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汉捏着咬了两口的包子，盯着堂屋里电视上正播放的新闻：“这是他们攻克的第12个内层迷宫了吧？还是同一地下城的？”
“是啊，很厉害。”慕飞章回答道，“内层迷宫的生态枢纽都被打开，中层的很快就能清理干净，要不了3个月，就会贴出迁居意向了。”
每当一个地下城156个迷宫全部被清理干净，重启的生态系统就会自动变更迷宫格局，成为一座可容纳人类居住的新城市。
遗憾的是，这都是断层之前的文明科技，限于技术和材料紧缺，现在的联邦政府只能做到维护，却做不到奇迹重现。
“咱们什么时候要是能进内区居住就好了。”小月的眼神里都是羡慕，“听说那里的医疗设施可好了，要是能去的话，外婆、周叔还有慕哥哥的伤就都能治了。”
“去不了。内区要求的公民贡献度太高了。”卓阳突然接话，小小少年捧着一个热包子在手里倒来倒去，声音闷闷的，“除非是李淼那种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否则你还是死了心吧！”
李淼，曾经也是院子里养大的孩子，比慕飞章小2岁，两人经常组队进入迷宫。然而在那次慕飞章单独进迷宫受伤回来没多久，李淼一声不吭地跑去参加了公会新人选拔，拔得头筹之后获准随队进入了中区生活，再没与院子里的其他人有过任何联系。
没有拖累，才能快速积攒公民贡献度，才有希望进入高级生活区，得到更好的生活。李淼的这种不愿意被老弱病残拖累的心情，大家从理智上能够理解，但从感情上却无法原谅。
当年的外婆还没有到达退休年龄，但身体原因又进不了迷宫，本来有周汉、李淼和慕飞章三人工作，养活一老三小还是没问题的。
结果李淼冷不丁那么一走，众人毫无防备，要不是外婆精打细算这么多年，大家险些就要饿死。也正因为如此，在慕飞章堪堪保住性命之后，实在挤不出更多的钱给他治疗，才导致他现如今每天站立的总时间不能超过2小时。
从那以后，李淼这个名字就成了禁忌，轻易大家不会提及。毕竟真要追究起来，私人无证收养根本没有法律效力，李淼只要不觉得良心痛，自然不需要承担任何赡养责任。
眼前气氛不好，廖莎主动挑起了别的话题：“我今天在迷宫里遇到了一个没腕表的人。”
慕飞章立刻搭腔：“他没伤到你吧？”
廖莎摇头，把自己遇到封睿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最后做了归纳总结：“他看起来不像是常与人打交道的，对人群种类有刻板印象，以为我是新手就什么都不懂，在生活上也该是一窍不通。”
慕飞章问道：“你确定他去了黄三的那个区？”
廖莎略微有些迟疑：“我没下车，如果他等车走了后又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慕飞章点头，神色间多有安抚：“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试着探探底吧。如果没什么危险，我们还是可以跟他做笔交易的。”
每个年满18岁的公民都应该按月缴纳定量的能源石，否则抵达退休年龄时就将拿不到任何政府补助。如果是因伤导致无法再次进入迷宫，会根据当前伤者的公民贡献度酌情减免几年。
例如慕飞章，今年24岁，原本还需要缴纳24年，但因为伤势较重和受伤时贡献度处于人均水平，所以被减免了10年，他只需要再缴纳14年能源石，就能在48岁时享受到政府返还补贴。
前提是他这个身体能撑到48岁。
除了这种情况外，还有一种是天生身体就不好的，进迷宫几乎也做不了什么事的人。他们想缴纳能源石就只有两个方式，一个是合法的，缴纳等同3倍能源石价值生活点的方法；一个是不合法但没人去深究的，让他人拿自己腕表进入迷宫帮忙刷贡献度和能源石的方法。
后者人们通常称之为“代打卡”。
院子里现在的情况是，有两个人都需要“代打卡”，一个是慕飞章，一是还在养伤期间的周汉。缴纳3倍生活点什么的，对他们而言太贵了，不如“代打卡”来得方便。
如果只有廖莎一个人的话，就必须由她自己轮流拿着两人的腕表频繁进入迷宫，因为谁也无法保证每次都能寻找到能源石。这样一来，无形中就加大了她的劳累度和受伤几率，属于过度消耗寿命的一种。
毕竟人不是机器，总有出差错的时候，再加上迷宫中的辐射问题，哪怕是有防护服和防辐射药丸在，终究去多了，还是会多少沾染一些，太过频繁出入迷宫，属于透支健康和寿命的一种。
所以法律才规定了“代打卡”是违法行为，只要有人举报有人强制胁迫自己“代打卡”，证据确凿的话，对方是会受到严惩的。
可同时，法律之外还有人情，子女愿意代替父母，妻子/丈夫愿意代替自己的伴侣，父母愿意代替受伤的孩子，这种事是禁不绝的，所以才会有“民不举官不究”的说法，大家睁一眼闭一眼，默认了这种做法，也算是给没有钱的底层人民一条活路。
慕飞章的打算就是，如果那个男人可信，他就可以跟他签订一份腕表租借合同。这样对方有了新身份，不怕被追捕，廖莎也可以减轻一份负担，不用疲于奔命。
