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的很是宾主尽欢，尤其是平时总是被章太太管着的章校长，总算是有了多喝两杯的机会，并且封申送来的又是他最爱的自酿酒，也是痛痛快快喝了十多杯。
当然，长辈想要喝了，晚辈就得陪着。小姑娘们陪着章太太喝果汁，封申和乐饶则是向着章校长举杯。好在两个人都是经常应酬的，这点酒倒也算不得什么。除了封申离开的时候，车是不能开了，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一顿饭吃完，从章家出来的时候，整个镇子都已经静了下来。年轻人都出去外头拼杀了，留下的已经习惯了小镇的慢节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顺应天时早就刻在了人们的骨子里。
所以，此刻，除了他们几个人，也就只有头顶的一弯明月与点点星辉，以及，小桥下的潺潺水流声了。
“好漂亮！”
高楼耸立的大城市里待惯了的孩子，瞧见如此静谧而美好的夜色，顾安安也顾不上觉得冷了，不由自主地感叹出了声。
“嗯。”来这里本就是目的不纯，却没想到能看到如此美景，封畅应和着点点头。
两个姑娘的注意力都被这大自然的馈赠转移了，而乐饶的步子却是错乱了一下，然后，继续迈步向前了。
在他们三个身后不远处缀着的两个人，此刻却在进行着又一轮别人听不懂的对话。
“他没问？”
“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回答的？”
“无可奉告。”
“……”苏大掌柜被噎了一下，然后，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很符合封大少的行事风格，当然，用这个来对付苏长青，也实在是再好不过。
至于为何无缘无故地要对付苏长青，可就要从上次苏大掌柜去封大少的公司还钱说起了。
苏大掌柜实在是不想动用苏长青给她的那张支票，那可是要给她家小安留着以后扩大经营规模的。于是，思前想后了半天，在能还人情又不会破坏自己原则的基础上，苏大掌柜问封大少要了几张A4纸，然后就在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形下，直接埋头奋笔疾书了。
“这是？”封申盯着手中满是各种线条的纸张看了半晌，确认以他160的智商也是没弄明白这些线条到底代表着什么的，于是，停顿了片刻，只能不耻下问了。
“在这之前，能答应我件事嘛？”
“你说。”
“这些东西，在拿给苏长青看之前，不要交给第二个人。”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封申豁然抬头，脸上的惊异却是怎么都遮不住了。
“怎么，不行？”丝毫没觉得自己刚刚说的有什么奇怪，苏大掌柜的关注点显然还是在封申能不能信守承诺这件事上。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之前他用了各种手段，只差以性命相挟了，她都不肯承认那幅观音像跟她有关。现在，却是在他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主动找上门来。他手里的这个，是那幅观音像的绣法嘛？即便看不明白，可，封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说了，我是来还钱的。只是，您给的价太高，我还不起，所以，只能以物相抵了。”
“如果是这样，大可不必。”
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解释，封申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当然，很快他就会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只不过在当时，他就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然后，就将手里的东西推了回去。
“封先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既然决定送出去了，苏大掌柜自然不会再收回来。她是发过誓不会再碰那幅石榴图，可，跟着老爷子上了这么久的课，听得多了，看得多了，在老爷子时常感叹很多传统技艺失传的时候，原来心底里绷着的那条线，却是慢慢开始松动了。
未必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吧！苏大掌柜偶尔会扪心自问一下，觉得自己之前的坚持，好像是有些暴殄天物了的。毕竟苏长青当时跟她商量时，那渴盼的眼神，其实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所以，既然自己还不了钱，就用绣法抵押好了。苏大掌柜在心里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至于这其中是不是跟封大少本人有什么关系，苏大掌柜肯定是不会往这方面想的。
于是，丢下这句话，也不管封申会如何反应，苏大掌柜直接起身出门去了，然后，走出去不久，她就遇到了堵截的钱来。至于封申，则是直到钱来进来，他才反应了过来。
而，今天，按照苏大掌柜的要求，即便封申当时没答应，可，他还是将那份绣法示意图带了过来，等跟苏长青谈完正事之后，把东西交给了他。
“什么东西？”
苏长青自然不像封申一样是完全的门外汉，瞧了两眼就知道那些线条代表的是什么了。只是，封申无缘无故地给他份示意图干什么？让他家绣庄照着这个绣东西？他家什么时候提供来样加工了，他怎么不知道呢？
