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慌乱起来,四散着从沙化的土地上逃离。
“我,我的脚陷进去了,谁来拉我一把,拉我一把。”一个瘦弱苍白的男人在沙丘的中心慌张地喊了起来。
他惊恐地发现,所有想要救援的同伴都无法靠近。
黄沙遮天蔽月,悬转在他四周。
“不,救我,饶命。”
那人想要大喊,黄沙却灌入了他张大的口中,让他无法发出叫声。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暴虐的黄沙抓住了那个男人,像茧一样厚厚裹住他的身躯。
初始还看得见那个男人的手脚在沙中挣扎,随着空中那厚厚沙尘地高速旋转,沙茧中渗出一道道血流。
沙暴的核心逐渐不再有动静,那个血淋淋的沙茧慢慢从空中掉落,被大地吞没。
暴虐的沙尘散开,昏暗的天空重归宁静,
黄色的大地上,平滑无波,只有一些细小的沙粒在微微流动。
一个男人站在高高的沙墙之上,背着光,冷漠地望眼前的土地。
这一片平静的黄沙之下,刚刚被他活生生掩埋进了一具血淋淋的身躯。
所有的敌人都在这份恐怖的能力下心生寒意,产生了退缩之意。
“有话好说,别这样。”江远山退在沙地边缘,“我们离开就是。”
“这是在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冰冷的女音从人群后响起。
严雪的声音,她的人没有出现,想必是藏身在某处,正举着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着这里。
“雪儿,你来了,太好了。”江鸿才高兴起来,“快帮帮我们。我们好不容易要得到三阶魔物的魔种,却被这个楚千寻抢走了。”
三发子弹从树林中射出,呈现三角状分布,直扑楚千寻而来。
楚千寻从高墙上一跃而下,向着敌阵奔去,她身如魅影,左绕右拐,三颗子弹在空中拐弯,如附骨之疽紧随其后。
狂奔中的楚千寻双刀向后一架格开两发子弹,她伸手一抓,从人群中抓出江鸿才,挡在自己身前,余下的那颗子弹急刹车般停住了,停在江鸿才胸前,急速旋转着。
另外两颗子弹调头回来,远远停在空中。
楚千寻手中的长刃已经架上了江鸿才的脖颈。
“雪儿,雪儿,小心,是我,是我。”江鸿才惊恐地叫喊起来。
“楚小姐,手下留情。”江远山陪着笑脸,开口求情,“楚小姐你看,咱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都是些小误会,何必搞到如此?还请你看在我的薄面上,高抬贵手,放过犬子。”
江远山心中暗恨,他们谋划已久,打算利用唐倦得到珍贵的高阶魔种后,就除掉那个不识时务的唐倦。
本来一切顺利,谁知基地里突然来了几位异常强大的圣徒。
江远山小心观察了数日,见楚千寻几人和唐倦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还有些矛盾。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不惜送出了珍贵的武器,以求拉拢他们领头的楚千寻。
如今,楚千寻不但坏了他们的好事,甚至还用他送的武器,架在了他儿子的脖子上。
“放开他,不然我必取你一命。”严雪端着枪,从黑暗中现出身来,她冷冷的目光透过冰蓝的护目镜,带着浓厚的杀意。
“严雪。”唐倦在高燕的搀扶下上了高墙。
“倦哥?”严雪诧异了一下,“你怎么在那里,怎么伤得这么重?这些人劫持了你?”
唐倦不说话,他带着一身的伤沉默地注视着严雪,
严雪的眼珠晃了晃,退了一步,把视线转向了江远山:“伯父,这是怎么回事?”
“雪儿,回去伯父再和你解释,如今大敌当前,我们一家人先一致对外。”江远山开口。
悬停在空中不住旋转的子弹掉落了,严雪转过枪头,对准了江远山。
“难怪你们要将我调离在外围,原来是想背着我,干这种龌蹉事。”
“雪儿,你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把枪对准我父亲?”江鸿才急了,“我才是你男朋友,你居然为了唐倦,把枪对着我的父亲?”
严雪摘下护目镜,摔在地上,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红了起来。
但她的双手却稳稳端着枪,背向唐倦,一步步退了过去,最终站到了唐倦身前。
“严雪,你……”唐倦闭了一下眼,“你只要两不相帮即可,不必做到如此。”
“倦哥,他们可能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严雪端着枪,高挑的背挺得笔直,“当时,鸿才和我差点就被魔物吃了,是你冲进校门,从魔物手中救了我们一命。”
楚千寻松开了手中的刀,把江鸿才推到一边,自己退回阵地。
她本来想一刀顺便宰了这个无耻又软弱的男人。不过在这样微妙的时刻,她不想由自己激化严雪这个不定因素的情绪,导致她倒向敌人那一边。
“雪儿,我知道,你早就想离开我。”江鸿才迅速躲到父亲身后,又露出脸来,伸手指着严雪道,“我异能不强,比不上你,所以你早就看不起我了,你……你看上了这个唐倦对不对?”