只是这事不但要查看对方的品性，还得是你情我愿，急不得，需要慢慢谋划才行。
想到这里，慕飞章看了看屋内吃得正香的众人，莞尔一笑，也用托着包子，一口口地吃了起来。
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用急于一时，只要他还活着，就总能想出办法能守护这个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代打卡什么的，真的挺人性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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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归来三
吃过饭，卓阳和小月主动收拾了碗筷，外婆把剩下的包子放好，其余物资交给了拖了把椅子坐过去的周汉处理，慕飞章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他晚上的工作。
在地下城中，生存压力很大，往往能逼迫得人喘不过气来。可越是这样，人们对于精神娱乐层面的追求就越高。就像是刚才他们所看的电视，型号老旧，但却是政府配发的，除了电力供应和少数特殊的频道外，不收取任何费用。
个人终端也是如此，只要满8岁，就可以去登记免费领一台，不管是上网浏览还是玩游戏，都是免费的。当然小孩子领到的都是有限制的，能看和能玩的东西有限，而且和成人版的有很大区别。
不管怎么说，娱乐是存在的，但被管控得很严格，没谁能像历史上那样，靠着这个攫取社会财富，赚得盆满钵满。
慕飞章受伤后原本是颓唐、心灰意懒的，尤其是在李淼一走了之之后，几度想轻生，不愿自己成为大家的拖累。要不是无意中看到晋江文学城的一则短文征稿，他怕是没那么快振作起来。
等到拿到第一笔生活点，还有用地雷和营养液换来的物资后，慕飞章突然就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从此成为了一名写手，用自己的智慧为这个家继续做贡献。
后来，除了写文之外，慕飞章又发现了关于网络的新用途，迄今为止，俨然成了这个家中的信息负责人。
廖莎不知道慕飞章用什么办法去寻找的黄三，她也没多关注这个，吃过饭之后她本想帮忙收拾的，结果却被大家一致勒令早点洗漱休息。进入迷宫的人多了，需求量大，治疗外伤的药物进度日新月异，像是廖莎这种脚底被灼伤的程度，覆上药膜休息24小时，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总之一觉醒来，廖莎收拾好自己拄着拐来到堂屋准备吃早餐时，就看到封睿已经坐在桌子旁边了，而其他人显然是都从慕飞章那里听到了解释，除了小月还偷着瞅他外，每个人都很淡定。
“……我好像起晚了。”廖莎坐在了卓阳帮她拉开的椅子上，道谢后把拐杖小心地立在了桌边，“所以，我错过了什么？”
“莎莎姐，这个疯大叔以后跟我们一起住了。”卓阳早就按捺不住了，见有人问，立刻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慕飞章刚才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学给廖莎听，最后还加上了自己的总结，“疯大叔很可怜的，没有家也没有朋友，还疯了。”
封睿侧头看卓阳，手指在桌子上写着自己的名字，神态特别认真：“不是疯子的疯，是封侯拜相的封。”
卓阳歪头：“疯了的猴子和白色的大象吗？”
对卓阳的回答，封睿皱了皱眉，不喜却懒怠解释：“……随你喜欢吧。”
卓阳“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他的包子，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只有坐在她对面一直在注意着他们的廖莎才看到了一点。
若无其事掰开了一个包子，廖莎静静地吃着她的早餐，外婆从小就教她“看破不说破”和“少说多听、少说多做”，自然不会戳穿卓阳对封睿展现出的“不识字的笨小孩”形象。
还是陌生人呢，防着点挺有必要的。
见廖莎坐下，慕飞章也不嫌麻烦，将自己和封睿之间的交易又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
“我们提供食宿，他轮流用我和周叔的腕表，得到的物资上缴一半作为生活费。合作期间他有义务维护院子的安全，以及在迷宫中和我们的人互为同盟。大体就是这样了，日后想到什么，大家再坐下商量。”
廖莎对慕飞章是完全的信任，他觉得没问题的，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转而谈起了下一次进入迷宫的时间。
“今天下午我就能好了，明天再去迷宫吧，怎么也得找点能源石。”
