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这么多人。”猛然间在夜晚中看见如此多的同类尸体，高燕的脸都白了，“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都是小月你……杀的？”
阮小月低着头呆滞地看着自己腥红的双手，听见自己名字，茫然抬起头来。
她伸手擦了一下糊住视线的红色血液，看见那位平日对自己温和可亲的高燕姐姐看向自己的时候，苍白的脸上透露出了一丝害怕的神色。
阮小月的视线转了一圈，平日里对自己十分亲切的冯婆婆下意识回避了她的视线，一直很照顾她的戚哥哥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阮小月重新低下了头，呆滞地看着血淋淋的自己。
她身上沾染着人类的血肉，手中收割了无数条性命。末日之后，失去父母的她被训练成一个冷漠的杀手，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对错，每一次杀人的时候，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充满着憎恶，畏惧，仿佛在看一只从地狱中爬回的魔鬼。
她看着眼前染透了血液的双手，自己已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恶魔。
阮小月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个镣铐，默默走到楚千寻身边，低着头把那个手铐递给了楚千寻。
看着低头站在自己身前那个血淋淋的少女，楚千寻把金属镣铐丢到一边，只握住了那只血红的小手。
“谢谢你，”楚千寻说，“谢谢你保护了大家。”
在场可能只有楚千寻一个人能够有所体会，不论杀的是否是敌人，在动手取了这么多的同类的性命之后，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人，也都免不了茫然和仓惶。
她牵着阮小月走回城堡，在路上，手心亮起了一圈暖黄色的光。
她真心感谢这个保护了自己的家人和同伴的孩子，准备从今以后接纳她成为自己的伙伴。
阮小月被楚千寻拉着手，跨过一地的尸体，向着黄沙砌成的家园走回去。
她茫然地望着眼前握住自己的手掌。自己黏腻染满血污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掌坚定地攥在手心，那只白皙手交错在自己猩红的手掌上，泛着一圈暖黄色的光，那道光的暖意从掌心顺着手臂一直蔓延到心中，好像有种神奇的力量，让她的内心冰凉的世界慢慢回复了温暖，轻轻安抚自己因为杀戮而产生的烦闷暴躁。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阮小月拉了拉楚千寻的手臂。
楚千寻停下脚步，看见一个双腿被砍断的男人，正从昏迷中醒来，想要挣扎逃走。
这孩子模仿自己之前剿灭灰组织的时候，砍断敌人的双腿留下一个活口。
楚千寻发觉自己做了一个过于残暴的示范。
——
“说吧，谁派你们来？为什么来？”在别墅的大厅，楚千寻好整以暇地面对着双腿被阮小月齐膝斩断的强子。
“在傅建军和蔡家荃对着干的时候，竟然还有人分得出精力来对付我这么小小一个凛冬之心，还真是让我好奇。”
她不痛不痒地加了一句，“好好说，就留你一命。”
强子绷着脸上的肌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是二阶的吧？”楚千寻摸了摸下巴，指着钟鸿飞，“这位是精神系圣徒，等级不比你低，你如果聪明点就不会想体验被他控制的恐怖。”
钟鸿飞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俘虏，双眸中转过一道金辉。
强子的面色瞬间白了，脸上的冷汗滚滚而下。
“不说的话，外面还有其他人。”楚千寻显得失去耐心。
“我是蔡老板的人。”强子妥协了，“在魔都，有一个很大的势力，是一个宗教组织，他们派人联系了蔡老板。说是想要你们中的一个人。”
好像生怕楚千寻不相信，他急忙解释：“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蔡老板说了，对方给他提供了不少好东西，不论代价，都要得到此人。趁着你们不在基地，蔡老板派我来抓人质，他觉得只要手握人质，等你们回来了，一来可以要挟你们不支持傅建军，二来可以趁机把魔都那边要的人弄到手。”
强子悄悄抬起视线，在众人的面孔上扫了一遍。
凛冬之心有不少漂亮的女性圣徒，他在心中嘀咕，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倾城倾国的美人，引得掌管魔都的当权者，千里迢迢不折手段都非要得到人。
“神爱。”
楚千寻低低说了两个字，以指敲击着桌面，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