“观音像。”
“观音像，什么观音、”后头的话还说完，苏长青总算反应过来了，很是吃惊地盯着手中的稿纸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不确定地看着封申问道：“那幅观音像？”
封申矜贵地点点头，明示他确实是那幅观音像。
“你找到那个人了？”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找到了嘛？应该算是吧！只是，封申确定，如果他说找到那个人了，苏长青一定会要求去见那个人的。
可，虽然苏绣宁没有明说，封申却也不傻，她说这幅示意图在交给苏长青之前，不能再给第三个人看，那么，其实她是知道这绣法是苏家的不传秘技吧！
于是，问题来了。既然是不传秘技，她为何会呢？天赋异禀？机缘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封申知道自己问了，苏绣宁只怕也不会说。更何况，他想问的时候，她人已经走了，所以，到底要不要说呢！
若是以前，其实封申是不会犹豫的，反正，能给苏绣宁带来点小小的麻烦，他还是很乐意的。只是现在，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自然更是不会给她找麻烦了。
所以，“我还有事，先走了。”封申直接起身走人了。
可，苏长青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他走呢！一把薅住封申的衣袖，苏长青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他以及得罪他会有什么下场了，直接将人被半扯了回来。
封申差点一个趔趄仰倒，还好苏长青反应过来，及时扶了他一下，然后，没走成的封申，就这样被纠缠了半个多小时，还是趁着有人来找苏长青的空档，脚底抹油离开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又要在路上给章家夫妻俩买东西，封申还是来晚了，也是，第一次去长辈家登门拜访就迟到什么的，他已经在心里给苏长青好好地记了一笔。
至于原本就是他先惹的人家，惹了就撒腿就走，人家找他理论完全是理所应当，他还因此记恨别人，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嗯，封申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所以，只要帮眼前的这个人把事情解决了就好，其他人有什么疑问，管他呢！
当然，他心里也不是没有疑问。只是，现在事情已经都解决了，苏长青得到了观音像绣法的示意图，那么家里那幅石榴图的修复也就指日可待。既然他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其他的还需要在乎嘛？
不需要！如此美景当前，身边也有了可以陪着看景的人，虽然这人还没有烙上他的专属印记，不过，此刻，这样就够了！
“姐！封大哥！快点啊！”
顾安安在前头叫了一声，然后，两个人加快了步子。
很快几人就到了家门口，当然，住在小镇上唯一一家星级宾馆里的封申，还要再单独步行差不多半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你们好好休息，我、”
封申正要跟众人告别，却是就听封畅开了口：“小宁，能不能今天晚上咱们三个人挤挤，让我哥在这里睡一宿？”
这次不是封畅刻意为她哥制造机会了，而是，刚刚一路上行来有人作伴还觉得没什么，她哥要单独回去，路还不算短，毕竟是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哥又喝了酒，瞧着就有些微醺了，所以，封畅有些担心。
封申知道妹妹的意思，正要开口拒绝，表示自己没事。
“好。”苏大掌柜点点头，反正就是一晚上而已，再说，封畅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她答应了下来。
关门落锁，排好队一个个地去洗漱。因为封申的行李都放在宾馆里了，苏大掌柜只能去给他找找有没有替换的衣服。
“如果封先生不介意，可以用我的。”一直没吭声的乐饶开了口。
“嗯？”苏大掌柜停下了步子，看了眼乐饶，又看看封申，显然是等他自己拿主意。
“那就多谢乐先生了。”封申冲着乐饶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去客房拿换洗的衣服了。
“姐？”顾安安穿着换好的睡衣从洗漱间出来，看见她姐站在客厅里没动弹，有些疑惑地问道。
“哦，洗好了？”
“嗯，小畅姐去洗了，你不去拿衣服嘛？”
“嗯。”
从客房那里移开视线，苏大掌柜转身上楼去了。只是，在楼梯转角那里停顿了片刻。
“咦？封大，你不是要睡小安那间房嘛？怎么？”
楼下又响起了顾安安的说话声，可见封申已经从客房里出来了。只是，为何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那么古怪呢？苏大掌柜疑惑地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封畅：所以，其实根本就不用赶乐师哥走的，我哥也可以留下来呀！而且还是住在苏缙安的房间里，就在小宁对面，一开门就能看见了！看我多机智！
封申：乖！
明天见！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交锋
洗漱完，互相道了晚安，大家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只是，三个姑娘聊了几句，就慢慢进入了梦乡。而在她们对面和楼下房间里的两个男人，却是睡不着了。
