久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更意想不到的是,宁致亲迎的那女子不是甚良家出身,而是青楼妓馆里的头牌!巡盐御史的女儿当即就指挥着家仆将自己的嫁妆抬回,又把威远侯府微薄的聘礼原封不动的还回去,意志坚决的同宁家退了亲。
  嘉元帝是几日后才知晓此事的,气得他连下三道口谕勒令威远侯府一应在朝为官的子侄全数停职,期限不定。
  到今日,威远侯世子也就是宁致的父亲都还赋闲在家呢。
  
 
第69章 
 
  
  “他府上境况落魄,又怎会有闲钱送我如此好料的翡翠,出手阔绰非同一般。”桓允道。
  宝禄听得连连点头。
  可不就是,这玉佛是通体透亮的绿玻璃种,且身高两尺,无一丝瑕疵。如此大的玉石原料实为罕见,若不是威远侯府搜寻而来的,便是有旁的别有用心之人为巴结桓允而走了威远侯的路子。
  至于为何要巴结桓允,这就不得不提四日前的大朝会。
  嘉元帝与往年一样,早早就寻思着给小儿子送生辰礼,可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某日,桓允照常随桓晔到勤政殿议事,他眼见着孱弱多病,也让皇后最舍不下的小子一日日长成有了担当的男子汉,深感欣慰的同时,心中也决定好了桓允的生辰礼物。
  是以,在大朝会这日,由李寻白代嘉元帝颁布诏书,封九皇子允为沂王,赐亲王爵。
  世人皆知桓允备受圣上恩宠,可毫无功勋在身便被封王的皇子,他可是开国以来的第一人。皇帝如此盛宠仍是教朝中诸人大吃一惊,一时间嫉妒有之,羡慕有之,淡定观望者仍有之。要知道信王桓奕是靠战功换来的爵位,而八皇子如今都定亲了仍是一介白身,嘉元帝如此偏颇,如何不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甚至有那多心的人去探究太子的心思,被桓晔疾言厉色的斥责后,才安分守己起来。
  桓晔此前还与嘉元帝讨论过,小九无功授勋无疑是将其置于烈火上炙烤。
  嘉元帝和桓允却不以为意,尤其是嘉元帝,只道九儿年岁大了,早早入朝议事,才有利于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待他百年之后,兄弟两人才能守好这祖宗基业。
  桓晔见其执意如此,也只得作罢。
  往时桓允虽得宠,可到底是没甚实权的皇子,眼见其有爵位在身,而嘉元帝和太子的目的也很明显,势必将来桓允会在朝堂上大施拳脚。只碍于朝臣不得与皇子私下结交的禁令,这些个官场老油条就绞尽脑汁的疏通门路,美其名曰孝敬桓允。
  这不就走通了威远侯的门道,将此等可说是连嘉元帝都没见过的极品翡翠送到了桓允的桌案上。
  桓允用完早膳,又由宫婢伺候着漱口,完了他才道:“张玉泉,你领着人去库房清点一番今次送来的寿礼,将那些个来路不正的都清理出去。”
  “是,殿下。”张玉泉道,“届时可都原路返还?”
  “那是自然,”桓允不将大半朝臣放在眼里又不是一日两日的光景,再则,他道,“桓允只跟阿兄是同路人,旁的人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些什么,那可不行。”
  他吩咐的明白,此事也不宜耽搁太久,张玉泉当即就领了内侍去库房,而桓允则带着宝禄去福宁宫给嘉元帝请安。
  .....
  到下晌,落日西斜,暖黄的余晖直直投入到勤政殿内。
  午时嘉元帝携同桓晔、桓允到宝慈宫与太皇太后共进午膳。晚间桓允会单独在澹明殿摆一桌酒席宴请平日里走动较多的小辈,因而桓晔仍留在殿内处理政事,桓允就已经搁下毛笔准备离开。
  他临走前还问桓晔,“阿兄,酉时你可会过来?”
  桓晔沉吟道:“你们不必等我,看完今日的折子我便过去。”
  “好罢。”
  桓允回到澹明殿,卫褚和裴知行二人已经到了,正搭弓射箭在园子里玩耍。
  “怎的只有你们?”桓允立在廊下,看着他们问。
  “阿姐说是酥玉斋出了新口味的糕点,她要去买了带过来给大家尝新鲜,就让我和小七先走,她们稍后便到。”卫褚边道边比试着射出一箭。
  桓允回到室内换衣裳,张玉泉叙叙说着宴客之事,“御膳房按着各位公子、姑娘的口味备好了相应的菜式。老奴想着几位小公子已经到了能喝酒的年纪,又准备了一坛今春酿的梅子酒,酒甘味甜,不易醉人。”
  “嗯。四皇兄那处可给了话是否会来?”