“本来我不想搭理傅建军和蔡家荃之间的事情，但既然蔡老板这么热情，三番五次主动找上门来，那我们也只好回报一二。”
第93章
鹭岛之上，以傅建军和蔡家荃为首的两大势力火拼，只持续了一个夜晚，意外短暂地结束了。
在炮火和异能夹杂的攻击中，双方战士一夜厮杀，杀红了彼此的双眼。
在那整片天空被炮火熏红的黑夜，一直生活在鹭岛这片净土上的圣徒们，第一次见识到在战场上高阶圣徒的实力碾压是多么恐怖。
微微透亮的天光映出建筑轮廓的时候，战火最密集的战区，路边高楼的楼顶上出现了几个黑色的身影。
其中一位年轻的男子居高临下地伸出他修长的胳膊。
自此之后凛冬之心佣兵团中“黄沙帝王”的名讳，就在鹭岛居民中传开了。
在漫天的沙尘中，大地震动开裂，巨大的土刺和沙墙拔地而起，无论是战车、坦克还是全副武装的士兵，都无法在这种撼动天地的力量中立足。
一些圣徒发出的微弱火球和细碎冰凌作为反击，全都瞬息间湮灭在这强大的沙尘风暴中。
数十只长短不同的枪管组成的大型武器架在楼顶，枪口火光不停闪烁，流弹飞射，每一次开火大量的追踪子弹都会放倒成片敌人。
天空中滚起雷云，雷神孟荣轩的出现成为彻底击垮蔡家军斗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了强大的凛冬之心协助和鹭岛第一强者的加入，战争的天平很快向着傅建军一方倾倒。
黎明时分，蔡家军正式溃败，持续了一夜的战斗终于结束。
“怎么回事，凛冬之心那些人是怎么回来的！贺文星那家伙收了我那么多魔种，是在吃屎吗？”在精锐护卫的保护下仓惶撤退的蔡家荃气急败坏。
他的儿子蔡德海面色黑沉：“为什么孟荣轩会和他们在一起？强子呢？抓几个老弱病残抓到哪里去了？”
“找他吗？我帮你们送回来了。”一个声音在高处响起。
随着哐当一声，断了腿勉强还剩半条命的强子被丢在蔡家荃父子面前。
“什么人！”
“小心，保护长官！”
蔡家荃身边的圣徒和警卫举起手中武器，紧张戒备，四处张望敌军的影子。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屋顶沿着垂直的墙壁直奔下来，切入警备方阵，红色的刀刃在夜色中留下捉摸不定的残影，
等到蔡家荃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位年轻的女子已经俏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冰冷的血红色长刃毫不留情地抵住他的脖颈。
蔡家荃绷着脸，脸部肌肉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折在了如此年轻的一个女人手中。
“听说你要抓我男人。神爱许给你什么好处？”楚千寻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
蔡家荃闭上眼睛，他身居高位多年，还不曾受过这种屈辱，但刀架在脖子上，他不得不妥协，
“一种药，”他说，“除了魔种，他们还答应给我们提供一种能够救命的特效药。”
“你手里有那个东西？”楚千寻沉下了脸色。
“还没有，魔都来的人只示范了一点样品。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圣血的效果真的非常神奇，危险关头完全能够救命。听说神爱掌握了制作方法，将来这种药剂会大量生产。”蔡家荃开始试图说服楚千寻，
“魔都那边环境恶劣，强者众多，不是我们鹭岛可以比拟的。他们似乎对那位叶裴天志在必得。即使我们不出手，他们也会派其他人来。小姑娘，我劝你也别吊死在一棵树上，末日了多为自己想想，如果你我合作把这个男人交给他们，还能换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血红的长刀从他口中刺入，永远止住了他的话语。
——
傅建军站在一处残破的建筑内，看着脚下被炮火洗礼过的城市。
黎明的晨曦，慢慢地照亮远处一栋栋建筑的身影。
轰鸣了一整夜的小岛，终于恢复了宁静。
傅建军的身后站着跟随他出生入死的下属，此刻所有人的情绪都有些高昂，正兴奋地讨论着这场胜利。
直到凛冬之心的团队来到这里，这些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的士兵们才因为敬畏而恢复了安静。
虽然这支佣兵团在战场上站到了他们一方，协助他们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支刚刚来到鹭岛的战队表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所震撼。
看着迈步从他们面前走过的年轻佣兵们，他们不禁都在心中想到，我们是不是真的很弱？外面来的圣徒都已经这么强大了吗？
傅建军迎上前去，双手握紧了楚千寻的手：“一直想当面和你道谢，今天才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您客气了，我们也是为了自己，顺势而为。”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只想告诉你，鹭岛基地永远欢迎像你们这样的强者和团队。”