虽然酒精有很好的催眠作用，也虽然苏大掌柜之前已经帮他将床上用品换过了，可，一沾到床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封申似是闻到了一股淡香。
不是任何他熟悉的香水味，也不是任何洗涤剂的味道，而是，唯一一次亲密接触时便隐隐闻到的独属于苏绣宁的味道。封申觉得，酒的后劲儿好像上来了。
楼下，乐饶头枕着手臂，耳边似是还能听到门外不远处小桥下的流水声，哗哗哗，在静寂的夜晚，反而更清晰了起来，一如他此刻，波动不停的心。
“这件可以嘛？虽然穿过了，不过已经洗干净消过毒了。”乐饶从行李包里拿出一套运动服问道。
“可以，多谢。”封申接了过去，然后，转身准备出去了。
“我记得上次见到封先生的时候，小宁把自己的手弄伤了。”
“所以呢？乐先生是在兴师问罪嘛？”封申没有转身，盯着门板问道。
“不管我接下来要说什么，封先生是不是都要回，你有什么资格？”
“看来，起码在这件事上，我和乐先生还是能达成共识的。”
“那么，其他呢？”
其他指的是什么，乐饶没说，封申也不需要他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乐先生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怀疑自己的眼光。”
同样是云山雾罩的一句话，可，乐饶还是听懂了他话里的别样意味。不需要怀疑自己的眼光，指的是他察觉到封申对苏绣宁有意思，确实是没看错？还是，封申在告诉他，你发现我了，同样我也发现你了，所以，大家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呢？
“我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眼光。只是，封先生，不管你想做什么，上次的事，我都不会再允许发生。”
乐饶不清楚封申和苏绣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之前两个人还差点大动干戈，却是，转眼他就发现封申竟然对苏绣宁也起了跟他一样的心思。
乐饶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立场说什么，但，上次苏绣宁将自己的手弄伤的事儿，乐饶一直都记在心里。不管苏绣宁知道后会不会觉得他多管闲事，但，该告诫的，乐饶还是要说出来，哪怕他根本没有资格说。
有些画面在眼前一闪而逝，大掌握着玉手，封申握着衣服的拳头一瞬间地收紧。
原来，他们也曾那样亲密地接触过，虽然没有呼吸相闻，却也肌肤相贴，乐饶攥着苏绣宁的小手轻轻涂着药水。当时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封申就觉得有些烦躁，然后，起身走人了。
现在想来，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那个人的影子，只是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拉开房门，封申走了出去。没有回答，也没有应和，往事不可追，来事，他既然已经想清楚了，那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
两个男人的第二次交锋，虽然比起上一次，大家都挑明了心思，可他们的对话实在少得可怜。
都是成年人了，玩不出你威胁我、我胁迫你的把戏，不过是把自认为最重要的话说出来，其他的，就各凭本事吧！
所以，一大早，苏大掌柜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闻到的就是幽幽的饭菜香了。
“起来了。”
衣袖挽到肘间，苏大掌柜推开厨房门的时候，乐饶正在搅打蛋液，看到她进来，脸上挂着暖人的笑意。
“嗯。”苏大掌柜点点头，扫了一眼厨房，问道：“需要帮忙嘛？”
主人还在睡，却让客人忙活着做饭，确实有点不太好意思，所以，明明知道自己不帮倒忙就不错了，可，苏大掌柜觉得，自己这个做主人的，还是得表明态度。
“不用了，就只是很简单的粥和蛋饼，很快就好，你去洗漱吧。”
乐饶摇摇头，虽然挺想让她就这样静静地待在自己身边就好，可，煎蛋饼还是有油烟的，所以，算了。
“好吧。”觉得自己再留下去，也不过是挡道而已，苏大掌柜转身出去了。
等她洗漱好，乐饶也做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苏大掌柜总算是能帮上忙了。一个拿碗筷，一个端盘子，倒是合作得挺好。
只是，这样略有些清冷的早上，餐桌上食物的热气与香气渐渐升腾，给身处其中的人，也染上了几分朦胧的温馨亲近，然后，当有别的人想要加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个外人。
这就是此刻站在楼梯拐角处的封申的感受，即便他很不想承认，可，当看到乐饶和苏绣宁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他却是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他该下去嘛？他确实应该，因为，这一幕实在太刺眼了。只是，他下去了又能做什么呢？除了去洗漱，难道他还能抢着去帮苏绣宁端盘子嘛？显然这样做太蠢了些。
于是，即便是不想看，他还是停在了原地。除了折磨自己之外，封申也在反思，对手太强，而他的优势又在哪里呢？除了仅有他知道苏绣宁那两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之外，好像，他其实优势并不明显吧！