严雪目光一冷,枪头调转,直指江鸿才。
江鸿才软了下来,摆出一副深情款款地模样:“雪儿,你不能这样抛弃我。我们两之间的一切,你都忘了吗?我对你向来千依百顺,万般呵护,你的心真的这么狠,难道就一点不不记得我的好?”
“我原以为你只是软弱一点,无能一点。这都没事,你软弱,我可以强一些。你无能,我可以多做一些。”严雪咬住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但我错了,你和你的父亲,不仅是无能,更是无耻!”
“我来的路上,看见数位自己兄弟的尸体,是谁干的!是不是你!”
“不,不是我。”江鸿才急忙否认,他慌乱地瞟了乐和安一眼。
那些身体被截断而死的人,很明显是出于乐和安异能的手笔。
砰地一声枪响。
乐和安转身就跑,但最终没有躲过严雪子弹的追踪。
他身中了一枪,在地上滚了一滚,被同伴护卫着一路向远处仓皇逃去。
江远山和江鸿才等人,眼见乐和安跑了,也慌乱着纷纷撤退。
“对不起,倦哥。”严雪垂下手中的枪,“我和他好了一场,始终下不了手。等将来,你的伤好了,亲自报仇,我绝不拦着你。”
天色渐晚,残阳如血。
经过一日艰险战斗的众人,找到一隐蔽的屋子歇脚。
冯婆婆沉默着为大家准备晚饭,她面色恹恹,显然那个精神系异能者给她带来了不好的回忆。
“今天太险了。”戚永春心有余悸地说,“想不到还会有这种异能。我梦见魔种降临那一日的情形了,吓得我差点尿裤子。”
“我也是。太可怕了。明明坐在那里,就做起梦来,我梦见自己被我男朋友吃了。心里一直觉得不对劲,但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高燕摸着胸口。
唐倦披着外套,坐在火堆边:“他那个异能对付怪物的时候没什么用,但对上人类简直防不胜防,除非异能远远超过他,否则只要中了招,基本自己摆脱不了。他总能用你心里最在乎的人,勾起你最深的恐惧。”
江小杰眼圈红了:“我梦见我死鬼老爹了,他平日里不是个什么好父亲,但那个时候不知那根弦突然断了,竟然会懂得把我推出去。”
楚千寻正好坐在叶裴天的身边,她回想起叶裴天从梦中醒来的模样,简直有了点当年黄沙帝王的影子,他如今二阶,按道理不至于陷得那么深,应该能够自己从梦中摆脱才对。
“你梦见什么了?”楚千寻问。
噼啪的火星迸裂着,
叶裴天的面孔在火堆的照映下忽明忽暗,他沉默了许久。
直到楚千寻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
身边才传来低沉的声音。
“我……看见你死了,死在我的面前。”
第45章
楚千寻听他说了这话,随口就安慰了一句:“没事,那只是梦境,我也在梦中看见你死了。吓了好大一跳。”
她话音刚落,叶裴天一下转过头来,他清透的双眸在昏暗的光线中微晃着,逐渐泛起细碎的光来。
楚千寻被那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愣神。
我说错了什么吗?她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是了,我是被吓了一跳,他可是都给吓哭了。
楚千寻噗嗤一声笑了,她伸手搭住叶裴天的肩膀,“兄弟,你这方面可得练练,以后精神系的圣徒我们还会遇到,你一定要分辨得出幻境和现实,本来以你的级别应该要能够很快摆脱控制才对,你看唐倦就很快清醒过来。”
叶裴天看了她片刻,把眼睫低了下去,轻轻嗯了一声。
唐倦重伤在身,斜倚在墙上,他凝望着眼前的篝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严雪抱着腿坐在角落里,把头埋进膝盖里。
高燕和严雪相对比较熟悉,拿了瓶水坐到了严雪身边:“严雪,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严雪抬起头,她披着长发,鼻头红彤彤的,满脸都是泪。
“我……”严雪哽咽了半天,脸一瘪,哇一下哭了出来,“我心里好难受。”
看惯了她高冷形象的高燕差点反应不过来,
“没事,没事,趁早认清了那个人渣的真面目是好事。江鸿才不是个什么好男人,我一早看他不顺眼,你是没发现,但凡出现个漂亮点的女人,他的目光就从来就没有正经过。”高燕安慰她,“阿雪你这么优秀,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好。”
“我,我这已经是失败了第五次了,”严雪抽抽噎噎,“之前我也觉得他不太好,可是魔种降临后这两三个月,他一改常态,对我特别温柔体贴,我还以为这一次我找到真命天子了,呜呜呜。”
“他那是想利用你啊,妹子。你这眼光也太差了点。”高燕怒其不争,全基地就没几个人看好过他们这一对,只有严雪自己还蒙在鼓里,“你挑男人到底都是看哪里?”