傅建军和楚千寻并肩站立在废弃的高楼内。
看着刚刚越出地平线的太阳光，从鳞次栉比的城市建筑中透射进来。
这片大地上一缕缕升起着战后的滚滚狼烟。
“这座城市，在魔种降临的浩劫中幸免于难，却险些毁灭在人类彼此之间的战斗中。”傅建军眺望着岛屿边缘的那些巨大围墙，“我从小就是在这附近长大，我是真的想把基地建得好一点，建得坚实一些。给所有幸存下来的同胞，提供一个庇护所。谢谢你，是你让我有了机会。”
楚千寻看着身边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他的鬓发已经花白，但身板挺拔，站姿标准，目光坚定。
这是一位有心把一岛安危挑在双肩的男人。
楚千寻开口说话：“在这个时代里，不管是对个人，还是对整个基地，过度的庇护，只能造成彻底的毁灭。”
傅建军转过脸看她，目光中带着点意外。
“我们是从外面来的，”楚千寻毫不回避，继续说道，“在岛外，不论再小的聚集处，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参与猎魔行动。我们路过的麒麟基地，面积和人口不达鹭岛的十分之一，但他们的圣徒不论等阶和战斗能力却高于这里。那是因为他们每日都生活在被魔物袭击的担忧中，从不敢懈怠对自己能力的提升。”
傅建军深深皱起眉头。
“不止是圣徒，魔物也在不断变强。据我所知，五阶魔物已经在大陆上出现，我们岛内的居民，包括有些圣徒，甚至连二阶魔物都没有接触过。”
“你说得对，”傅建军沉默了片刻，“所以，我一直希望多吸引向你这样的强者来鹭岛定居。”
“安逸，是所有强者的坟墓。我们不会永远驻留在此地。几日之内，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前往魔都。也许要去几个月，或许直到年底才能回来。”
眼前的这位女孩自信，坚定，无所畏惧。
傅建军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位年纪轻轻的女性，能够拥有这样强大的战斗力。
“你的话，我都记住了。”
——
雷云兵团的驻地，孟荣轩沉着面孔，一言不发地走进驻地大门。
孟荣轩虽然异能强大，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非常好，很少这样脸色阴沉。
老大虽然之前说过保持中立不参与基地内斗，但昨夜他们也算选对了阵营，协助了傅建军取胜利，按理应该庆祝才对。团员们不知道孟荣轩为什么生气。
“老孟，你等我一下。”贺文星跟在他身后进来了，“老孟，老孟？孟荣轩！”
孟荣轩停住了脚步。
“你今天怎么那么冲动，你不是特意和兄弟们都交代过，不参与任何形式内斗吗？”孟荣轩突然参与了战局，让暗地里投靠了蔡家荃的贺文星十分被动，
孟荣轩停下脚步，攥紧拳头，
“文星，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什么？你说什么？”
“之前，你是特意把我支出去的吧。基地里要发生那么大的动静，以你的人脉，不可能一点风声没听见。”
“老孟。你在胡说什么？”贺文星心里有点慌了，但他的声音反而提高了八度，“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这样怀疑你的兄弟！”
孟荣轩失望地看着他，半晌之后向身边的队员吩咐了一句。
那对母子被人带了上来。
“你再说一遍，千寻为什么砍断你的手指，占了你们的别墅。”孟荣轩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少妇的眼神飘了飘，转着自己的衣角，低声道，“再说一遍不还是一样的么。”
孟荣轩头也不抬，“只有一次机会，照实说的话，放你们母子走。若说半句谎话，我保证从此鹭岛就没有你们立足的地方。”
少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似乎在考虑孟荣轩话语的可靠性，她对孟荣轩不熟悉，但对这位传说中第一强者的头衔十分畏惧。
“说就说，我是有干了点不好的事，但那个女人也确实太凶了。”她瞥了一眼贺文星，“是这个人给我两包泡面，叫我到你面前来编排这些的。”
贺文星大怒，抬手就要揍人，他挥起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牢牢攥住。
那位在他心目中可以轻易忽悠的老好人孟荣轩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老孟，咱两可是过命的交情，你不能因为一个女人的挑拨，就怀疑我。”
“我到鹭岛的时候，就已经是雷电二阶圣徒，所有的人都对我很好，处处充满了善意。”孟荣轩鄙视着自己的这位好友，手掌不时闪烁着电弧，
“特别是你，既热情又周到，我也就交了你这个朋友。不论你说什么，我都很少怀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