  而今桓奕在兵部当差,加之又快到征兵的时节,整日里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信王给了准话会过来,只是会耽搁些时辰。”
  “知道了。”
  天色擦黑之时,赴宴的客人到了七七八八。
  嘉元帝子嗣不丰,桓允上头的长姐俱已成亲,自然不比在闺中时可任意玩闹。几个兄弟中八皇子桓瑜与桓允没甚交情,虽说桓允尽到情分邀请了他,可他却委婉推脱了。
  是以在场的多半是先时桓允太学中关系较为密切之人。
  裴知月将大大小小装有各色糕点的纸盒交给宫婢,“里头这软松小贝最是娇气,可要仔细取出来,莫磕碰了哦!”
  末了,她拉着阮静姝和赵宣令往里走,脸上挂着大大咧咧的笑,“恭贺殿下生辰,为着殿下的生辰热闹些,我又请了殿下昔日的同窗,不知殿下可还满意?”
  阮静姝面对桓允仍是有些羞怯,只浅浅的矮身行礼后,便不发一言。
  赵宣令在旁人面前是一贯的落落大方,周全了礼数便和阮静姝由宫婢引着寻了坐处歇脚。
  听裴知月一说,桓允这才注意到又有两人从夜色从走来,竟是傅明砚和沈兰庭。
  要说这二人何时与他绑在了一块儿,桓允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了,似乎也就是前年秋日太学组织赛马,他骑术不精,眼见要连马带人的掀翻在地,千钧一发之际被傅明砚和沈兰庭俩人合力救起之日起吧。
  因着叶微雨对傅明砚极为欣赏之故,桓允每每见到他总觉着膈应,可也不似以前排斥,当下只着人好生招待着,自己便拉着叶微雨坐到暖和的地方。
  桓允身子弱,每岁冬日除却太皇太后,是阖宫里最早用碳的。只眼下还不到烧地龙的时候,殿内就只备了熏笼,用的是无色无味的红罗炭。也是桓允不讲究这些,在那些后妃的宫里,这样的熏笼总是要在里面点上熏香才觉得雅致。
  “昨夜里温度下降的厉害,今日可穿的厚实了些?”桓允先是捏了捏叶微雨的手臂,感知到厚厚一层夹袄,这才握了她的手,冰冰凉凉的,给她暖着。
  “你莫说我,我可比你有分寸。”叶微雨任他捏了会,就把手抽回来,这么多人看着,她怪不自在的。
  桓允由着她去,转言道:“若是玩得晚了,今夜便宿在老祖宗那处如何?我已经提前使人知会了,不会碍着老祖宗就寝的。”
  “应当是要在宫里歇一宿的,许久不曾看望老祖宗了,既然我都已经入宫,自然要去瞧瞧她老人家。”叶微雨点头道。而今天冷了,夜市虽还去平日里热闹,但汴梁多处地方到夜里都没甚人走动。
  裴知月还好,回去时有裴知行护着,像是阮静姝,若是桓奕不在,只怕也是要留宿大内的。
  冬日里自然不会仅吃一些风一撂就冰冷的菜式,在场的又是一众同龄男女,这席上便未有过多的排场。
  张玉泉做事谨慎又周到,因而御膳房送来的菜品不仅有珍馐美馔,还有寻常人家在冬日常吃的暖锅子。
  荤素搭配好的菜一应的切好,码在白瓷碟子里,由侍奉一旁的宫婢瞅着情况伺候各位小主子吃喝,倒也乐呵。
  “微雨妹妹,”裴知月笑道,“昨日我与四姐姐去看了清辉园新出的杂剧,剧情凄美柔婉,可把四姐姐哭坏了。”
  “你这小脑袋瓜是如何长的?怎的就能写出那般缠/绵悱恻的词来?”
  “是啊,我也同母亲去看过,微雨的写作功力确实了得。”阮静姝安安静静的甚少说话,许是谈到自己兴趣的点上也忍不住道。
  叶微雨来汴京的这些年,与同龄少女来往的多了,性子也不似幼时那般沉静,要开朗许多,她也笑道:“头一次写才子佳人的戏码,还想着你们能提出意见,过后我与清影姐姐商量着改进。”
  “眼下一应的夸赞,我却不好意思再听了。”
  那边几个少年郎听着姑娘们的谈话,裴知行忽而想到什么,觉着有意思,也让成日里困守皇城的沂王殿下听个新鲜,便对桓允道:“上月里,开封府不是举办了甚劳什子花魁比赛吗?”