每个公民每月需上缴淬炼后的1级能源石120克，听着不多，实际上只有运气特别好的人，才能在只进入一次迷宫的情况下收集齐全了。
3级能源石x1g = 2级能源石 x50g = 1级能源石 x350g。
这个淬炼后得到的能源力公式，是每个地下城公民从小就熟知的，类似于人类还生存在地表时，所使用的不同面额金钱之间的换算一样，没什么可难记的，成长期间耳濡目染，早就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
外层迷宫，是只有1级能源石的，大小从婴儿拳头到成年男子的拳头都有，淬炼后得到的1级能源力大概是8g-74g之间，通常为民用设施提供能量，带不起更精密和更高级的设施。
1个能源再生处，每次只会再生1块能源石，而1个外层迷宫，最多只有3个能源再生处。所以才会有“欧皇一月一次”的调侃说法，指的是进入一次迷宫，就能拿到足够缴纳本月能源石定额的人。
廖莎不是这种欧皇，她上一次进迷宫连一块能源石都没见着，为了自家的生计需求，也是要再去的。
毕竟地下城内生活区的所有火源，都来自于能源石，为的是减少生态系统过滤空气的困扰。只有在没有开启生态系统的迷宫里，才允许使用原始的火把，或者其他的点火方式。
现在居民赖以为生的能源力，都是通过淬炼能源石转化而成的，能进入遗迹迷宫的自然可以自己收集，不能的就需要靠生活点去购买了。
对于廖莎的提议，慕飞章等人虽然还有担忧，但都表示了赞同。生活所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廖莎没有娇弱的资本，也从来都不娇弱。
“封睿，你明天是怎么打算的？”慕飞章询问封睿。
封睿看着他，没兜圈子：“按照约定，明天我会和她组队。是否有下次，要看她自己。”互为同盟的前提，对方必须不是猪队友，否则封睿宁肯再找别的方法。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之前的身份和经历，但不管是战斗的技巧，还是迷宫的危险，都仿佛烙印一样深深印刻在脑海里，这也是封睿敢于和慕飞章做交易的底气所在。
吃过早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慕飞章去码字，周汉回去一边养伤一边做点可以拿去卖的手工，小月去了黄三那边打工，卓阳戴上了N手头盔去后院训练，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则在屋内干点力所能及的家务。
廖莎原本应该也在训练，或者去做工的，但现在脚上有伤行动不便，干脆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后院里，看卓阳训练，外加给他点指点。
封睿无事可做，也跟了过来，坐在不远处，一边把玩着腰带上的缩小版物资箱，一边努力回忆着自己的身份。
他的记忆里，有关身份和过往的那段，仿佛被罩上了一层薄纱，能隐隐约约看到轮廓，却无法探知真相是什么。封睿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一定是探索者中的老手，因为他的腰带和廖莎的新手套装完全不一样。
新手装备是4个卡槽+2个物资箱，而他身上这条黑色金属腰带上则有8个卡槽，以及4个物资箱。没有腕表无法查探他的公民贡献度，但这些也已经足以说明什么了。
至于补办腕表，封睿后来又想过好几次，但每次都会感觉心底的警铃大作，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直觉是不会害自己的，封睿坚信着这些，目光望向了顶端的阳光天窗，贪婪地注视着被过滤了多层射线的太阳。
总觉得，他曾经看到过更多更大的阳光天窗，而不是像外层这样，每个住宅区头顶才有那么小小的一扇。
或许这可以当做是线索，封睿思考着，眼角余光看到了廖莎拄着拐，一蹦一蹦的走了过来。
“明天要一起进迷宫了。”廖莎决定跟自己的队友聊聊，“我是新手，为了不拖你后腿，能多跟我讲讲你见过的迷宫吗？”
封睿侧头看着她，半晌才给出了回答：“我不记得我之前的经历，如果你不信任我，可以不组队。刚好，我也并不信任你。”
廖莎：“……现在我相信你的确有几把刷子了。”
封睿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愿闻其详。”
廖莎眨眨眼：“如果你身手很差，怕是早就被打死了，活不到今天。”
说完，不等封睿回答，廖莎转头就离开了，她要去屋里看看有什么能做的，也比留下来和这个人聊天来得好。至于明天组队进入迷宫的事，按照之前说好的去做就行了，她不喜欢这个人，不表示她会不顾大局的闹脾气。
没什么比生存更重要了，廖莎想，掀开挂在门上的帘子，走进了堂屋里。封睿没追过去，也没理在院子里训练的卓阳，将目光从廖莎身上移开，重新望向了并不刺目的阳光天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