“看……看脸啊。”严雪眼睛红红地抬头看高燕,
高燕忍不住伸指戳了她额头一下。
唐倦靠着墙壁,闭着眼,轻轻哼出一首歌。
他的声音既疲倦又沙哑,没有往日的空灵震撼,却带上了一点柔软的感觉,哼的是一首英文歌《Far away from home》。
低沉绵长的歌声中,透出一个形骸放浪的男人心中隐藏的思念和伤感。
上一世,唐倦在此时想必已经死了,南溪基地很快也将不复存在。而叶裴天此时还在那个地狱般的仓库中备受煎熬,即将被神爱集团发现。
沿着上一世的道路前行,楚千寻的每一个脚印踩在相同的路上,却引起了千丝万缕地变化。
唐倦唱的这首歌楚千寻曾听过无数次,
歌声怀念着故乡,回不去的故乡。
在梦中的楚千寻从未离开过家园,但梦中的那个家乡早已不复存在于这个世界。
魔种降临,人心破碎,家园不在,这一次自己的终点又将在何处。
楚千寻看着靠在墙上断断续续哼歌的唐倦,开始有些思念身在鹭岛的家人。
不知道表哥一家现在过得怎么样。
鹭岛是一个孤悬在海上的小岛,末日之后军方有效控制住了那里的形势,炸毁了和内陆连接的通道,消灭了岛内的魔物,使整个岛屿上的居民相对安逸地生活了很长一段时日。
但正因为这种过度的安逸,使得生活在岛内的人缺少了对异能的有效锻炼,等到大型魔物跨海而来之时,桃源一般与世隔绝的小岛顷刻间沦为了魔物的屠宰场。
即便是渴望安宁的生活,楚千寻当初还是选择走这条危险的路,而没有留在难以得到成长的故乡。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还不够强,但已经比上一次好上太多,她相信自己终能手握强大的力量,可以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所有人,过上自己想要过的日子。
楚千寻看着自己的手,叶裴天却在看着她。
过了片刻,叶裴天站起身来,帮着冯婆婆从瓦罐中盛出一碗碗野苋菜汤,他悄悄割破自己的手指,将几滴血液混进紫色的菜汤中,端给了唐倦。
唐倦低声道了谢,接过碗一饮而尽。
他皱了皱眉头,似乎奇怪自己体内微妙的变化,慢慢歪下身体,躺在墙角内陷入沉睡中。
第二日早晨,叶裴天和戚永春进山林收集了不少的食材。
等众人陆续起身的时候,叶裴天已经在屋里的铁锅内用榆钱叶炒着几个摸回来的山鸡蛋。
“好香呀,你这煮的是什么?”高燕揉着眼睛过来帮忙。
叶裴天手里不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高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正好看见窗外的院子里,楚千寻和唐倦站在一起说话。
“没事,别紧张。”高燕推了推叶裴天的胳膊,揶揄道,“他不就歌唱得好听么?没用。这年头,还是要像你这样会做饭的,才比较实用。千寻那么实用主义的人,肯定选你。”
叶裴天收回了目光,涨红了脸,却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埋头做着自己的食物。
“想不到,还是你救了我的命。”屋外,唐倦对着楚千寻说,“多谢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楚千寻问,“我们打算向东走,去鹭岛。一起吗?”
唐倦沉默了一会,伸手摩挲着挂在脖颈上的吊坠,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在那一瞬间透出一股冷森森地杀气,随后他又看似轻松地笑着说,
“我不和你们一起,我还有些事。”
楚千寻看了他一眼:“你打算一个人去报仇?”
“你放心,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我不会鲁莽行事。”唐倦转过脸,看向正趴在露台上练习射击的严雪。
严雪手上一拿起枪,就恢复了那副冰山一般冷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