  桓允自然知道,只不知他突然提及是为何,便等着他说下文。
  “其时与清辉阁的卿柳柳斗得极为激烈的是清辉阁对门那处叫‘倚翠楼’的妓馆。”
  傅明砚笑着对裴知行道:“眼下还有几个姑娘在,你谈论此事不太妥当吧?”
  卫褚倒不觉有甚,总归只是京里的趣事,席间无事拿来谈笑一二也无伤大雅,几位姑娘也未有异议。反倒是沈兰庭,若仔细留心他,就能看出他神色有不比寻常。
  裴知行听傅明砚所言摆手道:“我阿姐指不定比我还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呢!”
  裴知月一听不乐意了,“小七你休要污蔑我,我所了解的可都是你告诉我的,我都不曾向爹爹告发你每每下学便四处晃悠不按时着家呢!”
  “行行,”裴知行妥协道,“您对汴梁坊间的奇闻异事知之甚深,现下我这惊堂木就交到你手中,由阿姐给在场诸位说道!”
  姐弟俩唱作俱佳的表演引得几人开怀大笑,便是伺立在侧的宫婢内侍也是极力忍笑。
  “那我便说了啊,”裴知月清了清嗓,做足了说书先生的架势,手里还拿茶杯做惊堂木在桌上轻敲一了下,才道,“话说那日,黑云压城,遮天蔽日...”
  桓允不耐道:“说重点。”
  好吧,今日他是寿星公,裴知月就不予计较,转而说着正话,“那倚翠楼在花魁比试的最后一程中力挽狂澜赛过了卿柳柳,一时间声名鹊起。不止京城的百姓,便是周遭的市集也有不少人闻风而至,就为目睹花魁的风姿。”
  “然而十日前却闹出一桩命案。”裴知月看向叶微雨,“此事跟梅湘姐姐还略有干系。”
  “你如何得知的?”
  平头百姓扯上人命官司可不是什么好事,近来叶微雨甚少与梅湘见面,自然不怎么了解她的情况,故而忧心问道。
  “因为我看到了呀!”裴知月笑,“那日我也很好奇花魁是如何的花容月貌,就央了小七和阿褚带我去开开眼。”
  “到倚翠楼时,却见内里乱作一团,有人大喊是死人了。混乱中我看见梅湘姐姐和一男子拉扯争吵,却见那男子听闻此事,顾不得梅湘姐姐,撒腿就跑进倚翠楼,后来听人说,死的是两个年轻男子,浑身光溜溜的被人在榻上发现的呢,而与梅湘姐姐争吵的那男子还抱着其中一死去的男子不撒手呢!”
  末了,她还奇怪道,“倚翠楼又不是小倌馆,怎的会是两名男子呢?”
  “裴知月,几日不见,你还真教本宫刮目相看,博学多闻到小倌馆都知道了。”突然间,一道不紧不慢,又带着讽意的声音响起。
  众人闻声回头,却是桓晔和桓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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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裴知月立马缩着身子借叶微雨挡着自己,在大家起身行礼时也没顾得上礼数。
  桓晔淡声让众人平身,脸上看不出什么愠色。裴知月高高提起的心落下一半,以为他会就此放过自己,便祈祷着今夜过后,他忙于国事,不久定会忘了这茬,也就谈不上甚秋后算账了。
  只平日里不烧香,临时才来抱佛脚,佛祖显然没有听到她虔诚的呼喊,一个冷不丁的,就听桓晔唤她,“裴知月,跟我过来。”
  裴知月扒着叶微雨的胳膊,可怜巴巴的看着在座的众位,期待他们能帮她在桓晔面前美言几句,暂且躲过了眼下便好。
  可大家都爱莫能助的看着她,特别是裴知行和卫褚两人,若是太子追究他们带坏太子妃的责任,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此时正捂了脸装鹌鹑,哪里又顾得上裴知月的求救。
  只桓允还算有点良心。
  他和裴知月都在桓晔的磋磨下长大,幼时最爱看对方被桓晔惩罚,本着革命情谊,他不痛不痒的开口道:“阿兄,今日弟弟寿辰,就给我留两分薄面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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